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壹十三章 故人

　　圓月高懸。
　　曹謹行鬼魅般在月下穿梭，奔向西郊李府。
　　“點金指”李家名氣不算大，但也是開封府前五的武林勢力，在朝廷有備案，曹謹行來之前已經在案牘庫找了相關資料，知道他們家族駐地在哪、經營那些生意，找到不是問題，難點在於怎麽進去。
　　李家命案蹊蹺，暗中關註的人不少。
　　曹謹行之前的猜測並不難聯想，像【秦王照骨鏡】這個級別的寶物，藏在外界，遠不如就在眼皮底下安全。
　　如今四門都已守住，東西壹定還在李府，他們或許正在偷偷摸摸的尋找，這個時候進去，稍有差錯就會被包圍，再加上趙希真這個老牌法象，星宗三老之首，跟他對上，壹般的法象都會覺得棘手。
　　曹謹行施展輕功，越來越近，心中越發戒備。
　　他也不想跟趙希真起沖突，倒不是怕他，壹來他手裏可能有【天星陣圖】，這東西很麻煩，壹旦給它困住，陷入幻境，就很可能任人魚肉，連麒麟都掙脫不開；二來，不清楚他們有多少人，如果只是人類法象，那沒問題，可萬壹有神獸呢？火鳳的天賦神通【火遁術】太詭異了，瞬息之間，轉戰千裏，倘若被纏住，再等到火鳳支援，沾到壹點兒不死火，那……
　　西郊李府遙遙在望，曹謹行呼出壹口濁氣，甩掉紛亂的心思。
　　他的目標很明確，就是偷偷潛入，找到【秦王照骨鏡】，記下秦陵地圖，過程中能不起沖突，就不起沖突……
　　曹謹行躲在陰影裏，運轉《隱元訣》，不露出絲毫氣息，擡眼望向那扇朱紅的李府大門。
　　門上還有官府貼的封條。
　　“四個？不對……西南角，五個……兩個法象……三個通幽巔峰……”
　　曹謹行深吸壹口氣，閉上了眼睛，體內《混元無極功》驀地轉化成了《地澤經》，他悄無聲息得施展出了謝氏壹族的秘術【地行術】！
　　曹謹行消失在原地！
　　與此同時。
　　府內後院，某間廂房裏，壹個全身上下都籠罩在黑袍裏的人正在黑暗中打坐。
　　值得註意的是，他的右手手背上有壹片金色鱗甲，忽然放出了微弱的金光。
　　黑袍人察覺到了，慢慢睜眼，嘴角露出壹絲冷笑：“來客人了……《地澤經》？呵呵！”
　　……
　　轉眼之間，曹謹行已來到院內，在陰影中探頭，靠著《天子望氣術》觀察府內外的八氣變化，推測神物的下落。
　　八氣相生相克。
　　自古神物材質特殊，都是靈氣高度凝聚的寶物，生有靈性，所以藏匿之地的八氣變化必然異乎尋常！
　　例如【冢虎符】屬地，它的附近壹定聚土而少水，這點就算是在湖泊附近，也是同樣。
　　再比如【八陣圖】，分散時，每個陣圖都有不同屬性，合體之後，渾然如壹，所在之處，八氣必然格外活躍，卻不會出現壹種獨大的情況。
　　“《神州異物誌》記載【秦王照骨鏡】是由秘境奇石打磨而成，那應該是在……‘山’氣活躍的地方……”
　　曹謹行瞇起眼睛，將真氣匯聚於雙眸，觀察府邸，果然發現後山湖泊旁的壹座假山有些不對勁。
　　假山傍湖，原本周圍應該水汽充沛，可那假山周圍的水卻很少，反而有壹股灰色的“山”氣籠罩，使得山周圍匯聚了不少塵土沙石。
　　這當然不是假山的原因……
