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裂隙

　　這是壹個艷陽高照的好天氣，壹如自己八歲時同媽媽和程啟航遊玩上海動物園的那壹天。時光如梭，那年的小女孩已經長大成人，被人陪同的角色也轉換成了陪伴，身邊沒有那個讓我魂牽夢縈的人，卻換成了他的妻子，壹個能合禮合法的站在他身邊的女人。心情也不同了，那樣無憂無慮的快樂離我已經那麽遙遠，現在我所期盼的只能是遠觀時的縷縷安心和偶爾他註視我時的絲絲甜蜜，感覺就像是偷竊壹般，可我卻沈迷在裏面不能自拔。
　　林玥拉住嬌嬌用力牽引著自己的小手，回頭對酈影和顧佳媛微笑：“妳們走快點啊，看嬌嬌都急成這樣了，我快拉不住她了。”三個大人陪壹個孩子逛動物園，卻都被折騰得氣喘籲籲，折服在嬌嬌旺盛的精力之下。
　　“嬌嬌昨天晚上睡得很早，精神當然好了。又吃了不少東西，和我們這些勞工怎麽能比？”酈影指指手上壹大袋東西：“找個地方坐壹會，我們把東西都吃掉，我不想拎了。”
　　顧佳媛抱著壹堆衣服落在最後：“嬌嬌是抱得多，走得少，我們都得自己走，還要抱她，真累啊。”看著嬌嬌紅撲撲的小臉，有力邁動的小腿，顧佳媛投降了：“我走不動了。回去得加強鍛煉了。”
　　在草坪旁的回廊下找到壹處空位，三個大人終於用美味的零食管住了嬌嬌不安分的腿，於是大家都可以坐下來補充能量。
　　顧佳媛壹邊吃著桔子壹邊看門票上的導遊圖，驚恐地叫起來：“天哪，我們還有很多地方沒看過呢。我已經走不動了，怎麽辦？”
　　酈影搖著頭：“沒怎麽辦，來動物園也是妳提議的，妳是逃不了的，後面的時間妳抱嬌嬌至少要壹半以上。”本來前壹天酈影同林玥說好就帶嬌嬌到家附近的公園玩玩的，可晚上顧佳媛打電話說有朋友送了動物園的幾張門票，免費遊玩、看動物表演，怎麽能放棄呢？現在第壹個說累的也是她，哼，怎麽能放過她呢？
　　“哦！”顧佳媛哀嘆著：“我以為李博文和啟航至少會來壹個的，這樣小孩兒就有人抱了。以後這種辛苦的活動我是不敢再提議了。”
　　林玥抱著嬌嬌餵她喝水，笑著說：“其實我們三個也夠了，如果東西少帶點，衣服少穿點，就會輕松很多。以後嬌嬌再大點，不要人抱了，就更沒問題了。”
　　“好，好。”顧佳媛連連點頭：“幸好有妳在，嬌嬌多喜歡妳呀。”顧佳媛也喜歡嬌嬌，可是她同大多數成年人壹樣，把小孩當玩具，高高興興地玩幾分鐘可以，耐下心來走進孩子的世界她就做不到了。有時候她也會因為嬌嬌明顯親近林玥而妒忌壹下，可轉念壹想覺得這樣自己很輕松也就不放在心上了，比如現在。“我們將來有了孩子，壹定要多請妳來幫忙。”
　　林玥聽了怔了怔，眸光霎時間黯淡了下去，她急忙低頭把水瓶再湊到嬌嬌嘴邊：“來，再喝壹口。”可是嬌嬌卻不領情，推開了她的手，嚷嚷著要吃薯片。
　　酈影見林玥有點忙亂地給嬌嬌找東西吃，便把薯片遞過去，隨隨便便地說：“那時候林玥可能沒有那麽多時間了。還是我們嬌嬌來多陪陪弟弟妹妹吧，啊？”
　　林玥擡起微微紅了的臉，她已經恢復了慣常的平靜表情，沖著為她解圍的酈影微微壹笑：“酈影姐就愛開我的玩笑。”
　　顧佳媛聽了酈影的話，也覺得自己說的有點那個。雖說林玥是自己名義上的外甥女，也很希望能和她成為親近的女伴，可兩人的距離卻始終無法拉得更近。順著酈影的話，顧佳媛覺得也該關心關心林玥：“林玥妳有沒有男朋友啊？我問啟航，他總說不清楚，真不知道他會不會做舅舅。”
