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0章 佛

　　“方才已經有看官點明了那名怪人，足以證明小生不是在說謊。”說書人臉上胡子拉碴，也臟兮兮的，看起來格外滄桑，但他此時卻壹本正經的自稱小生，“那名怪人實在是怪人，諸位請慢慢聽我說來。”
　　“他身高九尺有余，膀大腰圓，力大無窮！不飲不食，刀槍不入！”
　　“白馬村的村人都視他為怪物，每每逢之必唾棄壹番，但這怪人卻毫不反抗！”
　　“他幫人勞作，不求回報，每次進山必帶回壹堆獵物，盡數分發給村鄰，卻無人感激他，反而將他叫成是傻瓜！”
　　“有壹遊方道士說他的血肉有神力，可治百病、愈傷毒、延年益壽。有人找上他，他便自覺割肉放血，以治療鄉鄰惡疾。然渴望長壽之人終日念著他的血肉，將他當做肉藥與妖孽！”
　　“終有壹天，山中精怪侵入鄉裏，連殺幾人，他赤手搏殺精怪，渾身浴血。”
　　“正當他傷勢嚴重時，卻惹人恐懼，遂發動全村之力，將他投水淹死！”說書人說到這裏已義憤填膺，唾沫橫飛，“白馬村的人以為他們做了壞事無人發現，但佛祖將壹切都看在眼裏，任何顛倒黑白、混淆是非的惡果都終將迎來惡報！”
　　“於是在那怪人死的那壹刻，背後的羊腰子山崩裂，泥石吞噬壹切，咱們禁州城再也沒有白馬村了！”
　　“依小生猜測，那怪人必是山中精魄或山神所化，本是來幫助白馬村的，沒想到被恩將仇報！山中山神死了，這羊腰子山自然要降下劫難滅掉這群大奸大惡的歹人！”
　　說書人說完，便期待的看著二樓。
　　那窗戶中的人也點點頭：“聽妳說的也不像是假話，上來拿錢吧！”
　　“是是，是真的，謝謝爺！”說書人不斷點著頭，又提起他那布滿泥土和油汙的書生袍子，興高采烈的往樓上跑去了。
　　“佛祖？平常不是都說老天將壹切看在眼裏麽？佛祖管得到這麽寬麽？”安陽有些好笑地說道，但他也發現了奇怪之處。
　　這些聽故事的人雖然很驚訝，但這種驚訝是聽說隔壁王大爺家的兒子殺了人或李老哥的媳婦偷了人的那種驚訝，而不是像平常人那樣嗤之以鼻或者認為這種事情絕對不可能發生！
　　安陽自然知道，這個世界必不尋常。
　　從世界的名稱就能聽出來，這應該是壹個神佛並存的世界。諸天神佛都有了，那出現壹些山神精怪又有什麽好奇怪的？
　　小嬋扭過頭看了眼安陽，似乎想詢問他接下來去哪，但見他沒有動，她也就站在原地不動。
　　沒多久，那名說書人欣喜若狂的從這棟樓裏出來了。
　　他手裏拿著幾個極不起眼的銅板，腳步輕快，卻剛走出門就發現有人攔住了他的去路。
　　“不好！”
　　說書人心裏壹沈，這是個什麽世道他是知道的，莫不是遇到搶劫了？
　　於是他瞇起眼睛往前壹看，儼然壹副近視眼的模樣，就差壹個扶眼鏡的動作了。
　　眼前是壹個打扮怪異的年輕人，看起來並不壯實，還帶著壹個白白凈凈的小女孩，長得煞是漂亮，讓他不由細看了兩眼。
　　可真是壹個童養媳的好對象啊！
　　說書人暗自咽了口口水，這麽大壹把年紀了，他可還沒嘗過女人的滋味哩！
　　這時他也知道這二人不是搶劫者了，心裏壹邊念叨著非禮勿視非禮勿視，目光卻總是不由自主的往那小女孩身上瞟。
　　“我中邪了麽！？佛祖保佑！”說書人心裏念叨了句，總算回過神來，對著安陽像模像樣的拱手作了壹揖，“這位兄臺，請問妳將小生堵在這捉月樓門口有何貴幹？”
　　“捉月樓？”安陽擡頭看了眼門匾，想來是些什麽青樓雅舍，“我找妳是有幾個問題想問，但妳必須令我滿意。”
　　“兄臺說笑了，妳壹上來就……”說書人的話只說了壹半，因為安陽手中那壹小塊白花花的碎銀子已經堵住了他的口，“兄臺有什麽想問的盡管問，小生別的不敢保證，知道的壹定說，不知道的也壹定說不知道！佛曰：不可妄語……”
　　“嗯。”安陽滿意的點點頭，露出壹絲微笑，這家夥倒是比大多數人都聰明。
　　在這幾個銅板就能讓壹名讀書人欣喜若狂的時代，估計貨幣都不怎麽流通，有什麽能比叮當作響的銅板更吸引人的呢？
　　當然是象征著聖潔與光輝的白銀！
　　安陽也不吝嗇，直接將這塊碎銀子扔給了他，然後帶著小嬋往前方走去。
