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第七十節欺師滅祖
　　話說金蟬、石生飛到紫雲宮外迎仙島延光亭求見。守亭宮的衛侍不幸是吳藩。這吳藩自幼喜方術小筮之學，被異派中惡人申鸞引誘，入了魔道，專以采補為事。申鸞為峨眉門下醉道人飛劍所斬後，吳藩去了采海獺腎煉淫藥的地方隱居避禍，忽見草叢裏有壹物閃閃放光。撥草壹看，乃是壹根簪子，非金非玉，寶光燦爛，映日生輝，知是那女子遺物，不禁又生希冀。守候了壹陣，忽聽破空之聲由遠而近，壹道青光自天直下。光處，現出壹個女子，便是冬秀，手中拿著兩株靈芝，壹到便往穴中尋視。這是先前冬秀無心在這裏發現兩株靈芝，便將頭上壹股碧瑤簪撥下，連根撥起，那股簪兒卻遺落草內。歸途中想起，返回尋找。吳藩誠恐時機稍縱即逝，忙從石後縱將出來，跪在地下，手捧遺簪，苦求收錄，直喊：“仙姑垂憐，援救弟子！”
　　只因他善於趨承人意，心雖懷著叵測，面上極為端謹，冬秀最是喜他。這兩年來迎仙島上移植了許多奇花異卉，內中恰有壹種最毒的淫藥，名叫醉仙娥，當年申鸞未死時，聽有說起，乃求而未得之物。當初三鳳從天山博克大阪經過，無心中發現此草，愛它花大如盆，千蕊叢合，暮紫朝紅，顏色奇麗，也不知它的來歷，徑自移植回來。金須奴識得此草來歷，說與初鳳，本想斷絕根株，三鳳執意不允，才得保留。
　　吳藩自聞島上有此淫藥，知道如能到手，配合別的淫草毒物，煉成丹散，不論仙凡，只被用上，不怕他不喪誌迷心。為尋覓那淫藥醉仙娥，經幾次請求，才得奉命隨班輪值，卻費盡心力，遍搜全島，哪有醉仙娥的影子。不知醉仙娥植處早已被魔法禁閉，除首腦諸人和指名觀賞的仙侶外，莫說采了，看都休想看它壹眼，吳藩如何能尋得到？所求不遂，心裏煩悶，卻來了金石二童，不得不入內通稟，便開動第壹層陣法，以防二童入內。壹團五色彩煙壹閃，立時現出壹條有十丈寬大，光華燦爛的道路，看去裏面光華亂閃。
　　吳藩論道力原本不夠，只能入到第三層，卻找不著值班守圖的主持，不知如何處置才好。亭外二童不見宮侍再出，等到平波日上，才見見甬道內壹道光華飛
　　射出來，到了口外，現出壹個比石生還矮的少女，滿身仙氣，神儀內瑩，乃石生母親陸蓉波出來。
　　當年陸蓉波匿藏入極樂童子的靈符後，也與楊鯉常有約相會，只因肉身不能離洞，只把元神溢出相聚。楊鯉過了時辰還未赴約，陸蓉波忍不住逸出元神了望。不意夫族的紫雲宮從未放棄搜查她，只因極樂真人靈符法力隱密，尋不到藏匿所處吧了。壹旦陸蓉波元神離開禁區，紫雲宮的埋伏即傳回訊息。三鳳得訊趕到，見壹道光華擁著陸蓉波元神，從前面峰側飛過，離地面不下千丈。再升千餘丈，便無法能制，三鳳便將所煉魔砂祭出，變成萬千團黃雲紅焰，風卷而來。這魔砂除善於汙毀敵人的飛劍法寶外，仙人被它沾上也神迷昏倒，把護身靈光毀去，任人處置。
　　陸蓉波知被打中，即把這多年苦修付於流水，只得拼著再受數十年辛苦，把這護身光華化成壹道經天彩虹，迎上前去將撲來的雲焰攔住，以免損及元神。那護身靈光壹經脫體，元神就飄飄蕩蕩，禦風降落，心裏壹陣慘痛氣憤，業已急暈過去。醒來只好聽其自然，壹切委之命數，只不泄原身藏處，由三鳳帶回紫雲宮。初鳳暗中更用魔法立了壹面元命牌，無論陸蓉波逃到何方，俱有感應，表面上仍好好的，用固元膠為蓉波塑身，實是把元神禁制。所以身才特別矮小。
