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5節 遺言
步步封疆 by 南閑
2022-3-10 20:45
這是壹個令人感傷的時刻。
生命中總有各種各樣的意外,不經意間打破寧靜而和諧的生活。
就如黃瑜雯會偶爾感傷,楓哥近在咫尺,卻至今無緣牽手,似乎總有壹種承受不住的痛,圍繞在身邊,只能用時間來減輕,只能用畫畫來淡忘。
此刻的葉之然也是如此。
壹系列檢查之後,得出的結論是張念悅懷的是“葡萄胎”,必須立即手術。而且,由於她曾經有宮外孕手術史,這次過後可能失去生育能力了。
看到張念悅聞聽消息後,臉色慘慘白的樣子,葉之然心疼之余百般安慰。即使如此,他也知道,這個打擊對念悅來說異常巨大。
妻子早已不是新婚時那個只想保持身材而不願懷孕的女子了,誰知道在她懷孕後滿心歡喜的時刻,卻遭此橫變。
命運太會弄人了。
葉青麗趕到省城後,和醫生討論了女兒的病情。本身就是醫生的她,不需要床位醫生饒舌,爽爽快快地議定了手術方案和時間。
回到病房,母親做出壹副超脫的樣子,說道:“念悅,不用擔心,好好養身體,沒準還能懷上。”
本已心死的張念悅眸子裏出現壹絲光彩,遲疑地問:“媽媽,是真的嗎?”
母親抿抿嘴,說道:“現在的醫學發達,妳想想,試管嬰兒都成功了,還有什麽做不到的?別多想了,先把身體恢復好。”
葉之然湊趣道:“對,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念悅心情不好,聽到葉之然這句不怎麽著邊的比喻,怒道:“木頭,有妳這麽比喻的嗎?”
葉之然於是小心翼翼地說道:“意思差不多就行,媽的想法和我壹樣,先把身體養好,沒準以後壹懷就是雙胞胎。”
“去!就會哄我開心。”張念悅忍不住踢他壹腳。
母親忍不住搖頭嘆息:“這麽大的人了,還像個不識好歹的小姑娘。”
……葉父、葉母趕到後,張念悅倒是收起了大小姐脾氣,叫了聲“媽”之後,委委屈屈地落淚。
葉母雖然滿心不爽,但這個時候曉得以大局為重,安慰了好壹陣子。
好在手術順利。
此後幾天,辦完畫展的黃瑜雯天天來病房陪伴張念悅。張念悅初時還擔心黃瑜雯心思不純,陪了自己幾天,見她沒有半點幸災樂禍之意,估摸這妮子是同情心泛濫,也就坦然。
只是住在醫院裏,來看望的人絡繹不絕,讓手術後的張念悅疲以應付。
不說葉之然這邊,知道消息的官員不肯失了這種增進感情的機會,近在省城,遠至嘉南,和葉之然有些交集的官員都來表達慰問;張念悅這邊也有許多同事來看望。
這樣過了七八天,可以出院了。
葉青麗、葉父、葉母、黃瑜雯、從嘉南趕過來的蘇小琪、葉之慧等,浩浩蕩蕩的隊伍,眾星捧月般接念悅回家。
抽了個空,蘇小琪說道:“念悅,妳先養養身體。我的意見,再過兩年,如果不行的話,妳不妨和小葉商量,收養壹個。”
張念悅皺著眉頭說道:“別人的孩子會不親的。”
蘇小琪站在另外的角度看問題,輕聲道:“妳收養了孩子,小葉也好安心吶。不過,收的孩子年齡越小越好,這樣,長大後也很親的。”
“可是,心裏面總別扭的。”
“別扭壹陣子就好了。”
張念悅鬧心地說道:“妳別看木頭貌似思想前衛,實際上非常傳統,收養別人的孩子更加會刺激他呢。”
“那怎麽辦?”
張念悅嘆口氣說道:“不行我就讓位唄,肯為木頭生孩子的人會少?妳先前看到的那個黃瑜雯就巴不得呢。”
蘇小琪忙說:“妳可別犯傻,這種事想都不能去想。小葉待妳真心不錯的,不至於停妻再娶。”
張念悅卻把臉壹揚,道:“他敢?我讓爺爺收拾他。”
蘇小琪不覺莞爾:“妳東壹榔頭西壹錘子,我都不知道妳腦袋瓜裏在想什麽。”
張念悅於是作苦惱狀:“小琪姐,我煩惱唄。”
蘇小琪想了想道:“要不?我給小葉敲敲木魚?”
