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章 砍頭和餓死

　　白芷寒又把先前給左少陽做的靴子拿出來給左貴和梁氏看，說是已經做好了，梁氏又讓左少陽試穿，當然大小正合適。壹屋人又把白芷寒誇贊了壹番，左貴和梁氏見白芷寒如此心靈手巧，蘭心慧質，眼裏有活，不用吩咐自己會照顧人，省了很多心，真是越發的喜愛，恨不得逼著兒子馬上把她娶過門，只是兒子瞧這白芷寒不冷不熱的，說話也不陰不陽的，這時候可不敢提這件事。
　　傍晚時分，祝藥櫃無精打采地來了，打過招呼坐下，問左少陽是什麽新藥。
　　左少陽請他到炮制房裏說話。兩人進了房間。左少陽把門關上，低聲道：“祝老伯，您家幾口人？——不包括奴仆。就親人。有多少？”
　　“十壹口，妳問這個幹什麽？”
　　“那妳家裏還有多少糧食？”
　　祝藥櫃瞧著他：“妳想什麽呢？讓用方子換我糧食？別想了！現在妳就是把能點石成金的方子放在我面前，我也不會答應的。我走了！”祝藥櫃轉身要走。
　　“祝老伯等等！”左少陽忙道，“我不是要用方子交換妳的糧食，而是，這個，祝老伯妳以前對我很好，幫了我不少忙。眼下妳有困難，我也想幫幫妳，問妳這些，就是看妳還需要多少糧食，我家還有壹些余糧，可以賣給妳。”
　　“此話當真？”祝藥櫃猛轉身，盯著他，呼吸都急促起來。
　　“當然，這時候我還騙妳做什麽？”
　　祝藥櫃急聲道：“妳有多少糧食？”
　　“妳還缺多少糧食？”
　　“缺多了，我家十壹口人，幾個兒子、兒媳，孫子，現在只有六鬥糧食了。我經歷過很多次戰亂了，心中有數，象這樣的大仗，敵人又擺出這種只圍困卻不攻打的架勢，只怕沒有三五個月結束不了。所以，至少要有能堅持三個月的糧食。我算過，至少需要五十六鬥。扣除家裏還剩的六鬥，缺糧五十鬥。——妳有五十鬥米嗎？我拿藥行跟妳換都行！”
　　左少陽心想，按照壹人壹鬥米的限令，祝藥櫃家只有十壹口人，最多只能有十壹鬥米，他們自己有六鬥，那就最多只能再賣給他五鬥。賣多給他，那就是害他。
　　左少陽便訕訕道：“我沒這麽多糧食。”
　　“那妳有多少？”
　　“五鬥。——扣除我們家自用的口糧，只剩五鬥了。”
　　祝藥櫃很是失望，但是五鬥米也不少了，急聲道：“那賣給我吧，行嗎？”
　　“行啊，我請老爺子來，就是商量這件事的，看能不能幫襯妳們壹點，只能幫這麽多，很抱歉。”
　　“這已經很好了，多謝多謝！”祝藥櫃壹個勁拱手致謝，“我這就回去給妳拿錢？多少錢壹鬥？十五貫嗎？”
　　“不，四百七十文！”
　　“什麽？”祝藥櫃苦笑，“小郎中，這時候妳就別拿老伯開涮完了。現在外面米價壹鬥是十五貫，而且都沒地方買去！”
　　“我說得是真的，我當時買進來就是四百七十文，按本錢賣給妳。”
　　祝藥櫃見他神情並不像說笑的樣子，瞧著他問：“妳說的是真嗎？”
　　“嗯！祝老伯，妳幫我了很多忙，說實話，當時不是妳買我的方子，我也沒錢買糧食的。咱們算相互幫襯吧，我沒更多的糧食賣給妳，就這麽多。應該夠堅持壹段時間的。”
　　祝藥櫃眼圈都紅了，哽咽道：“小郎中，真是謝謝妳，妳可是我們的救命恩人吶！”
　　“祝老伯言重了，妳可別省下嘴裏的給其他人吃了。不夠到時候咱們再想別的辦法。”
