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各有稻粱謀 第十四節 狂霸，焦慮

　　送走了賈國英壹行，沙正陽望向還有些怔忡不定的郭業山，他知道郭業山恐怕心裏也都還是不踏實。
　　畢竟才當常委，就可能要和壹把手以及分管經濟工作的副書記發生正面對抗，無論怎麽說都不是壹個好兆頭。
　　就算是有賈國英的支持，但賈國英畢竟是縣長，還是擔任時間不長的縣長，雙方博弈的力量還是有很大差距的。
　　副書記裏邊，齊雲山的態度很關鍵，但哪怕是孔令東和齊雲山關系密切，郭業山和沙正陽都不認為齊雲山會輕易表明態度。
　　這種在官場上浸淫幾十年的老江湖，除非能讓他意識到己方有壓倒性的優勢，否則不會隨便下場。
　　新任副書記兼紀檢書記的石國鋒倒是態度比較鮮明，但站在他的位置上，能發揮出多大的影響力，不好說，在沙正陽看來，恐怕要影響其他常委的態度，很難。
　　像其他常委的態度就不容樂觀了，諸如趙嵩、譚秋華、常淮生、桑前衛等人。
　　趙嵩縱然和曹清泰關系密切，但沙正陽對趙嵩並不熟悉，所以也很難判斷其態度。
　　其他三人，就更難指望了。
　　壹句話，很難。
　　尤其是國營企業怎麽可能被鄉鎮企業兼並這壹觀點在很多人心中更是根深蒂固，這讓很多人在心理上就難以扭過來這個情結。
　　賈國英專門來看壹趟，與其說是考察，不如說是給他自己鼓氣。
　　沙正陽沒有說太多，只是具體談了談壹些目前東方紅酒業的發展態勢，以及新開辟的甘晉兩省市場情況。
　　應該說情況比想象的還要好壹些。
　　甘省本來就是壹個城市以工礦業為主，農村較為貧困的省份，通過兇猛而多樣的廣告攻勢，紅旗大曲這種低價位的白酒壹下子就打開了市場，其在小城市和縣份上銷量猛增，甚至遠遠超出了想象。
　　精品東方紅在這裏成績卻遠不及在湘省，倒是東方紅陳釀的銷售基本符合預期。
　　晉省的情況要差不多，但陳釀東方紅銷售勢頭要比甘省好，紅旗大曲不及甘省。
　　在這兩個省，原本在三湘市場上無往不利的精品東方紅雖然不能說受到了冷落，但市場預期的確不及三湘。
　　不過這都在沙正陽壹幫人的預期之中，甚至已經超出了預期。
　　各個地方的人文環境、氣候、風俗習慣不壹樣，也決定了定位不壹樣，這也是最早沙正陽就預測了的。
　　在沙正陽看來，五六月份的蘇皖滇三省市場破局更關鍵，尤其是蘇省，其消費能力遠不是甘晉這些省份能比的，他堅信精品東方紅會在華東地區大受歡迎，甚至超過三湘。
　　但在沒有塵埃落定之前，壹切都還不好說，哪怕是甘晉二省的市場也還有壹個穩固期。
　　不過東方紅酒業勢頭再好，可到了縣領導心目中也不及縣酒廠這個破落戶親兒子，庶出哪裏比得上嫡出呢？
　　這是沙正陽給縣裏某些領導心態定的性，只是他沒有說出口來，這中心態其實和寧要社會主義的草，不要資本主義的苗差不多。
　　“郭書記，看來賈縣長壓力很大啊。”沙正陽打破了沈寂，想要緩和壹下氣氛。
　　“嗯，能不大麽？”郭業山收回目光，“妳得好好準備壹下，賈縣長為妳爭取了壹個機會，縣委常委擴大會上妳也要談談妳們東方紅酒業的想法，……”
　　“郭書記，我覺得這不是東方紅酒業如何發展的問題，這其實是他們如何來看待認知當下經濟發展的方向和觀念的問題，東方紅酒業發展得再好，他們覺得和他們沒關系，甚至還是壹種威脅，只有縣酒廠這種國營企業發展好了，才是最符合他們意圖的，抱著這種心思，那我吹得天花亂墜也沒轍。”
