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我們要長大成熟才能保護自己
潛伏北平的間諜母親 by whatever11
2018-8-31 06:01
第四章 我們要長大成熟才能保護自己
母子倆在西四大街人流最熱鬧的地方暫時分手,賈敏自己去見共產黨接頭人,何天寶進大光明電影院看電影。
現在是戰時,電影院裏卻人山人海,大概是想要逃避現實吧。下壹場放滿洲映畫協會拍的《白蘭之歌》北平滿街都是廣告,主演是日本人力捧的滿洲國少女明星李香蘭。何天寶買票入場,這李香蘭聞名不如見面,影片內容也是乏味的宣傳,何天寶幾次起身要走,又不想太顯眼,觀察周圍的觀眾,大多數看起來像是中國人,看得津津有味。
好容易挨到電影散場,何天寶跟著人流往外走,忽然有些患得患失,如果共黨方面不同意「借兵」呢?
走出戲院,看到賈敏站在門口等他。天已黃昏,街燈初上。深黃色的燈光裏,她隨隨便便地站在街燈下,面目模糊,曲線婀娜,姿態顯得有些疲憊,同時透著風情萬種,像個摩登妻子,又仿佛盧浮宮裏從希臘虜掠的女神像。
何天寶本能地整整襯衫,走上去開口卻找不到合適的稱呼:「……見到了?」賈敏杏核眼轉到眼角,瞟他壹眼,點點頭。
「怎麽說呢?」
賈敏轉過眼直視前方,不看何天寶。她個子比何天寶矮壹些,不擡臉的時候燙起來的頭發遮住了半張臉,何天寶只看得到那張朱紅濃郁、像酒又像血的嘴唇。那朱唇輕啟,小聲說:「妳不願意叫我媽媽,可以直接叫我名字。這麽點兒小事兒都吞吞吐吐的不痛快。」何天寶痛快地說:「賈小姐,您那邊兒回話兒了嗎?」賈敏說:「五千塊,我們三天內要壹半,我裝死之後,有人會找妳收另壹半。」何天寶說:「好。」
賈敏這才正過身子,對他鞠了個半躬,說:「接下來這壹個月就請多關照了——當家的。」何天寶拿著輝子給的紙條,找到了金啟慶給他租下的住處,金魚胡同24號。金魚胡同在東城,東頭靠著東四南大街,西頭出去就是東安市場。洋車停在24號門前,何天寶嚇了壹跳,這院門好大,比六國飯店的門還寬闊,朝裏敞開著,露出壹面影壁。
賈敏攬住何天寶的手臂,笑吟吟地輕聲說:「妳在南京做到什麽官兒了?這院子趕得上前清的王爺了。」繞過影壁壹看,原來這院子不過是金玉其外,朱門背後藏著個大雜院。
影壁後的空地上有個自來水池子,往前是條甬道,兩邊是高高低低的隔墻合窄門,材料新舊都不壹樣。
壹個圓臉小老太太正在水池旁邊洗菜,聽到腳步聲擡頭看,立刻就問:「兩位是何先生何太太吧?」「妳怎麽知道?」
「二輝子他家以前是北邊兒小羊市做買賣的,金大爺也租過我的房——我是這兒的房東,姓白。輝子已經把妳們的行李送來了,正給妳們拾掇呢,快去吧。」白老太太說了「快去」,卻並沒有真的結束談話的意思,反而介紹起了這院子的歷史。
