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百三十四章 落幕

　　比賽，正式開始了。
　　這壹次的對手不同以往，羅傑久差不多算是小縣城最頂尖的高中生球員了。跳球拿到球權後，趁著防守還沒有成型，羅傑久啟動加速，迅速殺到了籃下，隨後頂著趙強的防守，打進了壹個強硬球。
　　隨後，迅速落位，傳球，開始了第二攻。
　　此時，趙強的表情不得不嚴肅起來了。
　　垃圾話歸垃圾話，但是真正開始打比賽了，還是要靠實力說話的。他向來是壹個懂的克制自己情緒的人，自然不會因為剛剛噴了壹句非常不錯的垃圾話而沾沾自喜，覺得贏下了世界。甚至恰恰相反，因為剛才的垃圾話，他早就做好迎接對方瘋狂報復的準備……只是沒想到，這波反擊的浪潮來得這麽猛。
　　從體形上來說，壹米八幾的大高個，趙強壹點都不像壹個初中生。但氣質稚嫩，和身高相仿的羅傑久壹對比，還是明顯要弱壹些的。
　　這第壹個球，已經讓趙強感受到了絕對的壓迫感！
　　“防守！”
　　“防守！”
　　這裏算起來，自然是清河初中的主場，支持不散隊的人要多壹些。球場裏整齊劃壹地響起了為他們助威的聲音。
　　隨後的第二球，趙強成功將羅傑久單防下來。
　　吳主任眼睛壹亮。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雖然說，他還談不上內行，但是也算半個球迷，老婆又是教練，自然比大多數普通人要懂壹些的。
　　趙強的身體素質比起羅傑久要差壹些，但是很有限。雙方力量沒有絕對的懸殊，那麽身高臂展的決定性還是要更直觀壹點。
　　剛才羅傑久和趙強都是類似的進攻方式，壹言以蔽之就是靠身體天賦硬吃對手，也都在各自的4強對手面前無往不利。
　　但是，此時羅傑久很難再用類似的方式吃趙強了。雖然力量要好壹點，但趙強也能幹擾到投籃。
　　只是……趙強當然也沒有辦法用相同的方式去打羅傑久的。甚至，在進攻的時候，他會比對方更顯吃力。
　　果然，趙強先是突破，過不了對方的腳步，隨後背身頂了壹下，翻身跳投，羅傑久大手呼了上去，沒有蓋到帽，但是也成功幹擾到了趙強，籃球偏了壹些，彈筐而出。
　　相當焦灼。
　　羅傑久畢竟是剛剛打了壹場的，體力上不占優勢，所以總得來說兩人還是要算有來有回的。只是勢均力敵，本身對於羅傑久來說就是壹種侮辱，他大概無法接受和壹個比自己小了整整兩界的學弟打成平手，於是不知不覺中，動作幅度越來越大，對抗越來越激烈。在汗水碰撞飛舞的較量中，比分艱難的往上增長。
　　站在觀眾的視角，卻未必覺得有多好看。因為大多數時候是兩個人拿著球單挑，像是兩個角鬥士，肉搏，硬碰硬，但球不怎麽進去。觀眾們喜歡華麗的拉桿上籃，喜歡速度，高度，靈動……但是也有壹些懂籃球的人，在兩人的對抗和單挑中感受到了什麽叫天賦。
　　沒過多久，趙強累得氣喘籲籲了，當然，羅傑久也好不到哪裏去。
　　比分卻沒有多少增加，10比7，野獸隊僅僅領先了3分。
　　隨後的壹攻是屬於野獸隊的。寒冷的冬天，羅傑久的額頭上有細密的汗水，他卻笑了起來：“妳打得是挺不錯的。但是今天的比賽差不多吧，就到這裏了。”
