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化蝶

　　林紫寧面前的屏幕上，如實地展現著此刻擂臺上發生的壹切。
　　壹個角落裏，是三位長老與言盟，言盟靜靜立著，不言不動，似乎能永遠的支撐下去，三位長老各自盤膝坐地，想來剛才壹陣亂動被陣勢的反擊氣流傷得不輕，正在調理內傷。
　　另壹個角落，楚仙來、許仙、阿刃三人正在纏鬥。
　　壹個小屏幕滾動著壹連串的數據，這是對戰鬥中三人的實力評估。
　　這世上的壹切都可以用數據來解釋，即便是通神武者，他們擁有的力量也可以通過某個方程式來換算成準確數值。
　　在林紫寧後方，幾個中年人正在埋頭操縱著機器，壹份份數據報告，就從他們那裏，傳送到林紫寧面前的小屏幕上。
　　楚仙來的名字後面，是壹個數字，‘S234’。S代表著通神武者，是武者中最頂級的表示字母。再往後則是壹個他戰鬥中展示出力量的波形圖，波形圖中段很突兀的拔了壹個高，達到了‘1000’這個數字，其後驟然下滑。
　　許仙名字後面是‘S12’，後面有壹個綠色顯示的‘+0.5’字樣，表示許仙的實力正在穩步上升。
　　而阿刃的數字最奇怪，不時地變幻著，在‘S10’與‘S50’間飛快閃動。
　　“誰能給我解釋壹下這些莫名其妙的數字！”
　　林紫寧‘砰’壹聲拍在桌子上，面色不善。
　　壹個中年人，壹邊擦著汗，壹邊湊到林紫寧身邊。
　　“我們測算武者實力的原理是通過各種儀器測算他們動手時的傷害力，第壹種是客觀對象的，像是對於周圍空氣的壓力、對於堅固物體的損壞程度等等，第二種是在有了對照物後的觀測，主要是目標對於其他人的傷害能力。這兩種中，第壹種比較適合普通的武者，而對於屏幕裏那三位，第壹種就只有借鑒意義，最重要的還是要對比他們對彼此的傷害力……”
　　“別給我上課！我只問妳，這些數據是什麽意思？兩個實力加起來不到壹百的人，能和實力曾經達到壹千的人打得不分勝負？”
　　也不怪林紫寧如此惱怒，她現在要評估場中三人將能產生的戰鬥結果，進而根據這個評估做出抉擇，現在這些數據壹點借鑒意義都沒有，叫她如何不怒。
　　“這個……”
　　林紫寧發起怒來的樣子不怎麽嚇人，如果在阿刃看來，可能還有幾分可愛的意思，但這些在她手底下的林家人卻不敢那麽想，他們只能感覺到林紫寧長久以來身居上位的威勢，這威勢是令人膽寒的，那中年人顫抖著嘴唇，拿下眼鏡來擦擦額頭的汗，囁囁地說著話。
　　“楚仙來的實力曾經接近壹千，這是沒有問題的，他剛才的招式，小姐您看……”
　　屏幕上重放了楚仙來祭出‘流水’壹決時，水樣的固體內息滯空而留。
　　“在資料中，這是只有山水極境的最高級通神武者才能有的能力，壹千這個數字很合理。”
　　“那妳怎麽解釋這個？”
　　林紫寧指著許仙與阿刃壹前壹後自流水殺陣中沖出的影像。
　　“這個……”
　　那中年人額頭上又冒汗了。
　　“其實是楚仙來的這壹招由於操縱不夠靈活，壹千的實力平分到十個點上，每個也就只有壹百，小姐您看當何刃與許仙兩個人湊在壹起的時候，他們的數字總會飆升，所以、所以會有這個結果……”
　　“好了好了……”
　　林紫寧以手掩額，心中煩亂。
　　“告訴我，最終的結果是誰會贏？”
　　“這個……楚仙來勝算仍然比較大。”
　　好吧，壹切還在預料之中。
　　“林海那邊有沒有消息？”
　　林紫寧問著，林海是負責監視四方家B組人員的組長，半個小時前失去聯系後，就壹直沒有消息。
