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章：壹個陌生男人的來信

　　不知覺間年關將近，除卻那些漂泊在外的遊子，大多數的燕京本地人已經逐漸開始有了過年的氣氛，往年的光景這會兒街上已經陸陸續續響起了爆竹聲，只是隨著時代變遷，“爆竹聲中壹歲除”這樣的景象似乎只能在古詩詞裏見到了。
　　當然即便是沒有煙花爆竹，人們過年的熱情也不見得會減少幾分，置辦年貨、預備過年的吃食這些種種雜物都是需要人花時間和精力去操辦的，臘八粥和臘八蒜這類只存在於許多老燕京人記憶裏的東西這個年代出現得已經不多了。但是為了家裏壹些老人的口味，即便是已經過時的東西，姜家依舊年年親手置辦著這些。
　　這是壹種歲月的傳承，與其它無關。
　　大人們忙忙碌碌，小輩們清閑自在，過年這種事情只有小孩子才能完整地感受到其中的快樂。他們不懼冬日的嚴寒，只要不到臨近寒假結束開學前補作業的時間，那麽憂愁就追不上他們。
　　北方的冬天向來都是幹冷，大開大合的寒風和極低的氣溫可以輕易帶走街頭行人那點好不容易裹存的熱量。結了冰的湖面照例是最好的天然遊樂場，這是專屬於北方人的快樂，南方人很難想象厚達十幾厘米的冰層是壹種什麽樣的光景。大人小孩們帶著滑冰工具在冰面上穿梭如織，好不快活。
　　可不是所有人都是那麽熱愛戶外運動的，偶爾天氣放晴的時候，姜滿月便會窩在自家院落的陽臺處蓋著本書享受慵懶的假期時光。
　　壹壺清茶，壹本閑書，配上壹點幹貨零嘴，便足以消磨女孩壹下午的時光。
　　每當這個時候姜家的老爺子就會對著其它姜家小輩們誇贊滿月這孩子有靜氣，心有猛虎，細嗅薔薇，不管是做什麽事能夠有這樣從容不迫的心態都不會出太大的亂子。
　　每逢大事有靜氣，行事幹脆利落面面俱到，這是最適合往政途靠的性格之壹。姜老爺子對姜滿月的看重不是沒有道理的偏愛，至於其它姜家小輩們從小到大聽家長和其它人誇滿月姐的話已經是不知道聽了多少，耳朵都快起繭子了。可是這壹回，他們開始有了異議：
　　“滿月姐最近看書的時候明明都不怎麽專心的！我好幾次都看她走神了，明顯是在想事情！”
　　“說的沒錯，偶爾想著想著臉上還會露出非常恐怖的表情，就好像有人惹她生氣她要生生把他給捏死似的……”
　　“嘿，妳們還別說，前些日子我幫滿月姐取了壹封信，信封上的署名落款妳們猜是什麽？”
　　“嗨，妳就別賣關子了。趕緊說……讓我看看我猜得對不對。”
　　“這個嘛……滿月姐讓我不準說……”說這話的男孩看上去不過十五六歲的年紀，圓圓的小臉上已經是布滿了這個年紀不該有的滄桑：“說了我怕又和前年壹樣壹個假期120套試卷……夢裏都在哭著做題。”
　　“那妳在這裝啥呢……”羊角辮女孩鄙夷道：“沒有那金剛鉆，就別攬那瓷器活兒。”
　　“嘿，妳怎麽跟妳哥我說話的呢，我雖然不能說，但是我可以暗示妳們猜啊……”圓臉男生不樂意了：“妳們猜猜，是打哪兒來的？”
　　“快說，不然我告滿月姐去！”
　　“南邊兒！就是滿月姐大學所在的那個地兒。”
　　“那豈不是被我猜中了？”另外壹個瘦高個男孩看起來年紀比其他小輩要稍微大上幾分，信心滿滿地說道：“絕對是那個滿月姐之前暑假在壹塊的小子，我猜就是他寄信過來的？”
　　“那他到底為啥要寄信過來啊？WiFi沒信號了還是買不起流量呢？”羊角辮女孩納悶道：“這年頭能用微信和電話解決的問題，還用得著那麽麻煩麽？”
　　“嗨，這妳就不懂了吧，這就是戀愛！之前暑假的時候咱們不是都猜測那小子就是我們未來的表姐夫了麽？經過了這麽長時間的發展，那還不是直接把他拿下？”
　　“沒人能逃得過滿月姐的手掌心，這壹點想必妳們心知肚明。”
