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南梁王的疑虑
大魏宫廷 by 贱宗首席弟子
2018-8-23 10: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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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洪德二十六年,中原爆发了有史以来规模最庞大的混战,这场混战波及了魏、秦、韩、楚、卫、宋、鲁、齐、越等整整九个国家,且在同一年内,前后开辟了「魏韩西河战役」、「魏韩河内战役」、「魏韩巨鹿战役」、「卫齐东郡战役」、「魏宋微山湖战役」、「楚齐鲁宁阳战役」、「楚齐泗水战役」、「楚齐东海战役」「楚越会稽战役」等将近十个战场,毫不夸张地说,在这一年中,战争乃是整个天下的主旋律,各个国家、各个势力,皆为了各自的利益打成一锅粥。
在这些战场中,刨除卫国因为齐国忙着抵抗楚国而无暇顾忌东郡,因此被卫公子瑜麾下的军队连番攻陷国土外,其余那些个战场,战况总得来说呈现胶着僵持局面,而在这些战场中,唯独「魏韩河内战场」最为诡异,并且,也最为关键。
这也难怪,毕竟「魏韩河内战役」直接关系到魏、韩两国谁能踏着对方的尸体成为中原霸主,纵使魏国太子赵润与韩国的权臣釐侯韩武皆在「巨鹿战场」,也无法改变这件事。
说起「魏韩河内战场」,这片战场的战事起初并不激烈,纵使韩国对魏国搞突然袭击,但事实上,韩国的骤然袭击魏国太子赵润以及诸多魏国将领早已预料,虽然说在战争的一开始,河内战场这边的确是魏国稍显劣势,但说到底,魏国的劣势只不过是南梁王赵元佐为了履行他魏国太子赵润事先安排的战略,采取有计划的诱敌策略,希望能将韩国的主力军吸引到河内,方便赵润率领鄢陵军与商水军对韩国展开偷袭罢了。
但遗憾的是,这个事先安排的战略,在当年的十月份就已宣告破产——由于韩国的雁门守李睦提前察觉到了魏国的种种不对劲,继而通过这些不对劲之处猜到了魏国的意图,以至于釐侯韩武能提早将乐弈、秦开、马奢三位豪将率领的精锐边军从河内战场撤离,破坏了魏国太子赵润企图率军直捣黄龙的打算,并且将赵润以及其麾下的魏军围在了巨鹿一带——姑且算是包围。
然而,由于消息传递不便,魏国这边对此却不知情,纵使是南梁王赵元佐,起初也并未意识到他们魏国的战略已经宣告失败,仍在河内‘消极作战’,企图将韩国的主力军牵制在这一带。
但不得不说,南梁王赵元佐不愧是魏国目前统兵作战才能与禹王赵元佲、太子赵润不相上下的统帅,渐渐地,他亦察觉到了不对劲。
原因就在于,无论他怎么盘算,都感觉河内郡境内的韩军数量有点不对劲——原因就在于北燕守乐弈、上谷守马奢、渔阳守秦开三位韩国豪将,皆将各自军中的主力回撤到了国内,只在河内战场上留下少许兵力,作为疑兵,用以叫南梁王赵元佐放松警惕。
可韩人忽略了一点,那即是,南梁王赵元佐本身就是一个谨慎而多疑的人,对面韩军的种种异状,让他渐渐感觉这情况有点不对劲。
此时在魏国的河内郡,南梁王赵元佐亲率的镇反军,已向上次魏韩战役时一样,撤到大河南边的「南燕」,只剩下燕王赵疆的山阳军与南燕军,分别驻守山阳与宁邑,摆出一副苦苦抵挡的架势,此时,山阳、宁邑以东,包括「汲县」、「共地」、「临虑」等城池,皆已被韩军所攻陷。
当然,这次南梁王赵元佐退守大河以南,并不像上次那样纯粹将燕王赵疆麾下的军队当做弃子,他是经过燕王赵疆同意的——为了全面贯彻太子赵润的诱敌之计,南梁王赵元佐与燕王赵疆故意表现出不敌韩军的样子,以便诱使韩国的主力深入河内郡。
而燕王赵疆,则充当这个诱饵。
但当这场战役进行到十月中旬时,南梁王赵元佐就感觉情况不太对劲。
他感觉,河内郡境内的韩军,不知为何进攻欲望被大大削弱,不再像这场国仗刚刚打响时那样步步紧逼。
在南梁王赵元佐看来,这是非常反常的。
要知道,虽说这场国仗是他们魏国的太子赵润有意促成的,但不能否认,韩国企图击败、甚至覆亡魏国的心也非常迫切,因此在战斗刚刚打响的最初几个月,韩军的攻势非常凶猛。
可是最近呢,大河北岸的韩军在前后攻陷汲县、辉县、共地等几座城池后,竟变得不再热衷于继续攻略魏国的城池,更多时候反而采取了守势,仿佛韩军也希望将这场仗拖延下去。
对此,南梁王赵元佐在帐内与诸将商议军情时,皱着眉头说道:“三岁小儿都晓得,两国交锋若久久僵持不下,只能白白空耗国力,难道韩人就不知么?……韩人突然放缓攻势,其中必有蹊跷!”
