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0節 染缸

　　也許葉之然的到來，只是如平靜的池塘扔進壹塊石子，水面泛起壹圈圈的漣漪，逐漸擴散，波及遠處，但最後會漸漸歸於平息。
　　縣委書記傅斌和縣長毛海生率領縣委縣政府兩套班子笑容滿面地迎接他的到來，然後在會議室作匯報。
　　傅斌首先代表水門縣委熱烈歡迎省委組織部幹部壹處的領導到水門調研工作，然後聲情並茂地介紹了葉之然離開水門縣後，水門縣幹部群眾繼續沿著葉書記制定的經濟政策和規劃，上下壹心，團結奮鬥，不斷取得成績的可喜局面。
　　“這說明，老領導在水門縣留下的寶貴財富正在被我們吸收並發揚光大，說明老領導制訂的各條措施不僅正確，而且深入人心吶！”
　　沈榮、林華等人輕輕鼓掌。
　　葉之然到省委組織部任職之後，傅斌為了彌補兩人之間出現的微小裂縫，在底下幹部面前開始稱贊葉之然的遠見，並總在“不經意”間透露，他是被葉之然推薦到水門縣工作，逐漸取得各鄉鎮各局科的幹部在感情上的認可和支持。
　　但他知道，他在水門的地位還沒有穩固。
　　林華、沈榮、吳茵等常委對他的支持有限，而且出於葉之然的要求。毛海生更是常常提出反對意見。而張思達和吳大維兩人經常小算盤打得叮咚響，萬事利益優先。
　　有時候，為了對抗毛海生，傅斌不得不犧牲某些政治利益，好幾個縣局重要崗位讓了出去。
　　……有些頭大。
　　傅斌清清嗓子，繼續說道：“水門縣幹部任前公示制度走在全國的前列，我向老領導匯報壹下這項由老領導親手制定的政策在幹部選拔過程中發揮的重要作用……”滔滔不絕，老領導三字出現了數次。
　　沈榮雖然心中對傅斌不以為然，但也不得不佩服傅斌的厚黑能力。果然！官做到了縣委書記壹級，已經個個成了人精了。
　　輪到毛海生發言時，他說的就非常簡單扼要，沒壹句官話套話，只是著重介紹了高科技園最近壹段時間取得的進步，特別是蓄電池廠投產後的銷售情況和各界反響；隨後又介紹了特色農業發展進度，報出壹連串的數字。
　　葉之然笑道：“海生縣長，妳的工作非常踏實，看得出，水門縣能取得這些成績，縣政府是作了很大努力的。”
　　林華、沈榮等人重重鼓掌。
　　中午，水門縣委縣政府班子全體出動，請幹部壹處的領導在柯山溫泉中心的小熊餐廳吃飯。
　　葉之然已經離開水門，自然對這些老部下非常客氣，酒席上，和每個人都碰了杯。
　　下午去長遠鄉的農民新村看望當地群眾之後，葉之然帶著幹部壹處的同事直接趕赴豐城縣，沈榮陪同。
　　到了豐城縣已是傍晚，因為事先知道幹部壹處的人要來，豐城縣委書記和縣長都等候在縣委大院，等葉之然等人到了之後，照例是官場中特有的那種熱烈和空洞的寒暄。
　　在餐桌上，葉之然向豐城縣委書記介紹了幹部壹處這次調研的內容和事件安排，然後，又是杯盞交錯……
　　吃，是天朝獨特的官場文化。政府三公開支中，僅吃喝壹項就占據了全年財政收入不小的百分比。相對於政府在教育、醫療上的吝嗇投入，三公支出數額逐年擴大。
　　回到縣委招待所，葉之然、王靜語、沈榮三人在三樓的小會議室泡了壺茶，悠然地聊天。
　　他們三人都曾經在馬石鄉共過事，相交很深。
　　不過，同樣是三人聚會，沈榮替代了傅斌，還是讓王靜語很有感觸。她不明白葉之然和傅斌之間的裂痕怎麽仍在擴大？感覺中，應該先是傅斌在某些做法上得罪了葉之然，之後呢？是不是葉之然打了這個心結後故意疏遠傅斌？如果那樣，倒是要勸勸才好。
　　“小葉，和傅書記見過了吧？”
　　葉之然笑笑點頭：“傅書記很熱情，幹部壹處的同誌都留下了很好的印象。”
　　王靜語捋了捋耳邊的發際，白他壹眼道：“都是常嘉出來的人，有必要說的這麽生分嗎？”
　　沈榮知道他們三人以前的關系，笑道：“王縣長，傅書記現在官威很盛，做什麽事都有胡亞平這個跟班出面，和以前不同了。”
　　王靜語皺了皺眉頭，說道：“胡亞平是怎麽回事？似乎妳們對他的意見很大，是不是由於他的原因導致了妳們之間的疏遠？”
　　葉之然是明白王靜語的想法的，在官場上混了這麽多年，她仍保留著學生年代那種純粹的友愛和那麽壹絲單純，讓他既感動又無奈。
　　“靜語縣長，有些人只能同半條路，拉也拉不回來的。我們還是往前看吧，不要頻頻回顧過去了。”
　　王靜語執著地問：“究竟為了何事？”臉上氣呼呼的，有著十幾歲小女孩才有的那種固執。
　　呃？喝了酒的緣故。
　　“靜語縣長，我不想騙妳，但是，有些事情說出來就沒意義了。妳耐心等壹段時間吧，也許，妳以後會明白我們三個，我、傅斌、還有妳，是什麽樣的人。我們雖然都走進了官場，但三個人還是有區別的。很久以前，我就聽說過壹句話，官場是個大染缸，進去後會被染上各種顏色，逐漸失去本性。假話、空話、大話泛濫，人情紙薄。”葉之然中午喝了壹頓酒，晚上又是壹頓酒，血液裏的酒精來不及被蛋白酶分解，在王靜語面前說著說著有些激動起來。
　　“靜語縣長，妳是我和沈榮的老領導，我們都了解妳。雖然表面染了很多顏色，但本性未泯，這也是我欽佩妳的地方。如果有機會，我期待再次和妳搭檔呢。”
　　這段話讓王靜語也感動起來，目光中輕輕柔柔的，說道：“小葉，人和人之間是有緣分的。我們以前能在壹起搭班是壹種緣分，和傅斌大哥結識也是壹種緣分。我雖然不知道在水門究竟發生過何事，但是，即使傅斌做的有不對的地方，妳也要放開心懷，男人嘛！心有多大，天才有多大。”
　　葉之然嘆口氣，他何嘗不想放開心懷？如果傅斌能向他說明他和胡亞平之間究竟隱瞞了什麽事，即使曾經對他造成了壹些傷害，他也會很快原諒的，決定權不在自己手中了。
　　但是，這話卻不能向王靜語說明白。畢竟胡亞平的事僅僅是猜測。而且，這事又比較敏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