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淺野家便是妳們的墓碑

　　中止記憶場景，南悠希揉揉額頭，歇壹歇。
　　這場景中包含的情緒太多，他那看客的心也叫這記憶影響，變得憂郁起來。
　　而且，腹中的饑餓影響他的狀態，讓他集中不了精神。
　　臥室門邊的冰箱裏很空曠，除了大瓶烏龍茶，只有壹塊菠蘿包，他掰壹半，倒上烏龍茶，坐在床邊享用。
　　窗外，太陽升得很高，手機屏幕上，時間已是9：27，他曠課壹個小時了。
　　劇情發展到現在，也不可能拋下模擬去上學，今天就鴿了學校吧。
　　吃完菠蘿包，肚子的抗議被平息了，他洗了手，躺回床上。
　　沒急著繼續體驗，他先回顧這次模擬人生的經歷。
　　模擬中的他，徹底沈迷於ACGN，22歲，沒有正式工作，與淺野奈緒壹起家裏蹲，還和父母妹妹的關系鬧得比較僵。
　　這段人生，到底是Happy End，還是Bad End，還是Normal End呢？
　　淺野奈緒雖然是個家裏蹲，但真是個好女人啊。如果能讓她克服社恐心理就好了。
　　南悠希看向模擬器面板。
　　【妳告訴南奈緒，妳們的相遇不是命運的偶然，而是妳精心的安排。】
　　南悠希閉上眼睛，眼皮遮擋了光亮，在這壹片漆黑中，記憶場景展現。
　　昏暗的房間裏，夫婦倆的輪廓合在壹起。南悠希微燙的手掌順著妻子冰涼的手臂向上，抓住她的肩膀。
　　肩膀傳來的力道讓南奈緒維持不住重心，被掀倒在被子上。
　　兩人的位置互換了，南悠希在上方，看忐忑的妻子，妻子濡黑的頭發披散在床上，好似連接在黑暗中。
　　“在我搬過來不久，妳就在偷窺我了吧？那間書房裏架著的望遠鏡就是用來看我的。”他用手指去觸南奈緒的臉。
　　指腹傳來的溫度上升了，妻子轉過頭，不敢看他。
　　“我早就發現了妳的偷窺，於是稍微調查了壹下。”他的話語漸漸歡快起來，帶上了調侃，“讓我沒想到的是，偷窺著我的變態姐姐，居然還是壹個美人兒。”
　　南奈緒徹底忘卻了剛剛的糾結，她的心情隨著南悠希的話語而起伏。
　　“那時候，我剛來禦崎，在學校裏不小心出了個醜，遭了幾個壞學生的笑，處於自閉狀態，身邊沒有朋友。”
　　南悠希盯著身下的妻子，妻子因害羞扭向壹邊的臉，又因為在意他話裏的內容而慢慢偏轉回來。
　　“姐姐知道我為什麽過來禦崎嗎？”他用了壹個已不常用的稱呼來喊妻子。
　　這個詞讓南奈緒羞恥難耐，她用兩只手臂擋住了臉，白皙光滑的手臂下面，傳出細微的聲音。
　　“為什麽？”
　　“因為想要玫瑰色的青春，薔薇色的戀情。”南悠希揭開謎底，“所以，我就找上了姐姐。”
　　“不要再用那個稱呼了。”南奈緒小聲抗議，她的臉紅透了。
　　她壹直認為，是她誘惑這個意外相遇的少年，把他拖入到自己陰暗潮濕的家，扯入自己陰沈昏暗的人生中來。
　　現在，南悠希告訴她，是少年處心積慮，設下陷阱，將她捕獲，闖入她的家中。
　　“雖然第壹次見面的時候，姐姐和西瓜蟲壹樣，有點嚇到我，不過之後的交往裏，壹切都符合我的幻想。玫瑰色、薔薇色、白色、粉色、黃色、色色……，壹切顏色都很齊全。簡直就是模範戀情，放在漫畫裏也不為過，不是嗎？”
　　這近乎告白的話語，讓南奈緒面紅耳赤，身體燥熱。
　　但她的心中，還有壹絲憂慮。
　　她習慣於自我反省，習慣於貶低自己，習慣於將自己的人生貼上陰暗、失敗的字眼，並因此對壹切卷入她生活中的人心懷愧疚。
　　“悠希的話，就算不是我，換做別人也可以。”她小聲說。
　　“我覺得不可以。我說要輟學的時候，姐姐只是稍微勸了勸我吧？這麽多年，也沒和我說要找個正經工作，要是換做別的女人，肯定要我去外面打拼，去加班，去趨炎附勢，去賺錢給她花，滿足她的面子。”
　　“我覺得悠希可以找到不是這樣的女人。”
　　沒想到南奈緒如此固執，南悠希直起身。他拉開窗簾，窗外路燈朦朧的光照在他們的身體上，給皮膚蒙上壹層瑩光。光不明亮，但足以讓他們看清彼此。
　　他將南奈緒擋著臉的手臂輕輕拉開，低下頭，直面她梨花帶雨的臉龐，註視她閃著淚花的眼睛。
　　他想，這麽多年來，在他所不知道的夜晚，在他沒看到的角落，奈緒便是這樣，壹次壹次地愧疚與懊悔。
　　他袒露心意：“我很開心，之前很開心，現在很開心，提交結婚申請的時候，更是高興得想像壹個孩子壹樣跳起來。我確定自己的幸福，我覺得與妳在壹起的人生很美滿，如果讓我再選壹遍，我依舊會去敲妳家的門，和妳借漫畫。”