听闻此言,镇反军主将庞焕猜测道:“莫不是冬季将近,韩军忙着准备过冬,故而不得不放缓攻势?”
南梁王赵元佐闻言沉思了片刻,虽然他觉得庞焕的猜测确有道理,但心底还是隐隐感觉有点不对劲。
自古以来,战争到了冬季便进入了冬歇期,这并不奇怪,但反过来说,冬季也未必就不能用兵,至少在初冬时节,在天气并不是非常寒冷的时候,战争依旧可以持续,一直到气温骤降、天降大雪,战争才会真正进入冬歇期。
而如今才是十月中旬,韩军在这会儿就进入冬歇状态,这未免有点早了吧?
在南梁王赵元佐看来,战争完全可以再持续将近一个月左右嘛!
以韩人那种恨不得尽快击败他魏国的心态来说,居然舍得浪费这一个月的时间,将希望寄托于明天开春——若当真如此,那南梁王赵元佐只能认为,对面的韩军主帅绝不是一个合格的统帅。
可仔细想想,在这些日子教过手的诸韩国将领中,无论是北燕守乐弈、渔阳守秦开、上谷守马奢,抑或是暴鸢、靳黈等韩将,无论个人能力如何,但不能否认皆是身经百战的将领,按理来说不至于会做出消极怠战这种事——与其毫无理由地将希望寄托于明年开春,何不赶在今年年末前重创他魏国,尽可能地对明年开春的战事争取优势呢?
想来想去,南梁王赵元佐只想到了一个可能性:那就是韩军的兵力可能出现了变化。
只有在己方兵力出于劣势的情况下,韩人才有可能见好就收、转攻攻转变为守势。
那么问题就来了:倘若进犯河内郡的韩国军队兵力出现了变化,那么,这些消失的兵力究竟去哪了呢?
『……真该死!』
在细细一想后,南梁王赵元佐便感觉有些头疼地伸手揉了揉眉骨。
在他看来,倘若河内郡境内的韩军果真被悄然调走,那么,这些韩军的目标恐怕只有一个,那就是企图率领鄢陵、商水两支魏军偷袭韩国腹地的他魏国的太子赵润——除此之外,南梁王赵元佐想不到还有什么其他的理由,会值得韩国从这个关键的「河内战场」悄悄撤军。
想到这里,他当机立断,吩咐麾下将领道:“庞焕,你明日率军到汲县搦战,看看韩军是否敢出城应战。”
庞焕感觉莫名其妙,因为根据他们镇反军与燕王赵疆达成的默契,近阶段应该是由后者麾下的军队担负继续引诱韩军深入河内郡的任务,而他镇反军,只要负责守在大河南岸,免得假戏真演、当真被韩军突破了大河天堑,攻到了他魏国的梁郡京畿之地。
怎么突然就要到汲县搦战了?
