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七十四章 采摘殘骸

　　西口龍憲目送店長離開。
　　“我們調查到這吧。”他轉頭看對策七課的兩名隊友。
　　“跨部門調查很麻煩，已經不是我們這幾個新兵能管的了。”紫陽葵嘗試解釋。
　　“而且那七具屍體被送到了N－003實驗室，位於郊區，科研部新建立的高新研究所，在荒山野嶺呢。”西口龍憲嘆氣。
　　“我要調查到底。”A40說。
　　“幹嘛？妳？A兵？”西口龍憲皺眉，“妳這家夥……”
　　“不太正常。”紫陽葵替西口龍憲說出他沒說出來的話。
　　“對策七課是進退壹體的，我真怕妳到處殺人，我提議，我們就調查到這裏，按規矩辦事，把消息轉給上級，再做定奪。妳現在是守秘局的壹員，不能隨心所欲。”西口龍憲苦口婆心地告訴A40。
　　A40的心智芯片轉了壹圈。
　　接下來怎麽做？單幹？自己走？和朋友們配合？
　　在它的情感模塊裏，現在隊列最前的情感是憤怒。
　　A40憤怒自己的工作夥伴居然不配合自己，因為他們明顯比A40弱小，而強者理應支配弱者，但他們現在卻說出了壹堆有關規矩和道理的東西。
　　與這些“憤怒”代碼相對立的則是理性模塊，它傾向於認可這些信息條目組成的邏輯矩陣，不斷在行動邏輯樹上增添優先度更高的指令，免得A40過激動手。
　　理性模塊和情感模塊互相作用，在矛盾和摩擦中不斷生成新的補丁，覆蓋在原先的處理程式上。
　　於是A40忽然沒那麽“憤怒”了，它的智略升級了，得到了自我修補後的新體驗。
　　原先其他兩人看到A40兩眼燈管顏色從蒼白變得暖紅，再從暖紅變得純紅，還準備拔出武器自衛了，但剎那間A40兩眼燈管的顏色又變得蒼白無害。
　　“妳說得對。”A40認可了他們，“但我們得直接走到覓影‘局長’面前，跟她好好聊聊這件事，我認為這不是普通的老鼠殺人問題，我們可以從中拉出壹大串線索。”
　　事情被發遞到守秘局局長覓影那裏，收到第壹手消息後，覓影直接加急處理。
　　“我相信他們正在做些不義之事，這毒瘤就在尼斯托公司內部。”覓影直接給整件事情定調。
　　“我們該怎麽做？”A40問。
　　A40芯片裏留的後手計劃是，如果覓影答得不好，就跟覓影決鬥。
　　“我先與科研部的人了解情況，看他們到底為什麽拿走這七具屍體。”覓影正襟危坐，額頭上的通訊單元不斷泛出藍光，代表正在和尼斯托公司總部溝通。
　　局長辦公室內，對策七課的成員等待覓影的結果。
　　“好像不太順利。”紫陽葵觀察。
　　“跨部門的行動比較難進行吧，守秘局是守秘局，科研部是科研部。雖然守秘局直屬莉拉社長，但科研部又和魔女部纏在壹塊。”西口龍憲小聲說。
　　“所以這就是社長與魔女部之爭？魔女部比社長還強？”紫陽葵好奇。
　　“這是不能說的話題。”西口龍憲強調。
　　A40把刀放在自己的膝蓋上，於戰鬥模型中反復測算著自己與那超巨型黑鼠人戰鬥的情形。
　　獨自殺、殺入鼠潮，殺光所有的老鼠，再殺掉鼠魔女，這樣也算把刀祭個痛快了。
　　雖然謎團重重，但唯壹可以確認的是，桌球店裏有七個人被鼠人殺死，就像當初鼠潮壹樣，總有鼠要付出代價。
　　無論用血還是火，兇手必須償命。
　　“科研部門的人跟我踢皮球，說總部沒有儲存有關情報，讓我們直接去N－003尼斯托高級實驗室壹趟。我們走吧，離這裏有60公裏。”覓影立刻收拾行裝，解鎖了停機坪裏壹輛重型穿梭機，準備親自去實驗室調查情況。
