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九章 會和

　　等獄卒收繳好武器和各人隨身的靈丹妙藥，曹謹行壹股腦收進乾坤袋，帶著秦璇璣進了監獄旁專供守獄的值房。
　　他徑直走到桌案旁坐下，拿起了筆，壹邊默寫《五雷天心訣》和《金剛頂經》的運功方法，壹邊聽秦璇璣講述她遇到的那個“神仙”。
　　“什麽樣的神仙？”
　　曹謹行好笑道：“白胡子老爺爺？”
　　“差不多誒。”
　　秦璇璣坐在旁邊的長凳上，兩手托著下巴看他寫，想了想，說道：“灰色布衣，白發白須，長得很高大，不過倒是挺慈眉善目的。我看到他的時候，他正在天都峰頂鯽魚背上打坐，壹點氣息都沒有，還以為他死了……咳，老神仙很好，他送了我好多好東西！”
　　秦璇璣洋洋得意。
　　“……”
　　曹謹行嘴角壹抽，古怪地看向她：“妳的福源這麽好嗎？我記著好像沒比我高到哪去吧，‘逢兇化吉’……”
　　“別胡說哦。”
　　秦璇璣很不服地瞪他壹眼：“至少我能釣上魚來，要多少有多少，不像某些人，哼哼～”
　　“嗯……”
　　曹謹行無言以對：“好吧，是比我強。他都送了妳什麽，妳為什麽管他叫神仙？聽起來就是個很普通的老前輩啊。”
　　“不是哦。”
　　秦璇璣神秘道：“‘餐霞食氣’聽說過嗎？我以前壹直以為只是傳說，直到遇見他……”
　　臥槽？
　　什麽意思？
　　曹謹行眼睛壹下子睜大了，倏地轉頭道：“妳是說，他會仙品功法？能汲取天地靈氣？餐霞食氣……做到這種程度，只怕品級還在《地澤經》之上，《地澤經》只能吸地氣，屬性有點極端了……他有沒有說他是誰？”
　　“沒有。”
　　秦璇璣搖了搖頭，緊接著說道：“不過，他雖然沒說名字，但給了我壹顆丹藥，壹張羊皮卷，壹個玉墜，另外還教了我壹篇歌謠、壹套導引術，我從那套武功就大概猜出他是誰了……”
　　秦璇璣驕傲地揚起脖頸，壹臉“快誇我”的表情。
　　曹謹行想了想：“難道是三豐真人？”
　　“咦？”
　　秦璇璣驚奇地看著他，納悶道：“妳怎麽知道？”
　　曹謹行笑了笑，隨口道：“妳才見過幾套武功？都能讓妳認出來，只可能是辨識度太高。當今世上，還有哪套武功比後發先至、以慢打快的太極更有辨識性？還有哪位高人比張真人更佩得上‘神仙’二字？答案不是很明顯？”
　　“……”
　　秦璇璣張了張嘴，心裏很佩服他思維敏捷，嘴上哼道：“算妳蒙對了！真沒想到他老人家還活著，他是宋末生人，距今得有三百多歲了吧，真是活神仙！”
　　“還好吧，活得更長的我都見過，不過他們已經不算‘人’了。”
　　曹謹行想起野鬼村那個練《玄武定》的老龜，還有半人半太歲的許清微，都活了三百年以上，但跟張三豐沒法比。
　　人雖然確定了，可是他的目的是什麽？
　　曹謹行繼續問道：“他都給了妳什麽東西？為什麽要給？”
　　“具體的原因沒說，就說與我有緣，大亂將至，要送我幾件東西，不使明珠暗投……”
　　秦璇璣從包袱裏拿出壹張無字的羊皮紙，又從頸上取下壹串玉墜，放到桌上，道：“丹藥我已經吃了，當時是壹步壹步走上去的，到山頂的時候肚子就有點餓，他說那丹藥可以辟谷壹旬……”
　　曹謹行的臉黑了下來：“所以妳就吃了？壹點也不長心啊！”
　　“……”
　　秦璇璣低下頭抿著嘴，可憐兮兮道：“他先教完了歌謠，武功，又送了羊皮卷和玉墜，我猜他可能是張真人，這才……”
　　心真大！
　　偏偏還總是碰到好人……
　　曹謹行無奈搖頭，先拿起那枚玉墜看了看，入手冰涼，玉質溫潤，像是古物，造型半龍半獸，應該是龍生九子之三“嘲風”。
　　這種形象壹般安置在宮殿殿角，象征著吉祥、美觀、威嚴，也有威懾妖魔、消除災禍的作用，不太常見，但確實是好東西。
　　“有點意思……”
　　曹謹行約摸越覺得怪，總覺得這種玉在哪摸過，隨即猛然想起壹件事，將乾坤袋中的八陣圖取了出來，仔細比對，脫口而出道：“這材質竟然是【和氏璧】！”
