擇天記

貓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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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命裏有時終須有,命裏無時要強求。   這是壹個長生果的故事。   三千世界,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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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2章 聖光大陸之行

擇天記 by 貓膩

2018-9-17 15:47

  回到離宮,再次談起王破離開的事情,徐有容說了壹句類似的話。
  “死國矣。”
  王破放棄了向大周皇朝要公道的想法,放棄了向陳氏皇族復仇,這是非常困難的事情。
  在精神層面上,這與為國犧牲沒有什麽差別。
  陳長生深以為然,然後又想到了師兄最後說的那句話。
  “在合適的時候離開,是非常美好的事情。”
  任誰來看,這句話都是在說商行舟。
  陳長生也不否認這壹點,卻又總覺得這句話與自己有關。
  “我可能……會離開壹段時間。”
  他有些猶豫說道。
  徐有容說道:“理由?”
  理由有很多,比如剛才那句話,比如師兄教小師弟練書法的時候那麽嚴厲,讓他想起了師父。
  比如,很多大臣與百姓都在稱贊,說師兄與太宗皇帝越來越像了。
  但這些理由都說不出口,因為都是他的猜想,沒有任何證據,而且這種猜想,真的很不負責任。
  他沒有說,但徐有容知道。
  她說道:“也許妳想多了。”
  “是的。”陳長生看著她認真說道:“但太宗皇帝在做出那些事情之前,也不見得就是我們知道的太宗皇帝,他是所有人都稱贊的齊王,後來的殺兄弒弟囚父,也許都是他被逼無奈做的選擇。”
  徐有容說道:“所以?”
  陳長生說道:“我不想他成為第二個太宗皇帝,所以……我想離開。”
  “如果只是這個理由,我不支持,因為這完全是被動的借口。”
  徐有容說道:“活著,應該是主動行為的集合。”
  陳長生想了想,說道:“我自己也想離開。”
  徐有容再次說出那兩個字:“理由?”
  陳長生說道:“我想知道自己是從哪裏來的。”
  從十歲那年開始,他便在死亡的陰影下生活。
  天書陵那夜天海聖後幫他逆天改命,他終於不用再每天考慮死亡的問題,有資格考慮別的壹些問題。
  生死問題之外,人生最重要的問題就是那三個。
  妳是誰?
  妳從哪裏來?
  妳要到哪裏去?
  想要解答第三個問題,首先要弄清楚前面兩個問題。
  與魔族的戰爭還沒有完全結束,但已經不用再他做些什麽。
  商行舟、黑袍說他來自聖光大陸,他想去那裏看看。
  “我接受這個理由。”
  徐有容說道:“但時間不要太久。”
  陳長生有些意外說道:“妳不準備和我壹起去?”
  徐有容很認真地說道:“我是在京都出生的。”
  ……
  ……
  陳長生回到了西寧鎮。直到這個時候,他還在想與有容最後的那番談話,然後他想起來很多年前,在京都李子園客棧裏,唐三十六對有容的評價——那是壹個讓人無話可說的女人。
  這個答案讓陳長生稍微欣慰了些,卻忘了唐三十六對他的評價也是如此。
  他這個教宗忽然離開,不說不負責任,也確實讓人無話可說。
  深冬時節,溪畔的花樹已經變禿了,水面沒有花瓣,舊廟裏也沒有了書。
  陳長生在舊廟裏睡了壹晚,第二天清晨五時醒來,用溪水洗臉,便向那邊走去。那邊是越來越深的霧氣,到最濃時便成了雲,雲裏有溪水,有蔓藤,有容易受驚的小鹿,還有很多影影綽綽、不知來歷的野獸。
  這些都他很熟悉的環境,沒能讓他的腳步有任何停留,直到走到那座孤單的高峰腳下。
  壹只獨角獸出現了,通體潔白,仿佛靈物。
  陳長生與它靜靜的對視著。
  他知道這只獨角獸壹直在等自己,已經等了很多年。
  “不用壹定要和誰在壹起,自己便很好。”
  陳長生看著它搖了搖頭,微笑說道:“去吧。”
  獨角獸有些不舍地離去,走十幾步便會回頭看他壹眼。
  陳長生靜靜地看著它,沒有轉身離開,直到它消失在濃厚的雲霧深處,才繼續自己的旅程。
  孤峰被雲霧終年包圍,表面很是濕潤,到處都是青苔,還有不絕的流水。
  但對聖域強者來說,這些算不上困難,就像平地壹樣。
  ……
  ……
  九天之前,太陽落入雲墓裏,再也沒有出現。
  第十天,陳長生來到了孤峰之上。
