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即將離別

兵刃交擊的聲音，不絕於耳。
燕陵手執長劍，額頭布滿汗水，目光堅毅地凝視著向他攻掠而來的秀璃。
秀璃手中長槍的攻勢之淩厲，比之兩個月前她與燕陵初次交手之時，還要再強橫五六分。
但燕陵淩然不懼，長劍斜挑，以令人嘆為觀止的角度，將秀璃攻向他面門的槍尖向側方卸去，最終險而又險地擋下了她這布滿氣勢的壹擊。
“鏘！”
燕陵腳下微挫，終向後退了壹小步，但迅速立定。
他長劍橫在胸前，任由額頭細密的汗珠沿著他刀鋒般堅毅的俊秀臉龐，壹點壹滴的滴落在地。
目光堅定地凝視著面前壹身輕裝甲胄，風姿煥發的秀璃。
秀璃的美眸與燕陵四目相對。
與兩個月前初次相遇相比，此刻的她，美目之中的輕視之色早已盡去，剩下的唯有罕見的正視。
空氣壹陣凝結。
秀璃的身影驀地動了。
手中的長槍突化作壹道長長的幻影，以迅若奔雷般的聲勢搗刺向燕陵的左胸。
燕陵渾身寒毛倒豎。
這兩個月以來，他每日皆與秀璃交手，對她強橫的槍技已有非常深刻的認識。
只有當秀璃真正使出殺著的時候，他的身體才會先他壹步地作出感應。
他的眼前陡然閃現出壹道亮光。
就是這個時候！
燕陵手中長劍忽然壹挑。
“叮！”
壹聲清脆的鳴金之聲炸響。
燕陵耳中壹鼓，本就已開始感到酸軟的手臂，傳來了劇烈的刺痛。
他腳下連退了三四步，方勉力秀璃這強橫的壹擊卸去力道。
燕陵喘著粗氣，迅速回劍護胸，隨時都在準備迎接著秀璃接下來的狂攻猛勢。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秀璃卻是忽然收起了長槍。
在燕陵尚有些摸不著頭腦之際，只見她輕舒壹口香氣，輕輕將幾縷垂下的秀發捋至耳後。
“妳過關了，燕陵。”
“過關？”
燕陵張了張嘴，有些錯愕，但很快就反應過來：“秀璃姑娘是說，壹柱香時間到了？”
他完全沈浸於與秀璃的交手，根本忘記了時間，更沒有去數在她的手底下堅持了多少個回合。
他只想的是，能夠堅持多久就堅持多久。
因而突然聽到這個消息，燕陵心中仍有些不敢置信。
秀璃輕輕點頭，冷若冰霜的美麗臉龐罕有地現出壹絲柔色。
燕陵的進步之神速，連身為殷下九衛的她，也暗中感到無比心驚。
燕陵方才與她激鬥了整整六十九回合，並且她看出他仍尚有余力。
放在兩個月前，若有人跟秀璃說，眼前這個眉目清秀的英俊少年，能在兩個月時間內突飛猛進至這般地步，不要說她，恐怕世間任何壹個稍有常識的人都不會相信。
可這樣的事情，硬生生出現在燕陵身上。
秀璃不禁感慨，難怪目光無人能及的劍聖大人，會壹眼選中了他。
“我這就……過關了？”燕陵語氣仍有些不敢相信。
他雖感覺自己每壹日似乎都較前壹日有所進步，未來的某壹天，他定能在秀璃手中撐過壹盞茶時間。
但燕陵沒有想到這壹天會來得這麽快。
他今日的狀態似乎格外極佳，每壹劍揮出，身體裏都像有使之不盡的氣力。
秀璃微微頜首。
燕陵忍不住面上的興奮之色，不由問道：“那……秀璃姑娘，我們接下來……”
“自然是帶妳去覲見劍聖大人。”
燕陵腦袋轟的壹聲。
他整個人激動得幾乎要跳起來。
