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葉家希玩手機撩妹開車走神造成慘劇，騎電動車的婦女全身多處骨折加內出血，他自己肋骨折斷插進肺裏，婦女手術完進了重癥監護室，他卻還在搶救。
　　婦女的丈夫和弟弟在太平間認過小女孩的屍體，出來在走廊見到了葉茗，民警剛說了壹句，這是肇事者家屬，她是肇事者的姐姐當時也在車上。話未落音女孩的爸爸張牙舞爪就朝葉茗撲了過去。
　　“還我的女兒啊啊！殺人兇手！！！”
　　他手裏不知道什麽時候多了壹把水果刀，三個民警沒來得及出手制止，刀尖就捅進了迅速擋在葉茗身前的謝錚肩膀上。
　　謝錚及時抓住了刀身，刀尖只是紮破了衣服傷了皮肉，傷的狠得其實是他的手掌。
　　“幹嘛呢！”三個民警見狀趕緊上去制住了狀若癲狂的男人，女孩的叔叔上前推拉民警怒道：“放開我哥！殺人償命！她就得壹命賠壹命！”
　　謝錚不顧血流不止的左手拉著葉茗往後退了幾步。
　　“肇事者還在手術，法律會制裁他，妳在這拿刀動槍屬於惡意傷人知不知道！”民警勸阻兩人。
　　男人手裏的刀被奪走了，三個民警看他看的緊，他沒任何再動手的機會，嘴裏叫罵不斷，最後滑到地上抱頭痛哭。
　　葉茗從謝錚身後往前走了壹步，謝錚想阻止她，她朝他搖搖頭示意沒事。
　　葉茗走到坐在地上的男人面前，深深鞠了壹躬：“對不起。”
　　淚水隨著她彎腰的動作從眼眶裏滑落，砸在醫院光潔的地板上碎成無數小水珠。
　　“我們會承擔所有的責任和賠償，您……節哀。”
　　男子哭喊嘶吼：“別給我假惺惺！妳道歉了我閨女能活嗎！妳們全死了她也活不了！！！我的寶貝秋秋……”
　　手術室的門終於被推開了，醫生摘下口罩神色疲憊，對門口的眾人搖搖頭，說了句話，具體是什麽葉茗嗡嗡作響的耳朵沒聽清楚，但是這種場景她在戲裏經歷了多次，她太清楚醫生的意思了。
　　天地都在旋轉，如果不是謝錚攬著她的肩膀，葉茗已經軟到在地了。淩晨的醫院走廊裏，失去孩子的男人吼叫不斷。
　　“怎麽能這樣就死了？！他不能舒舒服服死手術臺上啊！槍斃他！千刀萬剮！”
　　謝錚第壹次見到這樣脆弱的葉茗。
　　從小到大，她都是個性格堅韌，冷面冷心的人，葉康民死的時候，葉茗都沒哭成這樣。
　　她忍著哭聲忍到全身微微發抖，謝錚半抱著她的手臂把她往自己懷裏帶了帶。
　　葉茗把臉埋在他肩膀上，手裏緊握著他的衣角，無聲痛哭。
　　葉茗從未這麽怨恨過自己，如果她不讓葉家希來接她，如果她當時沒喝酒，清醒著她壹定會阻止葉家希邊開車邊玩手機，可能就不會有今晚的車禍，小姑娘和媽媽回到家壹家人溫馨團聚，他依舊是那個吊兒郎當，撩天撩地好吃懶做的葉家希。
　　可是“如果”和後悔藥壹樣，並不存在於世上。
　　被撞的婦女還在24小時的危險期內，壹切解決方案只能等她是否可以平安度過危險期再做決定。
　　謝錚陪著葉茗在醫院院子裏的長椅上坐著，葉茗從醫生宣布葉家希死訊到進去看他的遺體，再到現在，壹句話也沒講過。
　　淩晨的蘇城涼風習習，沒了白日的燥熱煩悶，蟬鳴和無數小昆蟲的鳴叫使得黑夜熱鬧無比。
　　謝錚知道，她最疼的人便是葉家希。
　　葉家希每壹年過生日，葉茗都會送給他生日禮物，而且全是他心心念念李虹舍不得給他買的玩具。葉茗那時候也是個學生，生活費學費都要靠葉康民那點兒退休工資。她給葉家希買禮物的錢是壹點點從壹日三餐的開銷裏省下來的。
　　葉家希學習差，葉茗自己的書都懶得翻，每天下學還要定時定點輔導他壹個小時，葉家希不願意學鬧脾氣，葉茗雖然經常修理他，最狠的也不過是按著他的腦袋逼他看書。
　　“不要亂跑。”謝錚陪她坐了壹會，丟下句話小跑著出了醫院大門。
　　葉茗看著地面，眼睛幾十秒才輕輕眨壹下。葉家希每天都睡得很晚，有時候她半夜3點左右下樓倒水喝，路過葉家希的房間他還在客廳打遊戲。此時此刻他卻長睡不醒了，剛才進到手術室去看他的遺體時，她甚至有些不敢掀開蒙在他身上的白布。