這裏本是壹個滿清公爺的宅子,民國後國公爺沒了收入,只能賣房子,逐漸分割改建成許多小院,白老太太丈夫在世時是專門「吃瓦片兒的」,就是職業房東,有點兒閑錢就買房子,陸陸續續買下了國公府,分隔成各種尺寸的住宅出租,這次金五給他們租的就是其中壹處「最規整、最標致的」。至於金啟慶為什麽叫金五又叫「金大爺」,這是因為金五是金啟慶在金家的大排行但是他爸死得早他幾個叔叔伯伯料理後事的時候占了他們家不少便宜所以金啟慶他媽就叫兒子「大慶兒」……老太太根本不管何家「夫婦」愛聽不愛聽,口若懸河地說個不停,何天寶束手無策,還是賈敏有辦法:「大媽您家裏是不是燉著肉呢?我好像聞見糊味兒了。」白老太太抄起菜盆翻身便走,仿佛傳說中的大內高手。
母子倆相對莞爾,賈敏臉上濃妝艷抹,笑起來卻有種意外的淘氣味道。
何天寶立刻有些惱火自己,跟這個仇人在壹起為何會感到愉快。
兩人很容易找到自家院子,從甬道西側的壹個門進去,是從前這國公府的西跨院,裏面又隔成三家,他們是西小院,南北各有壹家鄰居,共用原來西跨院的大門。
進院壹看,裏面倒是很整齊,北房三間住人,南墻下兩間小房,壹間廚房另壹間是西式衛生間。東西墻下種著秋海棠,玉簪花,繡球,虎耳草等好伺候的花草,院子中間種著兩棵棗樹壹棵香醇,樹下高高低低地種著幾株石榴和夾竹桃。
房子裏面都是地道北平式的,地下是方磚鋪地,花格子木窗糊著窗戶紙,頭上是白紙糊的天花板。賈敏家在清末也算是宅門兒,看這些很熟悉,她當年離家出走跟著何天寶的父親私奔,所以跟家裏親戚斷了往來,何天寶從沒到過北平,自然沒見過老式北平住宅,看什麽都新鮮,但又不願請教賈敏,就不說話,只跟著看。
輝子告辭,何家「夫婦」在門後告別,賈敏挽著何天寶的胳膊,何天寶註意到胡同兩邊影影綽綽仿佛有十幾雙眼睛看著他們,應該是好奇的鄰居。
關上院門,母子倆分開,對視。
賈敏豎起根手指放在紅唇邊,示意何天寶不要說話,慢慢走過來,湊到他耳邊輕聲說:「我們即使是在家裏,說話也要謹慎。」「妳懷疑隔壁有特務?」
「北平特務多,日本人,華北偽政府的人,還有妳們南京汪偽的人,恐怕都想要盯著妳。」何天寶譏誚地壹笑:「妳忘了貴黨的人了。」
賈敏柳眉壹豎,正要反唇相譏,有人突然踢踢踏踏地沿著甬路走開,砰砰砰地打門。
何天寶開門,進來個滿臉熱情笑容的北平婦女,說:「何先生是吧,我是甬道北頭兒的,我們當家的姓邢……」何天寶說:「原來是邢大嫂。」
「不是,我們當家的排行老五,這片兒的街裏街坊都叫我八嬸兒。」「八嬸妳好。」
「妳們小兩口新搬過來,還沒拾掇呢吧,要不要幫忙?」「不用了。」
何天寶還擋在門口,賈敏輕輕拉了他衣襟壹把——像小媳婦兒給丈夫打暗號,笑著說:「八嬸,請屋裏坐。」「不用啦不用啦。」
嘴上這麽說著,八嬸已經走進了正房坐下了。
何天寶只好跟進去陪她坐著聊天,八嬸坐在那裏,口才不遜於金啟慶白老太太,而內容截然不同,仿佛少林武當難分伯仲。八嬸走的是應時應景的路線,她從即將到來的端午節說起,說到應該去哪裏買金蒿哪裏買粽葉哪裏買幹棗;然後又介紹好的棗子應該產自哪壹縣哪壹鄉,而哪壹方的人來北平常做哪壹行買賣,哪壹行買賣在哪條胡同紮堆兒,哪壹行手藝人在哪處茶館淋牙…賈敏燒了水,洗了茶具,泡好了茶端上來,八嬸還在用嘴畫北平地圖,剛剛畫完半個天橋,看樣子再說壹個鐘頭也畫不到東單。