不过过于对南梁王赵元佐的绝对信任与绝对忠诚,庞焕对此毫无异议,当场接了命令。
于是乎次日,魏将庞焕点了两万魏卒,搭建浮桥,渡过大河,前往了汲县——他原以为此行必定会遭到韩军的阻扰,但没想到,哪怕他率领军队重新踏足大河北岸,踏足那片如今已被韩军所占据的势力范围,还是没有瞧见韩军有出面截击的迹象。
甚至于,哪怕后来庞焕率军来到汲县城下,搦战挑衅,城内的韩军兵将对他们也是爱搭不理,丝毫没有出城应战的念头。
此时,南梁王赵元佐就在军中随行,清清楚楚看到了汲县城内韩军的反应,心下咯噔一下。
在求战未果的情况下,南梁王赵元佐带着麾下的军队,到「北燕军」、「渔阳军」、「上谷军」这三支韩军的营寨外溜达了一圈,期间,登高窥视这几座韩营内动静。
不出他所料,忽然这三座韩营内,兵帐数量依旧不少,但甚少有兵卒出没,纵使庞焕在南梁王赵元佐的授意下,对这三座韩军的营寨摆出了准备进攻的架势,后者也只在这三座军营内,瞧见了寥寥无几的军队,充其量也就是三五千而已。
『……坏了。』
南梁王赵元佐心中暗叫不妙。
此时他几乎已经可以断定,韩人肯定是看破了他魏国太子赵润企图偷袭韩国后防的策略,故而悄然从河内战场抽走了几支军队,准备去围杀后者。
倘若是在此之前,南梁王赵元佐肯定不会去管赵润的死活,就像上次赵润在上党郡内被围,他亦无动于衷一样。
但正所谓此一时彼一时,眼下的情况与当年不同,如今的赵润,已经是他魏国的太子储君,并且这场仗又关乎他魏国与韩国谁能成为中原霸主,倘若赵润不慎中伏战死于韩国,这对于他魏国而言,简直就是莫大的打击。
就像前一阵对燕王赵疆所说的那样,纵使南梁王赵元佐心中对魏天子赵元偲有多少怨恨,甚至于为此迁怒到赵疆、赵润、赵宣这些皇子身上,但骨子里,南梁王赵元佐仍然是一名魏国姬赵氏王族子弟,依旧心系着国家的兴旺与宗族的盛衰,断然不会坐视好不容易能染指中原霸主的他魏国,败于韩国手中,甚至于,且因为太子赵润的亡故,使他魏国一蹶不振。
『……倘若没有料错的话,赵润孤军深入韩国,想必此时已陷入韩军的包围,若放任不管,一旦赵润被韩人所擒,我大魏必将陷入被动。……必须要改变策略了。』
在回到营寨后,南梁王赵元佐心中暗暗想道。
如果是出于他的态度,无论赵润是死是活,他都不在意,甚至于,他还巴不得赵润死在战场上,但从他魏国的利益来说,赵润这个侄子,那是肯定不能有任何闪失的。
想到这里,南梁王赵元佐对全军下达了命令:“通告全军,即日准备反攻!”
同时,他还派人联络目前驻军在山阳的燕王赵疆,要求后者在他出兵反攻时给予协助。
两日后,身在山阳的燕王赵疆收到了来自南梁王赵元佐的消息,对此亦茫然不解。
毕竟按照太子赵润最初制定的策略,真正的全面反击差不多得等到来年开春前后才对——到那时候,相信太子赵润所率领的魏军,已将韩国搅得鸡犬不宁,到时候他们发动全面反击,对河内战场上的韩军发动突袭,这些韩人很有可能因为忧心本国内的战况而士气大损。
可这南梁王,却好端端地改变了策略,这让燕王赵疆有些疑神疑鬼,生怕这个狡诈阴狠的三伯又耍出什么花样。
但一想到自己前一阵子已许下承诺,只要南梁王赵元佐做出的决定不违背他的原则以及宗法,他燕王赵疆就要听从后者的调遣,因此虽然心中惊疑,但燕王赵疆还是答应了下来,承诺会率领麾下山阳军与南燕军,配合南梁王赵元佐麾下的镇反军,提前对韩军反动反击。
而与此同时在汲县城内,韩将暴鸢亦与靳黈在帅所私下商议。
他俩又不是瞎子,又怎么会没看到明明已退至大河南岸的魏军忽然突兀地现身于大河北岸,并且主动跑到他汲县城下搦战挑衅。
“南梁王赵佐,他可能是察觉到了。……魏公子润陷于巨鹿这件事,怕是瞒不了魏人多久了。”
韩将暴鸢忧心忡忡地说道
为何忧心忡忡,原因就在于釐侯韩武在馆陶设下的圈套,非但没有引诱魏公子润上钩,反而叫后者偷袭了巨鹿,以至于目前釐侯韩武亲自率领的军队虽然包围了巨鹿,但并没有对魏公子润率领的魏军造成什么实际上的威胁,更别说生擒或者诛杀。
听闻此言,靳黈想了想,小声说道:“既然瞒不了多久,索性就不瞒……”说着,他附耳对暴鸢低声说了几句。
“这……”
暴鸢听得眼睛一亮,啧啧称赞。
“这确实是个不错的主意!”