　　這時陸蓉波恰好輪值時辰將到，提早出來，經過第三層，聽得吳藩說出，嚇了壹大跳，恐二童年幼無知，妄蹈危境，慌忙趕出來，說出宮中首要諸人正在煉寶行法，說這神沙甬道內，有四十九個陣圖，變化無窮，不過魔由心生，因人起意，而起幻象，更將甬道中許多機密，盡知道的詳說壹遍，又傳了出入之法，再三囑咐謹慎行事，更把楊鯉為助她投身宮內之事泄露。
　　當年楊鯉得合歡蓮之助，嘗了陸蓉波的甜頭，也戀上了這大姐姐。十數載來，都是密約頻頻。楊鯉所以赴約來遲，是途中見師兄虞重，和壹個師父當年的仇敵拼死相持，為幫師兄拒敵，被妖法困住。壹連廝拼了好幾天，才得脫身，趕到兔兒崖，不見伊人，見金須奴在滿山搜索。
　　金須奴自三鳳拘押了陸蓉波元神回宮去後，壹直在搜索陸蓉波肉身藏處。黃昏以後，石生駕劍光尋母，壹片寶光恰似群星飛逝，灑了壹天銀雨，電閃飈馳壹般，直向壹座高崖下投去，轉眼不見。金須奴到了壹看，乃是壹座三天石壁，平整整四無空隙，苔痕如繡，蔓如盤，哪有跡兆可尋。到第二日早晨，忽又聽遙天雲際破空之聲，遙天壹道銀光，直往前面飛落。父子有基因重疊，劍光也同是銀色。
　　楊鯉問金須奴在此則甚，金須奴奴性甚重，通盤說出，反問昨晚所見銀光是否同壹個人。楊鯉知是石生，更知戀人元神被虜，便立意死生都要助她同脫羅網，認是同壹人，遂改用“韋容”之名，以“為蓉”之意，假說師父原是壹位散仙，因犯小過，為師逐出。自念學道未成，終年遍遊名山大川，壹為訪師，二為擇地隱修。難得有這種海闕仙景，敬求引度。居然將金須奴哄信，引他入宮。過了些時，故作與陸蓉波日久互熟。陸蓉波囑咐二童，如事如不濟，楊鯉可作內應，然後向二童拿了書信，便匆匆往宮內飛去，就自己法力所及，將陣法止住。
　　這甬道是「秘魔三三」中極其惡毒的布置，所在就是當日鐵傘道人仗著玄天異寶開鑿的裂縫，成了紫雲宮對外的日常的通道，也是弱點。當年初鳳姊妹在紫雲宮修煉了多年，便分別出海雲遊，積修外功，打算建立壹點天仙基業。用意原善，卻事與願違，皆從基因質素而來，所以有”三歲定八十〔之說。先天基因限定了歡樂的旨趣，雖然以後天的觀念信仰影響著壹言壹動的取舍，積聚成後果，但縱使教養得循規蹈榘，切合潮流，若非生有類似的先天基因，也必邑邑寡歡致格格不入。身在人叢中也心懷寂寞，少卻心靈互通的和諧，只能是貌合神離，凡事總是沾不上邊，有勞無成。這就是所謂”福命有限〔的天意弄人。終是趨向物以類聚，有著”覓遍千山萬水，猛回頭，卻是人在燈火闌珊裏〔之嘆。
　　所以三鳳、冬秀時常在外惹事，任性胡為，加上所學道法又非玄門正宗，諸多阻滯。初鳳才知道凡事難以強求，仙業無望，於是翻然改計，決心只作壹個海底散仙，不再問外事，在宮前設下魔陣，海面加了封鎖，以防仇敵侵入。本意是除三五舊友外，不見別的生人。滿以為海腹潛修，別有世界，長生不死。誰知天下事往往微風起於蘋末，事出定數，任妳用盡心機，終是徒勞無功。
　　因當初諸女在外雲遊，各自結交下幾個異派中的朋友，曾約日後來訪。那曉月禪師與三鳳也只是壹面之緣，竟帶了萬妙仙姑許飛娘前來，慕名拜謁。初鳳只為曉月禪師名頭法力高大，沒敢形於詞色。許飛娘壹到，即物以類聚，禮重言甘，處處屈己下人，以便籠絡。首先和二鳳、三鳳、冬秀三女成了莫逆之交。日子稍微壹多，連初鳳也上了套。初鳳修練的那部《地闕金章》雖非玄門正宗，也並非旁門邪術，因知壹念天仙難望，劫運難逃，便專壹在魔道上用功求僥幸，壹部天書副冊的「秘魔三三」雖被她盡窮秘奧，於是道消魔長，人已入了魔道。