深吸了壹口氣，燕陵強壓下心頭澎湃激蕩的心情，用誠摯的目光望向秀璃，深深壹揖。
“燕陵在此，真誠地謝過秀璃姑娘。”
他很清楚，他在第二日失敗之時，早就該被趕出殷下行宮。
如不是眼前的秀璃對自己網開壹面，他哪有今日劍技突飛猛進，兼且終於擁有覲見劍聖的殊榮？
秀璃罕有地對他展顏壹笑：“跟我來吧。”
她這壹微笑，有若冰雪解凍，陽光從雲層投射往大地壹般，令整個天地都為之壹亮。
燕陵壹顆心有些不由自主的加速跳動。
這段時間的接觸下來，燕陵已與秀璃漸漸的熟悉。
她平素裏雖冷若冰霜，壹副拒人於千裏之外的模樣，但漸漸熟悉後，燕陵發現她其實是個外冷內熱的人，而且心地善良。
燕陵不否認他第壹眼見到秀璃，就對她心生好感。
在與燕陵關系較近的同齡女性之中，未婚妻齊湘君高貴典雅，待人接物令人如沐春風，是燕陵最心愛之人。
然後便是天真可愛的珊瑚，她的美麗僅稍遜於齊湘君半籌，她的嬌俏活潑是另外壹種與齊湘君完全不同的動人美態。
與活潑可愛的珊瑚分別，是燕陵非常難舍的壹件事情。
還有壹位琳陽郡主。
琳陽郡主商蝶與他同歲，自幼相識，她的美貌雖僅遜齊湘君壹籌，也是王都有名的美人，但燕陵對她壹直沒有心動之感。
只是她對自己非常癡纏，壹次意外令燕陵與她有了親密的關系。
但琳陽郡主為人刁蠻任性，連他母親姜卿月都曾明言，商蝶非他燕陵的良配，要他少與琳陽郡主接觸。
因而琳陽郡主在燕陵心中，並沒有占太多地位。
而眼前的秀璃，因非楚人的出身，加之她作為殷境極具地位的殷下九衛之壹，身上有著與齊湘君及珊瑚淩厲氣質。
可她的容貌偏又非常的秀麗，這兩種完全迥異的事物結合在壹起，變成了另壹番非常獨特的氣質與魅力。
燕陵仍沒有忘記他第壹次見到秀璃時，心中對她所泛起的深深驚艷。
望著在前方邁動著修長玉腿的秀璃，燕陵心中感慨，像她這樣的秀麗美人，會是很多男人做夢都想要征服的對象。
不過眼下並非兒女情長的時候。
燕陵壓下心中的激蕩，快步隨上。
來到殷下行宮兩個月，燕陵終於第壹次前往主殿。
巍峨的主殿，出現在前方。
壹層壹層的臺階，直往上方延伸。
懷著難以抑制的激蕩心情，燕陵跟隨著秀璃，壹步壹步往上。
邁過近百層臺階，他終於來到了殷下行宮主殿之前。
當秀璃領著他出現的時候，八道目光齊刷刷地落在了燕陵的身上。
那是八個裝束各異的男人，分別站立在主殿外。
這是燕陵來到殷下行宮這麽久，第壹次見到除秀璃與守衛於此的重甲騎兵外的其他人。
這些人雖然衣著各異，但每個人身上都透著壹股沈穩的氣度。
他們望向燕陵的目光大部分是好奇，有些則是驚異，還有壹個穿著鎧甲的矮壯男子，望向燕陵的目光意外的帶著壹絲友善。
燕陵不用問也知道，這八人壹定是殷下九衛中的其余八衛。
他們每壹個人，都擁有與秀璃相若的驚人武藝，殷下九衛若同時現身某個地方，勢必能引起可怕的震動。
秀璃領著燕陵來到眾人跟前時，與這些人微微壹點頭，算是打過招呼。
其中壹人開口道：“劍聖大人正在裏面。”
秀璃點了點頭，正欲進入主殿，卻忽然停了下來。
沈重的主殿大門，突然緩緩的打開了。
下壹刻，包括秀璃在內的九人，立即同時恭敬下跪。
“參見主上。”
壹個高大得異乎尋常的身影，出現在主殿大門之後。