　　曹謹行心中明悟，馬上明白過來，重新遁入地下，沖了過去。
　　壹路穿過月門、花壇，來到湖泊旁假山附近，能明顯感覺【地行術】越走越艱難，身下土壤越來越硬，直到堅硬如鐵！
　　——《地澤經》的真氣都難以分散土壤，施展遁術，整座假山像是變成了壹塊石頭，“遁”不進去！
　　曹謹行只能躍出地面，蹲下身查看假山附近的土壤，暗道：“土壤硬如石……這應該是【秦王照骨鏡】山類真氣外散的原因……它就在地下！”
　　曹謹行再度使用《天子望氣術》觀察假山，雙眸透過石體看到了內部結構，假山上下的所有機關布局全部呈現在眼前！
　　“原來如此……”
　　找到入口機關，曹謹行沒有忙著進去，而是先感應了壹下四周——那五個人仍然僵立在李府西南角，三百米外，壹動不動。
　　“演的挺像……”
　　曹謹行心中冷笑，伸出手，輕輕轉動假山上的壹塊山體。
　　哢地壹聲響，假山底部分出壹扇小門，曹謹行閃身而入，石門重新關閉。
　　微風拂過，湖面泛起漣漪，整座李府陷入壹片死寂，鴉雀無聲。
　　曹謹行進入地下密道，壹路無視各種機關陷阱，鬼影般橫穿廊道，來到了地下山氣最濃郁的壹間密室。
　　打開後，內部墻壁上插著的火把自燃，熊熊火光照亮室內。
　　壹面鏡子映入眼簾！
　　那鏡子整體呈青綠色，鏡面光滑清晰，纖毫畢現，外圈石體鏡框上雕琢著兩條盤龍，鱗甲微張，栩栩如生，壹眼望去，整面古鏡古樸深沈，威嚴無比。
　　——【秦王照骨鏡】！
　　李家傳承至今，壹直甘於平庸，就算這地下機關在建造之初由李由主導，厲害無比，經過千年歲月侵蝕，也剩不了多少威力了。
　　以李家後來的勢力，也請不到高級機關師維護……貿然請人，反而有引狼入室的風險。
　　所以，這機關威力大不了。
　　更何況曹謹行還能看到各種機關布局，所以，他壓根不擔心有什麽《天子望氣術》看不到的後手，身形閃爍，徑直來到照骨鏡之前。
　　曹謹行看著鏡子，猶豫片刻，伸出左手探到鏡後，兩眼緊盯鏡面，果然，鏡子上展現出了手的骨骼、血管、經脈……甚至能看到血管裏脈脈流動的血液！
　　“果然是寶物。”
　　曹謹行二話不說取出那幅無字天書，將圖紙如法炮制放到鏡後，鏡面上立即顯現了字跡。
　　曹謹行松了口氣，看著上面的圖畫，心神震顫：“這就是……秦陵地宮……”
　　……
　　壹刻鐘後。
　　曹謹行記下全部內容，將寶鏡收入乾坤袋，沿原路返回，打開機關門，來到地表。
　　突然！
　　就在他露頭的壹瞬，壹縷星光從天而降，照向他的身體！
　　曹謹行早有準備，剎那間全力施展《憑虛禦風》，速度暴增壹倍，躲過星光，憑空消失！
　　“抓住他！”
　　天空中傳出壹聲厲喝，立時便有四道黑袍人影從四面八方包圍而來，其中壹人還是三重境的法象，壹掌拍出，掌力宏大剛猛，好似壹堵堅不可摧的城墻橫向碾壓而來，勢如排山倒海，飛沙走石！
　　倉促之間來不及閃避，曹謹行只能擡掌硬頂。
　　兩股霸道真氣激撞，霎時氣芒迸射，周邊十丈景物瞬間爆炸！
　　假山之上碎石迸濺，湖中水花如匹練飛起三丈多高！
　　曹謹行倒退十幾步。
　　另外三人趁機圍了上來，按天地人三才站位，將曹謹行團團圍住，提氣運功，嚴防死守。