　　十分鐘後謝錚拿著個盒子回來了，在她身邊坐下時還在喘，邊打開邊說：“這家的粥我沒吃過，不知道味道怎麽樣，吃點吧”
　　皮蛋瘦肉粥的香氣隨著蓋子的打開彌散在空氣中，謝錚湊近聞了聞，端起盒子舀了壹勺遞到她嘴邊：“聞著挺香。”
　　謝錚壹直陪著她，劃傷的左手沒時間去處理，本來傷口處的血已經止住了，這會兒知道是不是拿東西牽扯到了，手上的粥盒都沾上了血。
　　葉茗低下頭就著他的手吃下勺子裏的粥，用沒受傷的左手拿過他手上的盒子放到壹邊。傷口果然又崩開了，隱隱往外滲著血。
　　謝錚把手往身側藏了藏又要去拿盒子，毫不在意道：“沒事，我單手也能餵妳，再吃點，晚上喝了那麽多酒……”
　　話沒說完，葉茗拉起他不由分說地朝門診樓走，謝錚被牽著壹段路嘴上還在念叨著椅子上的粥。
　　“妳的胃沒難受吧？要不再吃點吧……”
　　護士在給謝錚上藥包紮過程中眼睛壹直在偷瞄旁邊的葉茗，謝錚第四次被棉簽狠狠戳到傷口時終於忍不住苦笑開口說：“護士姐姐，這時候就先別追星了吧？”
　　護士反應過來趕緊收回視線給他專心上藥，小聲對謝錚說：“我喜歡看她的戲，頭壹次見著真人，妳們倆認識？”
　　謝錚嗯了壹聲。
　　護士八卦道：“那妳能不能告訴我她有沒有男朋友，偷偷地。”
　　謝錚擡眼快速瞥了壹眼葉茗，發現她並沒有在看這邊才用氣音說：“目前還沒，不過快了。”
　　護士滿臉不相信的表情，也沒再多問，低頭給謝錚纏上繃帶，末尾還打了個蝴蝶結。
　　兩個人慢悠悠的又走回了院中的長椅旁，謝錚把涼掉的粥扔到附近的垃圾桶裏，想在去買壹份，葉茗阻止了他：“我不餓，妳回去吧。”
　　謝錚跟著他坐回了長椅上，右手拉過她的左手，輕聲道：“妳看，妳右手受傷，我左手受傷，正好互補。不管什麽事，現在我都不會丟下妳壹個人。
　　謝錚掌心炙熱的溫度漸漸傳到葉茗手上，黑夜中像是壹個安全溫暖的依靠，她感覺悲痛慌亂，空蕩過度壹顆心，此時此刻突然平靜了下來。
　　葉茗偏過頭看他，謝錚低著頭專心看兩人握在壹起的手的側臉在昏暗的路燈下看不清表情，葉茗卻能模糊感覺到，那應該是滿滿的溫柔。
　　“妳如果不想回去就靠著我睡會吧，”謝錚擡頭看她，兩人視線相接，“明天還有好多事要妳去處理。”
　　葉茗擡手撿掉謝錚肩膀上的壹團柳絮，說：“謝謝。”
　　如果沒有謝錚壹直陪著她，她不知道自己現在是不是也躺在病床上，或者是獨自坐在這裏崩潰大哭，孤獨無助。
　　謝錚瞪大眼睛語氣帶了點故意的驚喜：“這是妳給我取的小名嘛？挺可愛的。”
　　葉茗垂下眼，換做平時她可能會笑，現在卻壹點也開心不起來。
　　謝錚收回表情，問她：“妳記不記得，家希七歲那年從石桌上摔下來那次？”
　　那年夏天，葉家希想吃院裏葡萄樹上的葡萄，他正在換牙，新長出來的沒多久就吃糖吃壞了，滿嘴的壞牙蛀牙，葉茗勒令他壹個月內不許吃甜食，葉家希饞，葉茗不給他吃糖，他就自己爬到石桌上去摘葡萄架上的葡萄。
　　葉茗和謝錚放學回到家壹進大門把葉家希給嚇了壹跳，壹個沒站穩從石桌上摔了下來。葉茗慌張地跑過去抱他，葉家希卻不買賬，壹把推開葉茗氣呼呼跑出了院子。
　　“妳生他氣不願意去哄他，我追出去的時候家希正坐在門口抱著膝蓋吹氣。”謝錚緩緩回憶道，“我過去壹看，他膝蓋上摔破了壹塊，雖然沒流血，皮掉了壹層。家希看我來了，趕緊對我使眼色，我問他怎麽了，疼的狠嗎？妳知道他怎麽說麽？”
　　葉茗搖搖頭，她只知道葉家希後來和謝錚回來了，還偷吃了糖，她聞見他滿身都是甜絲絲的草莓夾心味。
　　“家希撇撇嘴說，沒流血就不疼，不要告訴我姐，她會哭。上壹次我削鉛筆割到手了，她罵我罵著罵著自己哭了。”
　　葉茗的眼淚瞬間滑了下來。
　　謝錚擡手輕輕抹掉她臉頰上的淚珠，柔聲哄她：“妳看，家希才多大就知道心疼姐姐。不要再難受了好麽？家希看得到，他也會傷心。”
　　葉茗輕輕點頭，淚水卻是止不住壹顆顆墜下來，謝錚把她攬進懷裏，手指壹下壹下撫慰著她的發。
　　“睡會兒吧，我陪著妳，不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