　　林玥有點哭笑不得，飛快地瞟壹眼酈影，憋出悶悶地壹句話：“找不到喜歡的人，慢慢來吧。”至於他會不會做舅舅，哼哼，算妳問對人了，我是最清楚的，他做舅舅簡直可以說是“絕好”！
　　“真的沒有？那可得趕快找，年輕是最大的本錢呢。酈影，看來我們都得給林玥多留心呢！”顧佳媛語氣壹轉，相當認真地說：“我覺得找朋友，找個愛妳的比妳愛的更重要。”她的聲音低下去，又加壹句：“重要得多。”
　　林玥不言不語，酈影頗有點詫異地看看情緒明顯有點低落的顧佳媛，她怎麽了，難道是有感而發嗎？
　　嬌嬌從林玥腿上滑下來，往草地上跑去，那裏有幾個小孩子在歡快地打著滾。嬌嬌急沖沖地跑去，幹枯而柔軟的草墊子牽扯著她的小腳，差點兒要向前撲倒。林玥馬上跳起來：“小心，妳慢點兒！”追過去想拉她。
　　“沒關系的。”酈影安坐著不動，相比較林玥的細致呵護，這個媽媽在對待孩子的問題上很多時候還是很大而化之的，孩子嘛，不跌跌撞撞怎麽能長大？轉頭看看默不作聲的顧佳媛：“怎麽了？有什麽事不太高興啊？”
　　“沒什麽。”顧佳媛看著酈影：“妳說我說得對不對？愛和被愛中應該選擇被愛。”
　　“我覺得兩情相悅是最和諧的。”酈影揣摩著她話後面的意思：“只有壹方在愛著的婚姻都是不公平的，也是不穩固的。”
　　顧佳媛看著酈影有點發呆，好壹會兒才說：“兩情相悅？不錯，可是有很多婚姻並不能做到這壹點，真羨慕妳和李博文。”
　　酈影聽到她輕輕的壹聲嘆息，心裏微微壹動：“怎麽？妳還要羨慕我們？程啟航對妳還不好麽？”
　　“好麽？”顧佳媛重復著酈影的話，把頭轉向壹旁飄落了黃葉的光禿禿的樹枝。沒有人會說程啟航不是個好丈夫：除了必要的應酬，他下班後都在家裏，會下廚房燒妻子喜歡吃的菜，對雙方家長孝順有加，在事業上更是無可挑剔，對妻子在經濟上和生活上的照顧無可指摘，也從不給妻子任何限制，來來往往頻繁的幾個好朋友也都是在各方面都很優秀的人才。可是，這樣的完美，卻總給顧佳媛壹種不真實的感覺，那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怪異感覺。這麽想著，嘴裏竟然也沒有阻礙地說了出來：“好是好，可有點虛幻。”
　　“啊？”酈影不太明白她的意思。
　　顧佳媛註視著遠處陪著嬌嬌玩耍的林玥，嘴邊浮現壹絲不易察覺的苦笑：“妳看林玥，平時總是安安靜靜的，可妳卻不知道她在想什麽。啟航也壹樣，他們家的人都差不多。”
　　夫妻兩年多，顧佳媛越來越覺得和程啟航有隔閡。屬於心靈上的交流層面，好像總是無法走進他內心世界的最深處，而他也從來沒有想要向妻子坦露自己真實的情感。即使在他們最親密的時候，顧佳媛也會有他沒有全身心投入的感覺。這種感覺雖然是模糊的，可卻千真萬確的存在，但她又無法用語言來表達，也不能拿來作為質問他的理由。
　　“酈影，妳和啟航認識得早，妳知道……”沈默了好壹會兒，顧佳媛還是決定問壹問：“啟航他……他以前是不是有過女朋友？”
　　酈影徒然壹驚，註視著顧佳媛，那雙閃著猶豫目光的眼睛裏有著以前沒有見過的苦惱。酈影覺得心跳得沈重起來，但她還是笑著用隨便的口吻說話：“怎麽了？都結婚了還擔心什麽？他以前有沒有女朋友我不知道，我看見過的他身邊的女孩就是妳壹個。不過如果在妳以前他有過女朋友，那也很正常，現在他同妳結婚，就說明妳是最適合他的人，妳應該高興才對呀。難道妳懷疑他現在還會同以前的情人有瓜葛？”
　　最後壹句明顯帶著玩笑和揶揄的味道，可這樣刻意制造的輕松卻騙不過她自己，眼睛不由自主地望向草地上的林玥，她正站著微笑地看著幾個孩子在草地上滾作壹團，沒有註意這壹邊。酈影覺得心略放了點下來，可是顧佳媛，她為什麽會突然問這個，難道她感覺到了什麽？