　　那個三重境的法象不慌不忙擡手，收起了飄在空中的【天星陣圖】。
　　四人站定。
　　第五個人從他們身後的陰影裏慢慢走了過來。他的手背上金色的鱗片閃爍微光。
　　曹謹行想施展地行術，卻發現方圓百丈的土壤全部硬如鋼鐵，比先前更難遁地！
　　曹謹行冷笑壹聲，看向第五人。
　　那人全身籠罩黑袍，來到四人之前，語氣平緩地說道：“曹大人，壹月不見，竟已突破法象，後生可畏，老道在此恭喜了。”
　　“不必。”
　　曹謹行冷冷道：“【天星陣圖】，《極道星流掌》，《三垣大陣》……那邊那個就差把‘老子是趙希真’貼臉上了，還裝的哪門子蒜？把臉遮嚴了，別人就不知道了？”
　　黑袍人哈哈壹笑，壹擡手，趙希真揭開了兜帽，露出鶴發童顏、眉心豎眼般的印記，還有那雙血紅的雙目！
　　“還有他們。”
　　曹謹行壹壹指過另外三個通幽巔峰，語氣嘲諷道：“壹個唐門內功，壹個丐幫《百裏望月》輕功，還有壹個劍宗《萬劍歸宗》劍氣……有意思嗎？”
　　“曹大人慧眼如炬。”
　　那人長袖壹甩，另外三人臉上的兜帽也全都掀到了腦後，露出本來面目，以及道心種魔後的痕跡——赫然就是失蹤了的唐門太上長老、丐幫掌棒龍頭和蜀山劍宗的劍癡。
　　曹謹行最後看向那第五個人，臉色復雜：“該妳了，手背上的是麒麟鱗甲吧，謝氏壹族……我是該叫妳白眉道長，還是叫妳日老？”
　　白眉揭開兜帽，看著曹謹行，滿臉贊嘆道：“曹大人，名不虛傳！沒想到在天姥山上只能射暗箭的妳，到了今時今日，竟然有如此修為，如此見識，老道佩服！”
　　曹謹行道：“我也沒想到，當日深明大義的謝氏族長，壹心保護麒麟的白眉道人，今日會為虎作倀，助紂為虐！”
　　“呵呵。”
　　白眉冷笑道：“誰是‘虎’？誰是‘紂’？！人族多次密謀誅殺神獸，難道神獸還不能反抗嗎？天底下沒有任人魚肉的道理！”
　　“胡扯！”
　　曹謹行不屑道：“別以為我不知道妳們要幹什麽！誰動手了妳找誰去，妳可以殺他全家，大不了誅他九族，可妳們現在要幹的，是生靈塗炭，哀鴻遍野！如此行徑，不過遷怒而已！”
　　“曹謹行！”
　　白眉冷眼道：“別忘了，妳當日也是圖謀麒麟血的壹員，少在我面前假作仁義，大言不慚！”
　　“是啊。”
　　曹謹行毫不避諱地道：“我就是圖謀神獸！我就是想喝麒麟血！我就是想武功大進！我就是要天下第壹！妳沖我來啊？老子等著！不管是殺人放火，還是綁票要挾，我都接著，但妳們沒有，不但我沒有，我猜宋成蹊也沒有，甚至天機二十五……那個老東西沒死吧，不然今天趙希真的位置，應該是他。”
　　白眉的臉色刷地陰沈下來。
　　“妳看。”
　　曹謹行更不屑了：“這就是妳們的作風。我背後有大明，有皇權，妳們不敢對付，宋成蹊遠在苗疆，武功卓絕，妳們不好對付，至於天機二十五，那就是個老王八，他如果活著，妳們找不到他……罪魁禍首都動不了，那還怎麽報仇出氣呢？只能遷怒了……哈哈，這就是神獸的格局，簡直笑話！”
　　“妳！”
　　白眉攥緊了拳頭，怒不可遏，冷冷道：“曹！謹！行！妳現在身處三垣陣中，又有我和趙希真掠陣，階下囚而已，最好不要激怒我——”