他渾身籠罩在黑色的長袍裏，看不清面目，因他的面上戴著壹張奇異的黑色面罩，僅僅露點出壹雙眼睛。
而當燕陵的目光與面具後那雙不見半分渾濁的雙目對視上之時，他整個人幾乎瞬間僵住，連呼吸也差壹點停止。
他便是劍聖，閔於！
大地上唯壹壹位曾經壹人之力，在數萬大軍中如入無人之境的絕世劍聖！
燕陵的腦海中壹片空白，幾乎喪失了思考能力。
還是身旁的秀璃伸出手，扯了扯他，對他低聲道：“還不快見過主上。”
燕陵才終於如夢初醒。
他深吸了壹口氣，強壓下難以形容的緊張心情，立即對著劍聖恭敬下跪。
“燕陵拜見劍聖大人！”
“懇請劍聖大人，收燕陵為徒！”
劍聖閔於精芒閃現的雙目，在燕陵身上上下打量，壹言不發。
此時，兩個身著重甲的將士，擡著壹個長長的黑色方盒，恭敬半跪於劍聖閔於的跟前。
劍聖長袍下伸出壹手，輕輕壹擺。
眾人隨即起身，唯燕陵仍恭敬垂跪於地。
她身旁的秀璃低聲對他說道：“行了，劍聖大人不喜歡人跪他，先起來吧。”
略壹猶豫，燕陵這才站起身來。
這時，那兩個手捧長盒的將士已恭敬地將盒子打開。
盒內躺著壹把通體黝黑，長余五尺的奇異長劍。
此劍質地極為奇特，它的顏色黑得如同濃墨，甚至連晴朗的日光照在其中，都無法照亮它壹絲壹毫，就像光線亦被劍身所吞沒。
那個似對燕陵最為友善的豪壯矮漢，此時像解釋壹般地對燕陵說道。
“此劍名為天隕，乃劍聖大人賴之以縱橫天下而無敵的佩劍。”
說完了這句話，場內所有的人全都自覺地退開了七八步。
燕陵不明所以地望向身旁的秀璃，向她投去不解的目光。
秀璃輕聲道：“劍聖大人要試壹試妳有沒有這個資格。”
九衛中壹個身著錦衣，面色白皙的中年男子開口道。
“劍聖大人會站在這裏不動，任由妳全力對他進攻。”
“什麽！”
燕陵聽得心中又驚又喜，幾乎有些不敢相信。
秀璃低聲道：“去吧。”
說完，也像其他人壹般退開。
燕陵深吸了壹口氣，凝望眼前這看清面目的劍聖，恭敬壹禮，道：“燕陵謝過劍聖大人！”
“請劍聖大人賜教！”
劍聖閔於微壹頜首，只見他沒有任何動作，那把安放在方盒內的黑色長劍天隕，驀地劍身輕震。
“嗡”的壹聲輕響。
在燕陵難以置信的目光中，天隕從盒中震躍出，落入劍聖閔於寬大的手中。
燕陵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劍聖明明立於原地，雙手沒有任何動作，那柄名為天隕的黑劍，為何會在沒有外力的作用下躍出長盒？
簡直駭人聽聞！
劍聖閔於輕輕壹擺手，那兩個捧著劍盒的將士恭敬退開。
場內便只剩下燕陵壹人。
劍聖高大的身軀立於原地，壹動也不動。
他在等著燕陵。
來不及多想，燕陵深吸壹口氣，強壓下心頭的激蕩，深深壹禮之後，腳下大步朝劍聖邁去。
壹步。
兩步。
每邁出壹步，燕陵身上的氣勢便提升壹分。
當他邁出第七步的時候，他的眼中已布滿熊熊燃燒的戰意，氣勢更是攀升到了巔峰。
即便是兩個月來天天與他交手，算得上最為熟悉他的秀璃，這壹刻美眸仍是浮起深深的異色。
觀戰的其余八人，更是個個面露訝色。
自劍聖壹戰奠定其世間第壹高手的地位之後，數十年來，有資格進入殷下行宮，並且獲得挑戰劍聖資格的人屈指可數。
燕陵是所有人之中最為年輕，也是劍術最弱的壹個。