第章:谣言【二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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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公子润于馆陶误中埋伏,败走巨鹿、生死未卜。」
十一月初,这则谣言在梁郡北部的「南燕」、「酸枣」两地悄然蔓延,并在短短几日内,就在当地百姓与驻守魏军中引起了轩然大波。
在听说这件事后,镇反军主将庞焕大吃一惊,连忙禀报于南梁王赵元佐。
此时的南梁王赵元佐,已通告全军做好了重新渡过大河、全面对河内郡境内韩军发动反击的准备,可乍一听说这则传闻,纵使心机深沉似他南梁王赵元佐,心中亦不由地咯噔一下。
这也难怪,毕竟赵润如今乃是魏国的东宫太子,地位超然、身份特殊,倘若他果真不慎战死于这场旷世之战中,那么对于魏国的损失,可远远不止损失了一位拥有「灭一国」才能的统帅那么简单,甚至会让整个魏国都陷入动荡。
想到这里,南梁王赵元佐立刻停止了率军渡河攻打汲县的决定,对庞焕下令道:“此必是韩人的诡计,立刻封锁南燕、酸枣,彻查这则谣言的来源,再者,不允许任何人谈论此事!”
不得不说,南梁王赵元佐的反应还是相当迅速的,在得知这则谣言后,立刻就决定封锁消息,因为在他看来,这则谣言的破坏性实在是太大了。
这不,半日之后,就当南梁王赵元佐在「南燕」的治城等待回应时,成陵王赵燊就慌慌张张地闯入了城守府,求见前者。
原来,在这次大战中,由成陵王赵燊率领其麾下的私军,负责给河内战场的几支魏军供输粮草。因此,当前两日南梁王赵元佐感觉河内郡境内的韩军战争态度诡异,心下意识到情况不妙,准备立刻改变策略发动反击时,他派人向成陵王赵燊催促粮草。
而在收到南梁王赵元佐的紧急催粮书信后,成陵王赵燊也感觉有点纳闷,毕竟按照他们魏国太子赵润事前制定的策略,「全面反击」的日期应该在来年开春之后,他不能理解南梁王赵元佐为何会在这个时候催促粮草。
不说考虑到南梁王赵元佐才是河内战场的总帅,因此,负责后勤粮草运输的成陵王赵燊,也没敢拒绝前者催促粮草的要求,最终还是叫麾下的私军准备了一批粮草,由他亲自率领私军押运至南燕,顺便亲自去询问南梁王赵元佐。
毕竟成陵王赵燊乃是太子赵润一党的王族,在如今的太子党贵族眼中,南梁王赵元佐可不是与他们一路的人。
可没想到的是,待等成陵王赵燊亲自押运粮草至南燕,他忽然在城内听闻了一则谣言,说他魏国的东宫太子赵润在韩国馆陶吃了败仗,败走巨鹿、生死未卜,这可将他吓得面如土色。
姑且不说太子赵润乃是他鼎力支持的储君,就如今的局势而言,但凡是魏人,几乎都期望着这位东宫太子殿下引领他们击败韩国,使他魏国成为中原的霸主强国——谁曾想过这位太子殿下竟会遭遇不测?