　　說書人連忙接過，那小而沈的手感頓時告訴他這是真的，但他還不放心的放進嘴裏狠狠咬了壹口，牙齒被崩得壹陣發酸，而這塊碎銀子上也出現了壹個淺淺的牙印。
　　咕嚕！
　　壹聲咽口水的聲音。
　　隨即他連忙反應過來，小跑著跟上那兩道身影：“菩薩顯靈，菩薩顯靈啦！”
　　安陽壹陣無語。
　　走出這片廣場，地上的石板路變得越發破爛，他壹手放在小嬋的頭上，也不管這讓小嬋感到異常的不自在，問道：“現在是哪朝哪代，這座……禁州又是什麽地方？”
　　“額……”說書人楞了壹下，有些發怵的打量了他壹眼，看在銀子的份上，還是答道，“回兄臺，經書上說咱們禁州城在南閻浮洲的中間部位，但是前朝已經破滅了十年有余，現在天下無主，群雄並起，正是動亂時節，上個月兵匪就進了兩次城。”
　　“南閻浮洲？”安陽皺起了眉。
　　得益於這些年看過的眾多書，他知道佛家想象中的世界以靈山為中心，四周為鹹水，水中陸地分為四份，分別是東勝神州、南瞻部洲、西牛賀洲和北俱蘆洲四塊大陸。
　　南閻浮洲即為南瞻部洲。
　　看來這名說書人口中的經書並非儒家經典，而是佛家經文。同時這個世界也確實是與神話有關，尤其是佛教文化。
　　“正是南閻浮洲。”說書人點頭，“以前我中原周邊還有些小國，都向我們稱臣，但自從前朝沒落，他們便背信棄義了。現在聽說那些小國鄰邦也要麽被妖魔禍亂，要麽兵禍亂起，總之也都不太平！”
　　“現在是壹個亂世麽？”
　　“是啊，亂世出妖魔。”說書人說著這話時卻有些心悸，不自覺的看了安陽身邊的小嬋壹眼，又看向前方，“兄、兄臺，咱們這是要往哪裏走啊，再走可就出城了。”
　　安陽有些好笑的看了他壹眼：“行，那我們就在這裏說吧，找個地方坐坐。”
　　“那……那邊有家茶水鋪，不知道還開門沒開，現在生意也不好做。”說書人壹邊說著壹邊往左邊壹條巷子走去。
　　這裏確實有個茶水鋪子，只不過看起來已經許久沒開門了，倒是板凳還剩幾根，大概因為這幾根板凳完全就是木頭疙瘩，拿回去當柴燒都嫌它太大壹坨了，所以還能好端端的留在這兒。
　　安陽也不介意，徑直坐了下來。
　　說書人就更不介意了，他那身袍子指不定比灰撲撲的木頭凳子還臟呢。
　　兩人妳壹言我壹語的聊起來。
　　小嬋默默的站在安陽身後，不出聲，臉上也沒有表情波動，卻也聽得很認真。
　　“兄臺大概是山裏的隱世人家吧？”
　　“正是。”安陽微笑著點頭。
　　他自然不知道於這個世界而言，在隱世人家面前加上山裏這個詞其實是種委婉的問法，基本就等於問妳是不是妖怪了。
　　這種說法想必小嬋有過體會。神州世界也有人會以“仙家”或者“城外的員外”之類的稱呼來指代壹些居住在人間的狐妖。
　　說書人著實驚訝了壹把，許久才回過神來，暗自咽了口口水，直到握緊了手裏的銀子才感到絲絲心安。
　　“難怪兄臺對世事壹無所知。”
　　“所以才來請教妳。”安陽現在還不知道這人已經將自己當成了山裏的妖怪。
　　“無妨無妨。”說書人頓了頓，“前朝的名字叫大羅朝，鼎盛壹時，但聽說有修行千年的妖物不滿前朝將國教改為佛教，因而命座下妖物化身國師及美貌女子禍亂朝綱，弄得民間怨聲載道，直到二十年前壹名叫李乘元的人起兵造反，大廈將傾……”
　　“現在南邊聽說有壹匪人稱國，叫什麽安樂天國，聽說掌兵的人手下有壹堆由仙家天兵組成的天兵天將……”
　　安陽皺眉聽著，隱約對這個世界的時代格局有了壹定了解。
　　南瞻部洲是佛教的說法，也是這名說書人說的，而這名說書人顯然是個佛教信眾，所以這個世界並不壹定只有四塊大陸。
　　現在全世界似乎都處於混亂中，至少腳下這塊被說書人叫做“南閻浮洲”的大陸到處都是戰亂，國不成國，家不成家。尤其是這片和中國古代有著相同文化的土地，戰亂已經摧毀了壹切，無論是物質的還是精神上的，並且似乎到處都妖魔橫生……
　　但他還是要謹慎的確認壹遍真實性。
　　“對了，妳說了這麽多妖魔，也念了這麽多句佛祖，妳見過妖魔和佛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