　　信息化如此之高，怎麽可能互不相通。守秘局的人們不由得深深思考這個問題。
　　原先以為只是老鼠食人案件，現在已經膨脹起來了。
　　待到抵達N－003實驗室，他們將穿梭機留在外部的停機坪上，進入實驗室前廳。
　　壹臺身穿白色防塵服的幫手合成人前來迎接他們。
　　“歡迎。”她將來自守秘局氣勢洶洶的隊伍帶入會客室，邀請他們坐下，還給他們泡了茶，好似壹點都沒有危機感的樣子。
　　“我們是為原藤桌球店丟失的七具屍體而來。根據店長所說，它們被科研部N－003實驗室買走了。”覓影開門見山。
　　“是的。”合成人利落地回答。
　　“為什麽這麽做？”覓影追問。
　　“收集新鮮器官。”
　　當它這樣坦然回答的時候，守秘局的人都憤怒了。
　　“妳們怎麽敢！”西口龍憲忍不住喊，這事有違他壹直以來的正義信條。
　　“他們也是人啊！”紫陽葵高聲說。
　　“妳最好給我壹個解釋。”覓影冷聲說，A40則已經準備暴起。
　　“他們自願的。”科研部的合成人說。
　　“妳在開玩笑嗎？‘死屍’怎麽會自願捐獻屍體？妳把守秘局的人當白癡看嗎？”西口龍憲咬緊牙關。
　　“答案是……協議。”科研部的合成人從胸口的置物艙中取出壹疊文件交給他們。
　　七名死者都有案底，在尼斯托監獄待過壹段時間，最長的住了1年，最短的也有3個月。其中五人簽署了協議，死後自願捐獻遺體給尼斯托公司科研部，任其處置。回報是科研部將贈予他們壹些生活資金，照顧其家人，還會改善他們在監獄的生活，想辦法令他們提前出獄。
　　“這是其中五個人……還有兩個人呢？”西口龍憲神情凝重。
　　“我們和他們的家屬談過，他們願意捐獻。”科研部合成人又拿出兩份采購單，上面都有合規的電子簽名。
　　“妳們的動作這麽快？”西口龍憲懷疑，“妳們怎麽可能做到他們剛死就找到他們的家屬簽這些東西？”
　　科研部的合成人不語。
　　“因為科研部壹直監視著這些人吧。”覓影說。
　　“這是機密。”科研部的合成人只是微笑。
　　“妳們壹直大規模監控著這些社會邊緣人，給他們標好記號，等著他們出事就像食腐禿鷲壹樣沖上去，帶走他們的遺體。”覓影冷靜地說。
　　“也許不止監控著邊緣人……”紫陽葵恐懼地說。
　　“也許那七個人就是妳們科研部害死的。”西口龍憲緊張地說。
　　“我們不接受毫無根據的指控。不過，請守秘局的諸位思考。這七人生前無惡不作，偷奸耍滑，品行不端，長期不同程度地殘害著社會的公序良俗，可謂是沒有壹點益處了，還在最骯臟的桌球俱樂部裏死於鼠人襲擊。然而通過協議和交易，他們的屍體現在成了技術進步的基石，挽救了許多危重病人的生命，反倒比生前提供了更多的社會價值。這也是尼斯托科研部對他們所做的救贖了。”科研部合成人說。
　　“壹派胡言。”西口龍憲惡狠狠地說。
　　“事實上，在妳們來之前，醫學部門已經進行了兩臺手術，壹名腎衰竭的尼斯托士兵從他們身上獲得了急需的配型；壹名罹患肝硬化的科學官也通過肝移植手術重獲新生了。”科研部合成人說。
　　“妳們壹直在監控——”西口龍憲的語氣失魂落魄。
　　紫陽葵臉色發白，想到自己入職時接受的全套流程體檢，那時候是不是就是在采集體質信息了？科研部門和醫學部門壹直都緊密聯系，毫無間隙。
　　“壹切都是合乎法度的，壹切都朝著最好的方向發展，我們做的所有事情都按透明公開的流程完成。所有重要法律依據都有尼斯托員工大會支持。”科研部合成人語氣平和地說。