越想越感觉惶恐,成陵王赵燊在抵达南燕的治城后,顾不得与当地驻守的魏军交割粮草,便急急忙忙去求见南梁王赵元佐,想问问这个谣言究竟是怎么回事。
当日,南梁王赵元佐在书房内接见了成陵王赵燊,宽慰后者道:“贤兄勿惊,在我看来,这只不过是韩军为了使我大魏陷入骚乱而故意叫人放出的谣言罢了,我已派人追查谣言的源头,相信数日之内,就能平息谣言。”
“当真只是谣言么?”在听了南梁王赵元佐的话后,成陵王赵燊犹豫着问道:“最近,贤弟可曾收到太子殿下的书信?”
“这个嘛……”南梁王赵元佐沉吟了一下。
其实这会儿,正值魏太子赵润看破了韩釐侯韩武欲在馆陶伏击他的诡计,巧妙地偷袭了巨鹿城,使得韩釐侯韩武又惊又怒,当即命北燕守乐弈、上谷守马奢、渔阳守秦开三位豪将率领麾下的军队前往巨鹿,截断了魏军的归路。
虽然说就算再过一个月,韩釐侯韩武麾下的军队,也奈何不了巨鹿城内的魏军,甚至于,还被赵润将计就计,使韩将司马尚麾下的代郡重骑出现了超过万人的伤亡,但不管怎样,魏军的归路的确是被韩军给截断了,并且上谷守马奢麾下的上谷骑兵,亦封锁了各处要道,几乎彻底截断了魏太子赵润与魏国本土互通消息的渠道——纵使是赵润身边随行的青鸦众,短时内也难以突破韩军的重重阻碍。
正因为如此,后来韩釐侯韩武伪造了一份假战报企图诓骗赵弘润时,赵弘润只能凭着对南梁王赵元佐在才能方面的信任与认可,断定那是一份假的战报,而不是通过确切的消息来源去辨别。
而同样的道理,南梁王赵元佐与成陵王赵燊,目前也无法得知赵弘润在韩国的消息,只知道那位太子殿下确实是率领鄢陵、商水两支军队潜入了韩国腹地,但是近况如何,却丝毫不得而知。
“多久未得到太子殿下的消息了?”成陵王赵燊语气有些颤音地问道。
听闻此言,仿佛是看穿了成陵王赵燊的心思,南梁王赵元佐镇定地说道:“贤兄不必如此惊慌,太子麾下有鄢陵军、商水军两支精锐,整整十万人,岂是如此轻易就会被韩人击败?”
平心而论,虽然心中对此亦有些顾虑,但从理智来说,南梁王赵元佐是毫不相信那则谣言的——只是这件事利害关系太大,使得他心中也稍稍有些不安罢了。
太子赵润,那是那么容易就会被击败的人么?
那可是敢在他南梁王赵元佐面前,隐晦说出「我不怕你造反、因为我我自信能收拾你」那番豪言的人,至少在南梁王赵元佐看来,赵润比他父亲赵偲更有魄力,也更有雄才伟略。
这样的人物,岂会被韩人轻易所击败?
不得不说,虽然南梁王赵元佐与太子赵润彼此矛盾重重,但前者对后者的判断还是非常准确的,但有一件事,南梁王赵元佐误判了,那就是他低估了这则谣言对魏国造成的破坏。
简单来说,虽然他及时下令封锁了这则谣言,但这则谣言还是很快就传遍了整个南燕、酸枣一带,两地的百姓,几乎都在私底下谈论这件事,且造成了民心上的恐慌。
这也难怪,毕竟太子赵润如今在魏国的知名度以及威望实在太高了,尤其是当魏天子赵偲正式确立了后者的储君地位后,使得整个魏国上上下下,几乎都已潜移默化地接受了太子赵润即将成为他们的王的这件事,就连朝中大臣,亦在赵润面前自称臣、微臣等等——太子赵润在魏国的地位与权利,其实已与君王无异,充其量就差最后一道「登基大典」的例行公事而已。
正因为如此,倘若赵弘润不慎战死于韩国,那对魏国而言,不亚于君王驾崩般的震动,似这等足以震惊整个魏国的大事,又岂是南梁王赵元佐想封锁消息就能封锁住的?
