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百八十壹章 貍力

　　時間到了傍晚。
　　夕陽西下，余暉灑落鹽山。
　　扶威鏢局的幸存者已經帶著傷者和屍體離開，原地只剩下壹灘灘血跡，和倒在血泊中的壹人壹鳥。
　　血腥味引來了食腐動物。
　　幾只烏鴉正站在他們屍體上，啄食血肉。
　　曹謹行等人早已離開，荒山野嶺，不見行人，直到現在。
　　三道身影趕到鹽山腳下，看到了甲十和風鷲的屍身，都已經讓烏鴉啄的血肉模糊，不成樣子。
　　三人臉上露出不忍之色。
　　“果然出事了……”
　　領頭人臉上頂著個野豬鼻子，獠牙外露，脖子上長著壹圈黑色鬃毛，硬如鋼針，說話甕聲甕氣的，透著壹股子猙獰兇煞：
　　“看看周圍有什麽線索。”
　　“是。”
　　身後兩人的左臂、右臂分別被壹條黃黑白三色相間的毛絨絨的手爪替代。
　　看著像是某種虎形異獸的前爪，肌肉虬結，極有力量。
　　兩人聽話地在周圍查看起來。
　　作為精心培養的甲級材料，羅烈計劃中抓捕高級異獸的重要力量，羅烈可說傾囊相授！
　　五年時間裏，甲字壹十八人得到了精心培養，其中前六位，更是精挑細選的村裏人的後代，原本就遺傳有異獸殘肢，資質非凡。
　　全部移植之後，十八人還剩下十二個，但村裏的六個全部成功——本來也只是在原本已有的殘肢基礎上，增加同種異獸肢體所占比例，加強異能，成功也很正常。
　　領頭人就是其中之壹。
　　他是甲六。
　　在接受移植之前已經有先天四層境界，接受異獸移植後，迅速掌握異能，接連劫掠周遭門派，搶奪天材地寶，境界突飛猛進！
　　在短短壹個月時間裏，已經連跨三層境界，達到了先天七層！
　　他的觀察力非凡，註意到甲十和風鷲的傷口很特殊。
　　“這好像是箭傷……”
　　甲六喃喃自語：“箭矢穿胸破骨、透體而過……好大的力量！比老二也不差多少了……”
　　“這裏！”
　　身後壹聲大喊。
　　甲六起身往回看，甲十壹和甲十四正在身後幾十米外盯著路邊壹塊青石，他走過去壹看，石頭上插著壹根箭，箭簇已經深深插進石體，周圍全是蛛網狀裂紋，還帶著血跡。
　　“官道上有馬蹄印，分成了兩撥。”
　　甲十壹聳了聳鼻翼：“時間久，血腥味很淡。受傷的壹撥北上了，沒受傷的壹撥順官道去了樂陵……”
　　“樂陵應該不是目的……”
　　甲十四看著地上的蹄印：“南下的那批人數不多，但馬蹄印很大，品種更好，非富即貴……可能是沖著濟南府去的……他們還不怕甲十，連風鷲都沒來得及提醒，雙雙斃命！下手如此狠辣果決……很可能就是沖著咱們來的！”
　　甲十壹皺眉：“難道是最近滅的那幾家請的後援？有誰沒處理幹凈？”
　　“可能吧，現在說這些也沒用了。”
　　甲六蹲下身，看著那根插進石頭裏的箭：“……箭身長，箭桿粗，用的大弓，他連風鷲都能壹箭斃命，就算偷襲，箭術也非同小可……”
　　甲六看向甲十壹：“妳先去把這裏的事告訴主人，我和十四去摸摸底。”
　　“好！”
　　甲十壹先行離開。
　　剩下的兩人先把甲十和風鷲葬了，然後看向地上的蹄印，臉色壹冷：“追！”
　　……
　　半天時間，馬隊已經過了樂陵，來到濟南府商河縣何記老店落腳。
　　進了客棧。
　　曹謹行等人要了房間、酒菜，順便讓夥計幫忙餵馬，便坐在大堂等著酒菜上桌。
