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四章 聚首

　　陸鏡、覓影與凜音去淺草區的輕軌站，準備搭車前往“門徒”的藏身處。
　　“打倒魔女統治！解救上京！”宣傳欄裏播放著反對尼斯托公司的廣告。尼斯托公司以魔女為核心，相應的，魔女獵殺活動也盛行起來。
　　很復雜呢。陸鏡暗暗想著。魔女和人類之間的關系。
　　魔女出生就必須受雇於公司。公司提供合同，魔女們只要好好表現，獻上忠誠，就可以榮幸地成為公司資產，被公司保護起來，而普通人也能心平氣和地接受魔女，相信她們會被完全馴化。
　　但是，還有大量反叛的魔女、黑客魔女、魔女公司……她們生活在公司世界的夾縫當中，普通市民會心驚膽戰也很正常。
　　陸鏡從側面看著凜音。
　　凜音行走的動作輕盈優雅，總是微抿著嘴，目光直視前方，那份坦然從容叫陸鏡羨慕，霜白的皮膚和修長的雙腿也很好看，銀白頭發亮得迷人。
　　魔女們到底應該怎麽生存呢？
　　跟人類完全隔絕，免得她們用魔力篡變現實、制造破壞。還是……采用某種協調的方式，讓魔女們自然融入人類社會。
　　陸鏡時常思考這個問題。
　　“擡頭。”凜音仍然看著前面，但似乎用余光捕捉到陸鏡飄忽的眼神。
　　陸鏡擡起頭，淺草區輕軌站到了。
　　輕軌站連接著在城市中穿梭的交通線路，由多節車廂組成的快速列車具有極高運載力，更重要的是，為沒錢購買穿梭機的市民提供前往超高層大廈的方式。
　　“到處都有尼斯托公司的士兵呢。”陸鏡打量那些跑來跑去的銳卒，它們跳上淡藍色塗裝的裝甲車駛下坡道，前去維護治安。
　　“尼斯托公司打贏戰爭，靠的是向泰西洲發射核彈。”凜音側頭看著廣告，正在宣傳商用和家用合成人新產品，推廣尼斯托公司的新產品線。
　　“對。”陸鏡點頭，“我還嚇了壹跳，核彈！兵器中的兵器……不管怎樣，戰爭盡早結束真是太好了。”
　　尼斯托公司用50個小時就打贏了公司戰爭，但若想贏下北部列島的全部支持，要花的時間就不止這麽點了。
　　覓影聽到她們聊起戰爭，頓時有了自己的見解。
　　——“追求和平的人們最終被戰爭波及；挑起戰爭的公司現在則安享和平。”
　　覓影的造句模塊中忽然冒出這樣的句子。
　　她瞬間極度激動！
　　太棒了！多麽優雅的話，富有詩意，又帶著諷刺含義，關註戰爭，也關註和平，如果能從自己壹個小小合成人口中說出，那該多妙！體現自己思慮周全、語氣得體……
　　“堅持……”覓影剛開始播放語音，就看到凜音和陸鏡已經朝前走出幾十米。
　　陸鏡回頭招呼覓影快步跟上，覓影趕緊中斷播放，繼續前進。
　　自動扶梯在她們面前分出上下兩層。
　　向上的扶梯前往安檢處，巨大光電幕墻橫亙在過道當中，漂浮著警告標識，會用高壓電將可疑人員逐出站外；向下扶梯則通往免於安檢的候車室。
　　壹群學生朝上層扶梯走去，他們昏昏沈沈、眼神呆滯，校方采用成熟的知識灌輸技術，將知識批量刻錄，在他們的記憶中刷入固定數據和人格模型，培養出馴服而可靠的公司人。
　　他們學到的知識只為特定崗位準備，毫無拓展性可言，壹旦找不到對口工作就只能等死。更何況現在各大企業都在清退員工，多數人畢業後除了滿腦無用的知識外壹無所獲。
　　陸鏡從未到過下層候車室，壹直都是往上走，泰然自若地穿過安檢光幕，她看到覓影和凜音都很自然地往下方走，自然嚇了壹跳。
