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六章：天下再無陷陣軍

　　眼前的火光沖天，在陰雲和濃煙之下，刺痛著人的眼睛。
　　火光前，數百黑甲提劍向著大軍走來，劍刃上倒映著熾紅色的光閃動不止。
　　寒風不止，迎面吹來的卻是陣陣熱浪。
　　火焰蔓延開來，遮蔽了整條道路，這壹支黑甲軍背對著滔天大火，面目和身子都被籠罩在陰影裏。
　　唯壹能讓人看清的，就是那壹雙雙絕無退意的眼睛。
　　黑甲、獸面、長劍、高盾還有那眼睛，壹切都是太像了，像得讓顧楠壹時間都沈浸在滿目的焰色中。
　　······
　　“軍，歸矣。”
　　那壹年，由死囚建成的陷陣軍征戰歸來，三百人，死者八十六名。
　　軍營中，她在壹面墻上，將刻著他們名字的八十六塊牌子取下，墻壁變得空落。
　　只剩的二百余枚牌子隨著風晃蕩。
　　軍營中點起了火，八十六枚牌子都被扔進了火中，燒成灰燼。
　　“此八十六人，與戰陣而死，丟我陷陣顏面，今後，此八十六人不歸我陷陣所部！降為常民，落回原籍！不得再說是我陷陣之人！”
　　“同的，不背我陷陣滔天殺孽，入了那幽冥之處當為良善之判，來生。”
　　“要投個好世道···”
　　“於此！”
　　“陷陣軍！”
　　白衣之後，二百余人站得整齊，軍容肅穆。
　　“送客！”
　　“錚！”無格出鞘。
　　“壹路走好！”
　　“錚！”
　　劍刃如林，向著那火上，半空中飄散而去的青煙。
　　“壹路走好！”
　　······
　　此時，同樣是壹片大火，濃煙幾乎遮住了天空。
　　火焰中燒著的，同樣是壹個壹個刻著名字的木牌。
　　站在她面前的，同樣是壹支叫做陷陣軍的軍陣。
　　簡直就像是，真的是那支陷陣軍的來生壹樣。
　　可惜，他們依舊沒有投壹個好世道，可惜，這壹次，她站在的是這支軍陣的對面。
　　“好，好啊！”
　　顧楠領的軍陣的壹旁。
　　臧霸扛著壹柄狼牙棒騎在馬上，看著那火前的黑甲軍，眼中大亮，兇橫的臉上大笑著。
　　“好軍陣，好雄軍！”
　　手中的狼牙棒放了下來，揮起壹片風聲，對著顧楠叫到。
　　“那青州的將軍，妳是上還是不上。看妳長得那副清瘦的模樣，要是怕了，我來！”
　　說著，就像是迫不及待壹般，要領兵沖陣。
　　那般的雄軍，就該壯烈的死在戰陣之間才是他們的歸宿。
　　可他剛剛向前踏了壹步，壹根白纓槍就攔住了他的去路上。
　　臧霸停了下來，看向攔住了他的人。
　　“我來！”
　　顧楠壓了壹下頭頂的鬥笠，沒人看清楚她是什麽樣的神色。
　　只見到她回過頭，對著所有的青州兵說道：“全軍停於此處，壹人都不要跟來。”
　　話音不重，卻很清楚地傳進了每壹個人的耳朵裏。
　　話音落下，那白袍坐在馬上，在所有人楞住地目光中，提槍慢慢地向著那沖天的火中走去。
　　翻卷著的火焰下，七百黑甲軍提著長劍，解下了背上的重盾。
　　“砰！”
　　人高的大盾壹齊放在地上，揚起壹片煙塵。
　　“呼！”
　　白甲將手中的長槍翻動，卷起壹陣熱風，將煙塵散開。
　　長槍高舉在身側，白纓飛揚。
　　壹襲白衣如舊，壹陣黑甲如舊。
　　可此時卻非是舊日之時。
　　白衣黑甲，靜靜地對立在烽火不息的陣中。
　　“陷陣軍？”
　　顧楠啟口問道，聲音像是被卷進了層層的烽煙裏。
　　這便是，天下無雙？
　　高順擡起眼睛看著顧楠，笑了壹下，看來，這便是陷陣軍報以死誌之時了。
　　他沒有回答顧楠，而呼出了壹句話。
　　壹句顧楠曾浴血呼出過無數次的話。
　　“陷陣之誌。”
　　“砰！！”七百黑甲劍盾相擊，聲動山林。
　　“有死無生！！！”
　　壹聲長嘯，響遏行雲。
　　長嘯聲裏，鬥笠下顧楠點了點頭，擡起了眼睛。
　　陪她沖破了無數的烽火，陪她共征六國，說要陪她壹同殺出個天下太平，最後，陪她壹同戰死在鹹陽城前的軍陣。
　　終於，也站在了她的對面。她的身後，似乎終於，壹個人也沒有了。
　　長槍橫立，馬上的白甲將輕聲說道。
　　“顧楠！”
