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半個饃

　　左少陽更是奇怪：“妳說這些不都是解表的湯藥嗎？怎麽成了丸散劑了？”
　　“這我就不清楚了，反正是惠民堂賣的，這樣挺好的呀，買了就吃，壹吃就管用，很方便的。所以我家裏就備了不少，有個頭痛腦熱的，就自己個拿藥吃，吃了也好，不用丟下活去藥鋪看病摸脈啥的，也不用勞神熬藥。”
　　左少陽苦笑，道：“大嬸，我現在明白妳為什麽老是傷風著涼生病了。”
　　“是嗎？我什麽病啊？”
　　“妳就是亂吃解表的成藥吃出來的毛病！”
　　“啥意思？”婦人茫然問道。
　　“這外感病，有風熱外感和風寒外感之分，用藥也各不相同，有辛溫解表和辛涼解表的區別，如果是外感風寒，那要用辛溫解表藥，如果是風熱外感，要用辛涼解表的藥。這得辨證施治，不能亂用成藥的。要不然，本來是外感風熱，妳卻用了辛溫解表藥，那就會口幹舌燥，妳得的是外感風寒，妳卻用辛涼解表的藥，那就會閉郁肺氣，妳自己可能不覺的有什麽，也可能外感就這麽亂吃藥也好了，但妳的身體正氣卻因此暗中已經受到了損害，壹次兩次，三次四次這麽長期亂用藥，妳就會表陽虛，肺氣不宣，閉郁更重，正氣大損，抵抗外邪的能力大大減弱，外邪也就容易入侵的手，妳自然就很容易生病了。”
　　婦人疑惑道：“我也是按照藥鋪說的藥的用處吃的呀。”
　　“所謂‘醫不自治’，連行醫的郎中自己都不給自己瞧病，妳又不是學醫的，妳怎麽能知道妳究竟是什麽毛病的？外感病其實是很復雜的，各種癥狀用藥都不相同，不是簡單的外感風熱和風寒這樣兩種，細分就多了，象什麽外感風寒表虛、外感風寒濕邪，兼有裏熱，外寒內飲、肺熱咳嗽、風寒郁而化熱等等，必須要專門的郎中望聞問切之後，辨證才能確定到底是什麽毛病，然後才能對癥下藥。妳生怕麻煩，只憑自己的經驗就亂找成藥吃，很多情況下是不準的，結果就會對身體造成損害，減弱對外邪的抵抗力。不生病才奇怪了。”
　　婦人有些明白了，著急道：“這樣啊，那該怎麽辦？”
　　“別擔心，我爹會給妳開藥的，慢慢調理壹段時間，以後主要不要亂吃成藥，有病還是上藥鋪醫館找郎中瞧，壹段時間調理醫治之後，妳身體就會重新強壯起來的。”
　　“哦，我知道了，多謝多謝！”
　　左貴瞧了左少陽壹眼，提筆寫了方子，左少陽看了方子很對癥，忙照方抓藥，包好給了那婦人。婦人付了七文錢診金，拿著藥走了。
　　左貴又側過身來，上下打量了壹下左少陽，微笑點頭道：“嗯，妳剛才給病患解釋得很清楚，也很不錯，不過，這些東西，我給妳的醫書上是沒有的，妳是從哪裏知道的？”
　　“嗯……，是上次跟爹說的那個老鈴醫教我的。”
　　“哦。”左貴捋著花白胡須微笑道，“妳上次說他只讓妳看了壹天的醫書，妳能這麽短時間學會這麽些東西，也是難得了。看樣子妳還是很用功地在學的，為父以前罵妳不刻苦，倒是錯怪妳了。”
　　左少陽嘿嘿幹笑了兩聲，問：“爹，妳餓了吧？我回家給妳拿飯去？”
　　“嗯，去吧。”
　　左少陽遠遠瞧了那挑柴姑娘壹眼，見她籠著袖站在柴火邊，也正偷偷看自己，瞧見自己望她，忙又把眼神躲開了。
　　左少陽嘿嘿壹笑，提著那小半袋松果，快步小跑著穿大街走小巷回到了貴芝堂。梁氏已經把午飯準備好了，四個黑面夾桑白皮的硬饃饃，兩碗青菜葉子湯，用個竹子編的食盒裝著，兩雙筷子。
