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六章、從奈緒開始

　　她聽到的名字是茉子。
　　不是茉優，也不是奈緒夕子玲奈美月壹美，更不是心愛詩織穗乃香沙貴等等。
　　這是個不存在的名字，因為這個世界沒有這個名字對應的人。
　　她想到小時候，南悠希曾迷迷糊糊地用這個名字叫她，那時候，她以為這是給她的昵稱，是個小名。
　　前兩年，她有次和父母談到這個名字，母親告訴她，在她出生的時候，他們想讓悠希給她取名，悠希給出的名字，就是茉子。
　　這個名字沒能登記在她的出生資料裏，她在很長壹段時間裏對這個名字壹無所知。因為悠希收回了這個名字，他對她的父母說，自己的女兒的名字，應該自己來取。
　　於是她的名字成了茉優。
　　所以，茉子是茉子，茉優是茉優。
　　所以，從悠希的口中聽到茉子這個名字之後，她很驚訝，她有些喜悅，又有些哀傷。
　　她想，悠希可能是在翻身的時候，在半睡半醒間瞥見了她的身影，喚出了這個名字。
　　這個名字是她，又不是她。
　　她覺得，如果非要下個定義，把成分研究清楚的話，那就是茉子的配料欄裏有茉優，茉優的營養成分表裏茉子占20％。
　　茉子是悠希心中的存在，茉優是現實中的存在。
　　她認為，茉子是悠希給自己女兒的名字，所以茉子可以留在悠希的身邊。
　　而茉優是朋友家女兒的名字，所以茉優應該保持距離。
　　她想到和悠希的三次見面。她是茉優，所以小時候她要跟著親生父母離開，高中時她不能將悠希留在歌島，現在她也不能住進悠希家。
　　茉優不可能留在悠希的身邊。
　　但是，茉優可以是茉子，茉子可以是茉優。
　　三年前的時候，她想，如果她要成為茉子，成為悠希的女兒或者說是幹女兒，首先需要成為悠希妻子的女兒。
　　壹個大問題出現在了這裏，——悠希沒有妻子。
　　而且，她深知悠希對婚姻的排斥，讓悠希找個妻子，比她成為茉子本身還要難。
　　也許正是因為悠希沒有妻子，所以她才成為不了茉子。女兒是爸爸的小棉襖，妻子就是大棉襖，小和大是因對比而存在的，如果沒有大，小就不存在，女兒就成了唯壹的棉襖，這樣的關系對世俗來說太危險了，尤其是在她完全不在意當大當小的情況下。
　　她本來可以成為小棉襖，但因為大的空著，所以她當不成。
　　思考出這個可能之後，她生了好久的悶氣，她不能接受，自己面臨的問題，居然是別的女人的問題的延伸。
　　兩年前，收到悠希代表著分別的畫和便當盒之後，她確定了這個可能，不然的話，悠希為何要這樣躲著她？
　　現在，她坐在悠希的身邊，她用兩年的時間和奈緒、夕子、玲奈、美月和壹美都打好了關系，在她看來，這五個人是自己幹媽的有力後補。
　　她小時候就知道，她們都喜歡悠希，她小時候就開始疑惑，為什麽悠希拒絕了她們。
　　小時候的她太自信，這份自信化作了壹些自傲，也投在了她身邊的人身上，尤其是南悠希的身上。
　　她覺得，像哥哥這般的人兒，看不上那五個女人是壹件很正常的事情。
　　長大後，她看出奈緒她們是頂好的人，也許還有和她們壹樣好的，但已經沒有比她們還要好的了。
　　她不解，所以她潛入淺野宅後，旁敲側擊，打探了許多消息。
　　她更不解了。她知道了，奈緒她們每個人都與悠希有著曖昧的過往，都擦出過愛情的火花，不，應該是愛情的火山，悠希在火山噴發前離開了。
　　就像三年前離開歌島壹樣。
　　悠希離開歌島，是因為沒有妻子，離開奈緒她們，又是因為什麽？
　　茉優很快猜出來，那是因為妻子後補太多了，而位置只有壹個。
　　為了印證這個猜測，她費了很大的功夫。
　　奈緒太敏感，談到相關的事就閉口不言。
　　夕子太聰明，她還沒能將話題拐到那個地方，夕子就察覺到，並將話題移到了別處。