这不,两日内,这则谣言非但没有被压制,反而愈演愈烈,甚至于,就连镇反军的兵将们,亦受这则谣言影响,军心惶惶、士气大跌。
这让南梁王赵元佐亦是心中暗恨,暗骂赵润:竖子以千金之躯赴险,简直愚蠢至极!
又过两日,这则谣言从南燕、酸枣两地,终于传到了魏国的王都大梁,且再次掀起了轩然大波。
最先得知的,乃是大梁府府正褚书礼。
当日,正当这位府正大人在官署内批阅文书时,忽然有官署内的令吏火急火燎地前来禀报:“府正大人,大事不好了。”
“怎么了?”褚书礼疑惑地抬起头来。
只见那名令吏一脸焦急地说道:“今日署内的衙役上街巡逻时,听街上百姓在议论一则谣言,致使民心惶惶。”
“哦?什么样的谣言竟能使民心动荡?”褚书礼起初并未在意,放下手中的毛笔,端起案几上的茶盏抿了一口。
而此时,就见那名令吏咽了咽唾沫,艰难地说道:“有人传闻,说太子殿下率军偷袭韩国遭遇伏击,败走巨鹿、生死未卜……”
“咣当——!”
褚书礼手中的茶盏失手摔落在地,摔成几瓣,只见他顾不得擦拭下颌沾湿了胡须的茶水,睁圆了眼睛一脸惊骇地喝道:“你、你……放肆!你、好大的胆子!”
听闻此言,那名令吏急切地辩解道:“大人,非是下属斗胆诅咒太子殿下,而是街上的百姓们……他们就是这么传的啊!”
褚书礼张了张嘴,脸上闪过震惊、愤怒、惶恐等许多神色,半响后这才艰难问道:“当、当真?”
那名令吏连声说道:“大人,千真万确啊!……这么大的事,小人纵使是吃了豹子胆也不敢胡诌啊。”
听了这话,只见褚书礼张着嘴,忽然伸手用袖子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只感觉自己口干舌燥。可待他伸手想喝口茶润润喉时却摸了个空,仔细一瞧他这才发现,平日里珍爱的茶盏,此刻早已在地上摔成了几瓣。
倘若是在平日里,他这会儿肯定要心疼得半死,但此时此刻,他心中却无半点肉疼,因为他整个人都被那则谣言牵动了心神,被唬地六神无主,甚至后背隐隐有丝丝凉意往上冒。
这也难怪,毕竟这则谣言的破坏力实在太大了,它在破坏力远远不止「太子殿下生死未卜」那么简单,它还牵连到后续一连串的事,比如说,倘若果真发生了那样不幸的事,他魏国将由谁来继承大统,究竟是皇孙赵卫,还是诸位已封王的皇子,比如襄王赵璟、燕王赵疆、颐王赵殷,亦或是桓王赵宣——这件事一个处理不当,他魏国或有可爆发新一轮的内乱。
在沉思了片刻后,褚书礼舔了舔嘴唇发干的嘴唇,沉声说道:“派出官署内所有衙役,令其封锁大街小巷,禁止百姓私议此事,再派人追查谣言的源头。……另外,再派人去大理寺以及城中的禁卫署,请二署协助,配合我大梁府封锁这则谣言!”