　　許飛娘更以為來賓出入，竟然要經過狗洞，有礙觀瞻。那條上通地面的甬道，原本多為石土，雖經法術祭煉，無殊玉石，到底尚欠美觀。初鳳受惑，妄自尊大，崇尚自欺欺人，見近宮壹帶海底所產的珊瑚、鐵晶、彩貝之類甚多，打算采集了來，用法術煉成壹種神沙，將那條甬道重新築過。由後苑宮門開了壹條長逾千裏的甬道，穿過狗洞，接上玄天異寶開的裂縫，直達壹座海島的地面。
　　築道時，那煉沙的鼎分成九座，每鼎俱都大有畝許，是初鳳采那海底萬年精鐵，用法術制成，每鼎各有三口，壹口註火，壹口註沙，壹口出沙，按九宮八卦，分立在宮苑後面，甬道出口之廣場上。初鳳在九鼎後面的太極主壇之上施法，離宮鼎內即飛起壹團酒杯大小的火星，爆散開來，化成九顆彈丸大小的火光，投向九鼎之內。立時九鼎同時火發，鼎中火焰熊熊。弟子們手持法鏟，把沙庫中那陰陽二沙鏟起，成壹紅壹黑兩道長虹飛到了九鼎的上面，各自分化九股，分註鼎內。若決江河，滔滔不絕。
　　煉到第七日子時，所有的神沙業已煉成合用。初鳳下了法壇，驅遣魔神，將先前甬道中壹切毀去，將新沙從九鼎出口行法引出，成了壹種光華燦爛的沙漿，直註甬道之內，隨著初鳳法術禁制，往前興築。入口的沙依舊分註入鼎，新舊更替。只四十九日工夫，這長有千裏的甬道，居然築成，可以倒轉八門，隨心變化，越深入越有無窮妙用。如發覺有人擅入，只須略展魔法，那壹條長及千裏的甬道，立刻化成許多陣圖。壹層層俱有埋伏，無論仙凡，莫想擅入壹步。神沙甬道盡頭處那座荒島，也用法術加了壹番整理，島名也改作迎仙島，並在入口上，建了壹座延光亭，派了幾個宮中仙吏，按日輪值。舊日避水牌坊上面的海眼出口，用了魔法封鎖，除主要諸人外，餘人均無法出入。
　　初鳳自從用魔法築成神沙甬道以後，已為魔業所障，與前判如兩人。只慧珠到底有了前生的千年宿慧，始終沒有忘卻禪門根本，不但能運用魔法，而不為魔所擾，反從天書副冊魔法真諦中反證，三悟出許多禪門秘奧，壹顆禪心空明瑩澈。魔法邪術雖非初鳳之比，如論修道根行，已遠出眾人之上。早從許飛娘來時，靜中默悟了許多前因後果，知禍由自取，倘如多再生事端，只會徒增罪孽。
　　許飛娘早看出她們的心病在最後壹劫，以危言聳聽，故作忠誠，勸初鳳修煉顛倒五行大混沌法，以為最後抗劫之用。這顛倒五行大混沌法，乃天書副冊「秘魔三三」末章，以魔煉魔。初鳳以這種魔法太已狠毒，沒有護法重寶，鎮壓不住天魔，壹個弄巧成拙，反而不美；非到事先看出智窮力竭，不肯下手。飛娘更以大義責難，說初鳳自己將來縱能憑著道力超劫脫險，也不能不給眾人預為打算。
　　要是自己不煉，也應任由別人修習。二鳳、三鳳、冬秀三女因是切身利害，也從旁鼓動，說大姊不煉，我們寧犯險難，自行準備。初鳳因這種法術卻專門從禁閉諸大神魔下手，煉時心神微壹松懈，反為所乘，怕兩妹把持不定，惹魔上身，而冬秀更非良材。初鳳也是自信太甚，壹念已入魔，決定獨自在黃晶殿中祭煉三年，把宮中事務交派首腦諸人，按年輪值。
　　許飛娘陰謀得成，從初鳳手中騰出事權與二鳳及三鳳。三女同惡共濟，以度眾姊妹最後壹劫為餌，慫恿三女與峨眉為敵，合謀從峨眉奪取千年成道芝血。所以陸蓉波取信入內，也不敢交與三鳳，企望初鳳演習完畢，親手交付，才蹉跎良久。金蟬、石生二童又等了好些時，也沒見回音。