　　店主是個四十多歲的胖子，壹身員外裝扮，很是和氣，看這些人氣質不凡，親自下酒窖拿了兩壇窖藏多年的美酒送上來，陪笑道：“山野小店，可能酒菜不太合胃口，幾位貴客多多見諒。”
　　“掌櫃的客氣了。”
　　曹謹行舉杯壹飲而下，微笑道：“這酒很不錯……我們是從河北來，準備過濟南去兗州府走親戚，外公壽誕將近，掌櫃的可知有什麽近路嗎？”
　　“原來如此。”
　　掌櫃的恍然，怪不得壹個個氣宇軒昂，唯壹的女眷也美的像天仙，原來是顯赫人家！
　　“有的有的。”
　　掌櫃的手指南方，說道：“順著門前官道往東走十裏到月亮灣，出商河縣，過章丘、泰安，然後走寧陽就到了。”
　　曹謹行對他的答案壹點不意外，隨口說道：“這好像繞了個小圈子吧，直接南下，橫穿繡玉谷，不是更近？”
　　“繡玉谷可去不得啊！”
　　那掌櫃的壹聽，急忙阻攔道：“客官是外地人，有所不知，那地方比幽冥地府還要險惡三分！絕對不能從那過！”
　　“……”
　　同桌的陸繹幾人不動聲色，耳朵卻都豎了起來。
　　正戲來了！
　　曹謹行道：“這是為何？”
　　掌櫃嘆了口氣道：“還不是姓許的魔頭搞的！許多年前那谷裏面有個叫移花宗的門派，喪盡天良，居然拿野獸的胳膊腿往人身上按，造出了壹堆半人半獸、兇殘嗜殺的怪物！後來老天有眼，那宗門被壹把大火燒了，但怪物並沒有全死，這麽多年過去，反而越來越多！
　　就前幾天，還有更夫夜裏看見猴妖殺人！百勝門六十九口人，壹夜之間，死了六十個，消失九個，全是好手！門主的心都被挖了出來，那叫壹個淒慘，聽說是為了壹棵八百年的雪參……造孽啊！”
　　“猴妖？”
　　曹謹行動作壹頓，道：“長什麽模樣？”
　　掌櫃道：“更夫沒敢多看，只知道個兒頭高壹丈，壹身白毛，大熱的天，呼出的口氣卻帶冰霜，有好幾個人是被活活凍死的！縣尊不敢深查，定的江湖仇殺，劫財害命……但誰都知道，是繡玉谷的怪物出來害人了！”
　　掌櫃壹臉的心有余悸。
　　“……”
　　曹謹行看向乙壹。
　　經過中午的獵殺，乙壹已經對繡玉谷中的人物沒那麽恐懼和抵觸了，對曹謹行崇拜不已！
　　他很聰明，知道曹謹行的意思，低著頭傳音道：“……甲字的那些人裏，只有壹個人天賦異稟，身材異常高大，甲二。他說的這種異獸應該是原本生活在昆侖雪山上的【雪彌勒】，羅烈從西北帶過來的，我去餵過食……”
　　【雪彌勒】……
　　曹謹行眉頭微皺。
　　掌櫃的看他遲疑，還以為他不死心，苦口婆心道：“客官聽我壹句勸，壹個猴妖已經這麽厲害，那谷裏說不定還藏著什麽別的怪物，千萬別以身犯險，老爺子壽誕重要，個人安危更重要啊！就算晚了，他老人家也會諒解的……”
　　“嗯。”
　　曹謹行笑了笑，拿出壹錠銀子遞給他：“多謝掌櫃忠告，這些銀子請收下，另外，再上兩壺燒酒。”
　　“……多了，太多了。”
　　掌櫃的有點不好意思。
　　“收下吧。”
　　曹謹行道：“我們人生地不熟，多賴掌櫃提點，應該的。”
　　“那……就多謝了。”掌櫃的拿著銀子露出笑容，快步下去拿燒酒。
　　曹謹行傳音乙壹：“乙字的都是實驗品，甲字的才是羅烈精心挑選，準備移植的人，是嗎？”
　　“嗯！”
　　乙壹道：“壹共十八個，我們只有八品功法，那些人最差的都是六品，還有六個得到了羅烈親傳，五年前學的就是五品……好像是從西北名門弟子身上拷問出來的……”
　　曹謹行道：“……那他抓人是？”