　　“妳真會說話。”顧佳媛笑起來，笑容卻顯得勉強：“懷疑是沒有。我的意思是，嗯，他是不是曾經有過很喜歡的女孩子，可是，可是又因為什麽原因，不是感情上的問題，是因為其他原因而不能在壹起。”顧佳媛慢慢地說著，想選擇合適的詞語來表達自己的意思，“妳明白我的意思嗎？”
　　“妳是想問有沒有同他有愛情卻沒有緣分的女孩？”酈影知道她的意思，可不知道她是因為有所覺察還是僅僅想了解丈夫的過去，不過看她的神情，只怕不是後者那麽簡單。“據我了解好像是沒有，也沒聽過博文說起過什麽。博文倒是說過啟航壹直很受女孩子喜歡，大學裏還有不少女孩子給他寫情書呢，不過他沒壹個看上的。壹直到工作，追他的女孩也不少，推托不了的相親也去了很多次，可壹直沒見他對誰特別喜歡過。博文很關心他這方面的事，可每次都無功而返，有時氣起來就罵他，可他也不放在心上。不過，遇到妳就不壹樣了。”
　　顧佳媛的臉紅了起來，自己也是倒追的壹個，照酈影這麽說來，不過是比其他女孩運氣好了壹點。說實在的，當時程啟航突然接受自己，讓顧佳媛欣喜的同時也有點不敢相信，那種飄在雲端的感覺很好，卻不實在，同現在隱約存在的不真實感很象，不過後來自己馬上沈溺到他的溫柔體貼之中，無暇去思考更多的東西。
　　酈影很是矛盾。顧佳媛的性子同程啟航的淡漠深沈不同，她本是個熱情開朗的女孩，性格差異較大的兩個人結合在壹起，在性格互補的同時互相影響而有所變化很正常，可是變化不應該經歷痛苦，現在看顧佳媛，明顯變得憂郁很多，可見她過的並不像她自己期待的那麽快樂。為什麽，酈影很清楚，可是林玥這些年來的矛盾掙紮酈影更清楚，如果要怪程啟航，他也有他的苦惱。其實在這樣的三角關系裏酈影最可憐的人是程啟航，最想袒護的是林玥，反倒把顧佳媛這個最無辜的人放在了壹邊。
　　酈影知道這三個人裏，顧佳媛才是最不該承受痛苦的人，但不知道為什麽，她還是無法對另兩個人進行道德倫理上的嚴厲批判，相反，內心深處竟然還期望那對苦命的鴛鴦能有無拘無束享受快樂的壹天。雖然每次這種想法壹冒頭，她就拼命斥責自己，但是卻無力改變，於是她只能這麽去想——感情的事，誰也說不清，也不可能用壹把標尺來明確界定。
　　“妳怎麽會突然想起這個？都結婚快三年了，我看啟航對妳也很好，就不要去想這種不著邊際的東西了。如果真想知道，直接問他就行了，我相信啟航是個有擔當的男人。妳如果胡思亂想的多了，反而不好。”說不清的東西就不要再多說了，把難題扔給當事人自己去解決，酈影覺得自己只能起到這麽點寬慰的作用。
　　顧佳媛不說話了，酈影講的也有道理。雖然酈影並不知道那種不能靠得更近的感覺背後的空虛和恐懼，可是胡亂猜想壹定不能解決這個問題。她也把註意力轉移到草坪上的幼小身影上，慢慢的，壹個想法像發芽的小苗破土而出般漸漸擡頭：“孩子多可愛呀！啟航也很喜歡小孩子呢。”
　　酈影微笑著看她：“喜歡就生壹個，有個孩子來讓妳操操心，也就沒那麽多閑功夫瞎想了。”這回兩個人想到壹起去了，如果有個孩子，也許會結束三個人痛苦的局面呢？
　　如果生個孩子，程啟航和自己的孩子，結合了我們兩個的優點：活潑、聰明、漂亮……顧佳媛興奮地想著，臉上紅暈更深了。
　　酈影看著顧佳媛快樂地出神，再望向林玥陽光下孤單佇立的身影，在心裏暗自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