但此時此刻，他所表現出的壹往無前的強大魄力與氣勢，竟是絲毫不弱於過往的挑戰者。
連渾身籠罩在黑袍內的劍聖閔於，面具後的那雙眼睛亦流露出壹絲贊許。
燕陵銳利的雙目落在劍聖的身上，面色凝重。
劍聖站在那裏，看上去渾身上下都是破綻，卻又像面對浩瀚的汪洋。
劍聖要試他是否有資格，因而只守不攻，燕陵不會因此認為劍聖是看不起他。
相反，世上多少高手想見劍聖壹面而不得，燕陵獲得交手的殊榮，他只會覺得自己萬分榮幸。
見識到劍聖方才那令人震駭的取劍之法，燕陵已明白，自己面對的是壹位強如他父親燕離，亦遠遠難以比擬的絕世劍手。
普通的進攻對劍聖是沒有任何作用的。
他會將渾身上下提升到巔峰的氣勢，化作最強的壹劍。
他不會去理會這壹劍擊出後，還有否余力。
因為燕陵從壹開始，除了這最強的壹劍，就沒有考慮過第二劍。
他會放手壹搏，若能逼到劍聖後退壹步，哪怕僅僅壹小步，那也將是無上的榮耀。
連殷下九衛的秀璃，他都已有資格與她激鬥數十合而不敗。現時的燕陵，已非當初在王都時只懂得與友人們交遊結伴尋樂的貴胄公子！
此刻，燕陵已將戰意提升到了極點，信心更是達到前所未有的頂峰。
他身形疾掠，壹劍擊出！
在電光火石的壹剎那，燕陵的感官被提升到了極致，以至周圍的壹切似乎都變慢了。
這個時候，他看到劍聖緩緩地提起手中的黑劍天隕。
“當！”
壹聲悶響，仿佛壹道驚雷般在耳旁炸開。
下壹瞬，燕陵感覺到壹股龐大的勁力，透過劍鋒如山崩地裂般的沖擊到他的身體。
四肢百骸像被這股巨力生生撕碎，他發出壹聲極之慘烈的慘叫，整個人被劍聖這漫不經意的壹劍當空劈飛出兩三丈之遠。
燕陵在半空中噴出漫空的血霧，慘叫壹聲，接連滾下了數十階石階。
眼前壹黑，終徹底昏死過去。
＊＊＊　　＊＊＊　　＊＊＊
燕陵蘇醒時，已是兩日之後。
他渾身疼痛欲裂，連腳步都站不穩，卻拼命掙紮著想要再壹次求見劍聖。
劍聖閔於格擋性質的反手壹劍，輕描淡寫將燕陵劈出數丈，重創了他。
劍聖的劍技已達到了非人的可怕境界。
換成其他劍手，當場面受這壹劍，再強大的自信，也有可能會自此壹蹶不振，喪失進軍劍道壹途的資格。
但對燕陵而言卻恰好相反。
劍聖的這壹劍卻是給他帶來了前所未有的巨大希望！
唯有親身與劍聖交手的他方明白到，劍聖的強橫到達了何種恐怖的境地。
恐怕便是他那足以躋身楚國三大劍手的父親燕離，在劍聖面前亦未必能接下這壹劍。
直至此刻，他才終於明白，為何中原各國明明對殷境趨之若鶩，卻至今沒有壹國膽敢染指。
因為當世沒有任何壹個高手，敢與劍聖閔於為敵。
而這壹劍，徹底堅定了燕陵的信念。
他掙紮著下床，想要再壹次求見劍聖。
而出乎他意料的是，面對他的要求，秀璃沒有多言，而是徑直帶領他前往殷下行宮主殿。
與劍聖初見時，他們是在主殿的大門之外，因此燕陵沒有榮幸進入主殿之內。
來此前，在燕陵的想像裏，殷下行宮主殿必然莊嚴大氣，壹如他曾隨爹娘去過的楚國王宮。
劍聖閔於便如君王壹般高高在上，受殷境萬民朝拜。
但到了燕陵隨秀璃踏入主殿後，他方愕然發現，主殿雖是非常的寬敞，但卻空曠得近乎有些簡潔。
內裏不僅沒有什麽王座，甚至連壹張椅子都沒有，所有人都席地而坐，連劍聖亦不例外。
縱然是坐著，劍聖閔於的身姿依舊異乎尋常的挺拔高大，鶴立雞群。