  除了雲海,這裏什麽都沒有,特別冷清,令他生出孤寂的感覺。
  他坐在峰頂的石頭上,取出壹個果子,緩慢而認真地吃掉。
  劍鞘裏有很多東西,包括食物,那是吱吱親自準備的,份量很多,但他什麽都沒有要,就吃了壹個果子。
  就像他選擇攀爬,而不是別的方式來到峰頂,這可能是他需要的儀式感。
  吃完果子後,他擡頭望向天空,發現天空就在眼前。
  他伸手摸了摸,發現天空的觸感不錯,不像想象中那般堅硬,很光滑,有些彈性,就像有容的臉。
  他閉上眼睛。
  三千劍呼嘯而出,在雲海之上來回飛行,顯得無比歡愉,大概它們也知道,即將去往別的世界。
  ……
  ……
  陳長生到了天空的那邊,然後摔到了地上。
  並不是很疼,因為地面上是如茵般的青草,很是松軟。
  這是壹片數百丈方圓的草原。
  陳長生回頭望去,只見被破開的空間晶壁正在緩緩合攏,天空的顏色變得越來越淡,直至要消失無蹤。
  他看得非常清楚,在中土大陸直抵天空的孤峰,在這邊看起來卻是正對著他。
  原來兩個大陸並不是平行的,而是垂直的。
  中土大陸對於這裏來說,就像是壹道墻。
  那片草原真的很小,只是片刻便走了出去。
  草原外面,便是荒漠,白色的沙礫,構成了如白海壹般的世界。
  九個太陽光線是那般的耀眼。
  陳長生隨意選了壹個方向行走。
  壹步便是數裏。
  很快他便遇到這片大陸的原住民。
  越來越多的原住民。
  沒有人來詢問他的來歷,更沒有人敢阻攔他。
  原住民們敬畏地看著他,像潮水壹般分開,直至露出那個祭臺。
  天氣真的很熱,那個身穿白衣的僧侶卻坐在祭臺上,任由陽光曝曬。
  當年,陳長生曾經隨天海聖後的神魂,在西寧鎮溪邊見過他。
  “我快要死了,氣血枯竭,所以有些冷。”
  白衣僧侶向他解釋道。
  陳長生說道:“這裏確實有些冷。”
  白衣僧侶說冷還有道理,他為何也覺得這裏冷?
  要知道天空裏的那九個太陽都是真的。
  “妳是來接我們回家的嗎?”
  白衣僧侶問道。
  聽到這句話,祭壇四周的數十萬民眾,如潮水壹般跪下,帶著哭聲祈道:“莫不為家園。”
  陳長生望向這些民眾,沈默不語。
  僧侶說道:“妳師父曾經答應過我。如果妳不同意,我會等著妳師弟來做這件事情。”
  陳長生說道:“如果我能回來,會認真地考慮這件事。”
  僧侶明白了他的意思,說道:“妳想看來時的路?”
  陳長生說道:“是的。”
  僧侶說道:“妳應該清楚,這裏並不是聖光大陸。”
  陳長生點點頭。
  很久以前他就已經知道,這裏並不是聖光大陸。
  如果聖光大陸如此之近,中土大陸上只怕早就被那神明奴役。
  這裏是曾經的主體文明大陸,如今的遺棄之地。
  那些熾烈的、灼熱的、看似充滿能量的光線,並不是真正的聖光,只是假象。
  這座大陸已經失去了所有能量,生機正在不停地流失,隨著時間,不停衰敗。
  “當年,我們把叔王的三滴血通過祭臺送去了聖光大陸。”
  白衣僧侶說道:“然後才有了妳。”
  他說的叔王,便是陳玄霸。
  陳長生沈默了會兒,問道:“聖光大陸的人可以通過祭臺來到這裏?”
  “這座祭臺只能傳輸非生命的物體。”
  白衣僧侶搖了搖頭,說道:“叔王的血並沒有活性,遮天劍也不是活物。”
  陳長生說道:“但我是活的。”
  白衣僧侶說道:“難道妳現在還沒有明白?妳被送回來的時候,只是壹顆果子。”
  陳長生再次沈默了會兒,說道:“那我是怎麽生下來的?”
  白衣僧侶說道:“同樣也是十月懷胎。”
  陳長生明白了,帶著壹線希望說道:“她還活著嗎?”
  白衣僧侶有些憐憫地看著他,就像看著二十幾年前那個少女。
  “妳出生的時候,她就死了。”
  陳長生沈默了很長時間,說道:“妳們都是壞人。”
  這句話裏的妳們指的是白衣僧侶、黑袍,還有他的師父商行舟。
  “聖光大陸壹直想通過這個祭臺,打通空間通道。”
  白衣僧侶說道:“最接近成功的壹次是十幾年前,他們等著商行舟用妳發動神罰,或者用我的神魂為引。”
  直到這個時候,陳長生才知道,聖後娘娘當年對戰三位聖人的時候,為何會對西寧鎮溪邊僧侶的神魂最為在意。
  他看著白衣僧侶的眼睛說道:“如此說來,妳是最壞的那個。”
  白衣僧侶沈默片刻後說道:“我沒有去過聖光大陸,但曾經感知過神明的力量,那不是我們能夠對抗的。”
  陳長生說道:“即便如此,也不能為敵前驅。”
  白衣僧侶說道:“如果不是聖光大陸通過祭臺向這裏補充能量,這座大陸早就已經徹底荒廢了。”
  陳長生說道:“如果不是聖後,中土大陸也已經荒廢了。”
  白衣僧侶說道:“我壹直覺得天海聖後沒有死。”
  陳長生想起來當初在西寧鎮,聖後娘娘曾經對這名僧侶說過,她自有傳承。
  天海聖後的傳承究竟指的是什麽?是余人和陳長生,還是徐有容?