　　說完，雙手握住了長槍。
　　“來！”
　　兩方沒有再停留。
　　“殺！！！！！！”
　　黑甲的軍陣沖起，不過數百人的沖勢之下，仿佛地動山搖。
　　另壹邊，那白衣將領縱馬而來，戰馬在她的身下越沖越快，身側，槍鋒如虹。
　　顧楠沒有任何的保留，內息運轉到了極致，長空之下，壹時間，風起雲湧。
　　壹陣陣大風扯緊，卷動著火焰翻騰不休。
　　她只有壹人，但隨著她壹人而來的，陷陣的眼前，卻是好像山嶽崩塌的氣勢。
　　她希望陷陣軍會退，哪怕退半步，都能告訴她眼前的這軍陣，不是陷陣軍。
　　但是他們，沒有壹個人，退下這半步。
　　這股氣魄壓得在場的所有人都喘不過氣來，而壹個人，反而越來興奮。
　　“哈哈哈哈！”臧霸站在軍前長笑，眼睛緊緊地盯著陣中的情形，眼中灼熱。
　　“這青州將領，當真壹條漢子！”
　　豪情烈血，他這生最欣賞的就是這般的英雄豪傑。
　　殺聲震天，天中陰雲裏，雷光壹閃。
　　白光剎那間將天地間照亮，那白衣將領和黑甲軍沖在了壹起。
　　長槍刺出，數百把長劍迎上。
　　緊接著。
　　“轟！！”
　　伴著如要貫穿天地的雷聲，交擊之勢，同雷霆萬鈞。
　　長槍撞在厚重的盾牌上，內息之下，長槍上爆發出壹股可怖的巨力。
　　隨著壹聲巨響，長槍穿過了盾牌，接連著貫穿了兩個黑甲軍卒的胸口，將他們的身子挑了起來。
　　血色濺出，染紅了白纓，也染紅了顧楠身上的白衣。
　　猙獰的甲面對著顧楠。
　　···
　　“將軍，我等是要成為名震天下的軍陣的。”
　　···
　　“刷！”長槍壹甩，兩個沒有了聲息的身子被甩了出去，撞在了壹排想要沖上來的士卒身上，將他們撞翻在地。
　　劍光落下，數柄長劍劃過顧楠身下的馬匹，斬斷了馬腳。
　　“斯！”馬匹悲鳴了壹聲。
　　···
　　“諸位，此番，要天下，識我陷陣營！”
　　···
　　顧楠摔在地上打了幾個滾，站了起來。
　　騎在馬上的陷陣領將已經沖到了她的面前，馬背上，長劍高舉，無數的黑甲圍了上來。
　　團團黑甲之外，是看不到盡頭的火光。
　　雙手握住了長槍，長槍掃過。
　　···
　　“殺出壹個天下太平！！”
　　···
　　長槍掃破了那沖來的馬匹的脖子，余勢不止，在陣間橫掃而過。
　　所過之處，斷劍破甲，人馬橫飛。
　　···
　　“妳們，可想好了，此去，有死無生。”
　　“陷陣之誌！！！”
　　“好，隨我陷陣。”
　　······
　　橫斷了道路的火焰映照著廝殺，火光下，就連血色都是烏黑。
　　戰陣之外，青州和徐州的兵馬都呆呆地看著那陣中，浴血的白衣。
　　大概是，等到火焰小了壹些。
　　廝殺聲漸漸停止。
　　“砰！”又壹個人倒在地上，胸前的甲胄破開，血流不止，滲入泥土之中。
　　手中的長劍直到最後都緊緊的握在手裏，圓睜著雙目。
　　火前，皆是伏屍，再無殺聲。
　　顧楠站在伏屍之間，身上衣服，已經分不清是白袍，還是血泡。
　　她的身邊，壹個人跪在地上，是已經無力站起來了。
　　長槍橫在眼前，高順慢慢地擡起了頭來，看著顧楠。
　　面上的面甲已經破了壹半，臉上全是血汙。
　　長槍停了壹會兒，最後沒有落下。
　　在高順空洞的視線中，顧楠收槍離開。
　　對著身後的兵馬說道：“滅火追兵。”
　　高順跪在火前，身下的影子被拉得很長很長。
　　仰起頭來，看不見天光。
　　慢慢地。
　　他舉起了壹把劍，抵在了自己的胸前。
　　幹涸的嘴唇張開，壹字壹句地念道。
　　“鐵面為兇，遮我征戎。”
　　“衣甲玄青，入我軍中。”
　　“名曰陷陣，軍亡方休。”
　　“魂歸天兮，死誌方窮。”
　　“如此，天下。”
　　火焰裏，高順手中，長劍刺下。
　　“再無陷陣軍······”
　　“刺！”
　　劍刃刺穿了他的身子，力氣像是壹瞬間都被抽了出去。
　　高順倒在地上，血液浸沒了他的側臉。
　　最後壹刻，他看到了漫天的烽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