八衛分別跪坐在他左右兩側，排成兩列。
當燕陵跟著秀璃跨入殿內之時，所有人的目光都投註了過來。
燕陵來到眾人跟前，立即伏跪在地，恭敬地道。
“燕陵拜見劍聖大人。”
“還請劍聖大人，再給予小子壹次機會！”
“小子有迫不得已的原因，希望能夠獲得劍聖大人的指導！”
劍聖閔於沒有開口，說話的是他右方下首處，那壹身錦衣作文士打扮的男人。
他淡淡地道：“妳執著於拜劍聖大人為師的理由，我們已從秀璃處知道了，無需再復述。”
“但天底下有數之不盡的人，想要拜劍聖大人為師，但從未得到應允，妳憑什麽資格讓劍聖大人收妳為徒？”
“我……”
燕陵咬著牙，道：“我不知道。”
“劍聖大人劍技天下無雙，無人可敵，小子的資質可能遠未能入劍聖大人法眼，但只要能成為劍聖大人的弟子，我可以付出我的壹切。”
那錦衣男子眉頭壹挑，淡淡地道：“劍聖大人的傳承非常人可以修習，別說是妳，就連我們殷下九衛亦無壹人有資格接受傳承。”
“哪怕是我們九衛，強習也只能斃命。”
燕陵壹震擡起頭來，目光投向劍聖閔於。
雖然劍聖未開口說話，但他壹直傾聽著燕陵的回答。
燕陵決然回答道：“我願意付出包括性命在內的壹切，絕不猶豫。”
“我費盡艱辛來到此地，只有壹個目標，就是拜劍聖大人為師，習得大人的劍技，尋回我父親，將我身後的家族拯救出危機。”
“若得不到劍聖大人的傳授，縱然我的劍技磨練得再厲害，回國也可能是九死壹生，絕無幸理。”
“因此我願意付出壹切，包括我的命，這皆是我的肺腑之言，絕無半字虛假。”
“望劍聖大人成全！”
便在這時，壹直從未開口說過半句話的劍聖閔於，忽然仰天大笑。
“哈哈哈哈……”
“好。”
聽到劍聖的聲音，燕陵當場便楞住。
他張大了嘴，用壹種難以置信的目光，望向劍聖，大驚道。
“阿……阿公！”
“劍聖大人……妳……妳是阿公！”
這壹次，輪到在場的殷下九衛，包括秀璃在內，面上皆露驚愕之色。
在燕陵那滿臉駭然的目光下，劍聖閔於緩緩拿下他面上的黑色面罩，終於露出了他那神秘的面目。
赫然正是阿公那張熟悉的面龐。
“阿公！”
燕陵難掩心中激蕩，面朝阿公跪下。
＊＊＊　　＊＊＊　　＊＊＊
偏殿內。
聽完劍聖閔於終於收下愛兒燕陵為傳人，燕離心懷大慰。
他回過身來，望向秀璃，感激地道：“沒有妳這段時日的磨礪，陵兒絕不會這般順利被劍聖他老人家收為傳人。”
“多謝妳，秀璃。”
秀璃微微垂下目光，像是有些怕與他那對溫柔的眼睛相觸似的。
“沒有什麽，我不過是遵照主上的吩咐去做罷了。”
“即便如此，我仍要感謝妳。”
秀璃那張冷艷的嬌靨，極其罕見地突然紅雲上頰，連耳根也浮現起壹抹紅潤，令她本就秀美的容顏看上去更顯美麗動人。
壹陣沈默之後，燕離突然道：“我也是時候該走了。”
話音落下，秀璃幾乎是下意識地擡起頭來，脫口而出道。
“妳，這就要走了嗎？”
燕離點了點頭，輕輕壹笑，道。
“現時有劍聖他老人家在，陵兒在此習劍我放壹百個心，而且我在這也已有數月之久，王都現時形勢如何，我壹無所知，是時候該盡快回去了。”
秀璃臉上那剛泛起的紅暈，因為他的話而迅速地褪盡。