　　秦璇璣壹驚，顧不得裝可憐了，忙道：“妳說什麽？這是【和氏璧】？”
　　“沒錯！”
　　曹謹行兩相比對，確認無誤，斬釘截鐵道：“材質壹摸壹樣，而且比【八陣圖】打磨的更精細，這種敗家行為可不像是武侯幹的，難道……”
　　曹謹行心中閃過壹個不可思議的想法。
　　【和氏璧】可以吸納、存儲天地八氣，乃是世間極少見的靈物，真正的“價值連城”！
　　武侯就是靠著秦始皇打造“傳國玉璽”剩下的邊角料，鑄成了曠世至寶【八陣圖】。
　　其材質靈性之強，由此可見壹斑。
　　這種材料哪怕只是壹小塊，都能起到畫龍點睛的作用，就像【天道劍】劍柄上的奇石【黑寒】。
　　沒有它，【天道劍】絕不會如今的神兵地位，堪稱仙級以下第壹神兵。
　　可是造這東西的人竟然把【和氏璧】磨成了屁用沒有的吊墜……
　　真是暴殄天物！
　　“這怎麽可能呢？”
　　秦璇璣很快明白過來，奇怪道：“《神州異物誌》上明確記載，《和氏璧》先入楚，再入趙，最後入秦，在始皇得玉之前，此玉都是完璧狀態，之後雕琢傳國玉璽這才有了邊角料，助武侯成八陣圖……有機會雕琢此玉的人，只有武侯和……秦始皇……”
　　秦璇璣張大了嘴巴。
　　“這東西關系重大！”
　　曹謹行眉頭緊皺，摩挲著那塊玉，說道：“三豐真人為什麽要給妳這塊玉？還有這張圖……”
　　他拿起羊皮卷看了看，材質同樣非凡，必是取自高階異獸的皮制成。
　　這種材質就表明了無字只會是表象，內裏肯定另有玄機！
　　秦璇璣看著那張圖無奈道：“火燒、水浸之類的方法都試過了，毫無反應，不知道裏面有什麽。他老人家把東西給我之後就消失了，我連問都沒來得及問……”
　　“那可能是時候未到吧，這些高人好像都講究機緣。”
　　曹謹行將東西還給她：“他還說‘天將大亂’是嗎？有沒有說亂在何處？”
　　秦璇璣認真想了想，搖搖頭：“沒有誒。”
　　“那算了。”
　　既然是張三豐給的，那就沒理由害人，曹謹行叮囑道：“他教妳的武功好好練，給妳的東西好好戴著，說不定哪天就能幫上妳的忙。傳聞三豐真人有未蔔先知之能，應該不是白給的，妳自己看好了，別壹天天那麽單純，別人說什麽都信，再讓人給騙走了！”
　　“……”
　　秦璇璣委屈地看著他，也不說話。
　　曹謹行避過視線，繼續書寫，沒寫幾筆，秦璇璣的手就抓了過來，輕輕搭上他的手臂，柔聲道：“可是那篇歌謠我沒懂……妳教我好不好？”
　　“……”
　　孤男寡女，燭光昏暗，看著那張毫無瑕疵的俏臉，還有嘟起紅唇故意做出的楚楚可憐，曹謹行呼吸略微急促，趕緊默念寒蟾心法冰身靜心，深吸壹口氣，道：“叫什麽名字。”
　　這就是不生氣了。
　　秦璇璣喜道：“它叫《無根樹》！”
　　……
　　第二天壹早，曹謹行將寫好的秘籍送到了天元樓。
　　除了《五雷天心訣》、《金剛頂經》以及配套的掌法，還有壹部《先天罡氣》，是給姚紅鯉的。
　　畢竟也算是殺了多年好姐妹表忠心的心腹，忠誠無可挑剔，獎勵壹部更好的武功無可厚非。
　　《先天罡氣》作為四品功法，修煉速度更快，還有完美的防禦屬性，更重要的是，它不算特別難，給姚紅鯉練正合適……像《乾坤大挪移》，曹謹行手把手教，她都不壹定能練到第二層。
　　拿到自己的“專屬”秘籍，姚紅鯉那眼神恨不得把曹謹行當場活吃了，嚇得他二話不說趕緊跑。
　　——以後得少送她東西，今天壹見，明顯比昨天沒送面具之前更癡迷了！
　　曹謹行壹陣心有余悸。
　　上午繼續看管大獄，獄中那三人已經變成了霜打的茄子。
　　昨夜那種陣容都沒能把他們救出去，曹謹行的可怕已經深入人心。
　　只要他還鎮守紹興大獄，那他們就沒有絲毫活路！
　　能說的不能說的都說了，留著他們就是當人證而已……等到了中午，京城來信，連人證都不用當了。
　　——因為嚴家已經付出了慘重代價，整個浙江官場也即將遭到血洗！
　　有嚴嵩送上的名單和“證詞”，根本就不需要其他人證了。
　　既然這樣，多留無益。