　　沙正陽毫不客氣的挑開了那層面紗，直視郭業山。
　　郭業山聽出了沙正陽話裏話外的意思，微微壹凜，“妳想幹什麽？”
　　“嘿嘿，郭書記，既然賈縣長給了我這樣壹個機會，我當然要用好，您就別管了，下周您都不在南渡鎮了，去宣傳部報道了，我代表我自己和東方紅酒業說壹說心裏話，和您沒關系。”沙正陽意態閑適的道。
　　“妳可別亂來。”郭業山皺起眉頭，“那是縣委常委擴大會議，不只是談妳們酒廠的事情，更主要是要研究今年全縣經濟的發展工作。”
　　“郭書記怕我大放厥詞？放心，我會擺事實講道理，但我要闡明我自己的觀點，而且也會用足夠的證據來支撐我所說的。”沙正陽笑嘻嘻的道。
　　郭業山看著沙正陽那張帶著笑意的臉，想了想才問道：“妳和曹主任匯報了？”
　　如果這小子真的要放大招，肯定會先和曹清泰通氣才對。
　　“和曹主任提了提，沒具體說。”沙正陽也沒隱瞞什麽。
　　“曹主任怎麽說？”郭業山眼睛壹亮。
　　“曹主任也沒具體說，只說既要埋頭拉車，也要擡頭看路。”沙正陽撓了撓腦袋，“他還說，要分清楚當前工作中的矛盾的主要方面和次要方面，抓準牛鼻子，才能把工作做出成效。”
　　唯物辯證法？郭業山略作思索，心中已經有了定議，“嗯，我明白了，正陽，妳好好準備壹下，常委擴大會議上，妳好好表現壹下，這既是妳們東方紅酒業的機會，對妳來說也壹樣是難得的機會，把握好。”
　　目送郭業山離去，寧月嬋在上前兩步看著沙正陽：“正陽，剛才賈縣長來的時候，妳怎麽不把咱們現在取得銷售收入報個盤？妳有啥打算？”
　　“月嬋姐，盤我肯定要報，不過我剛才都說了，賈縣長對我們有沒有信心不重要，關鍵還是他們心中觀念沒打破，接受不了我們鄉鎮企業兼並縣酒廠這個現實，所以才會有這麽強的抵觸情緒，其實他們內心都很清楚縣酒廠那德行，飯都吃不起了，怎麽和我們比？”
　　“那妳的意思……？”寧月嬋還沒有搞明白沙正陽的想法。
　　“光靠具體數據是難以說服他們的，他們甚至會覺得縣酒廠應該比我們表現更好，我們只是運氣好而已。”沙正陽冷笑壹聲，“沒事兒，我得好好準備準備，讓他們清醒壹下。”
　　寧月嬋壹下子就緊張起來了，“正陽，妳可是剛當副鎮長，別亂來。”
　　“怎麽叫亂來呢？開誠布公，敞開談壹談啊，談談為什麽東方紅酒業會成功，為什麽縣酒廠該被我們兼並？”沙正陽笑起來，“放心吧，月嬋姐，我傻，知道什麽能說，什麽不能說，當然有些人還有些頭腦不清醒，我也願意好好幫他們厘清壹下思路。”
　　狂放霸氣的言語聽在寧月嬋心中壹陣說不出的迷醉，但是卻更增添了幾分擔心：“正陽，妳可別太放肆，妳不僅僅只是東方紅酒業的總經理，還是南渡鎮的副鎮長！”
　　“嗯，謝謝月嬋姐的關心，我知道分寸。”沙正陽話雖這麽說，但是他已經打定主意要在縣委常委會上讓大家振聾發聵壹回。
　　說錯了，自己不過是壹個副鎮長，更主要的身份還是鄉鎮企業的負責人，領導也不會多怪罪，但是如果能讓領導們有所觸動，留下壹個深刻印象，那就值了，以後裨益良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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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聞壹震嘴角長了壹個大水泡，上火，多泡了幾朵菊花也沒能壓下去。
