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壹場酒喝下來，葉茗除了掄人酒瓶子的時候清醒壹點兒，其余時間醉的雲裏霧裏。三個鬧事的被壹頓懟夾著尾巴跑掉了，壹幫看熱鬧的也散了個差不多。深夜兩點，快到關門時間了喝酒的零零星星沒幾個。
　　葉茗趴在吧臺上做了個夢，夢到她小時候。
　　十歲出頭的葉茗因為成績太差，老師第四次讓她叫家長。
　　葉茗說:我就是家長，有啥事？
　　老師氣的臉通紅，當著全班的面罵她:狗屁不通沒教養。同學們哄堂大笑，葉茗不還嘴，拿了桌鬥裏的書包出了教室，任老師在後邊怎麽嚷嚷都不帶回頭。
　　葉茗在操場等到放學開了大門，卻不太願意回家，倒不是害怕老師打報告回家要挨打挨罵，她最不怕的就是這些東西。
　　但是葉茗沒辦法不回去，繼母和弟弟回娘家了，她爸沒人管著，壹口水都喝不上。
　　四合院裏住了三戶人家，壹整天都是幾個人湊在壹起家長裏短，嘰嘰喳喳個不停。葉茗還沒進門就聽見自家院子裏，李嬸又在和吳阿姨說婆婆的各種不是。
　　葉茗煩躁地踢開了門口的易拉罐，推開門。不出她所料，才邁進去壹只腳對面便跑過來個穿著藍校服的身影。
　　“姐姐，給。”
　　小孩兒白嫩的小手心裏躺著兩顆的糖，可能是攥的久了，紙包裝都皺了。
　　葉茗看都不看繞開他朝自家屋裏走去，小孩兒跟在她身後拽她衣角:“特別好吃，草莓夾心兒。”
　　葉茗停下腳步回身，小孩兒黑亮的眼裏盛滿了熱切，舉著兩塊糖往高他差不多兩個頭的人眼前遞了遞。
　　葉茗:“造糖廠給了妳多少廣告錢？”
　　小孩兒不太理解她的意思，低頭剝開壹顆給她。
　　小孩兒愛吃糖，以至於他靠近了葉茗便能從他身上聞到壹股隱隱約約的草莓糖味。
　　葉茗卻是很討厭糖。
　　夏天的傍晚，焦躁悶熱。葉父咳嗽的聲音從屋子裏傳出來，葉茗看著小孩兒鍋蓋壹樣的發型，心中壹股火氣突然冒了上來，壹把打掉了小孩兒手裏黏糊糊的糖。
　　吳姨是小孩兒他媽，看到了這邊兒的情景扔下手上的毛衣針幾步跑過來，對著葉茗指責不停。葉茗沒心情理她，面無表情回了屋，回身用力關上門，門外小孩兒蹲在地上撿起沾了土的糖，嘴角耷著，眼淚在眼眶裏轉圈兒……
　　葉茗只睡了不到半小時，睜開眼時頭痛欲裂，酒精的作用使得她做了無數雜亂無章的夢，大多數模糊成壹團漿糊，門縫中小孩兒黑亮蓄滿淚花的眼睛卻在腦海裏揮之不去。
　　“討厭鬼。”葉茗不自覺念了壹句。
　　“誰是討厭鬼？”
　　葉茗聞聲轉過頭，旁邊依靠著吧臺的人正側眼看她，若不是他極有辨識度的聲音，沒人認得出這個衣著幹凈的英俊男生，就是臺上叫花子壹樣唱吉他版向天再借五百年年的人。
　　楞楞看了會兒身旁的人，葉茗眨眨眼睛，蹦出個字:“妳。”說完攏攏有些散亂的頭發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又問道:“能賒賬麽？”
　　謝錚嘴角勾起點笑意:“我要說不能呢？”
　　“那我只好吃霸王餐了。”葉茗邊說邊往外走。
　　“妳還可以打工還債。”謝錚跟著她出了酒吧，到了門口葉茗想起什麽似得停下腳步，擡頭看酒吧的招牌，問:“妳們酒吧叫省略號？”
　　起風了，葉茗仰著頭的動作使得原本攏在壹側肩膀上的長發被風吹散了開來，幾根發梢蹭到了旁邊謝錚的手臂。
　　謝錚從口袋裏拿出根黑色的發繩遞過去，說:“叫點點點點點點。”
　　葉茗接過發繩，也不多問，幾下紮好頭發，說:“腦洞很大。”
　　謝錚以為她已經醒酒了，心裏還感嘆，喝了四杯“流沙河的激情夜晚”不睡上壹天壹夜就能醒酒的也是個神人，不料葉茗只是臉色行為正常，出了酒吧門風壹吹，說了兩句話人就倒了。
　　謝錚反應及時壹把扶住了她:“葉小姐？”
　　沒反應……葉茗已經睡得不省人事了。
　　“今天三號包間的客人是妳朋……”小跑過來的調酒師壹句話未說完，看到門口的情景立刻露出看好戲的表情,“怎麽著……認識啊？”
　　“起開，”謝錚作勢拿腳要踹他，“妳小女朋友不是她助理嗎，讓她過來結賬，順道帶人回去。”
　　林暢瞪眼:“妳可得了吧，我們倆八字沒壹撇，不怕妳笑話，人給我都是發微信，電話我都沒。不是我說，人家好歹大明星、影後喝妳壹頓兌水二鍋頭那都是高看妳了，怎麽不給妳摳死!”