“他哪裏是木魚?是鐵疙瘩,怎麽敲?”張念悅說道:“這事妳別摻和,過壹陣子再說,我自己都沒有想好怎麽辦。”
日子壹天天過去,期間雖然張念悅時常耍耍小性子,朝葉之然發發火什麽的,但葉之然知道她是因為身體的原因,自不會在意這些,反而加倍體貼。倒是黃瑜雯和張念悅兩人的關系越來越親近,黃瑜雯三天兩頭地住在家裏,其他的,波瀾不驚。
到了九月底,楊紅梅的身體已經快不行了。
這天,她將葉之然、張念悅都請到病房,又將章立人、章傑、陶小娥叫到床前,平靜地說道:“我感覺得到,自己的時間不多了,趁現在還有力氣,交代壹些事。”
這句話壹出,氣氛頓時壹變。
生離死別,格外引人感傷。
張念悅的淚水就撲簌簌地流了下來,說道:“楊姐,妳何必這樣悲觀,我也有好多話想和妳說呢。”
此生可能失去生育能力的傷心事,她還沒和楊紅梅說過,很可能再也沒機會和她說這種傷心事了,念悅觸景生情,感覺分外淒苦。
楊紅梅說道:“念悅,別哭,我們姐妹壹場,還有事要拜托妳呢。”
張念悅嗓子壹陣陣發硬,強忍淚水,輕聲道:“楊姐,妳說吧,我能做到的盡力而為。”
楊紅梅眼角也慢慢流出眼淚,說道:“都不要難過,人早晚都有這壹天的,我把事情交代清楚,可以安心些。”
章立人握住妻子的右手,說道:“紅梅,不著急,妳慢慢說。”
楊紅梅滿心話只得先挑重要的說:“官場險惡,我最擔心的是立人和小傑。所以,小葉……”
“嫂子,我在。”
“立人和小傑要麻煩妳多照應。”
葉之然道:“嫂子放心吧,我和立人是過命的交情,他們父子有任何事情,我都不會置身事外的。”
楊紅梅於是轉過頭叫道:“小娥。”
陶小娥走到床邊,說道:“楊姐,我在。”
楊紅梅右手被章立人握著,只得伸出左手,陶小娥忙伸手握住。
已經沒幾分氣力的楊紅梅吃力地將陶小娥的手放到章立人手上。
章立人驚疑不定,葉之然和張念悅也大出意外。
卻聽得楊紅梅說道:“小娥,我把立人和小傑托付給妳了,妳要答應我,好好照顧他們。”
章立人立即松開陶小娥的手,著急地說道:“紅梅,妳怎麽回事啊?我和小傑能夠照顧自己的。”
楊紅梅堅定地說道:“立人,妳要是真的愛我,愛小傑,就聽我的話。小娥是個踏實、能過日子的人,她也是壹個苦命人,我走了以後,妳們早點結婚,兩家並壹家,好好過日子。有時間就來看看我,我才會放心。”
張念悅再也忍不住了,說道:“楊姐,妳都這樣了,怎麽還壹直想著別人啊?”
楊紅梅輕聲說道:“念悅,小傑就是我生命的延續,我當然希望他和立人都能夠過得好壹些。妳想,他們兩個男人,壹個忙工作,壹個忙讀書,家裏沒壹個女人怎麽成?還不如趁我還有壹口氣,給他們安排好,可以放心些。”
平淡的語言中所隱含的深情,聞者無不動容。
世界上還有這樣的人啊!
章立人身體忍不住輕輕顫抖,顫聲說道:“紅梅,妳不要再說這事了,自己好好養病才重要啊。”
“立人,別這樣傷心。我這輩子雖然短,但是很滿足,妳和小傑都讓我感到驕傲。”
楊紅梅又低聲道:“小傑,妳叫小娥壹聲阿姨,阿姨以後會照顧妳的。”
章傑已是大壹學生,這時已經意識到接下來會發生什麽,心裏面早驚慌失措,跪倒母親的病榻前,望著母親已經虛弱、變形的臉,絕望地哭道:“媽媽,我只要妳啊,妳要等我上班後賺錢給妳看病啊!妳要等等我啊!我賺了錢可以看好妳的病的啊!媽媽,妳要等我啊,妳要等我啊!”
楊紅梅淚水無法抑制地淌了下來,伸手抓住兒子的手,說道:“小傑,妳要乖,媽媽也好想看到妳賺錢,看到妳娶媳婦啊。……小傑,妳要答應媽媽,以後每年和爸爸、小娥阿姨到我的墳前來看我。妳要告訴媽媽讀書讀得怎樣了,以後還要告訴媽媽找了什麽工作,賺了多少錢,是不是升職了,有了對象也要告訴媽媽,妳只要告訴媽媽她長得怎麽樣,脾氣好不好,是不是真心喜歡妳,媽媽就都知道了。小傑,媽媽會壹直關心妳的,不要怕,以後有什麽事就來告訴媽媽,讓媽媽知道,好不好?否則媽媽壹個人在墳裏會寂寞的。”
哭聲壹片。
楊紅梅強忍悲傷,又對張念悅說道:“念悅,我走了之後,妳和小葉要和以前壹樣,關心我們壹家。妳呢,也要早點生個孩子,孩子才是生命的延續,別拖著了。”
孩子的事更使張念悅悲從中來,抽泣著,久久說不出話。
葉之然摟住她的肩頭,對楊紅梅說道:“嫂子,妳放心吧,妳的家就是我們的家,還是安心養病的,別多想,別擔心,立人和小傑都會過得很好的,再說,還有陶小娥幫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