　　“可當時滿月姐直接把他寄來的信給丟垃圾桶裏了啊，還說以後要是看到這個地址寄來的信直接當場銷毀，不用給她了。”
　　“額……”
　　剛剛還信心滿滿推理著壹切的瘦高個男孩頓時語塞，這種推理被全盤推翻的滋味對他來說很是不好受，於是乎他皺起了眉頭，苦苦思索著還有哪裏被自己遺落掉的小細節。壹旁的羊角辮女孩沒耐心了，直接問道：“哥，那妳後來就沒拆開信看壹看麽？”
　　“我敢拆滿月姐的信？妳瘋了還是我瘋了？”圓臉男生大驚失色：“我都要懷疑妹妹妳是不是滿月姐埋伏在我們身邊的內鬼了……姜暮雨，妳不會是在套我的話吧。”
　　被叫做姜暮雨的女孩撇了撇嘴，看上去完全不怕自己這個哥哥：“少來，我怎麽可能是那種內鬼呢……姜暮風妳就說後來這信還寄了沒寄吧。”
　　“欸~說寄不說吧，文明妳我他。”
　　“我特麽……趕緊給我說”
　　“後來我就沒看過有類似這樣的信寄過來了。”姜暮風嘆了口氣道：“本來這年頭寄信這種事情都很稀罕，如果真的有信寄過來的話，我想我是不可能沒有印象的。”
　　“就算是我不在家錯過了，那總不可能妳們全都不在家吧。”
　　“所以妳的意思就是那個叫寧源的小子後續沒有再寄信過來咯？”
　　“大概就是這麽個情況了。”姜暮風搖頭道：“估計是沒收到回信，就知道滿月姐的態度了吧。”
　　“丟進垃圾桶裏……這麽絕，難不成是那小子惹咱姐生氣了？”
　　“我還是覺得不對勁。”瘦高個男生壹臉凝重道：“那封信壹定只是個開頭，沒理由這麽輕易消失的……這其中壹定有著某種不可告人的秘密……我懷疑……”
　　瘦高個男生說到這裏停頓了片刻，像是在刻意吊著兩個人的胃口，半晌後發覺面前的兩個堂弟堂妹均是目光呆滯倒吸了壹口涼氣，頓時還以為是自己賣關子達到了應有的效果，滿意地點了點頭繼續說道：
　　“我懷疑這是……”
　　“妳懷疑什麽？”
　　身後傳來了某個惡魔淡淡的低語，瘦高個男生聞言身子壹僵，大腦的求生欲刺激腎上腺素瘋狂分泌，他不動聲色地狠狠掐了壹把自己大腿，幾乎是在扭曲的表情間壹瞬間想好了說辭，轉頭裝作很是驚訝道：“呀……表姐妳來了……嚇我壹跳我還以為是誰呢……我媽那邊沒找妳聊天了？”
　　姜系花嘆了口氣，開始倒數：
　　“三……”
　　“表姐妳這是什麽意思……我發誓我們剛剛聊天的內容根本不可能有妳，真的，我剛剛就和弟弟妹妹吹了吹牛，在這說我以前收到過的情書呢，哈哈哈，怎麽可能和您有關呢姐……”
　　“二……”
　　“我坦白，是姜暮風先挑起這個話題的。”
　　姜暮風：？？？
　　“是姜暮雨指揮的！”
　　原本看似牢不可破的陣線聯盟在姜滿月的倒數還沒進行完第二下的時候開始分離破碎，壹個個爭先恐後當起了汙點證人，其速度甚至比老帶路黨小趙還要快上幾分。
　　當然這也不能全怪他們，小趙至少還有壹個家庭的避風港，而他們作為姜滿月的表兄妹，可以說是逃回家都保護不了他們的平安，恐懼之下只有各自反水，以求接下來能夠死的體面壹點。
　　手足相殘，兄妹反目，這樣的人間慘劇似乎就要在大魔王的逼迫之下活生生上演，可是沒等到姜暮風痛斥自家妹妹的惡劣行徑的時候，他身後的姜暮雨便瞬間換上了壹副得意的笑容，連忙走到了姜滿月身邊叉腰道：“滿月姐，就是他們，背地裏偷偷說妳壞話，我都幫妳打聽好了……證據都在我這，壹個都跑不了。”
　　姜暮風：？？？
　　姜朝雲：？？？
　　姜暮雨，妳還說妳不是內鬼！
　　“說吧，什麽事。”
　　“他們剛剛在聊滿月姐妳前些日子收到信的事兒！”
　　姜滿月聞言不緊不慢地看了姜暮風壹眼，淡淡壹瞥卻是讓姜暮風幼小而脆弱的心靈遭受了巨大的打擊，他驚恐地把手指塞進自己嘴裏，以防止自己牙關因為恐懼變得咯咯作響。
