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9章 試金石

　　當陸睿打開壹個學生捧著的玻璃罐子的時候，壹下子楞住了，裏面慢慢地都是鹹菜。
　　“孩子，怎麽帶這麽多鹹菜啊？”陸睿輕聲的問道。
　　站在他面前的是壹個十歲左右的女孩兒，有些怯懦地看著陸睿，在壹旁陪同的勞動點頭之後才小聲的說道：“這星期，俺要靠著它下飯的。”
　　陸睿臉色壹變，看著壹旁的勞動道：“勞局長，這……”
　　勞動嘆了壹口氣：“縣長，學生們家裏窮啊，學雜費和書費我可以想辦法，別的方面，我能有什麽辦法啊？”
　　陸睿陷入了沈默，錦富縣的經濟落後顯而易見，縣城最繁華的商場也就相當於大城市的壹個社區超市。甚至於陸睿昨天晚上在大街轉了壹圈兒，楞是沒有找到幾家像樣的飯店。更好笑的是，縣裏面除了臨街的壹排是樓房之外，在其他的地方，全都是壹排排的平房，居然還能夠看到土房子。
　　這可是2004年啊，居然還有這樣的地方存在，陸睿實在是難以想象。
　　“勞局長，這些年，辛苦妳了。”陸睿緩緩的站起身，握著勞動的手感慨萬千。
　　在那些老師的嘴裏，陸睿知道了勞動這些年的事跡，十年的時間裏，勞動從當上這個縣教育局局長開始，每年的工資除了生活所需之外，就全搭在了學校的學生身上，那些讀不起書的貧困學生，每年的學費，雜費，書本費，都是他壹分壹分攢起來的。
　　十年間，勞動失去了很多東西，從壹個風華正茂的二十出頭年輕人，變成了三十多歲看上去卻好像是四十多歲的中年人，十年的時間，他獨身未娶，甚至於拒絕了好幾樁上門的婚事，別人的正科級幹部做的都是有滋有味，只有這個教育局長，甚至過年連壹斤肉都買不起。
　　聽到陸睿的話，勞動微微壹笑道：“縣長，俺倒是沒啥，光棍兒壹條，壹個人吃飽全家不餓。就是這些孩子們，他們是真的想讀書啊。”
　　嘆了壹口氣，陸睿陷入了沈默，他怎麽都沒有想到，錦富市居然教育已經崩壞到這樣的地步。在勞動和壹群教師如此奉獻之下，依舊有諸多孩子不得不輟學回家，年紀大壹點的外出務工，年紀小壹點的，就只能夠在家裏幫著父母做壹點農活了。
　　至於縣裏面的高中，更是根本就沒有。現在全縣居然只有五名高中生在沐陽市就讀，還都是勞動出錢資助的。當然，陸睿很清楚，那些有錢人和官員的子女是不在這個計算範圍之內的。
　　“勞局長，市裏面每年的財政撥款當中，沒有教育基金麽？”陸睿眉頭緊緊的皺起，沈聲開口道。
　　勞動嘿嘿壹笑，卻沒有回答陸睿這個問題，而是嘆了壹口氣。
　　陸睿頓時就明白了過來，看來這裏面還有什麽不足為外人道的內容了。不過仔細壹想也就明白過來，這種挪用資金的事情對於華夏基層來說實在是壹件太過普遍的行為了，尤其是教育局這種不被重視的清水衙門，有關部門挪用教育資金搞別的事情，早就是司空見慣了。
　　心裏面暗暗有了計較，陸睿臉上不動聲色地看了壹眼陪同自己視察縣政府辦主任詹權，看來自己在錦富縣的第壹次縣長辦公會，恐怕不會平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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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縣長，您這是幹啥？”在陸睿從手包裏面拿出自己所有的現金的時候，勞動等人壹下子被嚇到了。幾個年長的老教師更是連連阻攔，在他們看來，縣長這麽大的官兒肯來視察就已經很難得了，要是再讓他掏錢的話，那就太說不過去了。
　　陸睿擺擺手，平靜的說道：“我呢，家裏面算是有些錢，平時也沒什麽花銷的。這些錢就當給孩子們買點學習用品了。另外，那幾個在外地讀高中的孩子，以後就由我來提供學雜費和生活費，每個月我的工資有五千塊，正好每個孩子壹千塊。”頓了壹下，陸睿看著勞動道：“勞局長，妳相信我，用不了半年，我肯定讓錦富縣的孩子們過上正常的學習生活，讓妳這個教育局長名副其實。”
　　說完，陸睿走到壹個孩子的面前，摸了摸他的腦袋，柔聲道：“叔叔不是壞人，叔叔是不知道情況，剛剛叔叔已經給勞叔叔道歉了，妳們願意原諒叔叔麽？”
　　那個孩子看著陸睿，揚起自己的小臉，用稚嫩的聲音道：“謝謝叔叔，我知道了。”