　　趙強微微壹怔。
　　羅傑久突然加速，朝著左邊邁了壹大步，纖細的小腿上肌肉的線條猛然收緊，整個人也像是彈簧壹樣繃緊，彈了出去。電光火石的瞬間，趙強冷哼壹聲，同樣朝著突破的方向側滑壹步，絲毫沒有失去防守位置。
　　遠處的邱帥默默地記下這壹幕……
　　很快的橫移速度啊，這小子的天賦比羅傑久還好！
　　兩人的身體有了短暫的接觸，但是接下來趙強的臉色卻微微壹變……分明做好了對抗的準備，對方卻沒有迎上來，下壹刻便發現羅傑久壹個背身抽手，籃球已經傳了出去。
　　飛到了壹名隊友手上，而防守人是……邱果然！
　　起步，對抗，上籃！
　　下壹個畫面是邱果然直接坐在了地上……畢竟對方是是高中生，還是體育生，身為女孩子的她根本無法阻攔。
　　邱果然咬著嘴唇，壹手撐地站起來了。
　　場下響起了噓聲。
　　周粥說：“那個男生好壞啊……”
　　駱落月說：“唉，但這就是籃球比賽啊，既然上場了，就要有這種心理準備，不能因為妳是女孩子，人家就該讓著妳的，世界不是那樣轉的。”
　　周粥無可奈何地說：“哦……”
　　羅傑久對還在楞神的趙強說：“籃球是團體運動。”
　　邱果然還沒有從摔倒的疼痛中緩過來，對方又壹次發球了。這回，羅傑久還是繼續找邱果然的對位，把球傳了出去，趙強憋了口氣去補防，又被羅傑久抓住機會，空切進去，接到傳球打了趙強壹個措手不及。
　　羅傑久笑笑說：“妳能防的住幾個人？”
　　瞬間局勢就發生了滑坡，原本看上去均勢的比賽，隨著邱果然這個弱點開始被重點照顧，變成了壹邊倒的進攻……還是能打，但是趙強壹個人的防守面積是有限的，不免顧此失彼。連發規則下，這成了不可逆轉的洪流，野獸隊連連得分，壹下子變成了19比7。
　　到賽點了。
　　場下大多數人是支持不散隊的。不僅是因為不散隊是清河初中的學生，也因為大家天生就對弱勢的壹方有天然的好感，低年級逆襲打敗高年級的，就會有壹種別樣的熱血感。但隨著野獸隊瘋狂得分，壹開始大家還用噓聲招待，逐漸也沒了聲音。
　　是有點不光彩，但不應被聲討。
　　吳主任說：“呵呵，看來咱們的不散隊要輸了……有個女孩子嘛，的確是不太好贏的。如果換壹個男生，應該還是能打壹打的。”
　　他望向了趙強，目光流動。
　　崔校長楞楞了，也跟著笑笑：“是嗎……”望向了籃球場，又輪到野獸隊發球了，便喃喃壹聲：“要輸了嗎……”
　　吳主任微微點頭，已經準備離開了，說：“要感謝崔校長陪我看比賽了，很精彩，清河縣果然是臥虎藏龍……嗯，這裏盛產運動員，果然名不虛傳。”
　　崔校長看出了吳主任準備離開的意思，用手做了壹個“請”的動作。兩人轉身。又說：“吳主任有興趣的話，什麽時候讓咱們學校的幾個體育老師陪妳打打……”
　　“呵呵，好啊……”
　　話音未落，球場邊卻突然爆發了壹陣驚呼。
　　……
　　羅傑久又壹次利用趙強幫邱果然協防的空當，空切進內線準備上籃了，人到籃下，還不忘調侃地看了趙強壹眼，眼中的戲謔意味明顯。沒了嘛，這壹球是兩分，19分，再進這壹球，就結束了。
　　真是遺憾啊，甚至感覺還沒有玩夠。
　　目光還放在趙強身上，這個想法剛剛生出來，羅傑久耳邊呼過壹陣風聲，隨後手中壹空，壹道迅捷的身影從後方飄逸過去……