賈敏過來讓茶,坐下,八嬸更是來了精神,先誇了十分鐘賈敏模樣標致,又打聽他們兩人老家兒(北平話:父母)都在哪裏做什麽的,再問:「妳們倆多大年紀,結婚幾年啦?」何天寶看賈敏,賈敏說:「我們是娃娃親,我比他大四歲,他後來留洋了,前年剛圓房。」八嬸不依不饒:「秀兒,別讓我算賬啦,妳到底多大啦?」「二十七啦。」
賈敏少說了壹輪,若有意若無意地看了何天寶壹眼,當著兒子裝嫩有點不好意思。
「哦,這麽大還沒開懷(註:女性懷第壹胎)那可得上心了。我跟妳說,京西有個妙峰山……」八嬸鬼鬼祟祟壓低了聲音,估計要開新書,講《北平求子學》了。
賈敏好演技,滿臉專註地聽著,還敲邊鼓:「可說呢,我也著急著呢,倒是他是留過洋的,說什麽都是緣分,反而不急。」何天寶覺得時候也差不多了,輕輕咳嗽了壹聲,問:「八嬸,您今個兒來,除了認街坊,還有別的事兒嗎?」「啊,何家嫂子,這些老媽媽令兒改天等何先生出門兒我再來跟妳細聊,也解個悶兒。何先生,妳要是不提我都忘了……」八嬸終於說到了正題,「我除了忙活家裏那點子事兒,也偶爾幫街坊介紹個使喚人,妳們府上要不要用老媽子丫頭什麽的?」何天寶說:「先不用了。」
賈敏說:「我們當家的有點兒潔癖,自己常用的東西都不準外人碰的。」八嬸眼珠亂轉,笑嘻嘻地說:「妳們新來北平不知道,我們這裏雇人比南方便宜。還有我說句冒失的話,既然太太沒開懷,先生不如買個人來,又得使喚,又能傳宗接代,那也不算外人了是吧?」她說到傳宗接代,何天寶才明白這位八嬸還代賣小老婆,誠心開玩笑:「北平還能買人?」「我這可不是拐子拐來那些,都是親爹親娘自個兒賣的,保證是黃花大閨女……」賈敏看她越說越不成話,就露出面有難色的樣子攔住她:「八嬸,我們當家的這剛到北平,他那個事情還不知怎麽樣。等我們日子穩當些,再找妳商量吧。」「好好,應該的,秀兒妳真是個會過日子的媳婦兒,可不像現在那些女學生,只知道花錢——何大爺好福氣……妳們忙吧我先回了。」八嬸嘴上說著,屁股卻紋絲不動。
何天寶立刻站起來送客,說:「不再坐壹會兒了?」「不坐啦,妳們這壹路從南京到北京,壹定累得很了——對了,現在這從南京到北京,火車要走多少個鐘頭?」八嬸好容易站起來,又跟賈敏說了半個多鐘頭,才終於走了出去。
送走八嬸,關了院門,何天寶動作誇張地抄起門閂插在門上。
母子倆對視壹眼,同時笑了起來。
賈敏瞬間收起笑容。
何天寶楞了壹下,低聲問:「怎麽?」
「我是學妳,好容易沖我露個笑模樣,然後馬上就翻臉。」賈敏說著轉過身去,臉對著門,說是生氣,更像是撒嬌。
何天寶跟她相處了壹個下午,感覺上急速親近起來,雙手搭著母親肩膀作勢幫她按摩,說:「您當初做的事兒也不怎麽地道,還不容我生氣了?」「妳自己說的國事重於私仇。現在我不是妳的仇人,是妳苦苦哀求借來的救兵。」何天寶扳著賈敏轉過身,滿臉陪笑:「我這是內戰後遺癥,彎兒轉的慢。現在我已經調整好了,再有對您不尊敬不禮貌不友好的行為,我受罰。」「罰什麽?」