“是是。”那名令吏连连点头,躬身而退。
然而,即便大梁府府正褚书礼很快便做出了应对,但由于这则谣言的影响力实在太大,以至于在很短的时间内,这则谣言便传遍了大梁朝野。
当这则谣言传到大理寺时,大理寺的反应与大梁府类似,虽然老卿正徐荣已不长处理事务,但接替这位老大人职务的少卿杨愈,亦深知这则谣言的破坏力,因此在得知大梁府派人求助、请他大理寺帮忙压制谣言时,少卿杨愈丝毫不敢怠慢,倾尽了官署内的衙役、捕快,令其上街巡逻、封锁谣言。
随后不久,大梁城内的「禁卫署」亦收到了消息。
所谓的「禁卫署」,即是「大梁禁卫衙门」,这座官署的前身乃是「兵卫府」,自从前太子赵誉将兵卫、禁卫、郎卫这「三卫军」统合之后,禁卫军便成为了大梁城内的唯一卫军。
此后,禁卫军将其司署从皇宫内搬出,搬到了城内原来的兵卫府,从此脱离了内侍监的监视与掌控,成为前太子赵誉的直属卫军。
后来新太子赵润上位之后,这支禁卫军则又归属新太子赵润直属。
禁卫军的大统领,目前仍是原三卫军统领李钲,副统领则是太子赵润的前宗卫长卫骄,他二人在得知了城内传论的这则谣言后,亦是大惊失色。
当时,李钲当机立断地下令禁卫军于全城戒严,并勒令追查出这则谣言的来源,而副统领卫骄,更是亲自率领禁卫于大街小巷追查谣言的来源,务求找到那胆敢中伤他家殿下的造谣者。
于是乎,在短短半日间,大梁城全城戒严,一队队身披甲胄的禁卫军迅速封锁了大街小巷,挨家挨户彻查谣言的源头,这反而使得城内的百姓更加惶恐不安——倒不是畏惧于那些禁卫,而是惊恐于那则谣言的真实性。
因为在一般百姓看来,若这则谣言子虚乌有,大梁府、大理寺,以及禁卫署,何以如此兴师动众呢?
不得不说,所谓事急则乱,褚书礼也好、杨愈也罢,亦或是李钲以及卫骄,他们因为意识到这则谣言的破坏力,希望尽快辟谣,却忽略了他们的举动,反而容易引起城内百姓的惶恐。
这不,待等到当日下午申时前后,纵使禁卫军封锁了大街小巷,且当街抓捕了许多在公众场合私议此事的人,但是这则谣言非但没有被遏制,反而愈演愈烈,尤其是随后,待宗府得知此事,亦派出宗卫羽林郎帮助遏制谣言时,大梁城内的气氛变得愈发诡谲。
就连许多在朝中任职的官员亦忍不住猜测起来,猜测那则谣言,究竟有几分真实性。
总的来说,绝大多数魏人面对这则谣言几乎都是报以悲观的态度,因为无法否认,魏国的崛起有很大程度上都是因为出现了赵润这位如今东宫太子殿下,这位太子殿下的安危,很大程度上关系着他魏国的兴衰——纵使是一些至今仍看不惯赵润的人,比如赵润的太叔公赵泰汝,出于国家以及自身的利益考虑,其实亦不希望他魏国失去如此难得的未来雄主。
当然,其中难免也有一些抱持着无所谓态度的人,比如襄王赵弘璟。
他其实就无所谓赵润的死活——若太子赵润活着,那他索性就干脆老老实实当他的盛世王爷,反正凭他的身份,足以吃用不愁地过完这辈子;反之,假如太子赵润当真不幸亡故,那他也不介意再设法尝试看看,看看能否有机会染指大位。
而除此之外,亦有希望太子赵润就这么死在韩国的人。
比如被变相软禁在大梁城内的七皇子颐王赵弘殷,再比如已逃亡至魏国的萧鸾,对于他们来说,太子赵润的存在,简直就是锋芒在背,他们当然更希望此番能借韩人的手,将那个强势的太子除掉。
终于,这则谣言传到了垂拱殿内朝。
对此反应最剧烈的,当属内朝首辅大臣、礼部尚书杜宥,这位耿直、顽固且略显迂腐的尚书大人,在听闻这则谣言后,来不及细想,被唬地面色发白,双目一翻,才过四旬没几年的他,竟当场昏厥过去。
见此,其余内朝大臣,诸如蔺玉阳、虞子启、徐贯、李粱、介子鸱等人吓了一大跳,七手八脚地,又是掐人中、又是拍后背,总算是将杜宥这位尚书大人给唤醒了。
“我早就说过!我早就说过!”