　　謝錚抱起葉茗轉身進了酒吧，繞過林暢扔下壹句:“妳懂個屁。”
　　林暢眼睛瞪得更大了，趕緊追過去:“誒!妳把人弄哪兒去？！就算她喝妳霸王酒，妳也不能沾人便宜啊!袁蓓今天晚上可是知道她在咱這的，妳要是欺負她，我以後還有什麽臉面追袁蓓!而且她可是我女神，妳敢占我女神便宜我就敢辭職不幹！讓妳從此以後再也找不到這麽優秀帥氣的調酒師！”
　　謝錚：“把她扔門口不管，酒錢還有打碎的東西妳出錢麽？上去給我開門。”
　　林暢：“……”
　　林暢給開了二樓的壹間房門，嗤之以鼻道：“妳他媽可真是周扒皮。既然走不了了妳給她送對面酒店不行嗎，住咱這破地兒有失我女神身份。”
　　與此同時，酒吧對面的壹輛不起眼的小面包車上，兩個男子滿臉興奮，其中壹個聲音都在發抖:“蹲她兩年了，沒白費！”
　　“我就說嘛，天下沒有不漏風的墻，什麽白蓮花高冷女神，可愛純情軟妹背地裏指不定玩兒的多亂。”
　　“是是是，李哥妳睡會兒，我值班兒！”
　　謝錚給人抱進屋裏，剛放到床上，葉茗就半坐了起來，眉心緊促捂著嘴，壹副忍得極為難受的模樣。
　　謝錚見狀趕緊拿過來垃圾桶放她腳邊，剛放好葉茗撒開手就吐了。
　　謝錚抽了幾張紙遞給她，葉茗攥在手裏卻不擦，楞了幾秒整個人倒回了床上。謝錚看她木訥的模樣沒忍住笑了，過去踢開床邊的垃圾桶扯著被子給她蓋上，不經意間瞥見垃圾桶中的壹抹鮮紅，臉上的笑頓時退了下去。
　　“葉茗？”謝錚輕聲叫她，床上的人臉色發白，他俯下身輕輕拍葉茗的側臉試圖喊醒她，手掌才挨上她的皮膚就摸了壹手的冷汗。
　　“林暢妳去開我車，”謝錚把葉茗從床上拉起來，讓她依靠著自己，對門口玩手機的林暢說，“去醫院。”
　　林暢差點沒把手機扔了，連聲問怎麽了。謝錚眼神示意他看垃圾桶。
　　“臥槽！剛不好好的嗎？這咋吐血了還！”林暢說著過去從謝錚上衣兜裏掏出車鑰匙往樓下跑。
　　“葉茗，妳聽得到我說話嗎？”謝錚手上帶了點力又拍了幾下她的臉頰，問道，“妳哪裏難受？”
　　葉茗的睫毛顫抖了幾下，眼皮微微睜開條縫，嘴唇動了動卻沒說出話，眉頭緊蹙，臉上出現了痛苦的神色。
　　謝錚註意到她咽喉處像是不停在吞咽什麽東西，擡手拍她的背：“ 別忍著，吐。”
　　謝錚話剛落音，葉茗不知道哪裏裏的力氣壹把推開他跌跌撞撞下了床，尋到不遠的垃圾桶吐了個痛快。
　　謝錚過去看了眼，這次吐的都是酒水液體，沒有血才放了心，問:“哪裏難受？”
　　葉茗搖搖頭，整個人癱坐在地上，泛白的臉上這會兒因為嘔吐的關系爬上了點紅暈，臉色也不像剛才那麽嚇人了。
　　林暢給謝錚打了電話告訴他車子開過來了，讓他們下樓。
　　謝錚蹲到葉茗身邊說:“去醫院吧，妳剛才吐血了。”
　　葉茗還是搖搖頭，說:“我沒事了。”
　　謝錚皺眉道:“妳看起來像沒事嗎？吐血有很多原因，有壹些甚至是致命的，妳可能是胃出血，再拖下去有可能胃穿孔，走吧。”說著彎下腰就要抱她。
　　葉茗最抗拒陌生人的觸碰，不論對方是哪種原因和她發生身體接觸，她都很難接受的了。第壹次演女主角的電影開機發布會上，男女壹號第壹次碰面，導演想活躍氣氛，便讓兩人玩個蹭鼻子的小遊戲培養培養默契。當時還是新人的葉茗隱晦的拒絕了幾次不成，最後搬出來自己感冒不想傳染給人，導演才善罷甘休。
　　她出道五年，電影電視劇演過無數，凡是吻戲親熱戲壹律借位加後期。剛開始確實也因為不拍這種戲碼失去了很多好的資源，演技受到國際大獎的認可後，很多導演為了邀她拍戲甚至剪掉了劇本上原有的激情戲。
　　葉茗擋開要抱她的謝錚，撐著旁邊的壹張矮凳站了起來，說:“不用麻煩，我真的沒事。”
　　謝錚看她那副躲垃圾似得躲開自己的樣子，嘖了壹聲:“妳怎麽還是那麽倔？”
　　葉茗沒心情深究他的話，嘔吐使得她的喉嚨灼燙發疼，說話都有些難受，忍著不適緩聲道:“今天謝謝妳幫我解圍，砸碎的東西和今天的消費，我會雙倍賠付。我想借妳這裏壹晚，麻煩妳出去行嗎？”
　　謝錚反應過來她的話後，楞了片刻突然笑了出來，語氣輕松道:“好好好，沒事就行。妳壹會兒醉壹會兒醒，剛才還吐上血了，我們小本買賣，是真怕擔責任！那妳先歇著，不打擾了。”
　　說完謝錚轉身帶上門出去了。
　　林暢在門口車上等了半天不見人出來，又打電話幹脆也沒人接只好熄了火回去找人。
　　剛到樓梯口大老遠就看見謝錚坐在二樓樓梯邊抽煙，林暢幾步跑上去，氣兒都沒喘勻，壹屁股也坐到了他旁邊:“不是要去醫院嗎，怎麽又給這兒抽上了？我女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