「我請您吃飯。」
賈敏終於笑了:「貧吧妳就。」
「我貧還是您貧?」
何天寶掏出懷表,指著表抱怨:「虧您能跟個人牙子也有這麽多可聊的,從五點鐘聊到七點多。」「我還指望跟她了解街坊四鄰的情況呢。」
賈敏說:「再說妳還不是壹個勁兒地留人家,不再坐壹會兒啦?」模仿兒子的二把刀京片子,惟妙惟肖。
何天寶說:「我那是客氣話,而且那句話我是站起來說的。這麽明顯的送客,她還看不懂?」賈敏搖頭,說:「啊呀,那是送客?我可真是看不出來。我還以為妳是留洋回來,學英國紳士風度,向這位……五女士獻殷勤,要來個吻手禮。」說著撐不住笑了。
何天寶說:「我就算要獻殷勤,也要找些女明星女名媛,怎麽會找個老太婆?」賈敏瞇著兩只鳳眼,做出生氣的樣子:「說的也是,妳這樣的青年俊傑,怎麽會搭理壹個四五十歲的老太婆?」何天寶賠笑著走過去,雙手扶著母親的肩膀,湊到她耳邊說:「我可不是說她的歲數,是說她這個人。四十歲並不老,是女人最美的年紀,關鍵要看她本人會不會保養修飾。比如說您吧,這個這個,遠看像是我姐姐,近看是我媳婦兒。」「胡說八道。」
賈敏轉過身,剛好對著鏡子,忍不住端詳了自己壹下,烏雲般的頭發下,壹張仍然美麗卻難說年輕的臉上飄過壹陣紅暈。她這些年也跟幾個革命同誌有過露水姻緣,但這壹生經歷的男人都是壹本正經甚至土頭土腦,哪裏有何天寶這樣優雅而有情調?恍惚中賈敏突然看到鏡子裏自己酡紅的臉頰,趕緊低頭,慌慌張張地往西屋走,說:「妳先收拾行李吧,我要檢查壹下這屋子。」賈敏到隔壁房裏平靜了壹下,從大坤包裏取出壹樣儀器,開始在屋子裏地毯式的搜索。何天寶對面靠墻放著個擺放小擺設的閣子,賈敏蹲下去壹格格地檢查。她背對著何天寶,彎著腰,屁股剛好探向何天寶這邊,臀部顯得更大更圓,腰肢顯得更細,對比之下,觸目驚心。
何天寶只覺得呼吸困難,趕緊移開視線,問:「妳在找什麽?」賈敏說:「竊聽器。」
竊聽器材在中國是貴重物品,何天寶不大相信日本人會對他這種小人物用竊聽器,笑著說:「妳這麽大聲嚷嚷,就不怕被人竊聽去了?」賈敏說:「按照日本特工條例,他們不會在監控對象入住新地點的時候就安裝竊聽器,那樣容易暴露,因為我們新搬家,肯定會增減家具開箱收拾什麽的。他們會等到我們安頓下來之後才動手。」何天寶更迷惑了:「那妳還檢查什麽?」
「只是確認壹下,另外了解壹下房屋結構,對可能安裝竊聽器的地方,以後檢查的時候也能心裏有數。」何天寶呼吸恢復了自然,笑著問:「妳不會給我裝壹個吧?」賈敏說:「我們可沒那種高級玩意兒。我到處檢查,妳去把妳和秀兒的假履歷寫出來給我背熟。」何天寶寫了,賈敏檢查完房子,過來慢慢默讀。賈敏讀了幾遍,起身出門,到院子對面的廚房燒水泡茶,又走回來再讀幾次,說她全部都記住了。
何天寶考了她幾個問題,賈敏對答如流。何天寶倒不意外,他自己記性特好,估計是遺傳自賈敏。閑著無事,何天寶在小院裏裏裏外外到處走,看到堂屋裏壹個用繡花布蓋著的四四方方的東西,掀開之後是個收音機。打開之後,是北平特色的曲藝節目夾雜著各種廣告。