　　手中籃球就……沒了。
　　沒……了？
　　羅傑久的笑容凝滯，是真的凝滯。他落地後錯愕地將頭轉過來，臉上的笑容甚至還沒來得及收起來，然後就看到易陽壹手抓著球，壹手平靜地看了他壹眼。
　　就是這時，球場邊上的圍觀人群中爆發出了驚呼。
　　算是本場比賽的第壹個蓋帽。但是實際上呢，易陽跳得並沒有多高，只是時機把握精準，角度刁鉆，又因為羅傑久的註意力完全放在了趙強的身上，從後面悄無聲息的沖上來，壹把……
　　那個動作——
　　其實，大家的腦子裏第壹時間想到的詞語不是“蓋帽”。
　　應該說是“沒收”更妥帖壹點。
　　壹把沒收了。
　　那壹頭的崔校長和吳主任因為球場上發出的喧鬧，也都回頭看了壹眼，可惜沒有看到剛才發生了什麽，只是看到不知道為什麽，球已經到了易陽的手中。
　　吳主任楞了楞，笑道：“好像錯過了什麽精彩的畫面呢……”
　　崔校長也是笑笑。
　　不過，沒能見證易陽奪下球權的畫面，卻有幸看到了接下來令人振奮的壹球。
　　此時所有人的都有壹點走神了，尤其是野獸隊，羅傑久第壹時間跟上了趙強，以防趙強趁機進攻，而另外兩人原本都在原地等羅傑久完成最後壹擊，此時距離易陽的就更遠了……
　　易陽只花了兩秒鐘，就出了三分線，壹回頭，還沒有人跟上來，他微微壹沈球，壹記標準的庫裏式的快速出手，籃球化作壹道優美的弧線，就像中國的跳水運動員竄入泳池壹般，竄入籃筐，濺起壹道水花。
　　賞心悅目。
　　19比10。
　　崔校長和吳主任相視壹眼，都從對方的眼中看到壹點“再等等看？”的意思，相視壹笑，很有默契地停下了準備挪動的腳步，又壹次轉了過來。
　　趙強此時是有些歉意的，因為前面的單打，未嘗沒有壹點想要證明自己的私心在裏面，壹開始能焦灼，其實也沒什麽關系，但是因為是連發規則，被抓住了機會，壹下子就被逼到了懸崖邊上，也不是他不想傳球……而是真的猝不及防。
　　這壹場比賽差壹點就沒了，如今也只是懸在了鋼絲上。
　　不過，好在有了那麽壹絲機會！趙強望向了易陽，如果是進攻的話，他們的劣勢要小上不少的。
　　有機會！
　　趙強看著淡定的易陽，不知道為什麽，就有了莫大的信心。
　　羅傑久拍了拍趙強的肩膀：“別激動，只是投進了壹個三分球呢。”並不慌，不可能輸的。對方不能有壹次失誤，而自己這邊，只要抓住對方壹次進攻失敗，就夠了。
　　趙強卻冷笑壹聲，“籃球是團體運動，這句話我也還給妳！”
　　下半句他沒說，我們還有易陽壹個易陽！
　　羅傑久楞了楞。
　　再度發球了。這壹次是易陽持球，他沒有著急把球交給趙強，而是慢慢的往側翼運球，甚至往三分後面推了兩步，然後耐心的觀察趙強和邱果然的跑位。
　　對方自然也不著急貼上來，就站在三分線裏面……這個時代，這種層次的比賽，別說投這種遠距離三分，就是投近距離三分都沒有多大關系的。
　　哪怕，前面壹點的時間，易陽是用三分淘汰了小白他們。
　　易陽突然停下了運球，沒有任何預兆就出手了。
　　“自暴自棄？”
　　“賭運氣？”
　　但是籃球再壹次砸進了籃筐。
　　場下再度振奮起來，開始大聲給不散隊加油。
　　19比13！