　　陣陣煩躁湧蕩在心中，他站起身來，叉著腰走到窗前，望向窗外。
　　窗外的綠意撲面，稍稍緩解了他內心的躁動。
　　其實他很清楚自己煩躁源於何處，下周縣委常委會，專題研究全縣經濟工作，而經濟工作的重中之重是如何搞活縣裏的工業經濟，尤其是國營企業這壹塊。
　　毫無疑問縣酒廠、縣針織廠和縣絲廠都是重頭戲，而縣酒廠首當其沖。
　　作為曾經紅火多年的縣酒廠，走到現在這壹步，究竟是誰之過？
　　聞壹震自認已經竭盡全力為縣酒廠出謀劃策提供支持了，為此他和縣農行以及信用聯社的領導拍過桌子，和縣工行的領導喝得險些胃穿孔，但是還是走到現在這壹步。
　　縣酒廠瀕臨破產，可為什麽南渡鎮的紅旗酒廠卻能蒸蒸日上？有人說運氣，或許有這方面的壹些因素，但絕不可能是主因。
　　聞壹震不是那種不敢直視問題的人，他已經到紅旗酒廠去調研過兩次，每壹次都能有所獲，但是卻還是覺得如同壹層紗籠罩著，始終難以找出其成功的秘密。
　　廣告營銷無疑是紅旗酒廠紅火起來的壹個關鍵，但問題是層出不窮的廣告營銷如何來對路，如何保證砸進去那麽多廣告營銷費用能收到效果？
　　紅旗酒廠的廣告營銷費用究竟花了多少沒有實數，企業也不可能把這些商業數據和盤托出，但聞壹震心裏有數，估計沒有壹千萬也得有六七百萬。
　　這可是真金白銀，不是銷售收入，那都是要從毛利之外拿出來的。
　　在廣告營銷上砸幾百萬，在聞壹震看來是無法想象的，沒有人敢確定這些廣告營銷上砸幾百萬就能獲取足夠收益，這幾乎就是賭博。
　　但是東方紅酒業卻成功了，成王敗寇，不服不行，現在的東方紅酒業品牌已經打響，銷售收入滾滾而來，如果縣酒廠能與東方紅酒業實現合並，雙方的優勢便能結合在壹起，……
　　這個渠道如果用得好，那對於解決縣酒廠積壓的數千噸庫存，那就真的是解了燃眉之急了。
　　現在那兩三千噸原酒壓在縣酒廠手上，賣，降價處理，大虧；不賣，就無法變現，眼見得縣工行的貸款還款壓力越來越大，這簡直成了聞壹震心中的夢魘，要知道縣酒廠在自己分管經濟工作之前可是相當不錯的，兩三年間就變成了這副模樣，外人會怎麽看？
　　只可惜自己的這個觀點居然不被看好，郭業山竟然出於壹己之私，認為應該由東方紅酒業來兼並縣酒廠，甚至還說東方紅酒業更願意收購外縣市的酒廠來實現擴產，這讓聞壹震簡直無法忍受。
　　這郭業山竟然胳膊肘往外拐，不思為縣裏分憂，還支持東方紅酒業這種鄉鎮企業，罔顧大局。
　　好在賀仲業的觀點還是和自己較為壹致，國營企業就是國營企業，怎麽能夠被鄉鎮企業來兼並？工人階級的主人翁地位置於何地？國有資產怎麽來保全？這些都是大是大非的問題。
　　聞壹震也壹樣感受到了來自高層風向的變化，對經濟發展的高度重視也讓他更感到了巨大壓力，如何來振興全縣經濟尤其是工業經濟，他也壹直在思考。
　　國有經濟這壹塊如果不想辦法搞活，振興經濟就無從談起，但現在他心裏仍然沒有多少底。
　　光提出問題很簡單，但如何來解答和解決，這才是關鍵。
　　常委會肯定不會僅止於提出問題，自己作為分管經濟工作的副書記，勢必要在回答這個問題上提出自己的觀點，不拿出壹個令人信服的方略來，恐怕真的不好過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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