　　左少陽把松果倒在藥材倉庫的地上，把空袋子塞進懷裏，對梁氏道：“娘，能不能多給兩個饃饃啊？”
　　“幹啥？”
　　“我餓，我瞧爹也挺餓的，多拿兩個吧，吃不完再拿回來。”
　　梁氏愛憐地瞧了兒子壹眼，見他凍得臉蒼白，鼻梁倒是凍得紅了，伸手過去幫他揉了揉，又從鍋裏取了兩個饃饃放進竹簍食盒裏，外面用壹張藍布包住裹嚴實了，遞給左少陽。
　　左少陽高興地提著食盒，快步跑回了瓦市。這壹次他是從另外壹邊進來的，先到了打柴姑娘苗佩蘭那裏，把苗佩蘭的袋子遞給她，道：“喏，給妳袋子。——對了，我給妳帶了兩個饃饃來，熱的，趁熱吃，暖和！”取出饃饃遞了過去。
　　苗佩蘭接過袋子，瞧了那饃饃壹眼，紅著臉搖搖頭，從懷裏取出壹個白手帕包的小包裹，展開，裏面也是個硬饃饃，已經咬缺了壹小半了。那饃饃也是黑面加桑白皮做的，只是桑白皮更多壹些，看樣子，這種組合做饃饃，這壹帶百姓都知道，也是缺糧情況下的主食了。
　　左少陽伸手摸了摸她手絹裏的那半個饃饃，道：“哎喲，跟石頭壹樣硬，這咋吃啊，吃我的好了！快！不然涼了就不好吃了。”
　　苗佩蘭還是搖搖頭，拿起那硬饃饃吭哧咬了壹口，很費勁地咀嚼著。
　　左少陽急了，壹把搶過她手中那硬饃饃，把手裏兩個熱氣騰騰的饃饃塞進她手裏，微笑道：“妳給了我壹只小松鼠，我給妳兩個饃饃，誰也不欠誰的，對吧？快吃！”說罷，不等她有什麽反應，拎著食盒就跑。
　　苗佩蘭追上兩步，又站住了，低頭瞧了壹眼手裏的兩個饃饃，拿起來，輕輕咬了壹口，熱乎乎的，全身壹暖，捧著那熱騰騰的黑面饃饃，望著左少陽的背影，眼眶有些濕潤了。
　　左少陽跑到老爹攤子前，沒人看病，把食盒往桌上壹擱：“爹！吃飯了！”
　　左貴瞧見他手上攥著半個硬饃饃，外形和裏面的東西都不太像自家的饃饃，奇道：“哪來的？”
　　左少陽當然不好說是苗佩蘭的，隨口扯謊道：“是對邊雜貨鋪大叔給的，不好吃，比不上我們家的，所以咬了壹口沒吃完。”
　　左貴瞪眼道：“人家好心給妳，妳還挑肥揀瘦？趕緊吃了！”
　　左少陽哦了壹聲，把那半個饃饃送到嘴邊，便又聞到那熟悉的春天嫩草香味，禁不住回頭望去，瞧見苗佩蘭也正望著他，見他要吃自己吃剩的半截饃饃，頓時羞紅了臉，忙扭過頭去。
　　“還不吃？等啥呢？”左貴仰頭瞪眼瞧著他。
　　左少陽忙把目光收回來，心底暗笑，趕緊將饃饃塞嘴裏，吭哧使勁咬了壹口，牙都差點崩掉了，才咬下壹小塊。使勁嚼，卡朗卡朗響，跟嚼冰塊似的，實在嚼不動，便含著用口水泡軟了，這才嚼爛了吞下。
　　左貴見他吃得實在費勁，道：“行了，都冷了，等回去之後熱熱再吃。先吃家裏熱的好了。”
　　左少陽如獲大赦，趕緊把那半個饃塞進懷裏，打開食盒，取出兩碗湯，還有四個熱騰騰的饃饃。兩人風卷殘雲，很快便吃光了，連湯也喝了個幹凈。
　　左少陽壹邊吃東西壹邊偷眼瞧苗佩蘭，見她在吃自己給的饃饃，這才放心。
　　左貴瞧見他老瞅人家賣柴姑娘，問左少陽道：“是誰啊？”
　　“她就是上次我摔下山崖，把我從山崖上就下來的打柴姑娘，名叫苗佩蘭。”
　　“哦，那怎麽不謝謝人家啊？”
　　“謝了，姐姐給她錢，可她不要。”
　　左貴贊道：“施恩不圖報，好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