　　曹謹行給知府範子坤透了個口風，範子坤也是明白人，馬上義正言辭地跟嚴家撇清關系，升堂斷案，難得做了回父母官該做的，當堂宣讀罪證，將三人按大明律處以極刑，以正法典！
　　城中百姓都來觀斬，大聲叫好，也讓那些暗地裏的倭寇們徹底死了營救的心。
　　範子坤這麽做是擔著風險的，倭寇不敢找曹謹行報仇，很可能來找他。
　　但這是必須的。
　　他不交投名狀，今天死的人裏就有他！
　　曹謹行是看他當初接令之後很幹脆地配合抓人，還不算壞透，這才給個機會戴罪立功。
　　沒了這三個拖累，曹謹行總算自由，在知府後院叫了壹大桌菜，跟秦璇璣兩人邊吃邊研究那篇《無根樹》歌謠。
　　他已經基本確定，這是篇內功心法，應該是張三豐繼《無上太極經》後對“太極”理念的進壹步深化所得。
　　他已經理清了脈絡，只是細節上還有待推敲。
　　沒辦法，說是歌謠，其實更像謎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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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無根樹，花正幽，貪戀榮華誰肯休。”
　　“浮生事，苦海舟，蕩去漂來不自由。”
　　“無邊無岸難泊系，常在魚龍險處遊。”
　　“肯回首，是岸頭，莫待風波壞了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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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諸如此類，比比皆是。
　　每壹字每壹句都是意象，看似是在講述人生至理，實際上暗藏武學奧義。
　　就像是在心法之上蒙了壹層紗，連曹謹行領悟起來都有點困難。
　　這根本就不是送給秦璇璣的，更像是借機送給曹謹行的。
　　——不是他自傲，就那傻丫頭的悟性，倘若沒人指點，這輩子都不可能練成！
　　——她甚至不知道這是武功，還以為張三豐在教她為人處世。
　　“花者，樹之精神發煥。人之身如樹，人之真靈如樹之花……凡樹有根，故能生發而開花，惟人身無根，生死不常，全憑壹點真氣運動，真靈旺則身存而生，真靈敗則身亡而死……應該是這個意思了，第壹段是總訣，第二段才是內息運行之道……”
　　曹謹行大腦高速運轉，凝眉沈思，端著飯碗忘了吃飯。
　　旁邊秦璇璣好笑地看著他，心底卻有些難過地嘆了口氣。
　　他已經定親了……
　　——曹謹行總說她笨，其實她壹點不笨，只是對比曹探花確實要單純嬌憨壹些，但仍甩了常人壹大截，在整個東海都是萬中無壹的天之驕子，霧流島的世外明珠！
　　昨天試著問他心意，壹看他面露難色，她就知道他要說什麽了，所以直接打斷了他！
　　只要妳沒說明，那我就當不知道，只要我不知道，那我就能“心安理得”地跟下去。
　　說來有點慚愧，但是，對不起了……
　　秦璇璣在心裏默默道了聲歉。
　　壹張飯桌，兩個人，各有所思，都忘了吃飯。
　　陸繹進來的時候就看到了這壹幕，感覺很新奇，笑著大聲道：“想什麽呢，這麽入神！”
　　曹謹行聞聲壹看，露出笑容。
　　壹路快馬加鞭，總算到了。
　　陸繹背後背個長條匣子，裏面是曹謹行上次誅殺魔教長老的獎勵。
　　在他身後還跟著壹個人，壹身漆黑軟甲，頭戴面罩，氣質冰冷，作風幹練，正是大內密衛，影衛。
　　影衛的身後同樣背著個匣子，裏面是嘉靖賞賜的杜武庫護身寶甲【騰龍甲】……
　　“影衛楊溪，參見十三太保！”
　　楊溪單膝跪地，語調鏗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