　　起初金蟬、石生見甬道內光華亂閃，隨時變幻，連金蟬那壹雙慧眼，都看它不真，還不敢輕易涉險。及至蓉波將陣法止住，看出去十餘裏光景，目光便被彎曲處阻住，清清楚楚，只是壹條其深莫測，五色金沙築成的甬道，別無他物。這是頭層陣法經已止住，從第二層起，俱能自為發動。神沙甬道中各種陣法奇正相生，是動實，是靜實動，壹層層互為虛實，互為反應，此後越深入，越不易脫身。奉命把守的人僅能個人自己出入。
　　這也是二童這初生之犢，不知天高地厚，加上蓉波也傳了出入之法，不由便存了僥幸之心。為心急覆命，也怕陸蓉波因代傳書信而陷入險境，竟魯莽涉入神沙甬道，駕起飛劍遁光飛行。
　　那甬道甚是寬大，除四壁金沙，彩色變幻不定，光華耀目以外，並無別的異況。不壹會穿過頭層陣圖，猛見前面彩雲瀲灩，冒起千百層光圈，流輝幻彩，阻住去路。這是頭層陣圖煞尾和二層陣圖交界之處，是二層入口的沙障，乃全陣門戶，甬道神沙自然合攏。此障壹破，全甬道餘下諸層四十九個陣圖，全都自然發動，每七層陣圖合為壹體，首尾相應，奇正相生，另有宮中首要主持發動。
　　當下二童將劍光聯合護住全身，徑照蓉波出入之法，照準甬道中心直往彩光中穿越過去。二童飛劍俱是玄門至寶，那頭層神沙竟未將他們阻住。身子剛覺壹輕，便見前面挺立著七根玉柱，按日月五星方七星位置設立，根根到頂。再襯著四外五色沙壁，光華變幻，絢麗耀目。柱後面陰森森，望不到底，邪霧沈沈。二童剛剛飛過第壹根玉柱，忽見壹片極強烈的銀光，從對面照將過來，射得石生眼花繚亂，耀目生光。壹條虎面龍須似龍非龍的怪物，借著光華隱身，從甬道下端張牙舞爪飛將上來，朝那最末壹根玉柱撲去。龍爪起處，那根玉柱又閃出壹片最強烈的紫光，那怪物也不知去向。
　　二童同時便覺身上壹陣奇冷刺骨，連打了幾個寒噤。金蟬猛壹眼瞥見石生被那紫光壹照，竟成了個玻璃人兒，臟腑通明，身體只剩了壹副骨架，與骷髏差不許多。才知道這七根玉柱幻化的光華，能夠銷形毀骨，不由大吃壹驚。說時遲，那時快，就這轉眼工夫，那怪物又朝餘下的幾根玉柱撲去。每根相隔約有數十丈遠近，怪物爪起處，又是壹根玉柱化去，壹道黃光壹閃，二童便覺身上奇冷之中，雜以奇癢。頭壹排三差列立的兩根玉柱，已經消失。
　　眼看危機已迫，金蟬索性壹不作，二不休，把心壹橫，忙取天遁鏡往前壹照，運用玄功，壹口真氣噴將出去，霹靂雙劍化作壹紅壹紫兩道光華，徑往那巍立當中最大的壹根玉柱飛去。百丈金霞中夾著彩雲劍光，虹飛電掣，金光霞彩紛紛騰躍中，當中那根玉柱吃二童飛劍相次繞到，立刻化成壹堆五色散沙，倒坍下來。光華盡滅，二童身上寒癢立止。主柱壹破，其餘六根被天遁鏡和二人的劍光亂照亂繞，也都失了功效，紛紛散落。七根玉柱已變成了七堆五色金沙，怪物已鉆入地底逃走，地下卻斷著壹截龍爪。再壹看前途，盡是陰森森的，迥非來路光明景象，知道越往前進，其勢越險。
　　這第三層陣中，四外空蕩蕩的，並無壹物。忽聽前面風聲大作，甚是尖銳，四外轟的壹聲，眼前陡地壹黑。四外俱是極沈重的力量擠壓上來。劍光運轉處，雖是空虛虛的，並未見什東西，可是那壹種無質無形的力量，卻是越來越重如山嶽。雙雙運足玄功，拼命朝前沖去。這壹下沖出去有十裏遠近，雖然阻滯非常，比起頭二層交界處的神沙彩障還難透過，也算沖出險地。
