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急救把葉家希帶到醫院的時候葉茗就給李虹打了電話，李虹那邊聽著像在打牌，吆五喝六的，葉茗說了兩遍“葉家希出車禍了”李虹才有功夫回她話。
　　“死沒死，沒死別煩我。他出過好幾次車禍了，皮厚沒事。”
　　葉茗說，差不多了，在搶救。李虹頓了壹下，那邊的牌友在催她，李虹對著話筒快速說道：“妳可是她姐，他出事了妳4負責啊！我兒子完完整整跟妳走了，回頭我看見他哪不好了，妳別想脫幹系！三條……”
　　長椅邊有棵桃樹，清晨的朝露順著桃枝滴下來落在熟睡中的葉茗臉側，像壹滴淚珠順著臉頰往下滑落，謝錚剛想擡手給她擦掉，葉茗像是做了噩夢猛地驚醒過來壹把抓住他停在她臉上的手。
　　“怎麽了？”謝錚問她。
　　她夢見葉家希開車送她回家，路口突然竄出來壹輛巨大無比的貨車，不管不顧朝他們撞過來，坐在駕駛座的葉家希壹聲慘叫，她慌張探過身去喊葉家希，才發現副駕駛上還坐著個肢體殘破不全的人，她擡手摸了摸，他已經沒了呼吸。
　　這個人便是謝錚。
　　葉茗放開他的手，搖搖頭發出的聲音帶著點驚魂未定的顫抖：“做了個噩夢。妳胳膊還好嗎……”
　　謝錚左肩被她枕了壹夜，已經麻木沒了知覺，此時正以壹種奇怪的姿勢耷著，他用右手揉了幾下站起來輕松說道：“還能用，不過下次妳最好還是躺我懷裏。”
　　“葉茗！”
　　葉茗聽見喊聲回過頭，李虹來了，氣勢洶洶的快步朝她走來，邊走邊指著她責問：“我兒子呢？！妳不說他在搶救嗎！妳當姐的還在這兒和這個臭小子打情罵俏！葉家希怎麽樣了？！啊？！”
　　如果葉家希還活著，葉茗肯定會說，妳兒子出事了妳這個當媽的還在打麻將，妳有資格問我？
　　葉茗抿了抿嘴唇，艱難開口：“虹姨，家希……沒搶救回來……對不起，對不起……”
　　葉茗從小到大，無論葉康民逼迫也好哀求也罷她都沒對李虹喊過壹聲媽，後來葉康民也放棄了，說妳總不能喊她餵餵餵、誒誒誒吧？叫姨也行。葉茗哼了壹聲照樣餵餵餵。
　　這是葉茗第壹次叫對她的稱呼。
　　“妳說什麽？！”李虹瞪大眼，壹把拽住她的右胳膊用力晃，“妳再給我說壹遍！家希怎麽了，啊？”
　　胳膊的劇烈動作帶動骨折的手腕，葉茗疼的皺眉也沒有開口阻止李虹。
　　“嬸，”謝錚過去拿開李虹拽著葉茗的手，沈聲說道：“家希昨天晚上就沒了，去看看他吧。”
　　李虹聽了壹屁股坐到了地上，目光呆滯喉嚨赫赫作響急速倒氣。
　　“虹姨!”葉茗見狀趕緊蹲下來，伸進她衣袋裏拿出個小瓶子擰開放在她鼻子下邊。
　　李虹有慢性支氣管哮喘，隨身帶著吸入劑，葉茗記得她這病是生完葉家希坐月子受寒得上的。
　　李虹呼吸慢慢平靜下來，壹把推開葉茗，罵道：“滾別在這假好心！家希都是被妳害死的！妳這個兇手妳等著！妳等著……”說完爬起來跌跌撞撞朝醫院裏跑去。
　　葉茗被推得坐在地上，眼睛直楞楞看著草地回不過神。
　　謝錚走過去俯身扶起她：“李嬸知道實情就不會這麽說了，妳別往心裏去。”
　　葉家希埋在了蘇城地價最貴的壹處墓園，這是李虹要求的。
　　李虹說她連夜打車回來，不成想最後壹面也沒能見到葉家希，她跑去太平間看過他的遺體後，坐在醫院大廳裏嚎哭了壹上午，扯破了嗓子罵葉茗罵醫院，搞得醫院裏人盡皆知。直到負責這起事故的民警來取葉家希的死亡證明，對李虹加以勸阻她才停止鬧事。
　　葉家希的葬禮後李虹對葉茗提了無數的要求，其中包括要把他葬在寸土寸金的蘇城墓園，葉茗壹壹同意了。
　　被撞死的的小姑娘的賠償與仍舊處在昏迷中的婦人的後續責任，她全自己擔了下來。
　　葉茗彎腰把花放在墓碑前，她穿了壹身黑色連衣裙，臉上未施粉黛，頭發隨意散著，唇色泛白脆弱地仿佛壹碰即碎。
　　“葉家希，妳能不能長點心。才活了多少年啊妳，虧麽？”和平時教育他的口氣壹般無二，只是尾音不易察覺地在抖了壹下。
　　身後伸過來壹只手也在墓碑前放了壹束白花，模仿者葉家希的語氣說道：“姐妳煩死了，別絮叨了好嘛？”
　　葉茗回過頭與來人目光交接，謝錚朝她彎彎嘴角說：“葉小姐，假期是不是到頭了，該回去工作了？”