　　“沒有。”
　　得來的答案有點令人失望，四方家會有什麽動作呢？林海不會出事吧？
　　就在這時，屏幕中的青石擂臺上出現了壹幕奇影。
　　擂臺正中的圓柱突然旋轉起來，由慢至快，越轉越短，片刻之後，這圓柱已然完全縮回了擂臺的青石中。
　　只留下了壹個黑黝黝的洞穴……
　　屏幕轉到了這個莫名出現在洞上，只見其中黑沈如霧，似乎是壹個直通九幽的洞穴，不知道會有多深。
　　“竟然是真的……”
　　林紫寧喃喃自語著。
　　她以為那個傳說中是騙人的，什麽氣脈什麽先師遺物，都是假的，現在卻有壹個事實擺在了眼前，這個沖擊不可謂不大。
　　而在擂臺不遠處的樹叢中，兩個不應該同時出現的人，卻站在了壹起。
　　獨臂的林海，與默默獨立的唐壹。
　　他們的腳下，橫七豎八的躺著幾具屍體，如果林紫寧在此的話，壹定會認出，這些都是與林海同組的B組人馬，還有幾具屍體是四方家的，看樣子林家弟子的確是實力超群，即便是有林海這個內應，唐壹也花了不少代價才把他們全數放倒。
　　唐壹與林海俱是身染血跡，看樣子也是有傷在身。
　　“時候差不多了。”
　　林海言道，他的目光，盯著唐壹手中的黑色小盒子，那盒子上有個按鈕，按下它，他的仇就報了壹半。
　　“我說了，不行。”
　　唐壹靜靜言道。
　　“不行？”
　　林海哈哈笑著，笑容裏已有幾分瘋狂之意，他的臉在剛才的殺戮中濺上了許多的鮮血，這壹笑，更顯猙獰。
　　“我背叛了林家、背叛了林成壹、背叛了壹切，就是要親手殺了他！現在妳說不行！”
　　許仙猜錯了，林海最恨的不是林紫寧，或者說，林海心頭黑名單的第壹個位置，是有三個名字在並列的，林紫寧、林成壹、阿刃。
　　是阿刃取代了他勝負師的位置，拿走了本該屬於他的榮耀，是阿刃讓他在林成壹眼裏沒了價值，所以他才會像壹個只能使用壹次的廢物似的，被林成壹用做激勵阿刃的工具，更丟了自己的肩膀，自從那壹刻起，在強者為尊的林氏家族內，他就成了壹個廢物，壹個徹徹底底的廢物，在林家有多少人在嘲笑他，他這三年是怎麽熬過來的？
　　嘲笑、謾罵、背後的竊竊私語……
　　把仇恨當做最後壹絲希望，也是最後壹點精神寄托的他，用仇恨抵禦著命運的不公。
　　如此熬過了三年，林海已經不再是那個沈默寡言的溫溫君子，而是變成了壹個心裏裝滿仇恨的炸彈……
　　他恨林成壹，恨林紫寧，恨林家的壹切人，也恨阿刃。
　　可是他不敢去動林成壹，自小時起，林成壹就用壹種催眠式的教育方法將忠誠灌輸在他腦子裏，而林成壹對付敵人時的霹靂手段亦讓林海膽寒。
　　林海雖然不承認，但是他絕對是沒有勇氣去面對林成壹的。
　　對林成壹的畏懼，讓他在林家時表示的忠心耿耿，但只要是離開了林成壹的身邊，仇恨便成了他唯壹擁有的東西。
　　林海好像是人格分裂成了兩個人，壹邊是盡心盡力，猶如工具壹樣的他，壹邊是私底下無時無刻不想著仇恨，把仇恨當做生命唯壹動力的他。
　　林海將仇恨轉移到阿刃身上，或者是林紫寧身上。
　　作為B組的負責人，四方家在擂臺下埋伏炸藥的舉動被他偶然間發現，於是他知道自己獲得了壹個機會。
　　他先是想設計林紫寧，卻發現林紫寧不會以身涉險，而在此時，阿刃正好出現了，阿刃也是他的目標。
　　“是家族要我在擂臺下埋炸藥的，這個行動本就愚蠢，即便能毀了妳們幾家的精英弟子，也會引火燒身，可如今臺上臺下就那麽幾個人，就算炸死了他們，對他們各自的家族又有什麽損傷？我為什麽要動手，妳告訴我。”
　　唐壹靜靜言道。
　　“我說炸就炸！”