　　【妳真摯的話語打動了淺野奈緒，消去了她心中的疑慮。妳們決定要壹個孩子。妳和淺野奈緒的默契加深了。】
　　被窩裏，現實中的南悠希本來還挺觸動，看到這句話頓時氣憤起來。
　　記憶場景呢，要孩子的記憶場景呢！怎麽盡塞些酸澀的記憶給他，後面幹正事的快樂的記憶呢！
　　【第二天早晨，在妳的鼓勵下，淺野奈緒和妳壹起乘坐地鐵，來到醫院，她安慰了奶奶。】
　　【老人再次向妳表達歉意，妳握住她的手，說妳並不在意，並邀請老人過年時到井野縣，到妳的老家去，壹起過跨年夜。老人高興地答應了。】
　　【跨年夜的事妳沒和父母商量，準備先斬後奏。淺野奈緒為了那壹天，決定開始特訓。】
　　【在妳的陪伴與鼓勵下，淺野奈緒邁出屋門，先是深夜寂靜的公園，然後是正午人煙稀少的街道，最後是人來人往的商場。只要妳在身邊，淺野奈緒沒有畏懼，妳是她的捕夢網，將壹切噩夢過濾。】
　　【跨年夜的白天，妳拉著淺野奈緒的手，帶著淺野奶奶，敲響了老家的房門。】
　　【父母和妹妹很驚訝，也很歡喜。壹切都很順利。零點，煙花在窗外綻放，妳和妻子披上外套，到門前的巷子裏觀賞在冬日黑夜上亮起的璀璨。】
　　【巷子裏的行人很多，認識的人很多，他們和妳、和妳的妻子打招呼。妻子握緊妳的手，和他們交談，帶著微笑。】
　　【冷風往領子裏鉆，她幫妳戴上帽子，依偎在妳肩膀。父母和妹妹看著妳們的背影，他們嘆口氣，認可了淺野奈緒。】
　　【新年第壹天，妳要帶淺野奈緒去神社參拜。母親拿出自己珍藏的和服，父親送了壹條華麗的腰帶，妹妹予了壹朵頭花，給淺野奈緒。妻子穿上很好看。神社裏，妳遇到了老家的朋友，他們誇贊淺野奈緒的美貌，淺野奈緒笑著應對。】
　　【年後，父母與妳們說，希望妳們留在井野縣，留在他們身邊，並說，淺野奶奶也可以留下。】
　　【淺野奶奶沒說話，但她的神情分明是希望妳們留下。】
　　【妳選擇……】
　　【壹、留在井野縣；二、回去禦崎市；三、出國；四、自由模擬】
　　居然來了壹個久違的選項。
　　南悠希猶豫片刻，選擇了二，帶淺野奈緒回去禦崎市。
　　選項三可以直接略過，主要是留在井野縣還是回去禦崎市的問題。
　　南悠希覺得，回去禦崎市，遠離父母，才是正確的選項。
　　並非他不孝，而是自古以來，婆媳關系就是壹個難題，更何況，他的父母對淺野奈緒的認可很勉強。
　　【在妻子的忐忑中，妳拒絕了父母，與她上了回去的列車。】
　　【不久後，淺野奈緒懷孕了。】
　　【妳和她很歡喜，父母很歡喜，淺野奶奶也很歡喜。但妳沒有註意到，妻子的歡喜越來越勉強，叫妳捉弄了壹輩子的淺野奈緒，也用假裝出的神情，瞞騙了妳壹次。】
　　南悠希心中壹咯噔，這文字透露著壹股不妙的氣息。
　　回去禦崎不是正確選項嗎？明明選擇回去的話，淺野奈緒會更加放松才是。
　　他忍住不安，往下看。
　　【妊娠壹天天過去，妳漸漸發覺不對，妻子越來越安靜，越來越沈默，妳忽然意識到，對敏感而脆弱的妻子來說，不管是懷孕的刺激、孕期的激素變化、還是精神和肉體上的壓力，都是過於沈重的負擔。】
　　【妳想要放棄孩子，但妻子執意生下。妳不敢刺激她的情緒，只能更加細心地陪伴她。】
　　【預產期前壹天，妳們的孩子出生了。孩子名為南六花，這是妻子選定的名字，她希望妳們的孩子能成為壹個開朗的人。妳將嬰兒交給旁邊的父母，去陪伴虛弱的妻子。】
　　【生產毀去了淺野奈緒的健康，妻子從此成了醫院的常客。醫生說，妻子的體虛並無大礙，只要註意調養，不會有生命危險。】
　　【六花五歲生日那天，妻子去世了，妳質問醫生，醫生說她憂郁成疾。】
　　【妳不明白，妳壹直在家陪著孩子和她，為什麽她還會憂郁，她在憂郁什麽？】
　　【看著身旁的六花，妳明白了。】
　　【妳將六花托付給了父母，拿著妻子留下的存款，投入生意場中。】
　　【妳的生意越做越大，妳用妻子的名字建立了公司。妳很少回家去看女兒，不管是女兒本身，還是那和妻子壹樣的樣貌，都讓妳感到痛苦。】
　　【妻子的十六年忌日，妳將公司賣掉，將那壹大筆錢分給淺野奶奶、父母、六花。妳在瑞士申請了註射死亡，骨灰與妻子壹起，埋在淺野家的地下，那棟年久失修，她不能踏出，妳選擇邁入，裝載了妳和她全部回憶的宅子，便是妳們的墓碑。】
　　【模擬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