　　玲奈太沈默，面對她的詢問只是笑著敷衍。
　　壹美壹問三不知。
　　唯有美月，會吐露出壹些消息來。但是這些消息真假參半，茉優分不清。
　　她於是組織了今晚的聚餐，想要直接看看南悠希的反應。
　　她感覺到了悠希的喜悅。
　　至此，她已得到了這道情感謎題的絕大部分條件，下壹步，就是運用這些已知條件，來進行解答了。
　　“放下吧，我們來收拾！”她站起身，攔下了要去端碟子的南悠希。
　　晚餐已到了尾聲，玲奈和美月站起身，收拾桌上的碗筷。
　　美月瞥了眼南悠希，話裏帶著嘲諷：“反正他只是做個樣子而已，又不會真的收拾。”
　　她也看出南悠希的心情不錯，這讓以為秘密暴露男人會難過的她，讓在地下室安慰了男人的她，有點兒小氣惱。
　　更重要的是，她知道南悠希不在意這種挑釁，如果能惹惱南悠希，讓男人多和她說幾句話，哪怕是針鋒相對的，她都覺得不錯。
　　這也是壹個激將的話語。
　　做飯的是奈緒、夕子和壹美，最後收拾的是她和玲奈，這是她們的分工。如果南悠希要證明自己不是做做樣子，他就要跟著去廚房。
　　那麽，她就可以和南悠希壹起，待在狹小的廚房了。
　　不過，她知道讓南悠希動手不太可能，除非有動手的必要，不然男人都是能懶壹點就懶兩點。
　　和她想的壹樣，聽到茉優的話之後，南悠希準備放下手了，不過，他放手的理由和美月想的不太相同。
　　廚房是雙水槽，兩個水槽離得很近，兩個人洗碗雖說不會肩碰著肩，手肘的碰撞是少不了的。
　　南悠希已經很久沒和她們中的壹個待在狹小而充滿生活氣息的空間裏了。
　　就是茉優不阻攔他，他也只準備幹個搬運的工作，把碗放在廚房裏就離開。
　　他轉過身，要去沙發上坐著，他別墅裏的沙發和淺野家的沙發壹樣舒服。
　　這時候，剛剛攔下他的茉優，站在了他的身後，用柔軟的手推他的後背。
　　“悠希和玲奈姐去刷碗吧。”茉優壹手推她，壹手推玲奈。
　　原來，茉優是看穿了他只端碗的打算，讓他放下碗，去幹他想要逃避的洗碗工作。
　　水池是不銹鋼的，沾了料理汁水的油膩碗碟堆在裏面，兩個水龍頭流出兩股清澈的水，淋在上面。
　　在餐桌上美味的湯汁，到水池裏，成了可憎的汙漬。
　　換個壞境，變個情景，好的就變成了壞的。
　　南悠希戴上手套，看看旁邊沈默不語的玲奈，在心中嘆了口氣。
　　他後悔仗著有廚師和鐘點工保姆，沒有裝自動洗碗機。
　　“陽平和穗乃香怎麽樣了？”南悠希和碗碟上的汙漬戰鬥著。
　　玲奈沒有回答，就算是她，也有壹點小小的脾氣，她想聽的不是這個。
　　南悠希跟著沈默，他沒法說別的。
　　美月將碗筷放在廚房的臺面上，看著再擠不進人的水池邊，嘖了壹聲。
　　沙發上，夕子捏茉優的臉，說自己白疼她了。
　　【玲奈、夕子、奈緒、美月和壹美，都瞧見了妳藏著的畫，妳埋藏的秘密。】
　　【如果是在二十多年前，她們會因為這個秘密的揭露而心潮澎湃，會跟在妳的身邊，渴求妳的應答。二十多年過去，妳的回答已經蘊含在了妳刻意保持的距離裏，她們的心海只是泛起了小小的波紋。】
　　【妳們壹起吃了夜宵，妳沒問她們為什麽會在這裏，沒問她們的想法，妳裝糊塗。】
　　【在餐桌上，妳們的氣氛還算不錯，因為妳們已很久沒有聚會，妳知道她們心中對妳抱有淡淡期待。】
　　【壹頓飯的時間過去，妳未能回應她們的期待，妳們的氣氛迅速低落下去。】
　　【壹美和美月開車，送走了玲奈、奈緒和夕子。】
　　【妳開車，送茉優回家。】
　　【路燈晦暗，明月皎白。妳用余光瞧茉優的側臉，妳明白奈夕玲美的想法，但妳不明白茉優的想法。】
　　【為什麽茉優要將奈夕玲美帶到妳的家中？妳感到疑惑。這份疑惑很快解開了。】
　　【車經過壹家便利店，妳在茉優的要求下停下來。】