　　林海吼著。
　　“不行。”
　　唐壹作勢欲走，林海怒吼壹聲，飛身撲上，兩人立即戰作壹團，頃刻間便已血肉橫飛，幾招過後，唐壹愕然發現，這林海，是不要命的！
　　此刻，擂臺上的決鬥，也已經到了戰鬥最激烈的時刻。
　　許仙與楚仙來看到擂臺中央洞穴綻開，不約而同的下定了決心。
　　“何刃，幫我。”
　　許仙大吼，他後退壹步，將楚仙來的招式完全扔給阿刃，返身便走。
　　“留下！”
　　楚仙來絕不允許許仙進入秘洞，他手中‘眼兒媚’猛遞，滿天青蓮綻現，逼得阿刃退後幾步，進而身形疾展，向許仙追去。
　　“纏人的家夥！”
　　許仙為了保住自己的腦袋，只得轉身迎敵，說起來這楚仙來也真夠狠毒，招招均往他的脖子上招呼，倒想是真想試試他有沒有腦袋掉了也可以起死回生的本領。
　　阿刃正欲追去，忽然壹個聲音傳進他的耳朵，那聲音微弱不可聞，卻是壹個熟人的聲音。
　　“危險，快帶我們走……”
　　是言盟的聲音。
　　阿刃壹楞，看著仍在擂臺那邊仍在與三位長老處於僵持狀態的言盟，不知道言盟怎麽能隔著這麽遠將如此微弱的聲音傳進他的耳朵，而他所說的危險，又指的是什麽？
　　“爆炸……殺掉壹切的爆炸，所有人都會死。”
　　言盟的聲音傳進了阿刃的耳朵，阿刃立即明白了，這個據說能看透世間壹切因果的圓命師，看到了壹個可怕的未來。
　　可是，許仙與楚仙來仍在戰鬥中，他離開的話……
　　接下來，言盟的壹句話讓阿刃下定了決心。
　　“我知道韓飲冰在哪裏。”
　　此話壹出，阿刃知道自己該做什麽了。
　　他掃視全場，只見有幾個林家弟子仍然臥在擂臺上，他立即肩抗手提，把這幾個人連同皇甫淩與皇甫歌，壹起送下了擂臺。
　　“何刃，幫忙啊……”
　　那邊許仙看著阿刃不理他，正在自顧自的忙著救人，不禁欲哭無力，他自己如何應付楚仙來這樣的變態高手。
　　阿刃沒理他，任由他在那裏大哭小嚎，威脅謾罵。
　　林家圓命師有多神奇阿刃知道，既然言盟說他知道韓飲冰的下落，那就表示他不用再受許仙的威脅。
　　救完了已經失去戰力的閑雜人等，接下來的，便是最為難的言盟了。
　　“妳怎麽樣？”
　　阿刃湊到言盟擺下的陣勢面前，問著。
　　此陣已有明顯的松動，氣息搖擺不定，似乎會在下壹刻垮掉，看樣子只要言盟壹分神，這陣勢便將不攻自破，這也說明情勢的確到了最緊要的關頭，要不然言盟怎麽敢拼著陣勢被破也要通知阿刃。
　　“晚了……”
　　言盟微微嘆道。
　　這時，許仙與楚仙來已戰至生死關頭，論實力，許仙原是與楚仙來相差甚遠，可他卻弄出了壹個幫手來。
　　那壹枚滿空飛舞、猶如金色蜜蜂的小東西，讓阿刃看了壹楞。
　　這不是七道天心麽？
　　阿刃當然記得自己從醫谷地下偷出，後又被許仙偷走的這個小東西。
　　現在看著這小東西在許仙的指揮下，無孔不入地攻擊著楚仙來，楚仙來功夫雖高、武技雖強，但對著這麽壹個打不著摸不到，卻又無比犀利的小東西，卻是無可奈何。
　　轉間眼，楚仙來身上已經有了戰鬥以來的第壹個傷口。
　　鮮血湧出，楚仙來卻是壹靜，穩穩立在當地，如淵停嶽立，雖是不動，但當那金針正欲再度攻擊，卻發現無處下嘴，不由得窒在空中。
　　‘眼兒媚’當胸而持，楚仙來平心靜氣的壹站，卻有諸多的詭異之處，首先，阿刃突然看不清楚仙來的模樣了，其次，阿刃也感覺不到楚仙來的氣息了，接著，他的心開始‘砰砰’作響，那是壹種下意識的緊張，仿佛動物遇到了可以威脅到自己的天敵。
　　怎麽了……？