在唤醒之后,就见杜宥顿足捶胸,声音沙哑地连声说道:“是我的错,我不该让太子殿下犯险,都是我杜宥的错,我对不住历代先王、对不住祖宗,我罪该万死,我、我……”
“赶紧扶住杜大人。”内朝大臣蔺玉阳急叫一声,从旁,虞子启、徐贯、李粱三位内朝大臣赶紧将情绪太过于激动的杜宥控制住,免得这位耿直而有些迂腐的礼部尚书,因为羞愧、自责而寻短见。
而与此同时,这则谣言,以及这则谣言在大梁朝野引起的混乱与恐慌,亦由内侍监禀报于甘露殿,通禀于魏天子赵偲。
相比较其余人,魏天子赵偲在听到这则谣言后,内心毫无波动,甚至还有些想笑。
他实在是想不通,为何那么多的人都会觉得他儿子赵润会遭遇不测——从小到大,那个劣子可曾吃过什么亏么?
魏天子赵偲坚信,纵使韩人看穿了他儿子赵润有意偷袭韩国腹地的意图,并且将计就计设下了圈套,他儿子也一定能化解危机,并设法反制韩国,叫韩人自食恶果。
因为那劣子,是他赵偲最出色的儿子,是能够超越这个父亲的、他魏国未来的雄主!
“只不过是韩人的小小诡计,便惊地自乱阵脚,真是愚蠢!”
摇了摇头,魏天子赵元偲淡淡地评价道。
听闻此言,大太监童宪在旁轻笑着说道:“陛下圣明。……老奴亦认为,以太子殿下的武略与智睿,断然不会被韩人所趁,朝野之所以慌乱,或是因为他们并不如陛下这般了解太子殿下……再者,或许臣民们已心服于太子殿下,故而关心则乱,由此可见,太子殿下如今在我大魏的威望非同一般,陛下应该感到欣慰才是。”
“哼嗯。”
赵元偲轻哼一声,随即在啼笑皆非般摇了摇头后,正色说道:“对凝香宫的宫女下禁口令,休要在沈淑妃面前提及此事,免得沈妃瞎操心,影响了身况。”
“老奴在得知此事时,已派人去传达过了。”童宪低着头说道:“只是朝中那边……”
“无妨。”魏天子点点头,随即掀起被褥,翻身从龙榻上坐了起来,淡淡说道:“那劣子离楷大梁之日,朕就预料到或许会发生这类似的事……”
说罢,他站起身来,伸展双臂,示意童宪给他披上王袍。
“陛下……”童宪欲言又止,但最终,还是取来了王袍,为魏天子赵元偲穿上。
待穿戴整齐后,魏天子赵元偲走到殿内的铜镜前打量了一番,随即,他似乎是注意到了老太监童宪眼眸中的忧虑之色,淡淡笑道:“朕还没有老到迈不开步的地步,还是能为我儿……站最后一班岗。”
看着魏天子已斑白的须发,童宪重重地点了点头,心情有些复杂地奉承道:“陛下依旧雄风不减当年,有陛下坐镇大梁,纵使有宵小欲趁机作乱,相信亦绝不会得逞!”
“说得好!”
魏天子赵元偲郎朗一笑,随即迈步走向甘露殿的殿门。
“走,去垂拱殿。……朕要好好骂一骂那些愚昧的家伙,我儿在前线为国杀敌,这群家伙倒是好,竟被一则可笑的谣言搅地心神大乱,简直是愚昧!”
“是,陛下。”
当日,在朝廷最为慌乱,近乎于瘫痪的时候,已在甘露殿内养歇了两年余的魏天子赵元偲,忽然露面,于垂拱殿召见内朝诸大臣以及外朝六部尚书,将这些因为一则荒诞谣言就心神大乱的臣子们痛斥了一番。
随即,魏天子赵元偲又正式颁布诏令,册立长孙「赵卫」为皇孙。
在听说这个消息后,襄王赵弘璟撇了撇嘴,心中不禁有些怏怏。
在他看来,他父皇的举措,一方面固然是为了安抚、稳定朝中的大臣们,另外一方面,也等同于是在提醒或警告他们这几个儿子:纵使太子赵润不在,大位也轮不到他们这几个儿子。
在这种情况下,原本还打算尝试看看的襄王赵弘璟,明智地选择了放弃。
因为他知道,若他敢在这时候跳出来,为了大位挑起内乱,那么,就算那位东宫太子果真战事于韩国,他父皇也会毫不犹豫地杀了他,将皇孙赵卫推上储君的位置。
毕竟这位父皇,从一开始就并非什么心慈手软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