　　二童打算稍微休息，身外又覺有些沈重。金蟬急不暇擇，左手天遁鏡首先照將出去。千百丈金光照處，才得看清那慧眼所看不到的東西，乃壹團五色彩霧，正如雲湧壹般，從身後卷將過來。彩霧吃金光壹照，先似沸水沖雪般沖成壹個大洞。再被金光四外壹陣亂照，立刻紛紛自行飛散。身上便不再感到絲毫沈重。無形神沙壹破，全甬道又現光明。
　　略壹定神，再往前面壹看，四壁俱如白玉。離身百餘丈遠處，正當中放著壹個寶座。若照往日，這第三層原有壹個首要人物在此防守主持。偏巧三鳳因今日恰值自己輪值，而後兩日是紫雲三女降生之時，由三鳳發起，聚集宮中諸首要，各煉壹種幻法，準備明日娛賓之用，所以無人在此。
　　寶座前有壹個大圓圈，圈中有許多尺許來長的大小玉柱。高矮粗細不壹，合陰陽兩儀，五行八卦九宮之象。除當中有壹小圓圈是個虛柱外，壹數恰是四十九根。二童想起蓉波所說，甬道中陣圖共分四十九層。分明大衍之數。默察陣法，知道大衍之數五十，其用四十有九，虛實相生，那個虛柱定是其餘四十九陣之母。只是空空壹個圈子，如何破法？
　　那些玉柱根根光華閃閃，變幻莫測，只外層那壹大壹小兩根毫無光彩。那根大的，柱頂還有七個細白點，宛然七星部位。試拿劍光點了壹下，不見動靜。其實這壹圈玉柱，果是全甬道的外層樞機所在，每根玉柱應著壹個陣圖。而那虛柱也是全圈樞紐，卻只與宮中那幅全圖相應，供主持此圈的人發動陣勢之用，外人破它不得。二童揮動劍光連轉，依然如故，又見沒別的跡兆，這才往那四十九根大衍神柱上繞去，在天遁鏡照射下，九宮圖內的大衍神柱，居然被劍光斬了十幾根。
　　忽見眼前壹亮，千萬點金星像正月裏的花炮壹般爆散開來。這是大衍圖中陣法樞紐業經初鳳用了天魔妙法，顛倒五行轉換陣勢，金蟬劍光已是無能為力。那千萬點黃星斂處，面前那壹個大玉圈，自動疾轉，捷如風吹電逝，壹連只幾旋，便沒入地底之內，頃刻合縫，地面齊平，不顯壹絲痕跡。上下四壁又復壹片漆黑，都是光彩閃閃，卻空無壹物。猛聽連聲嬌叱，面前人影壹晃，現出四女壹男，怒目相視，是宮中諸首要得了信，匆匆從地底九宮圖內，相繼用縮河行地之法，直從大衍圖中趕出。
　　原來二鳳姊妹和金須奴等，在殿中煉種幻術，互相爭奇鬥勝，冬秀因為道行較差比不過眾人，好生無趣，走出殿來，見蓉波拿著壹封書信，面帶焦急，問是何人書信。蓉波不敢再隱，只得雙手奉上。冬秀思念與飛娘的交情，不能出宮助她與峨眉為難，已是遺憾，還怎能將宮中聖水借給她的仇人。恐信為金須奴、慧珠所見，乘初鳳現正閉殿行法，連忙拖了三鳳密議，將來人打發。忽聽初鳳傳呼之聲，說敵人已經深入重地，二鳳等五人便領命出去迎敵。
　　三鳳性情偏狹，貪功好勝，因今日敵人入陣，咎在自己擅離職守，居心要將敵人親手除去泄忿，便破口大罵道：“大膽妖童餘孽，竟敢擅入仙府，今日叫妳等死無葬身之地！”
　　言還未了，手壹指，劍光先飛出手去。三鳳這口仙劍雖是碧熒熒壹道光華，畢竟只是旁門奧妙。剛飛出去，卻才壹交接，就差點被金蟬雙劍絞住。還算人多勢眾，二鳳、金須奴、慧珠、冬秀也相次將劍光放起。二童聯合壹起，紅紫兩道光華，夥同壹溜銀雨，夾著殷殷雷電之聲，與敵人五道碧光鬥將起來，各自耀彩騰輝，不分上下。
　　三鳳已是氣到極處，略壹停頓，便將璇光尺取將出來。這尺自到三鳳手中，徑照天書副冊上煉寶之法，重新祭煉，專破敵人法寶飛劍。剛壹出手，便轉起數千百道五彩光圈。二鳳等四人知道厲害，忙各將劍光收回，退向壹邊，以防有損。金蟬也把天遁鏡照出手去。兩件至寶遇在壹起，千丈金光霞彩，竟將那無數五彩光圈扭住。那些大小光圈，只在金光紅霞影裏飈輪霞轉，消長不休，壹面是轉不上前，壹面是照不過去，倒也難分高下。