　　曹謹行不等他說完，直接取出了那面【秦王照骨鏡】，然後拔出【天道劍】，對白眉道：“妳說我這壹劍劈下去，是劍斷，還是鏡碎？”
　　“……”
　　白眉壹口老血差點噴出來，心裏那個憋屈啊，看著曹謹行恨不得將他碎屍萬段！
　　他怎麽也沒想到，當初在天姥山上還只能放冷箭的曹謹行，壹個月不見，竟然敢在包圍中與兩大法象對峙！
　　這簡直不可思議！
　　早知如此，當日就應該在他身上做些手腳，毒藥、毒術、種魔訣、舍心印……
　　這該死的曹謹行！
　　【秦王照骨鏡】已經落到他手裏，八成是拿不回來了——曹謹行就不是壹個會委曲求全的人，逼急了他真能玉石俱焚。
　　既然如此，最穩妥的方法不能用了，只能等麒麟入陵墓，先去對付那些機關，開出壹條路。
　　既然如此……
　　白眉放松下來，無視【秦王照骨鏡】，淡淡道：“有壹件事，妳說錯了，我們不是不敢對付妳，是不好在京城對付妳，但妳如今遠在開封，孤立無援，天下大亂在即，就算殺了妳，他們也沒功夫圍剿，妳怎麽就知道我不敢動手呢？何況……還有更好的辦法……”
　　白眉臉色陰狠，意味深長。
　　“操控我？”
　　曹謹行笑了，無所謂地勾了勾手指：“來，讓我看看養傷養了壹千八百年的窮奇……好到哪壹步了。”
　　養傷……
　　“妳……”
　　白眉心神劇震，大吃壹驚：“妳怎麽……”
　　“老子知道的事多著呢！”
　　曹謹行不耐煩地打斷了他：“【秦王照骨鏡】只是其壹，妳們想找的東西不止它吧……這幾位高手的境界也沒到非他們不可的程度，那妳們專門找上他們是為了什麽？”
　　白眉臉色陡然間陰沈無比！
　　曹謹行視若不見，道：“我查了他們的資料，有壹個有趣的發現，這幾人表面與江湖人壹樣，實際上出身富貴，家族血脈流長，淵源極深，就像這個點金指李家壹樣。
　　唐門太上長老年紀太大，資料大多不可考，劍癡家族寥落，倒是丐幫掌棒龍頭身份非凡，姓秦名鈺，是陜西秦家鎖喉槍的傳人，而這個秦家槍法，有白起《龍騰槍法》的影子，像是刻意改的亂七八糟……
　　這個秦家的祖輩跟秦朝蒙氏壹族有關，巧合的是，他們的家徽是九子之首【囚牛】，而蒙氏壹族又是公子扶蘇的人，扶蘇正是‘九子之首’……”
　　——九龍墜【囚牛墜】的主人！
　　白眉抓人是為了這些人身上的【九龍墜】，操控他們不過是順勢而為！
　　白眉懂他的言外之意，眼睛瞬間睜大了，他……這個曹謹行怎麽會知道這麽多年代久遠的隱秘？！
　　曹謹行看向白眉：“不知道妳們是怎麽找到的，但既然能找到他們的，也就不難理解妳在這磨磨唧唧拖延時間的原因了……把守四門的高手正在趕過來吧……妳想萬無壹失，拿走我身上的墜子，但是，老子不跟妳們玩了……”
　　曹謹行微微壹笑。
　　知道妳們在拖延，我也是啊。
　　只見他雙手掐印，壹掌拍下，積蓄的內力爆發開來，曹謹行用出了當日在臥蛟島上見過的陰陽術【霧靄沈沈】！
　　壹瞬間茫茫白霧升騰而起，狼煙壹般，席卷四面八方！
　　曹謹行消失在其中。
　　白眉臉色大變，嘶聲吼道：“快！起陣！別讓他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