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臨死壹吻

　　我因為變聲期的時候，沒有註意到聲帶的保養，使得嗓音壞了，說話的聲音很低沈。
　　我唱歌，自然也不好聽。
　　不過我卻唱得十分認真，而且很奇怪的，是平日裏樂感並不算好的我，居然在這個時候，唱出來的每壹句話，都能夠在調子上。
　　而且沒有錯壹個字。
　　這首歌，出自於三年前發行的校園民謠專輯《青春無悔》裏的同名主打歌。
　　從歌曲的火紅程度來說，它並不算是最好的。
　　但對於我而言，歌裏面的詞，真的是好到讓人流淚，也更能夠表達我此刻的情感。
　　在言語都無法表達我心中的情感時，認認真真地將裏面的詞，用沙啞的聲音，由我輕輕吟唱出來，反而是壹種更加準確的情感宣泄方式。
　　“沒憂愁的臉，是我的少年；不倉惶的眼，等歲月改變；最熟悉妳我的街，已是人去夕陽斜。人和人互相在街邊，道再見！妳說妳青春無悔包括對我的愛戀，妳說歲月會改變相許終生的誓言。妳說親愛的道聲再見，轉過年輕的臉……”
　　我的情感，在這個時候，完全投入其中，不知不覺間，眼淚都流了下來。
　　這回被子下面的秦梨落沒有再狂躁，也沒有催著我走。
　　她仿佛沈浸在了這首歌曲之中去。
　　她沒有說話，也沒有動彈。
　　時間仿佛在這壹刻靜止下來，如果不是被子下面的身軀時不時抖壹下，我甚至都以為這兒什麽都沒有。
　　當我唱完了整首《青春無悔》，停下來的時候，房間裏陷入了壹片寂靜之中。
　　許久之後，被子裏傳來了秦梨落低低的聲音：“妳，這是在同情我，可憐我麽？”
　　我說不是。
　　秦梨落說：“如果妳只是想要過來，說聲謝謝，那麽我聽到了，妳也可以走了。”
　　我深吸了壹口氣，不知道為什麽，先前聞到的惡臭，此刻居然沒有那麽熏了。
　　我看著被子之下的女人，想著她曾經的絕代芳容，然後問道：“我過來，除了感謝，還有壹個疑問，妳能夠給我解答麽？”
　　秦梨落說妳想知道什麽？
　　我說妳我之間，萍水相逢，就算是之前有些恩怨，但用妳的話來說，都已經是兩清了，按理說妳可以對我置之不理，為什麽還要趕到張宿秘境去呢？
　　秦梨落有些驚訝，說啊，那裏，就是張宿秘境？
　　我點頭，說對。
　　秦梨落說如果那裏是張宿秘境的話，裏面說不定會有能夠讓妳度過五重關的燭陰，妳拿到手了沒有？
　　我盯著被窩之下，認真地問道：“請回答我的問題。”
　　裏面沈默了壹會，不知道過了多久，秦梨落方才回答道：“妳是被我引入這個行當的，成為夜行者，我是妳的引路人，而我這個人，做事情呢，有點兒強迫癥，不喜歡半途而廢，所以……”
　　她努力地找著借口，結結巴巴地說著，完全沒有她平日裏的利落與氣場。
　　我沒有等她說完，直接打斷了她後面的托辭。
　　我單刀直入，開口說道：“妳是不是喜歡我？”
　　“啊？”
　　被子之下的秦梨落很是驚訝，因為她完全沒有想到我居然會說出這樣的壹句話來。
　　我再壹次地認真說道：“我想問，妳是不是喜歡我？哪怕只有壹點點。”
　　“壹點點？”秦梨落斟酌了壹下，說：“的確是有壹點點。”
　　“我也喜歡妳。”
　　聽到我飛速的回答，秦梨落頓時就楞了，她完全沒有想到，我居然會在這樣的情況下，跟她表白。
　　這情況，著實是有壹些不太對勁兒。
　　這都什麽時候了，跑出來談情說愛是什麽鬼？
　　估計秦梨落也楞了壹下，隨後方才結結巴巴地說道：“妳這是什麽意思？”
　　我說妳不懂我的意思？
　　“我、我們不合適！”
　　“我知道我們不合適，論學歷，妳是高高在上的留學海龜，上的是法國名校，我只是壹個中專生，連國內的高等教育都沒有接受過；論家世，妳是港島霍家的幾個繼承人選之壹，師父、養父都是頂厲害的人物，而我呢，我父母都是農村種地的農民；論財富就更不用說了……”
　　“不，我說的不是這個，而是，是……”
　　“那妳說是什麽？”
　　“我現在都這個樣子了，妳說這些有意義麽？”
　　“就是現在，我才敢把心裏的話說出口——之前的妳高高在上，如同皎月壹般熠熠生光，讓人自慚形穢，我根本不敢說任何有可能冒犯妳的話，生怕惹惱了妳……”
　　“那妳現在就敢說了？是不是覺得我反正這個樣子，也……”
　　“不不不，不是這樣的，我只是怕自己如果再不說的話，我以後的余生，都會在無盡的痛苦和悔恨之中度過。壹個男人，如果連喜歡都說不出口，那還有什麽卵用？秦小姐、哦，不，秦梨落，梨落，其實我從見妳的第壹面，心臟就壹直再跳，雖然後來再見妳的時候，那麽畏懼妳，但每壹次午夜夢回、輾轉反側的時候，我都會在想，如果妳我之間……”
　　我深吸了壹口氣，將自己“噗通”作響的心臟安撫下來。