  ……
  ……
  遺棄之地,到處都荒漠。
  在荒漠的邊緣,距離原住民們生活的綠州數十萬裏的地方,有壹片大海。
  這片大海裏沒有任何活著的生物,就像是壹片死海。
  但再如何荒寂的世界,也會有些非常不壹樣的生命存在,或者那已經不是生命,而是死靈。
  海面生起巨浪,寒風呼嘯。
  壹只十余裏長的幽冥骨龍,在風浪裏不停穿行。
  這只幽冥骨龍並不是想向天地炫耀自己的力量,也不是想向神明訴說自己的絕望,而是被逼無奈。
  壹只松鼠蹲在骨龍的眼睛裏,就像是壹個黑點。
  它看著撲面而來的浪花,根本沒有害怕,不時發出快活的叫聲。
  原來這只幽冥骨龍是在陪它玩耍。
  海邊,壹只黑羊靜靜地看著天空,不知道在想什麽。
  ……
  ……
  “我要去聖光大陸。”
  “我沒去過聖光大陸,也去不了。”
  “蘇離是怎麽過去的?”
  “如果我沒有猜錯,他應該是通過伽藍寺去的。”
  聽到這句話,陳長生很是吃驚。
  他知道王之策與吳道子壹直在伽藍寺裏,應該是在試圖修復當年的壁畫,重續佛宗傳承。
  所有人都以為,伽藍寺肯定是在某個極為偏僻的深山裏,誰能想到,伽藍寺居然不在中土大陸,而是在遺棄之地。
  走進伽藍寺,吳道子還在墻壁上畫畫。
  然後,他看到了王之策。
  王之策滿頭白發,橫笛輕吹,不知道是在想念誰。
  陳長生沒有歉意,但有敬意。
  原來這些年,王之策壹直在替人族看守最重要的通道。
  如果伽藍寺可以通往聖光大陸的話。
  “這裏有壹空間裂縫,非常不穩定,需要時刻修補。”
  王之策放下笛子,對他說道:“吳先生做的便是這件事情。”
  吳道子盯著墻壁上的畫冷笑說道:“當初在離宮裏,也不知道是誰把我打的那般慘,現在知道我有多重要了吧?”
  王之策說道:“我沒有太多時間精力去管別的事情。”
  自從知道王之策還活著,關於他有很多不好的評價。
  不理世事,便是不負責任。
  陳長生有過類似的想法,直到今天才知道,這些都是誤會。
  伽藍寺太過重要,與此相比,中土大陸那些權力爭鬥,生死搏殺,真的都是小事。
  “既然這裏有空間裂縫,神明為何不從這裏破開壹條空間通道?”
  陳長生問道。
  王之策說道:“因為神明也無法保證這條空間通道是單向的。”
  陳長生不明白這是什麽道理。
  王之策說道:“妳去了那邊便知道了。”
  陳長生說:“您去過那邊嗎?”
  王之策說道:“我還沒有做好與對方見面的準備。”
  陳長生想了想,說道:“蘇離與我這樣做,是不是有些不負責任?”
  王之策說道:“好奇心是我們生而為人最美好的稟性,值得為之冒險,甚至付出所有。”
  陳長生說道:“我該怎麽去?”
  王之策把他帶著壁畫前。
  墻上畫著很多景物。
  有尖頂的建築,線條裏天然有著壹種神聖的意味。
  有草場與白雲,有散落的小屋,有熱鬧的市場,還有看似陽光明媚、實則陰森的鬥獸場。
  從建築風格上來看,這些與雪老城很相似。
  壁畫上還有很多與人族不壹樣的智慧生命。
  有些像工匠般的生命就像低等魔族,只是更加矮小,有些生命則是十分美麗,很像避居大西洲的秀靈族人。
  陳長生看的越來越入神,直到聽到鐘聲,才醒過神來。
  放眼望去,是青色的草場,碧空上飄著白雲,前方的教堂傳來鐘聲,壹幢四方的建築裏傳來喊聲。
  那種語言與魔族語言非常接近,陳長生能夠聽懂,應該是上課的意思。
  原來他已經來到了聖光大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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