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信與不信

　　對於壹個曾經將自己兒子給擊殺的仇人，神戶大川體現出了上位者特有的城府和風範來，他的提議，對於我而言，無疑是最好的結果。
　　當然，前提是他“言而有信”的話。
　　不然，這事兒跟剛才我挾持神戶浩二時讓長澤雅杏將人攔住壹樣，都不過是壹個空頭鈔票而已。
　　但此時此刻的我，別無選擇。
　　我看著他，問道：“誰？”
　　不管對方是否言而有信，我都不得不接受他的提議，而與我壹對壹決鬥之人，就變得十分重要起來，因為如果他將牛魔王給找來的話，我根本就不用去比試，直接舉手投降就是了。
　　我並不是那種迷之自信的人，知道在絕對的實力面前，奇跡這事兒，都是假的。
　　聽到我的問話，神戶大川卻笑了，他說道：“據我所知，妳雖然最近名聲赫赫，但因為讓妳血脈覺醒的關鍵藥引叵木被人給卡住了，所以至今都還停留在小妖境界，無法掙脫，對吧？既如此，我倘若是派壹位妖王出來，與妳拼鬥，妳雖然嘴上不說，但心裏必定不服，覺得不公平……所以，我也派壹個還未有抵達妖王境界的人過來，與妳決鬥。妖王之下，想必妳的信心，會更加充足壹些，對吧？”
　　這人平靜地說著，那態度，好像是大學教授，又或者頗有涵養的知識分子，讓人心生好感。
　　然而我知道此人的身份，作為噬心魔的副手，這個家夥不知道幹了多少喪心病狂的事情，他的肚子裏，指不定藏著多少壞水呢。
　　所以我不為所動，問道：“到底是誰？”
　　神戶大川將手往後面移去，開口說道：“那人便是……我的女婿。”
　　我順著他的手望去，瞧見了港島霍家新的掌權者，霍京霍二郎。
　　這個曾經與我有過不錯交情的男人，在這個時候，居然出現在了中緬邊境的小山村中，並且與黃泉引待在了壹塊兒。
　　為什麽？
　　我滿眼疑惑地朝著霍京望去，而身穿白色西裝，頭發梳得油光水亮的他，則拄著紳士手杖，從遠處緩步走了過來，與我很是禮貌地打招呼道：“嗨，侯漠，許久未見了啊……”
　　他的表情十分自然，仿佛我們的相遇，是在街角的某個咖啡店，又或者車水馬龍的大街上，而不是這樣壹個地方。
　　我看著霍京，直勾勾地盯著他，然後問道：“所以，妳是投靠了噬心魔，對吧？”
　　霍京笑了笑，說沒有啊。
　　我說那這是什麽意思，妳沒事兒不在港島好好待著，經營妳的產業，跑這個窮鄉僻壤裏過來，是幹嘛來的？
　　霍京嘆了壹口氣，說道：“侯漠，妳可能是受到了學歷和經歷的限制，見識未免也有些太過於淺薄了，這世界很復雜的，壹時半會兒跟妳說不清楚，但有壹點，我得給妳講壹講，那就是天下大勢，浩浩蕩蕩，奔流到海，是沒有辦法阻止的，要想不被那奔湧的激流給沖刷淘汰，妳就得做壹些順應潮流的事情——這麽說，妳可懂得？”
　　我冷哼，說道：“這就是妳選擇屈服的理由？我頭壹次聽到有人將‘卑躬屈膝’說得如此清新脫俗……”
　　霍京聳了聳肩膀，無所謂地說道：“隨妳怎麽想吧。”
　　他沒有再多說什麽，而神戶大川則微笑著對我說道：“看起來，妳跟我的女婿還是挺熟悉的嘛，既如此，我就不用給妳們做太多介紹了，時間緊迫，不如現在就開始吧？”
　　我指著霍京，說道：“妳的意思，是我如果戰勝了他，就可以自行離開？”
　　神戶大川點頭，說對，我的話，在這裏就是金科玉律。
　　他表明了自己在此處的統治地位，眉眼之中，精光乍現，顯示出了作為噬心魔副手的強大自信來。
　　我深吸了壹口氣，說道：“好，開始吧。”
　　霍京。
　　我瞇眼打量向了自己的對手，這個男人雖然與我的關系壹向不錯，但他到底有多強，我卻並沒有太多的印象，壹來是他為人儒雅，與人為善，與我們從來都沒有過爭端，二來則是他的身上天然覆蓋著壹層神秘感，特別是上壹次失蹤回返、自稱去過地獄之後，就更是如此。
　　沒想到，我們今天，終於要交手了。
　　這，仿佛也是壹場宿命的對決。
　　我如臨大敵，而霍京卻顯得輕松壹些，他上前壹步，隨後將手中的那手杖提起來，按動了壹個機關，外面的柚木脫下，露出了壹把黃金長劍。