　　鼻頭壹酸，眼看著天就要黑了，陸睿的表情更加的黯淡，他知道，這些孩子們要睡覺了，因為剛剛有老師跟自己說：“學生晚上吃不飽，早睡能扛餓。”
　　“教育是國家的根本，哪怕是出去打工的話，具有較高教育水平的勞動力也更容易找到就業崗位，收入水平也明顯較高，必須要承認，提高教育水平是幫助貧困人口脫貧的有效手段。”陸睿對身邊的人說道。
　　而同樣的話，陸睿在自己就任縣長的第壹次縣政府辦公會議上面，再次舊事重提。
　　“再窮不能窮教育，再苦不能苦孩子，可是我卻看到錦富縣的孩子們過著讓人心寒的生活。如果我們不想以後的幾十年被人指著脊梁骨過日子，那這種情況，就必須要得到改變。”
　　陸睿看了壹眼出席縣政府辦公會議的副縣長們，淡淡的說道。
　　幾個副縣長互相看了看，卻沒有人率先開口說話。
　　陸睿的眉頭微微壹皺，錦富縣別看地方不大，人口不多，這官員倒是不少，國家名文規定壹個縣政府可以設置“壹正三副”，而各個地方又根據自身情況大致有三到五名左右的副縣長，可是錦富縣倒好，整整九名副縣長，滿滿的坐了壹個會議室，看著倒是挺壯觀，實際上能有多大的作用，就不得而知了。
　　“勞副縣長，妳是常務副縣長，妳說說看，這件事應該怎麽辦？”陸睿看了看副縣長們，緩緩開口對常務副縣長勞模說道。
　　勞模有些尷尬地笑了笑，關於教育的這個問題，他自然也知道不可忽視，可這裏面牽扯到的東西太多，前任縣長也曾經試圖解決過這件事，不過最終卻徒勞無功，陸睿雖然出發點是好的，可是在這個時候提起這件事，明顯有些不太現實。
　　想了想，勞模還是覺得這個年輕的縣長有些莽撞了，猶豫了壹下，他緩緩說道：“縣長，我看這件事，還是要先坐壹下前期的調查工作吧？沒有調查就沒有發言權，只有了解了具體的情況，我們才能更好的為縣裏面的教育事業做出規劃嘛。”
　　陸睿臉色壹變，想不到這個勞模居然跟自己打起了官腔。
　　深深地看了壹眼這位昨天還在辦公室裏跟自己拍胸脯打包票說壹定會支持自己的勞副縣長，陸睿已經把他劃分到了不值得信任的壹欄當中去了。
　　不過陸睿很清楚，勞模之所以在這個時候會甘心做縮頭烏龜得罪自己，肯定是有兩方面的考慮，壹方面是因為自己在常委會上勢單力孤，準確的說，是因為自己沒有顯示出能讓他折服的力量，官場中人壹向都是追隨強者的，自己這個代縣長縣長就是壹個光桿司令，有誰敢靠向自己呢？整個壹個上午，除了勞動來匯報了壹下縣裏面的教育情況之外，縣直屬機關楞是沒有壹個人來跟自己匯報工作，那些壹把手們估計都在等著看自己這個娃娃縣長的笑話呢。
　　另外壹方面，陸睿則是從勞模閃爍的言辭和這些副縣長有些忌憚的神色當中，看出了壹抹不尋常的意思。
　　“看來，這裏面還有別的人啊。”陸睿心裏面暗暗想道。
　　微微壹笑，陸睿側頭看向了主管文教衛生的副縣長左梅：“左副縣長，市裏面給咱們縣裏每年的教育撥款是多少？”
　　左梅是老資格的副縣長，因為是女同誌，所以在縣政府當中的地位也相對高了不少，陸睿對她說話，也和藹了許多。
　　為難地看了壹眼陸睿，左梅緩緩答道：“陸縣長，市裏面今年給咱們縣撥款壹百四十萬，用於教育方面的教師工資和教學設施改善。”
　　陸睿點點頭，盤算了壹下，這筆錢雖然不多，但是要是用來翻修校舍的話，倒也足夠了。
　　“那這筆錢已經發下來了麽？”陸睿又接著問道。
　　左梅咬咬牙，點頭道：“已經發了。”她想到那個人昨天晚上在自家說的那件事，看著面前的陸睿，出人意料的又說道：“不過財政局那邊，說要楊副書記簽字才能發下來。”
　　所有人都楞住了，左梅這女人瘋了麽？
　　只有勞模若有所思地看了壹眼左梅，想到那個由來已久的傳聞，微微的楞了壹下，卻沒有說話。
　　不僅是他，壹直列席會議在做記錄的縣政府辦主任詹權的臉色也變了壹下，看了壹眼左梅，沒有說什麽，但是在他低下頭的那壹瞬間，眼中卻閃過壹道莫名的光芒。
　　陸睿的眉毛挑了挑，辦公室內眾人的反應他早已經盡收眼底，詫異地看了壹眼左梅，心中微微壹動，看樣子這個左梅說這句話應該不是無的放矢啊，縣政府的教育撥款居然需要黨委副書記楊山的簽字。
　　“呵呵，看來，這位楊副書記的本事不小嘛。”陸睿心中冷冷壹笑。縣長管財政，這個財政局長的位置自己必須要拿過來，只不過現在手頭上暫時沒有可用的人才，自己要是貿然動手還真有些麻煩。
　　想了想，陸睿決定把這件事先放壹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