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二十三章 被賣SHEN而不自知

　　“中華女權QQ群主訴……訴那個誰來著？”
　　“名譽侵權案？不至於吧，這年頭壹個網上的QQ群主還能起訴別人名譽侵權？既然案子裏提到了‘QQ群主’這個身份，那起訴的事由肯定是跟她在履行群主職責時的行為有關吧？”
　　馮見雄僅僅壹段開場白，就成功抓住了場內近兩百記者的眼球。
　　包括權此芳在內，大多數記者都是像上面那樣，主動展開了思索。
　　當然，也有些自命老練、見多識廣的名記，內心不屑地想道：
　　“說不定只是兩派網上對罵的噴子，影響鬧大了之後就把對方人肉出來、然後線下起訴名譽侵權吧？這種破事兒還敢說‘引起了對互聯網免費經濟模式底層邏輯的深思？’這馮見雄也太厚顏無恥了吧？”
　　幸好，無論哪壹方都沒有太多的腦補時間。
　　馮見雄僅僅吊了她們十幾秒鐘胃口，就主動解開了答案。
　　“這個案子大致上是這樣的：有壹個名叫‘中華女權’的組織，在QQ上組織了幾十個群，都是滿員的高級群那種。所以，至今為止其成員總量有數萬人之多。至於總的群主身份，我就不暴露了，以滬江的A女士為代稱好了。
　　A女士組織的這些群組，其公開的主要宗旨，就是聯絡同好、讓有女性獨立、女性自強思想的網民有壹個互相交流、並且在資源上互通有無的渠道……”
　　馮見雄說到這兒，稍微停頓兩秒讓大家消化，也是為了讓後面的包袱更有戲劇性。
　　女記者們面面相覷，覺得至今為止沒什麽新奇的。
　　這種女性互助、提供心理鼓勵的群組，看起來很正能量嘛。
　　“然而，大家也知道，做女權的麽，總是容易被另壹些反女權的人攻擊。我並沒有以偏概全的意思，事實上我也知道，在網上賣力反女權的，主要是男性中壹些沒錢又醜的屌絲，他們覺得女權的存在，哄擡了婚戀交友市場上女性的普遍地位，增加了他們找女人的難度——
　　當然，我並不是說所有的反女權者都是這樣。我本人對這個問題也不持任何立場、也不討論本案中的女權宣揚者本身態度是否正確。如果妳們覺得不合適，可以把這段話剪掉。”
　　“到這裏為止，相信大家都覺得這肯定是壹樁網絡上常見的兩派人互噴辱罵的小糾紛。可後面的案情出現了轉機。
　　某個反對A女士的反女權組織人士——我們也隱去他的真名，用B男士來指代——在壹次對A女士線下活動的跟蹤、人肉後，發現了A女士利用Q群資源變現的壹條灰色產業鏈。
　　那就是，A女士通過在‘中華女權’等Q群中散播極端女權思想、聚攏受過情傷或者因為別的原因而認為‘中國男人沒個好東西’的女性們的關註與人氣，然後趁機經營壹項中介業務。嗯，大致上就相當於曰本人的‘無料案內所’了——
　　A女士組織聯絡了大量在滬的外籍男士，主要是白人和黑人，然後向他們收取中介費。然後自己在各Q群裏對女性群友發布消息，表示‘對於想體驗異國艷遇的女生，我可以提供介紹交友的機會’。然後，雙方就大範圍展開了交友。
　　B男士在截獲了這種‘無料案內所’中介生意的真相後，居然在網上大肆宣揚，並辱罵A女士及其組織是‘新時代的互聯網老-鴇’、把華夏女生送到了洋人的大雕下淩辱。
　　A女士多次正告B男士及其宣傳組織，澄清、申明了己方的商業性質後，B男士依然不依不饒，在網上大範圍散布不實言論。說A女士為代表的組織者，要為洋人把滬江夜店女生群體稱呼為‘Easy-Girl’負責！
　　為此，A女士在忍無可忍的情況下，對B男士提起了名譽侵權反訴——”
　　馮見雄說到這兒，聲音戛然而止。
　　他知道，記者們需要時間讓腦子轉過彎來。
　　“我靠！這……這是什麽邏輯？那個女的確實組織賣YIN了啊。那個男的雖然屌絲，但指責她的話都是事實，這怎麽能叫‘名譽侵權’呢？”