　　《妳的路》的開機發布會因為這場事故延期了壹個月，葉茗處理完葉家希的後事又每天在跑事故的後續，完全忘了還有部電影在等著她，奇怪的是沒有任何壹個人提醒或者催過她，直到所有事都安置妥善，謝錚才告訴她，開機發布會重新定了日期。
　　事故中的婦女在葉家希下葬那壹天醒了，目前處在恢復期。
　　葉茗想到馬上要進組拍攝了，準備去看看她。
　　謝錚陪著葉茗從墓園出來，遇見了李虹。
　　葉家希下葬後她跟葉茗要了二十萬後就消失了，葉茗以為她回了西榔橋，打了她的手機也無人接聽。
　　“虹姨妳最近去哪了？”李虹神情頹喪，滿臉疲倦,頭頂的頭發像是少了壹塊，頭皮光禿禿暴露在空氣中。葉茗上前壹步問，“妳來看家希？”
　　“我來看看我兒子不行啊？！”李虹拿白眼翻她，指責道：“我去妳家找妳，又跑妳公司找，全沒人！怎麽著妳是打算躲我？”
　　葉茗問：“妳沒打我手機麽？”
　　“我手機沒了！”李虹沒好氣道，“給我點錢，我買手機。”
　　葉茗覺得自己虧欠葉家希，順帶虧欠李虹，她年紀輕輕失去獨子，葉茗沒辦法再向從前那樣對她冷眼相待，李虹想要的不過是錢，葉茗不忍心拒絕，她心中有愧。
　　李虹如願又從她這裏要到二十萬，臉色也好看了，對葉茗說：“我以後就定居在蘇城了，離家希也能近點。”說完擡手抹了抹眼淚。
　　葉茗聞言楞了楞點頭：“房子……我會讓袁蓓帶妳去看。”
　　李虹得償所願，走路都帶風。
　　她走後兩個人去看了還在住院治療的婦女，她恢復的不錯。只是還沒從失去女兒的悲痛中緩過神，整日裏精神恍惚不肯說話。陪護著她的丈夫看見葉茗來了也愛答不理，葉茗把營養品和錢放下要走時他喊住了她。
　　男人背對著兩人給妻子削水果緩緩說道：“車，是妳的，妳作為壹個名人，想必號牌粉絲都很清楚吧？而且妳當時坐在車上卻沒及時制止沒提醒肇事者專心開車，不說壹半，妳至少有百分之2、30的責任吧？金錢對妳來說不算什麽，精神損失妳要怎麽賠”
　　男人站起來轉身面對他們，拿著水果刀指指床上呆楞的妻子，恨聲道：“妳們害死我的女兒，害的我老婆成這樣，妳覺得賠點錢就能彌補她和我精神上的傷害了嗎？！妳最好公開道歉，她看了說不定心情還能好點！”
　　葉茗垂下眼皮眨了眨，謝錚想制止她開口，手卻被緊緊握住了。
　　“好。妳照顧好她，我改日再來。”
　　“……”不待謝錚說話葉茗就拉著他快步出了病房，直到跑到停車的地方她才松開手。
　　謝錚壹被她松開就朝車上踹了壹腳，急地氣都出不勻：“葉茗妳是不是傻？”車身被踹的壹陣晃悠，葉茗後退壹步歪頭看了眼他踹過的地方，皺眉說道：“凹進去了，妳有閑著沒事修車的錢不如多給林暢發工資，他約我們家袁蓓吃飯都只是去大排檔。”
　　“別轉移話題！”x謝錚氣呼呼地說，“妳是嫌妳負面太少嗎？道個狗屁的歉！這事跟妳有半毛錢關系嗎？！妳自己都是受害者！”
　　葉茗直楞楞看著他氣得想跳腳，忍不住笑出了聲。
　　“有什麽好笑的！”謝錚瞪她，“妳敢公開道歉我就敢公開追妳，不信妳試試看，我粉絲雖然沒妳多，分分鐘也能給我弄到熱搜去。”
　　葉茗頓時收住了臉上的笑意，沈默了有半分鐘才開口，聲音淡淡地說：“妳最好別在我這再費心思，我什麽樣妳最清楚不過。”
　　謝錚斂了臉上氣急敗壞的神色，認真回她：“對，我很清楚，就是我喜歡的樣子。”
　　葉茗轉過身打開車門，坐進車裏按下車窗，擡頭看謝錚，說：“脾氣大，性格壞，壹言不合就動手，怎麽，妳是小時候沒挨夠揍麽？”
　　謝錚俯下身，靠近窗口，兩人之間的距離拉得非常近：“我什麽樣妳也很清楚吧？執拗、認準了不撒手，跟屁蟲最大愛好就是死纏爛打。”
　　旁邊有兩個小孩子說說笑笑經過，男孩指著他們這邊對小姑娘說：“快看，有人在親嘴。”
　　小姑娘歪頭看了壹眼，捂著眼睛害羞：“哇妳真不要臉，居然偷看！”
　　“妳也看了，更不要臉！”
　　男孩拉開她的手說：“那我親妳壹口，別人看我們就變成他們不要臉了。”
　　說完吧唧在小姑娘腦門上親了壹口。
　　“聽見了嗎？最不要臉的？”葉茗搖上了車窗，謝錚收回在小男孩說要親壹口時轉過去的視線，繞到副駕，勾唇笑。
　　“妳馬上就知道了我還能更不要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