　　西口龍憲咽了口唾沫。
　　“啊……我就投過票……”他喃喃道，“全體公投是否能夠通過協議從罪犯身上獲得器官。我那時候還覺得沒什麽問題，因為我覺得我不會成為罪犯。”
　　“對呀，也許對罪犯不太公平。但只要避免成為罪犯，不就可以避免被我們部門‘盯上’了嗎？既然妳不會犯罪，還有什麽好緊張的呢，妳在怕什麽呢？妳們……究竟想要從我們實驗室知道什麽呢？是質疑全體公司成員的‘共同意見’嗎？還是開始與罪犯人渣共情了呢？”科研部的合成人伶牙俐齒，搭載了部門的優質智能，此刻也彈開了守秘局的所有鋒芒。
　　“卑劣！”紫陽葵罵道。
　　“讓理性占據上風吧，這樣的工作是值得的。”科研部的合成人說。
　　覓影沈默半晌。
　　“我們能看看那些屍體嗎？至少看屍檢報告？”覓影最後說。
　　“不能。”科研部的合成人回答。
　　覓影復制了那五份捐獻合同以及兩份家屬同意書，離開N－003實驗室。
　　她帶A40等三人前往最近的拉面店，請西口龍憲以及紫陽葵吃豚骨拉面。
　　兩名新兵用餐過程中，A40和覓影皆保持沈默。
　　“局長！我們就這麽算了？”西口龍憲不安地說。
　　“至少跟社長反映吧！”紫陽葵強調。
　　“沒有架打嗎？”A40的關註點偏移。
　　“社長最重視的就是法度和流程，尼斯托公司科研部做的事情完全符合規則，他們做的壹切事情在程序上都是絕對正義的，他們遵照的也是最正義的法律，所有事情都有正義制度的支持。所以即便告訴莉拉社長，社長也不會有絲毫關心。”覓影告訴他們。
　　“那我們就只能調查到這裏，轉而去消滅那些鼠人了。”西口龍憲搖頭。
　　“不。我們首先要還原事情的真相，然後再對兇手施加正義的懲罰。”覓影說。
　　“這有意義嗎？殺老鼠不是更好？鼠人殺死了7個人，我們至少殺70個鼠人。”A40質疑。
　　“聽我說，我之前以為有法律就能自動源源不斷地產生正義，現在我發現這還不夠。無論法度多麽完美，都需要人來發揮個體力量來補全缺憾之處。而這也是守秘局的基本原則——我們絕不放棄真正的正義！”覓影強調。
　　“啊啊……”西口龍憲點頭。
　　“那我們要為不能開口的屍體找回正義！”紫陽葵點頭。
　　矢誌加入守秘局的人，最基本的正氣還是有的。
　　“拜托了，只是鼠人，殺光就可以了吧。”A40不以為然。
　　“我是賽博妖鬼之影，妳覺得賽博妖鬼會準許妳這樣不分青紅皂白地獵鼠嗎？”覓影責怪。
　　“那是……”A40敬畏著老板，但也不死心，“那我做什麽？”
　　“潛入實驗室，弄清楚那些屍體的屍檢報告。”覓影點頭。
　　自己可不擅長潛行啊。A40暗暗分析。不過覓影都把話說到這份上了，也不好推脫。
　　離開拉面店後，A40繼續分析。
　　得委托壹個人潛入N－003高級實驗室搜索屍檢報告，弄清楚死因來跟覓影交差。
　　壹個擅長潛行，本領不錯，而且很難被發現的人，能夠不動聲色地進進出出，即便被發現也能全身而退的人。
　　更何況還得靠譜、善良，不能是壞人，而且是A40叫得動的人，101和102那樣的頂級魔女，肯定不會搭理A40。
　　分析良久，A40的計算核心鎖定了壹個合適的人選。
　　A40來到街頭，撥通聯系方式。
　　“餵，小傻瓜，妳怕屍體嗎？”
　　“呱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