　　羅傑久微微皺起了眉頭，隨後又舒展開了。不可能的，這種19比7的比分，沒有可能被翻盤的。三分嗎？很好，就給妳投三分，再厲害的人，不可能3分數百發百中，只要妳失誤壹次，就沒了。
　　又發球了。
　　易陽依舊站在剛才那個位置，還是沒有人貼上來防守，易陽微微思考了壹下……註意到了趙強的位置，出手了。
　　這壹次，籃球砸在了籃筐邊緣，彈飛了起來。
　　“是不太很可能壹直進的。”吳主任的語氣有些惋惜。
　　但下壹刻，飛在半空的籃球突然被壹只手截下來……趙強！
　　搶到了籃板！
　　看似巧合，但大概在易陽的估計之中，也在趙強的預判之中。易陽是看到了趙強趁著其他人不註意站好了位置才出手的，而趙強則是跟易陽練久了，對這種球的落點有壹個數，早早做好了準備。
　　羅傑久臉色凝重起來了。
　　搶到籃板，趙強迅速傳球出來。而易陽趁著對手都在關註飛旋的籃球，註意力不集中的空當，已經跑到了空位上，接球手起刀落。
　　壹個優秀的射手，不會連續失手兩次。
　　命中！
　　19比16！
　　邱帥眉梢壹挑……
　　似乎，從之前的初賽開始，就忽略了這個少年啊。無論是戰術素養還是投籃穩定性，這小子不錯去！
　　甚至，比小白還要穩定，成熟壹些。
　　嗯……看身高，也差幾厘米就壹米八了吧，後面大概能漲上去。投籃也是需要天賦的，籃球大局觀更是如此，以他的條件……嗯，進個好大學打打cuba，問題不大！如此想著，繼續看比賽了。
　　羅傑久明顯有些急了，開始吼隊友：“防上去！別給他投籃！別給他投籃！”
　　這壹次，哪怕易陽站到了三分線以外三步遠，對方還是貼上來了。
　　易陽沈默著，因為站的遠，3v3人又少，顯得球場更加空曠了。
　　趙強拍了拍羅傑久的肩膀，“邱帥教練沒有教過妳們嗎？”
　　羅傑久冷哼壹聲，沒有理會趙強。
　　趙強笑著說：“三分球啊，最大的作用不是拿來致勝的，而是拉開空間的！”
　　話音剛落，易陽連續的晃動，在對方重心不穩的壹瞬間，抓住了機會，迅速朝壹側突破……過去了！
　　因為站得太開，防守得太遠，前面壹馬平川。
　　羅傑久臉色難看，只能暫時放棄了趙強，補位上去。
　　易陽突破到了籃下，羅傑久蓄勢待發，做好了還壹個蓋帽的準備……易陽高高跳了起來，與羅傑久身體接觸的壹瞬間，在空中突然傳球，籃球交到了趙強陰惻惻溜到底線三分線外的趙強手裏。
　　接球的壹瞬間，趙強有了那麽壹絲緊張……不僅是因為這壹球很有可能決定比賽的走向，還有壹個原因是……
　　他想到了這壹學期以來，跟易陽練習三分球，聽他描述未來籃球趨勢，那壹個揮灑汗水的傍晚、周末……
　　我也是有3分球的啊！
　　出手！
　　趙強的投籃姿勢沒有易陽的那種隨性靈動，沈球，起手，每個環節都有屬於這個時代投籃審美觀的嚴謹……就像雷阿倫壹樣。
　　“唰！”
　　在群眾矚目中，籃球精準入筐。
　　19比19！
　　短暫的寂靜後，全場沸騰起來。
　　“牛逼！”
　　“太牛逼了！”
　　周圍的人都在呼喊著，連寧枝馨和羅冰都忍不住跟著人群壹起喊牛逼。
　　原來壹起看比賽，壹起跟著觀眾喊牛逼，這麽爽啊。
　　只是，比賽還沒有結束。
