第二十七章 喬裝改扮

　　拋開“血刀”寧憶不談，人已經到齊，接下來便要去見天公將軍唐周。
　　按照道理來說，青陽教的青陽總壇就在秦州境內，宋輔臣從西京前往青陽總壇即可，完全不必繞壹個大圈子。之所以如此，是因為自從西京局勢不穩之後，唐周便已經離開秦州的青陽總壇，前往位於荊州和蜀州交界位置的白陽總壇，也就是大名鼎鼎的白帝城。
　　白帝城位置險要，乃是由荊州入蜀的門戶所在。白帝城三面環水，壹面傍山，易守難攻，當年公孫氏占蜀為王，入主此地，城內有壹白鶴井，井中常有白氣湧出，宛若白龍，公孫氏便借此號為“白帝”，並將此城改名為白帝城。
　　去白帝城有兩條路，分別是荊州和蜀州，不巧的是，蜀州乃是陰陽宗的勢力範圍，而荊州則是荊楚總督和神霄宗的勢力範圍。蜀州那邊是不用想了，千難萬險，雖有壹個妙真宗，但只能勉強自保而已，而荊州這邊形勢就較為復雜，首先就是荊楚總督與陰陽宗多有往來，雖然不會在明面上相助陰陽宗，但背地裏如何就不好說了。其次，就要涉及到神霄宗的內鬥，如今江湖中都知道神霄宗宗主三玄真人和師弟淩沖道長起了沖突，鬧得滿城風雨。
　　師兄弟二人之所以道號不同，是因為“三玄真人”乃是朝廷欽封的五大真人之壹，與正壹宗的元陽妙壹真人、飛元真人、妙真宗的萬壽真人、東華宗的太微真人並列齊名，而這位淩沖道長也不是尋常人等，他要比三玄真人大上許多歲數，入門卻晚了許多年，他早年時曾是壹位縱橫荊州江湖的大豪，門人無數，境界高強，無論是正道邪道，都要賣他幾分薄面。他橫行江湖幾十年，且不論對錯是非，手中血債極多，待到不惑年紀，自覺殺孽深重，良心不安，於是常常去往神霄宗聽真人講道，如此方能心神平和。如此壹聽，便足足聽了十余年，終於在他知天命年紀的時候，拜入神霄宗的門下，出家為道。正因為如此，他算是帶藝投師，雖然處事成熟穩重，在神霄宗中極得人心，但仍是無緣宗主大位。
　　到了如今，神霄宗中的老輩人盡數故去，以兩人為尊，兩人起了間隙，使得神霄宗內部分裂成兩派。這等機密之事，本來外人也無從得知，只是自從去年以來，此事越鬧越兇，終於也瞞不住了。說起這場爭執，還涉及到正道兩大宗門，分別是正壹宗和清微宗，正壹宗支持三玄真人，清微宗支持淩沖道長，壹時間竟是誰也奈何不得誰。
　　不過顏飛卿和李玄都都是心知肚明，當日風雷派之事就是導火索，而他們二人正好是親歷之人。
　　宋輔臣之所以會來蘆州，就是因為蜀路難行，而且他當時也不在西京，接到聖君淡臺雲的傳信之後，從秦州出發，經中州抵達蘆州，與李玄都、顏飛卿等人會合之後，從蘆州轉道荊州，再由荊州前往白帝城。
　　雖然這壹路上也註定不好走，但江南各州還畢竟是正道宗門的地盤，有大天師的應允，又有顏飛卿這位小天師親自護送，總要好過蜀州境內的步步殺機。
　　根據眾人的分析，明面上最大的阻礙恐怕是來自於荊楚總督這邊，畢竟荊楚總督不是江南總督可比，手中握有實打實的兵權，極不好惹。不過話又說回來，他們這壹行人都是江湖高手，也不是沙場廝殺，只管他大軍再多，繞開就是了，真正需要小心的還是陰陽宗的高手。陰陽宗之人，神秘莫測，最是難防。正道中人當然不怕陰陽宗，只是因為此事關乎正邪之爭的大義名頭，哪怕是大天師，也不能把此事放在臺面上來說，最好是神不知鬼不覺，不讓旁人知曉半分。
　　正因為如此，壹行人在離開太平客棧之前，故意改頭換面，從江湖少俠變成了新婚不久出來遊山玩水的年輕夫妻。
