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很好的聽眾

　　果然，張蕓沒有在江邊公園裏停留，直接穿過草地，來到了江堤之上。我怕她還是會想不開，只好繼續悄悄地跟著，以防她做出失去理智的舉動。
　　但，張蕓走到江堤邊就這麽站住了。壹動不動的，似乎看著寧靜的江水發呆。江風徐徐吹來，帶動她的壹頭半長不斷的頭發微微向右搖擺。在下官橋上燈光的照射下，她就像立在江邊的壹尊雕塑，那麽沈默，那麽恬靜。
　　我就站在她身後大約十來米的地方，看她似乎到這裏來沈思的，不像是要尋死輕生的樣子。壹時間，也不知是過去打個招呼好，還是默默離開的好。
　　就在這時，我忽然聽到張蕓說話了，而且，好像還是對我說的：“能給我壹支煙嗎？戴先生。”
　　我壹楞，原來她早就知道我跟在她後面了。這下，我沒辦法再隱藏蹤跡，只好向張蕓走了過去，道：“張總，我剛剛送女朋友回家，回來的路上，在橋上看到妳的。”
　　張蕓沒有回頭，只是淡淡地道：“我知道，在橋上我聽到妳追來的腳步聲，雖然妳沒叫我，但我還是知道是妳。”
　　我走到張蕓的身邊站住，尷尬地笑了笑，道：“對不起，我是怕妳……那個，所以忍不住跟過來看看的。這麽晚了，妳真的不回家了嗎？”
　　張蕓沒有回答我的問題，沈默了壹會兒後，再次道：“還有煙嗎？給我壹支。”
　　我哦了壹聲，急忙從口袋裏掏出了我的藍山煙。剛想取出壹支來遞給她，忽然又想起我的另壹只口袋裏還有壹包更好的煙，馬上把藍山煙放回口袋，取出了那包我壹直舍不得抽，放在身上充門面敬朋友客人的軟殼中華來。
　　張蕓接過了我遞給她的煙放在嘴裏，我掏出打火機用手遮擋江風，湊到她面前嚓的壹聲打燃了。張蕓微微側過臉，慢慢的吸著了香煙。我見她深深地吸了壹口後，似乎忍受不了那種嗆人的煙霧刺激，忍不住輕咳壹聲，急忙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
　　我道：“張總，妳不會吸煙嗎？那還是把煙扔了吧？”
　　張蕓搖了搖頭，又咳了壹聲後，再次把煙放在嘴裏。如此兩三次後，她似乎已經可以適應煙霧對肺部的刺激了，加上中華煙本來就比較純，對咽喉的刺激沒有其他煙這麽大，所以張蕓就沒再咳嗽，有模有樣的壹口壹口慢慢吸食起來。
　　我心裏只能暗暗嘆息，雖然明知道這不是個好現象，很多人都是這麽吸著吸著，開始上癮的。但此時此刻，我卻無話可說，相比起她內心的痛苦，這點小刺激算得了什麽？而且，吸煙還有鎮定的作用，在她情緒不穩定的時候，吸上壹根煙，說不定會使她平靜下來，不再沖動的去幹傻事。
　　壹支煙，她很快就吸完了。我見她手腕輕輕壹甩，煙屁股就劃出了壹個拋物線，掉進了堤下的江水中。接著，我看她走上壹步，雙腳已經來到江堤的最邊上。我剛吃了壹驚，卻見她壹矮身，人已經蹲了下來，右手撐住了地面，屁股慢慢坐到了堤面，同時，兩只腳放了下去，就這樣坐在了江堤上。
　　我又是籲了口氣，心想這位張總可真是會搞驚險動作。她到底心裏在想什麽啊？雖然遇到這種事，每個人心裏都會難受的，但也沒必要把自己弄得神經兮兮吧？
　　“今天，真是謝謝妳了。要不是妳救了我，我想我如果就這麽死了，壹定會非常後悔的。”
　　聽到這話，我心裏壹動，忙走到張蕓的身邊蹲下，道：“張總，妳心裏已經不難過了嗎？”
　　張蕓的目光看著江面，淡淡的笑道：“不難過怎麽可能？畢竟是五年的夫妻了，而且，算上我和他結婚前談戀愛的日子，我們在壹起的時間，足足已經有十年整。人這壹生，有幾個十年啊。忽然發現我這人生中最黃金，最重要的十年，原來都是壹個笑話。妳說，我怎麽能不難過？”
　　我有點吃驚了，張蕓雖然看起來年紀要比我大，但最多大上個兩、三歲了不起了。如果她和她丈夫相愛了十年，那不是在她讀書的時候，他們就在壹起了？
　　果然，只聽張蕓繼續道：“我丈夫，是我高中時候的同學。高二的時候，我就和他好了。那時候我們太年輕，幾乎所有人都反對我們的戀愛，認為我們的感情是不成熟的，是不會有好結果的。但天真的我，根本就不相信別人的話，以為我們的愛情，是世上最真摯，最純潔的感情。所以，我不顧家裏人的反對，不顧老師和同學們的勸解，死心塌地，壹往無前的還是堅定的和他在壹起。為了他，我和父母鬧翻了，幾乎要和他們脫離子女關系。考上大學以後，我拼命勤工儉學，自力更生，為了爭壹口氣，我沒有要過家裏的壹分錢。大學壹畢業，我就和他結婚了。那時候，我以為我很幸福，也很驕傲。雖然日子過得苦了壹點，但我向別人證明了，我們的愛情有多偉大。不管有什麽困難和阻力，我和他始終還在壹起。”
　　說到這裏，在不遠處橋上燈光的照射下，我看到張蕓的臉上再次流下了晶瑩的淚水。我知道，張蕓此刻實在已經傷心到了極處。本來她是多麽驕傲啊，為了愛情，她幾乎拋棄了壹切。頂著常人難以想象的壓力，壹步壹步走到今天。她本來以為她是對的，她也向所有人證明了她的愛情是多麽的偉大。可是，現在忽然發現她的壹切付出和努力，都突然變成了壹個笑話。如此大的打擊，又怎能不讓她萬念俱灰，痛苦異常？
　　我嘆著氣，都不知道該怎麽勸慰她才好。想了想，我又掏出了我的中華煙，默默地取出了壹支遞給她，輕聲道：“再來壹支？把心裏的委屈都說出來吧。我也許幫不了妳什麽，但我是個很好的聽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