　　“等會！下層候車室……不是很臟麽？”陸鏡忙說。
　　“我身上有懸賞。”覓影指了指自己的腦袋，“雖然賞金獵人沒膽量來收，但在安檢處會觸發警報。”
　　“果然是好孩子呢，從沒往下走過？”凜音雙手抱在胸前，用促狹的目光打量陸鏡，“那就別往下走了，壹個悶棍，妳就會被送上魔女販運船，跨洋過海，消失在某個企業家的別墅裏喲。”
　　“沒什麽好怕的。”陸鏡鼓起勇氣，沿著油膩樓梯向下走。
　　下層候車室裏喧囂擁擠，氣味惡臭，響徹動漫主題音樂，墻上掛滿刺眼的廣告燈牌，宣傳著《Siphon！》、俗氣的大尺度影視以及當紅明星微十月的龍形周邊，比她人形手辦的銷量高出百倍。
　　拐角處，陸鏡看到壹大群頭發蓬亂的流浪漢，身穿廉價服裝，衣服從制造出來就從未洗過，其上印滿動作下流的動漫人物，作為誌同道合的象征，肥大的充氣玩偶與帳篷是他們的最大資產。
　　另壹端，壹大群人圍在義體醫生的攤位旁邊，排了超長的隊伍等待手術，輕軌站下層是人流匯聚之所，那義體醫生個子像鐵塔壹樣高，戴著防潑濺、抗掃描的黑色面具，不用消毒液也不用清潔劑，光滑的手術刀、毒劑和血袋胡亂堆在壹起，手術椅上的硬漢咬碎牙齒，滿頭冷汗，接受改造。
　　好幾名私人打手負責維護秩序，趕走壹切不開眼的家夥，隊尾的人蹲在地上苦苦等候他的位次，身上從頭到腳開始冒電火花，似是來不及了。
　　更多人等著用輕軌通勤，各有各的理由不願前往上層候車室，焦躁地等待列車到來，同時看好自己的私人物品。
　　像黏糊糊的凝膠海壹樣。陸鏡恍惚地想著。大多數人。
　　“敵人在哪裏！”銳卒大聲喊叫，背著槍在軌道旁的候車平臺上來回巡邏，旁邊跟隨著身穿黑色重型盔甲、戴全封閉頭盔的尼斯托防衛軍士兵，手握“蛇”式主戰步槍。
　　他們的到來像壹把尖刀刺穿凝膠，威懾潛在罪犯。
　　陸鏡後悔自己為什麽跑到樓下，她聞到空氣中彌漫著煙味，她對二手煙可是深惡痛絕，只是低聲念叨避煙的咒語。她好懷念上層候車室，有無形的攝像頭和隱藏式自動炮塔，大家安安靜靜地坐在鋁制候車長椅上，禁止抽煙磕郵票。
　　“妳們兩個，還真是差異巨大呢。”凜音側頭看向陸鏡，“妳看那位合成人小姐就很適應得來。”
　　陸鏡循聲看到覓影，站臺在初建的時候也是潔白，現在則被汙油浸成垢黑顏色。
　　覓影很自然地站在汙濁的那壹邊，從未介意過自己腳下是什麽。
　　“有人得花錢翻新壹下這裏。”陸鏡說。
　　“誰來買單？”凜音望向呼嘯靠近的老式列車，覓影很老實地竄入人群當中，壹眨眼就登上了車，陸鏡不像覓影那樣迅捷，更不想把自己漂亮的青衣弄臟。
　　“輕軌公司。”陸鏡說，“這樣會有安全隱患的……”
　　“公司只要它能跑起來就不管別的。”凜音將雙手背在身後，看著人群吵吵鬧鬧地朝輕軌列車上擠。
　　“尼斯托公司會收購公共服務，到時候他們將買下列車站然後重修！”陸鏡說。
　　“把改變世界寄希望於尼斯托公司的良心？妳對大公司還真是抱有幻想呢。”凜音往前走，“快往上擠吧，不然妳就要錯過這趟車了。”
　　“我決定打車！”陸鏡忙說。
　　緊接著她就看到凜音靠近列車。
　　她並非從車廂入口走入，而是跳上輕軌側面，沿著車廂外殼橫向行走，最後很輕松地從半開的窗戶中滑進去。