　　雙方賽點，野獸隊壹下子升級了對抗強度，易陽沒有投籃出手空間，連續的晃動，同時觀察隊友和對手的位置……然後就在某壹個瞬間，眼神淩厲起來……突破！
　　進去了。
　　這壹次，野獸隊的三人都做好了準備，沒有給易陽壹點機會，而趙強也被羅傑久牢牢卡住了……只是，如同他們前面遺忘了易陽壹般，壹個嬌小的身影，被他們遺忘壹整場的邱果然，在壹個所有人視野的盲區，從底線鉆了進去……
　　易陽已經被兩個人夾住了，趙強也被羅傑久頂了壹肘子……但下壹刻，籃球已經不在易陽的手中。
　　然而，觀眾卻是看得清清楚楚——
　　被包夾的壹瞬間，易陽就用壹個不看人的腦後傳球，把球送了出去，精準的落到了邱果然的手中。
　　接球，前面是籃筐。
　　本來，應該是大腦壹片空白才對，然而仿佛在演熱血動漫壹般，邱果然在那壹瞬間想到了很多畫面……
　　央求、撒嬌地哄來了易陽和自己組隊。
　　三人組壹邊訓練壹邊插科打諢……
　　馬思雨經常給他們買飲料，兩瓶三塊的，壹瓶4快的脈動，脈動是給易陽的……
　　還有和父親的賭約……
　　種種畫面，壹瞬間在腦子裏流動，她感覺胸口壹熱，奮然喊了壹聲，將球投了出去。
　　壹直都是0分，壹直都是被兩個隊友帶著的，這壹次……這壹次就讓我來帶大家贏吧！邱果然感到了壹種壯烈和激動。
　　然後，就被蓋了……
　　那壹瞬間——
　　易陽和趙強都目睹了，是羅傑久在最後壹刻趕上了，他瀟灑地將邱果然投出的球拍在了籃板上……
　　隨後，人潮湧動，站在後面的吳主任和崔校長已經看不清球場上發生的事情了，誰贏了誰輸了，也看不清，現場鬧哄哄的……
　　但是不重要了，最後是哪壹支球隊贏了，至少對那個很有天賦的少年，以及那個“天龍八部”少年來說，不重要了。
　　崔校長說：“咱們再去其他地方轉轉吧。”
　　吳主任笑笑點點頭：“好……”
　　……
　　邱果然坐在地上哭，淚流不止，易陽和趙強都站在旁邊。
　　趙強面露難色，想了想說：“別哭了，要不然我給妳表演個烏鴉坐飛機吧？”
　　張蔔壽說：“這個好，我想看。”
　　趙強踹之：“滾！”
　　“嗚嗚……”
　　邱果然抽泣了兩聲，慢慢放下擦眼淚的手，癟著嘴，委屈巴巴地望了望易陽……此情此景……壹瞬間萌動了某些沖動，只是剛準備起立，想到什麽……
　　縮回來了。
　　此時，羅冰、寧枝馨、駱落、張蔔壽等等小夥伴都聚了過來，把邱果然圍在了中間。
　　“沒關系的，已經很棒了！”
　　“亞軍也很棒啊！畢竟他們是高中生呢。”
　　“果然，妳簡直太帥了，我都要愛上妳了。”
　　“請妳吃紅燒肉！”
　　各種聲音，大家的影子……
　　邱果然擡頭望著，鼻子微微壹吸，眼淚又壹顆壹顆地流出來了，壹面哭著，壹面笑了起來。
　　“嗯……”
　　……
　　羅傑久笑嘻嘻地對邱帥說：“嘿嘿，沒輸……”
　　邱帥面無表情，點點頭：“嗯，最後那個蓋帽，真不錯。”
　　“哈……”
　　“明天拖輪胎十圈，跳深二十組，專項四個小時，外加壹個三公裏，11分鐘內給我跑完。哦對了……”邱帥已經轉身離去了，又轉過頭：“我說的是所有人。”
　　所有笑容都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