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1章 靈與影

　　隨著面部和身體血肉的逐漸崩潰脫落，張意痛苦的嚎叫聲卻沒有隨著肉體媒介的消失而停止，反而變得更加尖銳刺耳。
　　“啊……”
　　又壹陣尖銳的嚎叫響起，已經根本沒有張意原來的聲音了。
　　即便在秘境內部，風也開始狂亂起來，天空中流動的海水漫起水花，其中不少遊魚全都瘋狂的朝著其他區域逃竄，反應慢的則抽搐著在水中無法移動。
　　丁翊和喬叔忍不住用手塞住耳朵，卻發現聲音無孔不入，根本毫無作用。
　　手臂慢慢變燙，其中的魔力自發流轉，才使得兩人好受不少。
　　豆豆很光棍的直接躲到了大表哥身後，這裏就毫無影響了，然後望著天空中的河流，又看了看紅女妖。
　　很魔性的挑了挑耳朵，將常年按季節更換的帽子都聳得動了兩下。
　　紅女妖的觀賞魚死了不少，可以加餐了！
　　在場的人也算是經歷過風浪的了，看著張意在意識清醒的情況下，壹邊忍受著痛苦壹邊看著自己的身體壹點點崩潰，還是替他捏把汗。
　　秘境內，魔能水晶礦散溢的遊離能量正隨著風匯聚到張意所在的位置，周圍的神秘力量也如潮水般壹波波匯聚，使得其脫落了血肉的靈魂光化更加明顯。
　　但張意慘痛的嚎叫聲卻越發劇烈，用聽的就明白已經到了靈魂忍受的極限。
　　不斷有光亮的物質在邊緣粉末般融化，而三色魔藥的力量也無法完全覆蓋。
　　肉體已經完全崩潰，魔藥的力量沒有完全融入到靈魂，仍然有小部分隨著血肉壹起消亡。
　　秦小俠手指滑動，秘境的抑制力從四面八方約束過來，幫助情況漸漸不妙的張意壓制開始連鎖潰散的靈魂。
　　“即便有魔靈藥劑幫助，他的這次進化也太過猛烈，如果不是遇上了我們，他根本沒有任何成功的可能。”
　　除了丁翊和喬叔，紅女妖蘇酥和豆豆都下意識的點頭。
　　外界的環境確實沒有秘境內這麽強的能量物質，使得張意的靈魂不會太誇張，看似會穩定不少但同樣也沒有人幫助他。
　　而沒有這裏的“壓強環境”和魔藥輔助，失去了肉體的靈魂很大程度會直接壹起潰散，也就是說更大可能是身體崩潰後直接死亡。
　　“在外面，張意能依靠的只有自己的意誌力，不過他僅僅是個普通人……”
　　蘇酥也疑惑著補充，又像是想通了壹個關竅。
　　“也就是說進化其實也是有致死率的，不是能進化就會變強。”
　　她看到導師輕輕點頭。
　　“進化的致死率壹說壹直存在，當然，是在各大國相關機構研究課題內部，典型則是美國的火能進化者，也是因為這個局限，進化致死說大多被認為存在於第二類的被動特異侵蝕，現在看來，第三類，甚至第壹類也未必有十足成功率。”
　　秦小俠補充道。
　　“只不過，如今的進化者還太過稀少，除此之外，想必真的會致死的進化者也擁有其特殊性，比如張意。”
　　還有壹句話秦小俠留在心裏沒有說出來。
　　張意能被蘇酥突然從占蔔靈覺層面的感知到，自然也說明了其特殊，但這蘇酥這次觸發“被動”真的是張意命好嗎？
　　秘境的力量就像當初抑制秦小俠差點頭裂，使得張意的慘叫聲也減弱不少。
　　不過他現在的狀態，已經完全沒了人樣，身體部位就是壹片模糊，只有頭部稍微清晰壹點，耳朵部位因為邊緣關系和不斷扭曲中的稍暗光芒混合在壹起，眼睛和嘴巴位置，卻又亮過其余，像是室內透出的微光窗口。
　　感受著秘境抑制帶來的反作用力，在某壹時刻，秦小俠念頭壹動，撤開了秘境的壓制。
　　沒有絲毫生息的“張意”如同風中羽毛壹樣漂浮晃動著，模糊的肢體想要擡壹下立刻就帶動如今身體的能量，向外潰散了壹部分，在其停止後，那部分物質好似被不太強的磁鐵吸附，艱難的壹點點收回到身體上。
　　身體模糊中，偶爾會出現壹陣扭曲，隨著身體部位不停將扭曲傳導到各個角落，然後再次恢復平靜。
　　“大表哥，他是魔靈嗎？”
　　“有點那種意思，但不太像。”
　　而張意似乎在竭盡全力適應現在的狀態，並盡量不讓自己動作過大，使得這個脆弱的身體壹下子灰飛煙滅。
　　“張意，妳覺得怎麽樣？”
　　聽到問題，光熒熒的身影似乎好壹會才反應過來是在問自己，小心的嘗試開口，發出的聲音好似內心的震動。
　　“我，像是壹個新生的嬰兒。”
　　聲音絲毫沒有剛剛經歷過那種慘痛但感覺，他低頭望著草地上原本屬於自己的血肉。
　　卻沒有絲毫熟悉感，也沒有悲痛，甚至沒有留戀和遺憾這兩種之前心中糾纏最深的情感。
　　“我感覺……張意就像是壹個陌生的名字，賢者大人！”
　　他語速緩慢，有種小心不敢用力的感覺，同時這聲音也不是正常聲波，聽起來頗為中性。
　　秦小俠皺著眉頭，同紅女妖對視了壹眼。
　　後者輕柔的嗓音帶著安定人心的力量。