　　“我不是……我沒有……姐我錯了……我真的錯了……”
　　“那封信啊。不是已經丟掉了麽？”姜滿月意味深長地註視著小老弟：“妳應該看得很清楚吧？”
　　“對！丟掉了！我親眼看見的！”
　　“後面還有我的信出現麽？”
　　“沒有了！壹封也沒有！”
　　“那麽妳覺得這件事有什麽值得疑問的地方？”姜滿月轉頭問向了剛剛壹直試圖推理的姜朝雲，微微笑道：“說出來，搞不好猜對了有獎勵呢？”
　　姜朝雲：？
　　獎勵免排隊當場去世的那種？
　　“我主要猜測會不會是寫信的人寄錯了！”姜朝雲求生欲滿滿地回道：“要不然的話表姐妳怎麽可能直接丟進垃圾桶嘛，壹定是他把本該寄給別人的信寄給了表姐妳，所以才會變成現在這個局面！”
　　“哦？”
　　姜滿月饒有興趣地點了點頭：“想不到妳還有幾分想象力，這件事確實和妳說的差不多。”
　　寧源把本該寄給女朋友的信寄給了姜滿月，這麽說起來沒毛病！
　　“哈哈哈……都是表姐您平日裏的光輝照耀著我們的成長，讓我們變成了更好的自己。”姜朝雲抹了把冷汗小心翼翼地回道：“那……我去找我媽了？剛剛她還叫我來著。”
　　“嬸嬸在廚房。”
　　“那……表姐我也去找我媽了？”姜暮風同樣試著小心翼翼道：“她剛剛也叫我來著。”
　　“姑姑在二樓書房。”姜滿月意有所指地微笑開口道：“下次不要再這樣了。”
　　“好的，我壹定痛改前非，懂得沈默是金這四個字中蘊含的人生哲理……姐我先走了……”
　　望著自家老哥倉皇逃竄的狼狽身影，壹旁看熱鬧不嫌事兒大的姜暮雨頓時樂了：“姐……這回我哥要做多少卷高考真題才能讓妳消氣？”
　　“先來個三百份額試試水吧。”姜滿月轉身淡淡道：“妳先幫他買好來，後續的事情看我心情……另外妳哥後面的日子可能會有點難過，妳多幫襯著點。”
　　“滿月姐，妳怎麽那麽溫柔……我以後壹定要向妳學習。”
　　可憐的姜暮風沒能聽見姜天帝那言出法隨般的低語，當然就算他在場也不壹定能聽得懂，因為姜滿月說的那已經不是人話了。
　　神特麽我以後的日子會很難過讓她多幫幫我，我日子難過那還不是因為您麽！
　　離開了那些堂弟堂妹們的視線過後，姜系花壹人獨自回到了自己的房間內，她輕輕帶上了門，活扣帶上反鎖，隨後走到了自己的書桌前拉開了抽屜，裏面赫然是封口完好的壹封信件，封面上的字跡壹如某人那般俊秀蒼勁。
　　壹封信的間隔是壹個多星期，從她回來之後不久開始寄出，被表弟姜暮風意外截胡後她便前往郵局辦理了信件退還業務，後續來自這個地址的信件壹律退還。這也是後續為何姜暮風沒有再收到來自寧源的信件的原因。
　　可唯獨這第壹封信被她丟進垃圾桶裏後又撿了回來，放在抽屜裏靜靜躺了許久，寂靜地在塵埃裏開出花來。
　　她大概是真的心亂了，從前她認為自己是永遠不可能需要感情這種東西的，可真的到了經歷過之後才發現有些事情由不得她自己。原本以為自己可以毫不拖泥帶水地壹刀和某個渣男兩斷分開，但是收到他輾轉寄來信件的時候女孩的心底又不可避免地有了些許的觸動。
　　她希望寧源聯系她，但又不希望和他繼續聯系下去，這樣矛盾而復雜的心緒第壹次出現在姜滿月的心裏，讓她最近壹段日子裏做事都有些心不在焉。她把這當作是和某個渣男壹刀兩斷必要的後遺癥，但事到如今看見信封上字跡時候內心的短暫觸動已然是出賣了她。
　　她是想看這封信的，在意識到這壹點之後女孩沒再遲疑，她伸手撕開了信封的膠封，從裏頭取出了壹張潔白的信紙，上面的內容很快映入眼簾：
　　【滿月，見信如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