　　阿刃不解，而此刻在林紫寧面前擺著的有關於楚仙來的數據，卻是在驟然間歸了零。
　　“怎麽了？”
　　這鬼東西壹點用處都沒有，什麽戰力測量，都沒用，林紫寧在心裏決定縮減這壹部門的經費問題。
　　“這……”
　　戴眼鏡的中年人壹邊擦汗壹邊檢查，發現壹切正常，接著他看著周圍的氣壓以及壹切環境因素，突然臉色壹變。
　　“楚仙來似乎、似乎突破了山水之境，達到了化蝶……”
　　“什麽？！”
　　林紫寧壹驚。
　　阿刃這是第壹次見到達到化蝶之境的高手，在此刻，他還沒有意識到這壹點。
　　看著楚仙來靜靜立著，阿刃撮指‘噓’了壹聲，那枚金針便嗡壹下飛到了他的近前。
　　“不許胡鬧了。”
　　阿刃言道，像是對壹個小寵物在說話。
　　“妳幹什麽？”
　　許仙看著自己的東西突然又回到了原本的主人那邊，不禁壹愕，繼而大叫著。
　　“我的東西，我拿回來了，有意見麽？”
　　阿刃說得輕巧，其實他是用了禦神決中有關七道天心的壹個小竅門，這才喚回了這調皮的家夥。
　　不過，許仙是沒辦法回應阿刃的挑釁了。
　　因為楚仙來的‘眼兒媚’已經貫穿了他的胸口。
　　就是那麽簡簡單單的壹進身，壹挺劍，便將手中長劍插進了許仙的胸膛。
　　再順勢壹絞。
　　楚仙來抽劍昂然而立。
　　事情發生的太快，以至於阿刃沒來得反應，這是……怎麽了？
　　許仙也是莫名，他呆呆地看著楚仙來的劍自他的胸口拔出，再呆呆地看了看楚仙來的臉。
　　“妳……”
　　“我殺了妳了。”
　　說著，楚仙來長劍壹橫，直奔許仙的腦袋而去，看樣子是真要割下他的腦袋。
　　這壹劍，阿刃看得真切，卻沒有發現任何玄奧之處，只是有壹種顫栗感，仿佛那個空間中，楚仙來已經成為了主人，任何人在他的地盤上都沒有反抗的能力，所以他根本就不用多快、多玄奧的招式。
　　只要把劍伸過去拿命就行了。
　　許仙也根本就沒辦法躲，但他猛地伸出雙手，用手去抓楚仙來的劍，兩只手臂被輕而易舉的割掉之後，他終於贏來了壹點時間。
　　腳下壹縱，這壹縱，許仙已經拼盡了體內所有殘余的力量。
　　阿刃只見到壹具殘破身軀，撒落著滿天鮮血，向擂臺中央撲去，下壹刻，便消失在那個洞穴裏。
　　楚仙來也被許仙的狠命嚇了壹跳，反應過來時，許仙已經消失不見。
　　他回身看了阿刃壹眼，阿刃有種被天敵盯上的感覺，仿佛他只要走過來，就能殺得了自己。
　　但楚仙來沒有走來，他只是在劍上屈指壹彈，只見壹汪碧水蕩漾，接著，碧光壹閃，這柄上古神兵，便插在了阿刃面前的青石板上。
　　楚仙來朝阿刃笑了笑，這笑容異常的從容，隨後他身形壹縱，如壹只白鶴般，落入了那個洞穴裏。
　　阿刃茫然拾起柔若碧水的軟劍，不知許仙是什麽意思，為什麽要把劍送給他。
　　也就在此刻，爆炸來了。
　　像是壹捧捧的煙火自擂臺周圍升起，阿刃先看到白光閃爍，周圍像是綻開了許多的白色大花，接著才是轟鳴的爆炸聲。
　　四周的青石板被壹層層的掀起，他像是身處在怒滔海上，青石的波浪夾雜著沖天的氣流，向他壓來。
　　言盟布下的陣勢已破，三位長老均是身形壹展，向外沖去。
　　阿刃立即沖到萎靡倒地的言盟身邊，見言盟手中九九圓命盤上仍聚著不少五行極氣，心中靈光壹閃，立即以指探去，口中法決壹念，壹圈金色，在頃刻間從九九圓命盤中升騰而起，將他與言盟罩在其中。
　　這是‘金湯’之陣。
　　接著，猶如海嘯壹般的爆炸將壹切席卷在內。


第九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