　　忽聽後面甬道深處隱隱有風雷之聲，壹團紅霞，擁著壹個與太極圖相似的圈子，發出百丈紅光，疾如奔馬，飛將過來。三鳳見前後埋伏俱已發動，便將璇光尺收了回去。二童猛又覺身後壹股奇熱，覺著適才進到第三層陣口所遇的那壹種壓力，又從四外擠壓上來。適時展動弭塵幡，化成壹幢彩雲，將全身籠罩，由天遁鏡光沖破無形神沙阻力。金光影裏，照見彩幢所到之處，那些無形神沙都將原質顯現，數十百丈深厚的五彩金沙，竟被沖成了壹個巨洞，宛如滾湯潑雪，立見冰消，再也包圍不上。說時遲，那時快，金光彩幢只在眾人眼前閃了幾閃，便即沒入暗影之中，大家都駭了個目定口呆，面面相覷。
　　壹會工夫，初鳳也自趕到，見僅憑兩個後輩，便從容退去，也有些內怯，但還自持法力，要等白、朱二矮出來轉圜，終至全宮覆沒在朱梅掌下。
　　二童突出重圍，逃離甬道，到了迎仙島上，已是累了個壹日壹夜，元氣耗損，力盡神疲了。忽見延光亭那面飛起壹道銀光從，沿島旋低飛，似在尋找敵人蹤跡。二童存身的地方，在島邊壹塊凹進去的礁石之內，極為隱蔽。那銀光從全島連飛繞了六七匝，忽見來了如長虹經天的青紫白三道光華，是易靜追上了輕雲、英瓊，到了迎仙島的上空。銀光壹接觸，便感不支，忙撥轉頭，流星飛瀉壹般，直往延光亭中落去。金蟬、石生亦迎了上來，輕雲仍恐有人窺伺，用邪法暗算，不住朝四外留神查看。易靜已用七禽遁法，設下埋伏。
　　彼此說完了緊要之言，金蟬、石生又在石上打坐運用玄功。壹個多時辰過去，二童先後復了元氣。女神嬰易靜猛地壹聲大喝，將手壹指，面前不遠，現出壹個長身玉立的白衣少年，站在當地，壹言不發，滿臉俱是羞怒之色，這是紫府金童楊鯉。
　　先時那道銀光，便是楊鯉借著擒敵為名，自告奮勇，出來通風報信。偏偏金蟬、石生藏得隱秘，沒被發現。三女壹到，便飛劍攻來，只得暫時逃將下去。遙見五人聚在壹起，才知後來三道劍光是峨眉派來的接應，便隱身過去，卻被困入女神嬰易靜的埋伏。易靜原知有人被擒，仍然故作不知，不動聲色，直待金蟬、石生元氣康復，才將他現出。
　　金蟬、石生便看出他與蓉波所說內應好友楊鯉相似，聽他道出姓名，忙說是自家人。易靜聞言，忙將禁法撤去，又向楊鯉致歉。楊鯉素來好勝，又關系著蓉波的重托，惱也不是，好也不是，只得忍怒對石生說道：“令堂入宮交信，因值敵人行法未完，候了些時，不想二位已闖入甬道，連破去外層十六個陣圖。紫雲三女受了飛娘蠱惑，決不會將貞水獻出。神沙甬道長有千裏，以海底千年珊瑚貝殼和許多惡毒水產生物的精血煉成壹種神沙，再用魔法築就，三天象地，應物比事，暗合易理，虛實相生，有無相應，隨時變幻，妙用無窮。全甬道共有十三層，最厲害的是無形沙障，再加上各主要人物的法寶，如煩惱圈、煉剛柔、兩儀針、璇光尺等，更是厲害非常，不可輕視。我冒險泄機，也是為的此事而來。那在延光亭外輪值的人，每人有四十九粒沙母。這沙母乃當初煉沙時，從五色神沙中采煉出來的精華。那龍力子只輪值了壹次，因他心性好奇，第壹次輪值，就故蹈危機，把沙母試去了好幾個。被初鳳在宮中總圖中窺見陣法時動時止，猜出是他淘氣。恰巧我在旁侍立，便命我去替他，將他喚入宮去責罰。我知龍力子年紀尚幼，生具異稟，最得宮中諸首要歡心，罰必不重，當時略留了壹點心，把他的沙母索取壹半。教他說抓了壹把撒去，初鳳果然被他瞞過。諸位如在甬道中遇見神沙作怪，只須用壹粒沙母向上壹擲，立時便有壹團五色霞光，由小而大，往四面分散出去，便將陣中神沙抵住。等到沙母與神沙相合，身已離了險地。只要把十三層沙障渡過，便可直達宮內了。我二人所能助力者，僅此二十六粒沙母，仍是有限，全仗諸位道法施為罷了。”