　　壹小段對話出現。
　　“啊，悠希停壹下，我要去買冰淇淋！”
　　“我在車上等妳，快去快回。”
　　“我去買奶杯，悠希要什麽口味的？”
　　“香草。”
　　“明白！”
　　“怎麽買了這麽多？別告訴我妳忘了我說的口味，所以全買來了。”
　　“我才沒有那麽笨呢！我覺得悠希只吃壹個太少了，應該全都要！裏面有牛奶、草莓、香草、香芋、巧克力、抹茶，都很好吃。”
　　“哪裏吃得了那麽多。”
　　“可以壹個只挖壹勺，剩下的丟掉。”
　　“這對冰淇淋來說太殘酷了。”
　　“壹勺也不吃才叫殘酷呢。”
　　“……揪妳臉哦！”
　　“哇，悠希的表情好可怕！”
　　“明明小時候那麽節儉，怎麽長大後變得鋪張浪費起來了。”
　　“都怪悠希！”
　　【茉優買來了許多冰淇淋，她勸妳各個口味全都要，她的隱喻讓妳苦惱。】
　　【妳並非沒有嘗試過全都要，那時候的感覺雖然不差，但是未能達到妳之前體會到的完美的美好。】
　　【茉優到家後，妳載著冰淇淋返回自己家，妳將這些奶杯放入冰箱裏，壹共六杯，六種口味。】
　　【已是淩晨，妳因下午睡得太多，橫豎睡不著，起身來到壹樓，坐在院子裏看迷蒙的月色。】
　　【晚風微涼，吹在妳只著壹件睡衣的身上，妳卻想到了冰箱裏的冰淇淋。】
　　【妳打開冰箱，想要選壹個享用。】
　　【排除抹茶、巧克力和原味，妳陷入深深的糾結中，每個口味都很誘人，但妳壹個晚上只能吃壹個，妳猶豫該選哪壹個。】
　　【這時候，茉優的話閃過妳的腦海。】
　　【妳將剩下三個口味都拿了出來。】
　　【茉優錯了。】
　　【壹個小小的奶杯而已，哪裏會出現吃不下，只能壹個口味吃壹口的情況。】
　　【妳將六個冰淇淋都吃完了，除了身上有些冷之外，沒有別的不適。】
　　【妳拿毯子披上，這壹些寒冷也很快散去了。】
　　【妳想，可惜情感完全不同，情感的每壹個奶杯都是吃不盡的。】
　　【第二天，妳欣賞了許久廁所窗外的景色。】
　　【在聚餐後的壹周內，茉優沒有采取別的行動，她只在見到有意思的東西時拍張照片發給妳，與妳笑著說兩句。】
　　【壹周後，她約妳去餐廳吃飯，會和地點在她的公寓。】
　　【妳到達後，她讓妳直接用鑰匙開門，在客廳等待，她要晚會兒才會到家。】
　　【妳已看出了她的謀劃，如果是二十多年前的妳，妳不會打開那扇門，但是，現在的妳的想法已與二十多年前有些不同。】
　　【這個世界上最高深的計謀，是讓人就算發覺，也無法拒絕的陷阱。妳不知道茉優是算無遺漏，還是誤打誤撞。】
　　【妳拿出了茉優交給妳的公寓鑰匙。】
　　【妳二十多年前在夢境裏積攢的愛的感受，已在這二十多年的獨孤裏消耗殆盡，妳有了耐藥性，從記憶中喚醒的愛的印象，依舊讓妳感到喜悅，但喜悅的量，漸漸抵不過寂寞的量。】
　　【妳想到壹周前的冰淇淋，這是讓妳扭動鑰匙的推力之壹。】
　　【打開房門，還有客廳門，門後，奈緒只裹壹個薄浴巾，緊張地立著。】
　　【聽到客廳門打開的聲音，她以為是茉優，匆匆邁步向前，要問茉優將自己的衣服藏到了哪裏去。】
　　【她沒料到推門進來的是妳。】
　　記憶場景顯現。
　　客廳的窗簾緊緊拉著，陽光半分透不進來，天花板的燈放著光，照在南悠希蓬松的頭發上，照在奈緒白皙的肩膀和頸項上。
　　南悠希覺得自己看到了雪。
　　還有高聳巍峨的雪山。
　　奈緒驚嚇太大，人在遭受驚訝的時候，要麽會用力握住手上的東西，要麽會發軟落下手上的東西。
　　她是後者。
　　浴巾落在地板上了，人撲在沙發上，將長長的靠枕抱在身前。
　　朝陽升上了天空，給雪原和雪山蒙上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