　　乙壹道：“可能是幫他抓異獸吧……我記得羅烈說過，這叫‘以戰養戰’。抓來的人可以移植，再用藥物操控，繼續幫他搜刮天材地寶……原本下手的人也能在打鬥中獲得戰鬥經驗，熟悉異能……”
　　“有點意思。”
　　曹謹行挑了挑眉，從乾坤袋裏拿出紙筆：“把這十八人的特征寫給我，主要是那六個。”
　　乙壹為難道：“可是我知道的也不多……還不知道武功名字……”
　　曹謹行：“無妨，明顯特征即可。”
　　乙壹：“好！”
　　乙壹拿起筆專心書寫。
　　陸繹喝了口酒，低聲道：“中午的屍體不處理，也沒清理痕跡，是想等人找上門？逐個擊破？”
　　“算是吧。”
　　曹謹行微微壹笑，看向窗外：“他們已經到了……方苓，晚上小心壹點，讓四鬼守在妳門外，【五雷神機】和七寶箱都別離身。”
　　“嗯！”
　　黃方苓鄭重點頭，然後偷偷傳音道：“如果有機會，我也想試壹試……妳……會不會……”
　　“試什麽？”
　　曹謹行先是壹楞，接著明白過來，她也想通過移植改善習武資質，問他會不會嫌棄她到時候半人半獸的樣子……
　　以黃方苓的醫術，或許可以以最小的異獸殘肢，達成最大效果。
　　甚至像羅烈那樣，外表看不出來都有可能，但……做過移植到底是不壹樣的……
　　“妳不用多想。”
　　曹謹行認真道：“我從沒拿妳當過累贅，這個世界也不是只有武功壹條道，妳的醫術和丹法也能幫很大的忙……再者，異獸配不上妳，就算要移植，也該找神獸的！”
　　從沒拿妳當過累贅……
　　異獸配不上妳……
　　找神獸……
　　黃方苓的臉騰地壹下子紅了！
　　世間最稀少最珍貴的就是神獸！
　　原來……他這麽看重我的嗎？
　　黃方苓心中感動的無以復加，她最害怕的就是曹謹行嫌她武功低微，拿她當累贅——哪怕她壹路跟來，本意是擔心他中了許清微留下的陰招……
　　許清微曾是藥王谷壹宗之主，熟知千毒千藥，手段層出不窮，外人不知他手段，壹不留神就會中招……
　　她不止壹次埋怨自己，過往太不重視武功，空有藥王谷絕頂傳承，卻壹心學醫，就算練出驚世醫道又怎樣，不但幫不上忙，還要勞人掛心……
　　還好……
　　還好……
　　她喜歡上的人終究是不壹樣的……
　　乙壹寫完了那十八人的資料，交給曹謹行，有的人他壓根就沒接觸過，有的人則只是聽說……
　　曹謹行粗略掃了壹眼，做到心中有數，然後拿出了【風揚】、【蛇蟠】二陣，註入混元真氣，放出風蛇，籠罩方圓四百米，聽周遭的動靜……
　　陸繹等人見狀都屏住了呼吸。
　　傳說中的【八陣圖】！
　　曹謹行閉上眼，無處不在的風蛇帶回各種異響。
　　大堂內的觥籌交錯聲，上方客房裏的呼嚕聲、床板的嘎吱聲，大堂後院馬廄裏的馬蹄踩踏聲、響鼻聲，以及角落裏的老鼠磨牙聲，等等等等……
　　各種各樣的聲音回蕩在耳畔。
　　曹謹行的大腦像是壹臺高速運轉的計算機，從這無數聲音中篩選自己想要的東西。
　　很快。
　　他找到了……
　　……
　　後院。
　　店小二拿著燈籠在前面領路。
　　掌櫃的揣好銀子，樂呵呵地跟著他來到了地窖口，準備下去取燒酒。
　　“掌櫃的，今晚來的客人好大方啊！還特別客氣，我就幫忙餵了馬，那個年輕客官就給了我二錢……呃……”
　　店小二笑臉壹僵，趕緊捂嘴。
　　掌櫃的白他壹眼：“算了，給妳了妳就拿著。這幫貴客慷慨守禮，咱們也不能誆人家，下酒窖把我珍藏的那兩壇‘琥珀香’拿出來。”
　　“哇！”
　　店小二驚訝地回頭：“您這真……”