她輕咬著芳唇，俏面罕見地流露出壹絲不舍地道：“妳身體的毒素雖清，但後遺的癥狀加上無法續上心脈，妳已不能再與往日壹般和人動手，何不多留壹陣時間，最起碼……”
她忽的垂首下去：“最起碼等燕陵公子劍技大成了，再與他壹道回去也不遲……”
“我雖已失去與人動手的能力，但此次回去是與敵人智鬥周旋，並非蠻力呈勇，這點妳大可放心。”燕離灑然壹笑。
見自己出言挽留，燕離卻仍然這般堅持，秀璃終忍不住擡起頭來，帶著些許醋意說道。
“月姬是否真如傳聞中長得那般美呢？”
燕離微壹錯愕。
秀璃性格冷艷，身為殷下九衛之壹的她，可說從來都沒有流露過女人獨有的柔弱情緒。
但這卻是燕離第壹次見到她流露出女人獨有的醋意。
心中明白，經過這段時日的相處，秀璃已從壹開始對自己的不假辭色，到逐漸對他相熟，並不可避免地對他生出了情愫。
她對自己早已是情愫愈深，只是平日裏她總是用冷若冰霜的外表掩飾著。
如今聽到他去意已決，離別在即，秀璃終於再也壓制不住，第壹次流露出女兒家方有的情緒。
燕離心中微微壹嘆。
他不否認，他對眼前這姿容秀美，氣質冷艷的秀璃同樣有著別樣的壹絲情意。
但他更不可否認的是，與婚後十數年素來形影不離的愛妻分別的這段時間，他沒有壹日沒有壹夜不在強烈思念著姜卿月。
如非此前從秀璃口中得知，劍聖已選中他的愛兒燕陵作為傳承者，燕離實放心不下，想要親眼等待愛兒抵達殷下行宮，他早該在壹兩個月前便離開了。
燕離輕輕壹笑，神色溫柔地望向秀璃，道：“在我心裏，妳與她壹樣的美。”
秀璃聽得面上壹熱，壹顆芳心不由自主的猛烈壹跳。
她輕輕地展顏壹笑：“妳不用刻意哄我開心，我早已聽說，月姬姜卿月乃當世公認的三大美人之壹，必然有著傾世絕艷的美貌，才能讓妳這位前燕太子日夜思念。”
燕離張嘴想要解釋，卻見秀璃灑然壹笑。
“好了，我知道妳去意已決，也不是壹定非要挽留於妳，我只是想讓妳再多留兩天，我要給妳介紹壹個人。”
“是誰？”燕離有些好奇地問。
秀璃溫柔壹笑，回答他：“他殷下九衛裏唯壹懂得易容的人，妳此行返回楚國，危險重重，想來妳短時間裏該也沒打算要以原來的身份現身。”
“我請他幫妳改容換面，讓妳以新的身份和樣子重返楚都，也更方便妳行事。”
燕離聽得又驚又喜。
他沒有想到殷下九衛之中竟有人身懷易容絕藝。
若能改頭換面地重回姜氏，對於他接下來行動將有著難以言喻的巨大好處。
燕離能夠清楚地感覺到秀璃對他的深深關切。
她知道自己如今已不能與人動手，重返楚國必然面臨無數危險，她的身份註定她無法離開殷境，因而才想盡壹切地希望能夠增加他的安全。
燕離溫柔地握緊她的玉手，道：“多謝妳，秀璃。”
秀璃的雙頰再壹次泛起紅暈。
她身形高挑，僅微壹擡首，便與燕離四目相對。
當玉手被燕離握入手心之時，秀璃感到自己的心跳得怦怦作響，芳心升起難以形容的滋味。
她咬著紅唇，輕輕伏入燕離的胸口。
燕離微微壹頓，略作猶豫，最後還是伸出雙手，輕輕地摟住了她秀美的玉軀。
秀璃嬌軀輕顫。
這是她第壹次被異性摟入懷中，且對方還是她心儀的異性。
雖然她知道，燕離伸手摟她或許有不想讓她失望的心理。
他這壹別，或許今後兩人便將緣盡。
但她仍是感到非常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