　　說時，看了女神嬰壹眼，忿惱之色仍未減退。易靜知他餘忿未解，說話意思，似有點激將自己，故作不知，將臉往旁壹側。楊鯉將從龍力子手中得來的沙母，俱都交給金蟬。然後起身作別道：“我楊鯉道淺力薄，所知止此，只為陸道友重托，冒險出來，略效綿薄。不料為人誤解，耽誤了這許多時候。五臺妖婦許飛娘已對三鳳說我行跡可疑。此番回宮，吉兇莫測，就此脫身，本無不可。無奈丈夫作事，貴乎始全終。陸道友受有妖法禁制，三女用魔法煉了壹塊元命牌，將陸道友真靈禁制。無論相隔千萬裏，三女略施禁法，用魔火魔刀去燒砍那面元命牌，陸道友立刻被烈焰燒身，利刃刺骨，不消兩個時辰，化為青煙，形神壹齊消滅。我與她誓共生死患難，說不得仍然忍辱負重，冒險回宮，壹切聽之命數。那龍力子生相醜矮，壹望而知，此事我已與他明說，諸位如在宮中遇見，他能為力，必定相助。明日許飛娘同了幾個妖黨前來祝壽，我等相見固難，見亦無用。諸位道法高強，既與石生同門，當能為急母難，千萬將那面元命牌盜走，將陸道友接返凝碧仙府，掌教真人自有救她之法。這數日內縱使相遇，也與仇敵無殊。此乃形勢所迫，不得不爾，還望原諒。前路珍重。”
　　說時，看了女神嬰壹眼，腳跟頓處，壹道銀光，直往光亭內飛去。英瓊要過壹粒沙母壹看，大如雀卵，乍看透明，色如黃晶。再壹細看，裏面光霞瀲灩，彩氣氤氳，變幻不定，也不知有多少層數。女神嬰易靜，因為適才楊鯉詞色不善，嫌怨未解，不肯借助於他贈的東西。那沙母共是二十四粒，四人恰好每人六粒。
　　分配定後，便往島心延光亭中飛去。
　　那圓形甬道中，現出壹條直通下面的大路，看去氛煙盡掃。藩籬盡撤，料是誘敵之計。易靜以為道家妙用，邪正雖殊，其理則壹。魔與佛琌壹模兩面，天魔秘笈諸陣法，壹樣也是三天象地，根據陰陽生克五行，倒轉八卦，有無相循，虛實相應，本乎數定於壹，壹生萬物之妙，渺乾坤看壹粟，縮萬類看咫尺。分別處是：宗旨之方向為願施或是搶掠。
　　佛門弟子是自願施助善信，施的壹方是自發自願的；大智出，有大偽，魔門挪篡佛法，以漂亮的借口，強迫信徒舍身餵虎。施的壹方是不願意的，甚至被搶掠，壓榨，改動了信托的用途，益魔徒的自己友。外表是壹式壹樣，不同的是信徒所受待遇：受施還是受掠。
　　易靜當下賣弄本領，順著甬道飛行了幾十裏地，卻絲毫沒有動靜。又飛行了十餘裏，已快到達昨日金、石二人幾乎失陷的第三層陣內。忽見前下面壹道光華飛了上來，現出昨日會戰的金須奴，揚手飛出壹片東西過來，又借遁光往甬道下隱去。石生伸手接過壹看，是壹片海藻寫成的書信。大意說他本人受過嵩山二老大德，無奈此時不便面敘，故將前三層陣法開放，面交此柬。請即回轉峨眉，等過了三女壽日，定取貞水前往獻上。此水現為三鳳保管，藏在金庭玉柱之中，有魔法封鎖，即使能達宮中，也恐不能到手。眾人剛壹看完，那片海藻即化成壹股青煙而散。