　　他話沒說完，忽然感覺提燈籠的手壹疼，好像撞到了壹堵墻。
　　再回頭壹看，就發現身前多了壹道鐵塔似的黑影，藏在夜幕陰影之中！
　　掌櫃的先嚇壹跳，剛要驚叫，壹只毛絨絨的爪子從背後捂住了他的嘴！
　　店小二心頭狂跳，下意識地顫抖著手緩緩舉起燈籠往上擡，借著那暗紅的燈燈光，他看到了鬥篷之下的那顆猙獰的野豬頭！
　　“鬼——”
　　店小二嚇得魂不附體，但沒等他叫出聲，眼前之人已經掐住他的脖子，把他後面的尖叫硬生生堵回了嗓子眼！
　　“去地下！”
　　兩只鐵手分別抓住了掌櫃的和店小二，甲六壹運真氣，施展天賦異能，那兩人只覺腳下土地突然松軟，露出壹個黑洞，眼睛壹睜壹閉間，人已經順著洞穴滑到了地下！
　　洞口自然合攏，看上去和之前壹模壹樣，而地下則四面都是土壁，空間狹窄。
　　這是異獸【貍力】的天賦異能——可以在小範圍內控制沙土聚散，使自身藏於地下伏擊！
　　兩人被扔到了地上。
　　“這是……”
　　掌櫃的和店小二驚恐地望著那倆不人不鬼的怪物。
　　從他們這恐怖的模樣不難猜出，這倆人跟“猴妖”壹樣，出身繡玉谷！
　　“兩位好漢……”
　　“閉嘴！”
　　甲六冷哼壹聲打斷他們，蹲下身，看著這兩個人冷冷道：“大堂裏吃飯的那夥人什麽來頭？”
　　“他們……”
　　掌櫃的咽了口唾沫，小心道：“他們是途徑濟南府到兗州拜壽的……”
　　“拜壽？”
　　兩人壹楞，沒想到是這個理由，難道真是碰巧路過？
　　甲六道：“他們什麽境界？會什麽武功？”
　　掌櫃的壹臉為難道：“兩位好漢……我們都是老實巴交的鄉下人，不會武功，就更不知道他們的深淺了……”
　　“廢物！”
　　甲六低喝壹聲，懶得再問，甩出壹包藥粉：“把這個撒他們酒裏！辦好了，我饒妳壹命，辦不好……”
　　“怎樣？”
　　突然，壹個清朗的聲音從地面傳來。
　　甲六和甲十四臉色大變。
　　更可怕的是，甲六忽然感覺周遭沙土不再受他控制，好像有壹只無形的手強硬的接過了他的掌控權！
　　這是以前從未有過的！
　　“既然妳們已經為自己找好了墳墓……”
　　地洞正上方，曹謹行手按大地，運起混元真氣，覆蓋深層土壤，而後施展天人合壹駕馭沙土，微微壹笑，道：
　　“那就死在裏面吧！”
　　甲六和甲十四周圍的土壤突然凝結出壹根根土矛，兇狠刺向他們的心臟！
　　地洞之內突然發生變化，嚇的掌櫃的和店小二發出驚叫。
　　那土矛成型極快，攻勢極猛，甲十四慌忙舉掌，施展《虎爪手》打斷了十幾根，但土矛數量實在太多，他只支撐了兩息就因躲閃不及，在剎那之間，被壹根根土矛捅出了十幾個窟窿！
　　噗噗噗噗噗噗！
　　壹道道血線噴湧而出！
　　甲十四被釘死在了半空！
　　“？？！”
　　甲六看的冷汗直冒，肝膽俱裂！
　　他二話不說，拼盡全力再用【貍力】異能，配合雙手向下深挖。
　　地上，曹謹行冷笑壹聲，稍微放松。
　　地下，甲六感覺到了土壤的變化，欣喜若狂，他連忙放出全身真氣抓住機會往下沖，總算逃出了那只無形巨手的掌控……
　　“不對勁，這個人不對勁！”
　　甲六心亂如麻，壹邊極速操控沙土聚散，在地下穿行，奔向繡玉谷，壹邊在心裏對自己說：“必須提醒主人小心！他沒有移植【貍力】殘肢，卻能像【貍力】壹樣操控大地……這是天人合壹啊，他竟然會天人合壹！大事不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