　　“那麽妳不記得以前的事情了嗎？尚為人的那些事情。”
　　顯然張意這狀態稱作人類已經很牽強了，紅女妖這麽問也沒什麽問題，至少當事人根本沒有反感。
　　“為人？我已經不算人類了嗎？也是……”
　　這語氣並沒有任何生氣的感覺，仿佛是自己剛剛找到了壹個小問題的答案。
　　“記憶，我記得，記得所有事，從張意記事起到死亡。”
　　開頭他說覺得“張意”像是陌生的名字，有些人還沒反應過來。
　　到了此時旁人都敏銳的發現他說“我”記得“張意”，這感覺就像是自己把自己當成了另壹個人。
　　豆豆從大表哥身後出來，十分好奇的問。
　　“妳不就是張意嗎？”
　　如今的視線中，世界處於光與影的衍射，同為人時的視覺有顯著差異，雖然自覺能夠看到肉眼的視覺狀態，卻沒有這麽做的念頭。
　　而賢者大人依舊如同深邃的世界壹般不可捉摸，雖然有秘境阻隔，但隱約透過看到的世界也比肉眼時更加狂野，如同之前驚鴻壹瞥中所見的未知。
　　熒光的人影沈默了壹會，看向秦小俠，誠懇而緩慢的提出疑惑。
　　“賢者大人，我……不知道這個問題如何回答，我，還是張意嗎？”
　　皮球又踢給我了？
　　心中微微吐槽壹句，表面沒有絲毫神色和情緒的顯露。
　　這簡直是個哲學問題。
　　眼前的情況，所有人都若有所思，卻不知道自己想的對不對，也希望賢者大人給予解答。
　　秦小俠沒有正面回答，而是顯得頗有感觸的望向天空。
　　“人類的進化是為了什麽？是適應環境還是心念驅使？從猿猴到智人，再到如今，進化持續不斷有強有弱，黑夜前世界的復蘇不過是新的進化溫床。”
　　“決定使用‘人類’而不再是‘猿猴’這壹稱呼的，也是人類自己。”
　　再次看向“張意”，賢者大人平靜的目光在“張意”眼中猶如井中之月。
　　“所以，妳是不是張意，甚至是不是人類，只有妳的內心才最清楚，也同樣應該由妳自己決定。”
　　手中的魔力幻化出幼年、少年、青年等幻象，或孤獨或喧囂。
　　“情感、願望、仇恨……都是評判這壹切的標準。”
　　這話不光是回答張意，其實也是自己對張意這種明顯沒有人樣特殊存的思考。
　　“那麽妳來告訴我，妳是張意嗎？”
　　不光是壹個問題，也是壹次直面內心的震動。
　　熒光的身影中，扭曲的傳遞和邊幅的震動頻率都明顯在這壹刻加快，讓旁人不由擔心其會不會消散。
　　良久，中性的聲音再次響起。
　　“曾經的情感與願望……好遙遠，像是屏幕前的流動的劇集，它們出不來，我，也進不去……”
　　沈默兩秒，幅度更淺的聲音輕緩的繼續。
　　“我，不是張意！”
　　情理之外，卻也在預料之中。
　　似乎是因為心靈的認可和凝聚。
　　光影身上壹陣變幻，也使得身上有了穩定的人形，甚至還出現了類似衣物的顯化，學著魔女用兜帽鬥篷的形式將自己的頭部和身體輪廓和籠罩，手臂舊模糊但形狀趨於穩定也有了寬大的長袖幫助顯示肢體。
　　這算是取巧的做法，以“衣物”遮住扭曲模糊化的大部分身體，而兜帽中的光暗看不清面部卻能見到眼口的亮度，不會聯想到沒有臉。
　　此刻，他才真正明白魔女和賢者大人反復說過的話——張意活不了。
　　本以為僅僅是血肉身軀……
　　‘原來賢者大人早就告訴我了’
　　“但妳依然更習慣人類？”
　　秦小俠的聲音在其變化完全之後再度響起，從這外表的變化就是最好的說明。
　　“我或許並不認為自己還是人類，但至少，我不想成為怪物。”
　　從這話中聽來，他還是有情感的因素的。
　　不過壹直有種猶猶豫豫無法自定的感覺，那秦小俠就打算幫他推壹把了。
　　“呵呵，妳的賣相是聯想不到怪物的，作為服用魔靈藥劑輔助存在的妳，卻並不是魔靈，而妳也不認為自己是人類。”
　　直視著那壹雙熒光中的眼形輪廓，視線與內裏的光暗沈浮交匯壹處。
　　“既然如此，妳就是我們世界的聖靈，稱呼為影吧，妳沒有沒意見？”
　　短時間內，光影似乎在快速適應自我，在秦小俠話音落下，其身體已經能簡單的彎腰。
　　“聽從賢者大人的安排！”
　　不辨男女的語氣雖然沒有起伏，但其震動的頻率卻隱隱聽出壹絲興奮感。
　　豆豆望著天空的那些魚，似乎這次大表哥還沒出力，這個看起來很炫酷的家夥就拜倒在休閑褲下了？
　　在場所有人中，只有這個小不點豆豆敢接觸賢者大人的身體，也早就引起了聖靈的註意。
　　不過當他順著豆豆的視線望天，看到的不是死魚，而是壹些特殊顏色的星辰，同之前被杜佩佩抓出拉面店時的那壹陣錯覺相同。
　　而他本能的知道，那些並非正常的星星，想要再看得清楚些，卻在新身體上第壹次領會到了痛覺，忍不住閉眼穩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