　　這是多麽精巧的壹幕！陸鏡看得目不轉睛，可惜其他人都低頭趕路，甚至沒察覺到凜音是怎麽進去的。
　　凜音在壹個軟墊位置上舒舒服服坐下，覓影站在她旁邊，兩人都回頭看著陸鏡，擺擺手示意自己先走壹步。
　　陸鏡跑到輕軌站外面，選擇花60資金打車去藏身處，鹿野區亮木街道二丁目。
　　這是座又小又老的獨棟公寓，被門徒們買下來用作行動基地，壹樓是車庫，只停了幾輛自行車。
　　她走進二樓起居室，看到尼德萊特專註地瀏覽寬幅熒幕上的同人誌。
　　陸鏡用力把門砸上，然後再慢慢打開，看到尼德萊特專註瀏覽洲際植入物學術年鑒。
　　“我回來了。”陸鏡打招呼，“妳就是尼德萊特吧。覓影給我看過妳的照片。”
　　“對，我是覓影的朋友。”尼德萊特穿著全套黑色服裝，全身上下看不到壹點真皮，看起來神經兮兮的。
　　“有什麽新聞？”陸鏡換上拖鞋，把青衣掛在衣帽架上，將小背包扔向沙發。
　　“今天最大的新聞，榎本銀行已經被洲際成立委員會接管，用來補貼壞賬。”尼德萊特坐在地板上，把熒幕切換到新聞欄目，“其他大公司的人正在瘋狂往上京滲透，榎本銀行是他們的橋頭堡。”
　　“尼斯托公司為什麽不把榎本銀行吞並？”陸鏡好奇。
　　“首先，壞賬太多了，而尼斯托公司在金融行業的表現是疲弱的，”尼德萊特井井有條地分析，“像榎本銀行這樣的現代超級大銀行，只能靠其他大公司的金融運作來救活，連帶的，外部資本也帶來大量人力物力，用來維持他們在上京的影響力，免得被尼斯托公司通吃。”
　　“榎本銀行……成了大公司的新據點。”陸鏡快速搜索相關調查，榎本銀行是北部列島最大的銀行公司，擁有成千上萬間營業網點，現在被臨時成立的洲際企業委員會註資，恢復元氣，擁有超過2.85萬億總資產。
　　“得到各種各樣的投資後，榎本銀行也在不停推進擴張、並購產業。”尼德萊特解釋。
　　壹副要和尼斯托公司分庭抗禮的樣子。陸鏡觀察情報。
　　雙方都在爭分奪秒，在北部列島跑馬圈地。
　　來自泰西洲和新泰西洲的熱錢都在湧入，背後肯定有更高層的指示，絕不能坐視尼斯托公司在北部列島成長起來。
　　凜音來到公寓，微微壹笑。
　　“原來妳們住在這樣的小房子裏啊。”她說。
　　“沒錯，又臟又小。”尼德萊特補充，“格局很像動漫裏的未來道具研究室。呃，妳們都沒看過？算了……錢都是覓影協調的。”
　　“節約行動資金。”覓影說，“省下來的錢可以用來買大砰砰。”
　　“我也沒有存款。”陸鏡回想起打車花的錢，只願淚流。
　　“不不……”凜音笑起來，“我更好奇的是，看妳們和尼斯托公司關系匪淺，我還以為妳們會住在‘希盛神宮’裏呢。”
　　“如果我是魔女部成員就好了。”尼德萊特說，“可惜我就是個修義體的。”
　　“妳不是在新羅開了義體工坊嗎？”陸鏡問，“就在順州市那邊。”
　　“是的，我賺的錢都捐給慈善基金會了。”尼德萊特嚴肅地說，“要知道新羅有多少流離失所的人們，攜家帶口地逃亡。”
　　——“其實，對我們來說，進出總部是很簡單，可是，如果每個人都蟄居在超高層神宮當中，我們就不知道城市的陰暗角落裏正在發生什麽事。”
　　哇，自己也能編出這麽棒的對白了。覓影暗暗激動。自己是很酷的合成人呢。
　　“帶我去見賽博妖鬼吧。”凜音說，打斷覓影的幻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