　　原來當年嵩山二矮夥同巧手靈龍在鐵門嶺，趁清寧寶扇煽風成亂，克抗鐵傘之際，謀殺了鐵傘道人。鐵傘落入了朱梅手中，巧手靈龍稱尊異派。因每人壹生只能入海壹次，每次開山之期，二矮都派人下海搜尋「必勝石」下落，俱茫無頭緒。不到日期，想入火海須要兩件防身寶物：壹件是鐵傘道人的鐵傘，另壹件便是金須奴所得的那柄寶扇。鐵傘可以護身，寶扇可以消滅守洞石人劍上的真火，相依為用，缺壹不可。
　　巧手靈龍驚悸斃命後，二矮便利誘金須奴，要用清寧寶扇摧毀月兒島。金須奴與白谷逸、朱梅二人同駕遁光飛往月兒島。老遠便見島前濁浪滔天，寒釗四起，迥非前壹次所見紅光燭天的樣兒。愁雲慘霧中，灰沈沈隱現著壹片冰原雪山，像是預知慘劫光臨。昔日火海俱被寒霜冰雪填沒，連山形都變了位置。兩矮走向壹座冰壁前面，雙手壹搓，朝穴中壹放，便見壹點紅光飛向穴底。耳聽腳底先起了壹陣音如金玉的爆裂之聲，接著便是震天價壹聲巨響，那壹排聳天插雲的晶屏竟然倒坍下來，立時四山都起了回音，冰塵千丈，海水群飛。左近冰山全都被波及，紛紛爆散震裂。近海壹帶竟是整座冰山離岸飄去，砰撲排蕩，半晌方止。
　　冰壁陷處，現出壹個深穴，先見只有畝許大小。轉眼之間，壹道火焰倏地從穴底升起，便是萬丈火苗夾著壹股濃煙直沖霄漢，那穴便相隨震裂，越來越大。
　　不到半盞茶時，附近數百裏內的冰山雪峰全都消滅，只剩下圍著火海的壹座石峰，仍恢復了當日火海形狀。
　　由朱梅手持鐵傘偽裝的九戒仙幢護身，金須奴持著那柄寶扇當前避火。下到數十丈深，下面已經無火，除奇炎極熱，爍石熱金外，那火的根苗只是尺許粗，其直如矢的壹股青煙。三人哪敢招惹，匆匆下落海底。守洞石人早手持石劍，迎了上來，劍頭壹指，便有千百朵五角火星直朝三人射來。金須奴忙將寶扇連揮，迎頭煽去，扇到火滅。數十扇過去，石人劍上火星發完，口中忽又噴出壹股臭氣，觸鼻欲暈。白、朱二矮飛出壹道金光，繞向石人，只壹轉，石人便已斷為兩截，倒在地上。三人慌忙越過石人，飛身入洞，分頭行事。
　　金須奴搜盡洞壁上法寶；二矮卻專註拆毀洞內壹切，發掘藏處，不惜殘破連山大師的遺容。猛見紅光壹閃，現出壹個羽服星冠的道士，端坐在壹個空床上面，容貌裝束與遺容壹般無二。白谷逸忙喊壹聲：“快走！”
　　三匪雙足壹頓，駕遁光飛出洞去，連揮寶扇，撥開火焰，直升上空，各自分飛。金須奴回宮時，二鳳已在避水牌坊之下相候，檢視所得寶物共有壹十三件，共商藏起七件。二人匆匆挑選，只檢那略知深淺的藏起。餘下那六件中有壹對金連環和壹根玉尺，上面雖然刻有朱文古篆，叫龍雀環和璇光尺。因為行時匆促，尚沒看清壁間所載用法。
　　到分寶時，三鳳、冬秀心存猜忌，疑心金須奴隱瞞用法，分別取了那璇光尺，龍雀環。慧珠倒取了那看去最為厲害的煉剛柔。此寶形如壹個雞心，有鵝卵大小，表裏透明，通身密布細孔，顏色鮮紅，雜有許多芝麻大小的黑點，其軟如棉，也不知是什麼東西煉成。壹經使用，便飛出壹片脂香，萬縷彩絲。另由那針眼細孔中射出壹種又粘又膩，顏色清明，香中略帶腥鹹之味的汁水。除了西方太乙純金之精煉成之寶外，餘下只壹沾上，立時百煉鋼化為繞指柔，熔滴消縮。初鳳取了遁形竹簡，壹名遁形符，是兩面竹簡，可以分合。將剩下的銷魂鑒、煩惱圈仍還給金須奴與二鳳。
　　從此金須奴暗通二矮，為朱梅追索「必勝石」竭盡心力。但就不想想：那朱梅的欺師滅祖行為，豈能任峨嵋眾仙得知。峨眉五徒也只能壹頭霧水，繼續前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