　　因為今天是互聯網論壇，所以來的記者很多都不是法治版的。對這種事情不懂行也很正常。
　　哪怕是權此芳之類少數比較懂法的女記者，無非也就是這麽想：“就算要告，這個案子也只能跟‘隱私權’相關吧？是B男士人肉了A女士的線下身份、並跟蹤調查了她的線下行為啊。但事情都是‘真人真事’，怎麽能叫‘侵犯名譽權’呢？”
　　懂法的人都知道，捏造不實言論侵犯他人名聲，那才叫“侵犯名譽權”。
　　如果只是把壹些不光彩的事情披露出來、但只要事情本身是“真人真事”，那就絕對跟名譽權不沾邊，最多侵犯“隱私權”。
　　好比有狗仔把冠希哥與阿嬌、柏芝的床照UP到網上，那就是妥妥的“侵犯隱私權”。畢竟圖不是人家PS的，而是真槍實彈啪的。
　　“馮先生，您剛才描述的案由……是不是錯了？您確信是‘名譽權’案件？”
　　本著剛才那些思考，權此芳便代表那壹小撮懂法記者，問出了這個問題。
　　“不，妳沒有聽錯，就是名譽權。”馮見雄的回答，卻壹如既往地斬釘截鐵，
　　“這個案子的關鍵，其實妳們都沒GET到——B男士對A女士的攻擊，是說她當了‘互聯網L鴇’，組織了非法的網絡賣YIN活動。
　　可A女士多次申明過，她並未給被上的女性群友任何經濟上的好處。甚至，這些自發交往，比我們的鄰國曰本常見的‘****’都有所不同，因為那些女性也沒有直接從外籍男方那裏普遍收受錢物或者請客消費。或許雙方開啪時的開房費是外籍男方支付的，可這並不能構成錢-色交易，因為酒店的住宿登記人就是男方。女方也沒有在房間過夜，只是暫時的‘訪客’。
　　所以，綜合上述全部法律證據要件，我們可以得出，B男士用了汙穢的語言，侮辱了A女士的行為定性——這從頭到尾跟組織賣YIN沒有壹毛錢關系。女方是自願不拿錢白睡的，怎麽能叫賣呢？
　　A女士自己雖然收了錢，但她既然沒有轉交給性-愛中的女方，那就不能定性為女票資，只能定性為‘中介費’。
　　而且，A女士也陳述過，她為雙方提供中介服務，是花費了大量的時間與精力的，所以這種中介費只是‘勞動所得’。正如婚介網站‘世紀佳緣’也會收取中介費啊，那上面也有雙方明知就是互相打壹炮的人，可網站不是依然要收介紹費？
　　她之所以不支付給女方，也正是因為她是壹個堅定的女權主義者，她不能容忍用金錢侮辱壹名自由性-愛的女士的人格——人們應該基於自己的勞動，光榮地賺錢，但不應該以出賣壹種雙方都能獲得愉悅的性權利，來換錢。在性當中，她認為男女是平等的，如果女方收錢，那就是否定了女方自己也爽到了。
　　既然如此，B男士說她組織賣YIN，不是侵犯名譽權又是什麽！”
　　馮見雄最後壹番話，真可謂是擲地有聲。
　　把這個案子中，兩個最大的法理矛盾點，都解釋得豁然開朗：
　　首先，關於A女士的收錢，既然“世紀佳緣”也合法收錢，那以異性約炮為目的的QQ群主憑什麽不能收錢？
　　其次，關於A女士不給當事女生錢——這是在尊重女方好不好！給妳錢那就侮辱妳了！
　　“所以，我的壹個朋友接了這個委托，並且幫當事人贏得了這個官司、彰顯了法律的正義和嚴明！”
　　馮見雄趁著女記者們震驚的當口，斬釘截鐵地壹揮手。
　　然後，他話鋒壹轉。
　　“不過，這個案子也給了我很多深思。我總結了壹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那當然是要講的了。
　　所有記者都沒有捧哏，只是肅穆地靜靜恭聽。
　　“當妳覺得壹件服務是免費的時候，有可能只是因為妳本人也被當成了商品——註意我的措辭，不要曲解，更不要把我的意思更往前拉壹步。我是律師，也是國際大專辯論賽冠軍，妳們應該知道，我不會犯低級錯誤。