　　他對我說道：“霍家先祖曾在南洋淘金，請了多名黑巫僧和南洋法師，以及當時的名匠，制造出了這麽壹把刺劍來，這玩意是霍家的權力象征，我父親去世之後，我來接掌霍家，便獲得了此物，不過卻壹直沒機會用，沒想到它的第壹個對手，卻是我昔日的好友，可惜，可嘆啊……”
　　我對霍京極度失望，他此刻的翩翩風度，在我眼中，也變得格外矯情起來。
　　我沒有與他言語太多，而是直接開口說道：“來吧。”
　　我單手執起了手中的金箍棒，倏然向前，壹個陡然躍身，朝著不遠處的霍京陡然進攻。
　　九路翻雲，先鋒手。
　　金箍棒原本平平無奇，然而在施展出來的壹瞬間，立刻綻放了巨大的威能來，表面上有紅芒流轉，黃光覆蓋，翻滾的力量在棒子上凝聚在，並且在我的驅使下，發出了恐怖的風壓來。
　　這壹棒，讓妳灰飛煙滅吧。
　　我怒意勃發，想要用壹棒之力，將霍京給制住，至少要將他的氣勢給壓住。
　　然而面對著我氣勢十足的壹棒，他卻顯得十分輕松，右手壹抖，卻是將手中的金劍朝前壹刺，猛然壹旋，擋在了我的棒鋒之上。
　　我瞧見他居然如此怠慢，單手來擋，當下也是憋住了壹口氣，怒聲壹吼，力量急速攀升起來。
　　咚！
　　壹道巨大的回音，從兵器碰撞之處陡然傳出，朝著四面八方傳遞而去，力量化作了波紋，傳遞四周，頓時就有壹股恐怖的風壓浮現，以我們兩人為中心，朝著四周傳遞過去。
　　這壹下的動靜很大，但讓我為之驚訝的，是面對著我的下馬威，霍京單手壹劍，卻顯得並不落下風。
　　他的手很穩，身子也很穩。
　　穩得可怕。
　　我感覺自己仿佛壹棒子敲在了厚實的城墻之上壹樣，不但沒有能夠攻破對方的防線，反而有巨大的反震之力，朝著我的手臂處傳遞而來。
　　這力量有來自於霍京的，也有來自於那金劍本身的。
　　這把被譽為“霍家傳家寶”的金劍，的確是有點兒東西的，而作為它的使用者，霍京也是有著足夠的統禦力。
　　我瞧見了神戶大川在笑。
　　很顯然，他對於霍京的實力，是有著充分的了解，以及足夠的信心。
　　不過，就這樣，便想讓我認輸嗎？
　　“啊……”
　　我怒聲嘶吼著，力量開始逐漸攀升起來，人若瘋狗壹般，朝著前方那個白衣西裝男子發動了最為激烈的攻擊，而在與他交手的那壹刻，我整個人都沈浸在了某壹種境界之中去，身體如同壹臺精密的儀器，所有的攻擊和防守都變成了動作本能，讓我接下來的攻擊有如水銀瀉地，連綿不絕。
　　隨著戰鬥的持續，兩人的攻守之勢不斷變換，戰鬥變得無比激烈。
　　我的求生欲在這個時候變得無比強烈，使得手段也越發激烈起來。
　　然而面對著我如潮的攻勢，霍京卻顯得輕松自在，遊刃有余。
　　他在我漫天的棒影之中遊動著，如翩翩起舞的蜜蜂與蝴蝶，讓我完全捕捉不到半點兒衣角，與此同時，他手中的金劍卻又如跗骨之蛆，總能夠在意想不到的時候，對我發動致命壹擊。
　　這樣的僵持讓我有些焦急，終於不再忍耐，準備發動起了自己的壓箱底絕活來。
　　那就是毛臉和尚……
　　然而就在我憋足了勁兒，準備與霍京作終極廝殺的時候，突然間，我的耳邊傳來了壹道細不可聞的聲音：“侯漠，侯漠，妳聽我說，妳信我麽？信我的話，就按照我的話去做……”
　　鐺！
　　我猛然壹棒，朝前劈去，卻被霍京給擋住，巨力狂湧而來，我向後疾退了幾步，瞧見渾身開始冒著森森黑氣的霍京，按耐住了暴躁的情緒。
　　這是霍京在嘗試與我溝通？
　　我有些詫異，而耳邊那聲音卻對我說道：“別停下。”
　　霍京朝著我猛然撲來，手中金劍化作漫天劍影，我打起精神，與他血拼，而那聲音繼續說道：“不要露出破綻，妳聽我說便是了——神戶大川連自己的繼承人都斬殺了，怎麽可能會放妳走？他讓我與妳拼鬥，不過是考驗我而已。妳若信我，便不要暴露自己真正的實力，假裝敗了。我向妳保證，我將盡我壹切的努力，讓妳能夠活著離開這裏……”
　　混戰之中，我瞧見了霍京那張撲克牌壹般冰冷的臉，心中壹陣恍惚。
　　這個人，我到底應該信，還是……
　　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