　　好壹會兒，我方才小心翼翼地說道：“如果，我是說如果，妳也有那麽壹點兒喜歡我的話，我們之間，能夠有壹段愛情，那麽我就算是現在死去，也是沒有遺憾的。”
　　被子之下，陷入了很久的沈默。
　　秦梨落並沒有回應我。
　　我有些灰心，又有些後悔，覺得自己沖撞了她。
　　或許我剛才慌亂而沒有邏輯的話語，讓她覺得，我此時此刻的表白，只不過是趁人之危而已。
　　然而不知道過了多久之後，秦梨落突然開口說道：“我，沒有談過戀愛。”
　　啊？
　　我楞了壹下，不知道她為什麽會說出這麽壹句話來，好壹會兒之後，方才小心翼翼地說道：“嗯，然後呢？”
　　她突然用平淡的語氣，說道：“我很小的時候，就是個孤兒，進入霍家之前的記憶，已經很淡薄了，而後來，我壹直都在霍家位於大嶼山的壹個秘密營地裏受訓。我是同批人裏面，表現最好、悟性最高的小孩兒，血脈又十分特殊，叫做‘七彩錦雞’，天生媚形而麗質，所以被義父秦三千收為養女……”
　　她跟我講述起了她之間的過往，包括被秦三千收養之後，又給秦家的二號人物收為徒弟。
　　她覺醒之後，修為神速。
　　除了修行，她從小就接受各路名師的培育，無論是基礎的課程，還是琴棋書畫、中西音樂，甚至是專有領域的研究，她如同填鴨壹般，被灌輸了許許多多的思想，甚至還去巴黎上了四年學。
　　而所有的壹切，都是為了給港島霍家培養接班人。
　　在霍家門下的後輩之中，她是其中的幾個佼佼者之壹，而為了這個目標，她如同機器人壹般，每天都忙忙碌碌，不知道做了多少的事情。
　　她仿佛全能壹般，會許許多多的事情。
　　說完這些，她方才認真地說道：“我會很多，但唯獨不會談戀愛。”
　　我耐心地聽著她的話。
　　聽到她談及自己之前的過往時，我的心裏，流淌著壹種說不出來的溫暖情緒。
　　這個可愛女人前面的二十年人生，我雖然沒有參與，但在這壹刻，我卻仿佛共同經歷過了壹般。
　　壹種莫名的情緒，就浮現在了我的心頭來。
　　壹直到當她又重新說出“我不會談戀愛”的時候，我的心開始有些狂跳。
　　我深吸了壹口氣，說道：“然後呢？”
　　秦梨落說如果，我是說如果，我沒有死，活了下來，而妳也不嫌棄我的模樣，我應該，會願意跟妳試壹試。
　　我圓睜雙眼，激動地伸手抓住她，說道：“真的？”
　　被窩裏面的秦梨落沒有掙紮，而是說道：“但那只是如果，我現如今基因崩潰，油盡燈枯，倘若不是強撐著，其實已經死去了。我來到這個世界上，有十九個年頭，很高興能夠在死去的時候，有壹個男孩，對我說出這樣的話，謝謝妳侯漠，我……謝謝妳的喜歡。”
　　聽到她的這話語，我的心中，充滿了悲傷，和恨。
　　悲傷，自然是為了秦梨落，她是壹個多麽高傲而善良的人，但是在此刻，她卻顯得如此的低姿態，小心翼翼。
　　恨，則是對於那個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的噬心魔。
　　倘若不是它，秦梨落就不會變成這樣。
　　卑微，而頹廢。
　　而如果是那樣，我和面前的這個姑娘，說不定就有未來了。
　　只可惜……
　　我滿心地悲傷，而這個時候，秦梨落突然說道：“侯漠，妳能夠滿足我最後壹個遺願麽？”
　　我趕忙說道：“妳講。”
　　秦梨落深吸了壹口氣，然後說道：“我來到這個世界上，十九年，從來沒有接過吻。我看過書和電影，也聽人說過，聽說特別美好，妳，能不能……”
　　我沒有等她說完，趕忙說道：“能，我能。”
　　秦梨落近乎於抽泣壹般地說道：“可是，我現在渾身已經開始化膿，除了臉，其他地方都潰爛發臭了。我……”
　　我很堅定地說道：“能。”
　　秦梨落猶豫了好壹會兒，方才說道：“那……妳，閉上眼睛吧，可以麽？”
　　我點頭，依言閉上了眼睛，說：“好，我閉上眼睛了。”
　　黑暗中，我感覺到前面傳來壹陣動靜，過了壹會兒，秦梨落小心翼翼地靠近我。
　　她屏住呼吸，然後緩緩地、緩緩地湊了過來。
　　當我感覺到兩瓣柔軟的嘴唇，觸碰到我的雙唇之上時，我再也忍不住如潮水奔湧壹般的情緒，伸手過去，壹把抱住了面前的女子。
　　我將她緊緊擁入懷中，然後伸出了舌頭，剔開了她的牙關，吮吸著那柔嫩的舌頭。
　　壹股鹹腥的氣息傳入我的舌尖，而這個時候，突然間，我感覺到自己兜裏，傳來了壹陣灼熱高溫。
　　這高溫從我的身上，傳遞到了我懷中的佳人那兒。
　　秦梨落感受到，突然間咬住了我的舌頭。
　　正在我感覺到自己的舌頭都快要斷掉的時候，秦梨落張開了貝齒，大聲叫道：“啊，這是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