　　我說的是，‘有可能只是因為妳本人也被當成了商品’，而不是‘妳是商品’。這只是別人的主觀以為，並不代表妳的客觀存在狀態，更不能代表妳自己的主觀心態。
　　具體到剛才那個案子裏，我由衷地相信那些追求自由的女生都是積極向上的。”
　　寂靜，令人恐懼的寂靜。
　　當妳覺得壹件服務是免費的時候，有可能只是因為妳本人也被當成了商品！！！
　　這句話，後來當天就成了西湖論劍峰會的輿論風口、名言金句。
　　有了前面的案子作為鋪墊，所有記者都覺得這句本來晦澀而難以有代入感的話語，變得那麽的親切，又那麽的逼壓人心，讓人喘不過氣來，似乎自己就是這個宿命的壹部分。
　　“嘶……小雄不愧是煽動人心的高手啊。前面還跟說笑話壹樣，雲淡風輕談笑風生。突然就跟肖邦的鋼琴曲壹樣，鮮花叢中殺出壹尊大炮。”權此芳不禁被場內的氛圍、氣場，給震懾住了。
　　留下的僅剩對馮見雄口才的膜拜。
　　而這顯然並沒有完。
　　馮見雄壓根兒就沒到高-潮呢。
　　“當我們把視野放到更加普世的層面，商品就不壹定是這個例子中舉的‘肉體’了。它可以是我們的隱私，也可以是我們的關註和點贊給別人帶來的爽感與多巴胺分泌。
　　這裏面也並不是所有的東西都是壞的、是此消彼長的零和博弈式交換——我們應該承認，目前互聯網免費經濟中，拿來‘免費’的交換資源，大多數都是共贏的。正如壹場自由的性AI，男的有壹根雞，女的有壹只逼，他們互相交往之後，誰都沒有少壹塊肉，卻收獲了憑空創造出來的美與爽。
　　可是，我們也不得不承認，並不是所有的交易都那麽美好。這種共贏的空間是很容易被巨頭們瓜分完的——比如我相信通過交往而共贏的生意，目前國內大多數都已經在騰雲的掌握下了。這是資本嗅覺的必然。
　　那麽，如果我們這個社會繼續大肆鼓吹免費經濟的無限擴張，下壹次我們找到的交換資源，還能保證依然是共贏的麽？
　　當妳免費看壹本時，妳付出的或許只是‘個人上網行為習慣大數據’，數據可以被無限復制，妳並沒有少掉壹塊肉。
　　當妳玩壹款免費網遊時，妳付出的可能就是‘被人民幣玩家殺成狗後、讓人民幣玩家爽的多巴胺’，妳可能要掂量壹下。
　　當妳最後免費看完INS上的所有咨詢和有趣小視頻分享後，妳付出的可能是妳的政治傾向被競選咨詢公司拿去分析，然後推送給妳‘妳的仇人、妳討厭的誰誰誰，他其實在支持X候選人，所以妳還是支持T候選人吧’。
　　所有人都說，免費經濟就是壹場‘羊毛出在豬身上，然後由猴子來買單，最後把狗逼死’的生意，看起來羊沒有任何損失。
　　可那些大佬不會告訴妳們，其實羊在這場交易中付出了另外壹些東西。只是這些東西目前沒有被定義出交換價值，羊沒法直接賣而已。
　　但這些東西總有壹天會被定義出價值，從而可以賣——就像在大氣汙染還不夠嚴重的時候，空氣凈化器沒什麽市場，新鮮空氣也不能拿來賣，而排汙企業靠超額排汙獲取的額外利潤，看起來也沒有傷害任何人。
　　可是，壹旦空氣汙染到壹定程度，人就需要掏錢買凈化器和新鮮空氣了。人們也會知道，汙染企業是應該為超出平均排放量的額外汙染支付‘碳排量交易對價’的。今天我們之所以覺得自己在互聯網免費中沒有付出什麽東西，只是因為數據這種汙染物還不夠濃，所以我們才跟18世紀初的英國人那樣，把冒著黑煙的大煙囪當成工業化的象征來歌頌。
　　但我堅持相信，要是哪壹天，當這個世界的互聯網經濟發展到‘我的隱私權我自己賣，賣10塊錢。然後騰雲每個月收我10塊會員鉆錢，讓我免費看不要版權費的XXX’的模式，整個經濟會比現在更健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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