　　公子哥是顏飛卿，不得不說，顏飛卿換下了壹身道士裝扮，換上錦衣華服，還真有些濁世翩翩貴公子的意思，若是行走江湖，少不得要讓許多女俠為之傾倒，少夫人自然是蘇雲媗了，端莊典雅，溫婉淑靜，兩人站在壹起，任誰都要豎起大拇指稱贊壹聲金童玉女。
　　李玄都扮作顏飛卿的隨從，他以前扮過賬房先生，看起來也不算突兀，宮官則扮作蘇雲媗的丫鬟，因為她本就面嫩，面相比實際年齡小上許多，再壹裝扮，便如十七八歲的少女壹般，也是惟妙惟肖。至於最為重要的宋輔臣，因為面相老成的緣故，幹脆是裝扮成身懷武藝的護衛。
　　壹行人從沈無憂預留的密道之中悄無聲息地離開太平客棧，先是來到懷南府的府城，在這裏，顏飛卿買了許多仆役婢女之流，於是李玄都搖身壹變成了管家，宮官也成了眾多侍女的頭領，又雇傭許多鏢師護衛，交由宋輔臣負責統領。然後離開懷南府城，來到大江之畔，雇傭了壹條大船，逆流而上。
　　壹路行船甚是無趣，李玄都等人也不是真正遊山玩水的，於是除了必須做出遊山玩水樣子的顏飛卿和蘇雲媗，其余人多數時候都在船艙裏。
　　這日行到荊州境內，李玄都正在船艙裏默讀秘籍，宮官推門進來，帶出壹陣香風。
　　李玄都抽了抽鼻子，想打噴嚏還是忍住了。
　　他合上手中的秘籍，擡頭望去，此時的宮官壹身青布衣衫，梳著雙丫髻，哪裏還能看出是那位任意妄為的宮姑娘。不過李玄都也好不到哪裏去，同樣是青布衣衫，頭戴方巾，壹看便是那種又窮又酸最後不得以之下做了富家公子幫閑的家夥。
　　李玄都以手掩鼻：“妳身上是什麽味道？”
　　宮官無奈道：“丫鬟就只能用這種粗劣脂粉，好東西都是給少夫人用的。”
　　李玄都忍不住笑道：“羨慕了？”
　　宮官輕哼壹聲：“我看他們兩個是樂在其中，根本就不需要裝做遊山玩水。倒是苦了我們兩個，若是傳揚出去，這算什麽事啊？我，宮官，給蘇雲媗做丫鬟！”
　　李玄都道：“好歹是為了妳家聖君的差事，妳就不要叫苦了，真要叫苦，也該我來叫苦才是。我說什麽了？”
　　宮官笑了笑：“經妳這麽壹說，我想開了，是這麽個道理，有堂堂紫府劍仙給我墊底，我受點委屈又算得了什麽？”
　　李玄都沒好氣道：“那妳還有別的事情嗎？若是沒有，那就趕緊滾蛋。”
　　宮官完全不為所動，不惱也不怒，自顧自說道：“紫府，依妳看來，這次說服天公將軍唐周，能有幾成把握？”
　　李玄都皺眉道：“妳問我？妳身為聖君淡臺雲的心腹，妳不是應該早有計較嗎？妳在這個時候來問我？”
　　“我有計較是我的事情，可是我想聽妳說。”宮官笑瞇瞇地說道：“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妳是局外之人，看法自然不太壹樣。”
　　李玄都想了想，沈吟道：“在我看來，大概五成吧。唐周之所以在這個時候離開秦州，其用意也很明顯，那就是為了躲開聖君和地師之爭，因為這種事情，站對了位置自然可以扶搖而起，可站錯了位置便是萬劫不復，以他的地位，早已不需要再去賭什麽，靜觀其變，等到最後決出勝家再去效忠即可。只是妳們雙方都不願放過他，非要他做出壹個選擇，那麽他選擇哪邊都有可以說通的道理。”
　　宮官目光幽深，自語道：“只有五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