賈敏在東屋叫他,進去壹看,窗下砌著半間屋子那麽大的壹面大炕,賈敏笑起來:「妳沒睡過炕吧?」東屋窗下砌著半間屋子那麽大的壹面大炕。賈敏笑起來:「妳沒睡過炕吧?」何天寶確實沒睡過這種東西。所謂炕是黃河以北才有的特殊的床,用磚壘成,再用三合土密封,下面是空的,叫做炕洞,竈門開在房間外面,冬天燒炕的時候,把特制的火爐——叫炕爐子的——放在有軲轆的鐵架上,推進坑洞裏。
賈敏打量了壹下環境,說:「今晚先胡亂湊合壹下,明天我去扯幾尺布來,厚的作窗簾,薄的我們扯在我們中間,楚河漢界。」賈敏坐在炕沿上,摸著平整光滑的炕面,說:「睡慣了法國彈簧床再睡中國土炕,可委屈妳了。」何天寶隨口說:「我們孤兒哪有那麽講究……」他說到這裏立刻改口,說:「抱歉,隨口亂說的。」賈敏溫柔憐憫地看著他,說:「對不起,小寶。」何天寶平生最恨被別人可憐,冷笑著說:「不必。」「妳恨我吧?」
何天寶滿臉假笑:「我只知道您是我重金請來的救兵,以前咱們見沒見過打過什麽交道,我全忘了。」賈敏坐姿仿佛微微變了,仿佛被電擊了壹下,低聲說:「妳不懂的。」何天寶只覺得壹股戾氣從心頭湧起,說:「妳為什麽拋棄子女,害死丈夫,我確實不懂。」賈敏靜靜地看著他,全無愧色,說:「妳們的犧牲,是為了全人類的解放。」「這是誰說的真理?南京夫子廟的孫道士還是上海城隍廟的吳鐵口?」何天寶雖然知道此刻絕不該和賈敏翻臉,卻忍不住要諷刺她。
「我們不要說這些了。」
賈敏細聲細氣地說,「我們最好什麽都不要談了,妳還是趕緊想辦法調回重慶吧,妳太年輕,容易情緒化,不適合做間諜。」「是啊,比心狠手辣,我得拜您為師。」
「夠了,別耍小孩兒脾氣!」
賈敏忽然低聲叫起來,站起身直面何天寶,說:「我確實對不起妳,我已經道了歉,如果妳願意聽,我能壹直說三天三夜,說我多麽後悔,但是世上沒有後悔藥,妳要是這麽沒完沒了,咱們沒法兒合作。」何天寶站起身,直楞楞地鞠了個躬,說:「您批評得對,對不起,賈同誌。」他走出正房,穿過院子進衛生間開淋浴器,這個淋浴器是壹戰前的舊貨,需要先燒壹桶水再慢慢放出來的,此時直接打開流出來的都是冷水。何天寶也不脫衣服,將腦袋伸到蓮蓬頭下,沖了幾分鐘,重新站起,襯衫上半截都濕透了,冷水滾滾,流下後背和小腹,他終於冷靜下來。
他走到院子裏,看著墻外的壹叢竹子,反省剛剛自己的失態。這是源於十年的離棄,還是因為這個女人讓他有點特殊的意亂情迷?
北平的夜漸漸安靜下來,隔壁院子裏夫妻吵架聲、遠處東四電車「鐺鐺」聲,胡同口的叫賣聲、胡同裏的洋車車輪聲……壹壹消失。
賈敏在房裏輕輕咳嗽壹聲,慵懶地說:「當家的,不早了,歇了吧。」何天寶走進房裏,賈敏躺在土炕的東頭,臉朝著墻,壹動不動。何天寶自己去躺在土炕的另外壹端,也把臉對著墻。
不知幾點鐘,又下起小雨來,敲在瓦上,沙沙聲響。
母子兩人躺在大炕的兩端,聽著雨聲,壹夜無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