　　“好！妳放心，大風大浪我都過來了，這饑荒還餓不死我！呵呵呵”祝藥櫃從懷裏摸出錢袋，全都遞給左少陽：“喏，裏面總共有散碎銀子大概五兩吧，我也不能讓妳吃虧太多，全都給妳！”
　　左少陽接過來，倒在桌上，選了壹小錠二兩的，又拿了壹小塊三錢左右的碎銀，其余的裝回袋子，遞還給祝藥櫃：“說好了只收本錢的。”
　　祝藥櫃楞了壹下，接過錢袋，哈哈大笑：“好！好兄弟！說壹不二，是條漢子！老夫記著欠妳壹份恩情！”
　　左少陽微笑道：“老伯出去可千萬別說是從我這裏買的糧食。”
　　“這個自然，妳救了我，還怎麽能害妳。放心吧！”
　　“那好，妳在外面稍等，我給妳取糧食。”
　　“行！”祝藥櫃出了炮制房，來到大堂，跟左貴說話。壹下子買到五鬥糧食，暫時解了燃眉之急，而且還是打本買的，心中很是高興，說話也輕松很多，不時大笑。
　　左少陽關上房門，從地窖裏取出壹袋五鬥米，用壹個背簍裝著。開了門，讓苗佩蘭幫著送家去。祝藥櫃連說不用，脫了外套把米袋裹著，扛在肩上，謝過之後，扛著糧食走了。
　　左少陽將錢交給母親收了。又讓苗佩蘭幫著用籮筐背了五鬥米，跟著自己來到趙三娘家。趙三娘的公公已經等不及了，見他們來，很是高興，當下辦了田產轉讓手續。又哀求了左少陽壹陣子，要求多買壹些糧食，左少陽只說是家裏沒有余糧了，便帶著苗佩蘭告辭回到了藥鋪。
　　這時，天已經黑了，也起更了。
　　左少陽關了門，把二老請到臥室裏商量事情。
　　左少陽道：“余糧只賣出去了三十五鬥，還剩壹百六十七鬥。我們家、姐夫家、佩蘭家和芷兒家，壹共二十口人，如果按照征購令限額，只能有二十鬥糧食。共超標壹百四十七鬥糧食。怎麽辦？”
　　左貴老爹沈吟不語，捋著花白胡須思索著。
　　梁氏最是膽小，對現在擁有的財富已經十分滿足，對左貴道：“老爺，要不，到時候把這些糧食賣給軍隊吧。反正咱們已經換了貴芝堂和隔壁的雜貨店，還有壹間茶肆，三十畝田和十二錢，已經夠了，不能太貪心了，否則，被官兵知道了咱們有多的余糧，砍頭抄家，可就什麽都沒有了！”
　　左貴也是個很知足的人，聽罷緩緩點頭，瞧向左少陽：“忠兒，妳的意思呢？”
　　左少陽苦笑道：“沒錯，咱們厚著臉皮黑著心腸發了壹點國難財，已經賺回本錢了，現在把余糧賣給軍隊是最穩妥不過的，但是，二老想過沒有？如果把超限額的壹百四十七鬥糧食都賣給軍隊了，我們以後吃什麽？”
　　左貴和梁氏都是壹楞。
　　左少陽又道：“我問過樊黑臉，他都說這場仗只怕要持續數月！恒昌藥行祝老爺子也是這麽判斷的。不說多了，就算三個月。按照限額每人壹鬥米，壹鬥米正常情況下只夠成人吃半個月的，壯勞力的話最多十天。咱們就按最低下限算，壹天只喝壹碗稀粥吊命，頂了天只怕最多也只能維持壹個月的。剩下兩個月，咱們怎麽活？活不下去？還要這些田產、房屋、銀錢做什麽？”
　　左貴和梁氏剛才沒想到這壹點，都是心頭壹凜，互看了壹眼，都壹起點頭。
　　左貴老爹捋著胡須道：“朝廷或許會派援兵來打敗叛軍的吧？”
　　“不可能！”左少陽搖頭道：“至少在三個月內不可能！”
　　“為什麽？”
　　這個問題左少陽早已經想過很多遍，壹口氣說道：“姐夫說過了，現在北邊突厥大舉進犯邊境，朝廷大軍都派到北邊對付突厥去了，這次派來征剿叛軍的，都是從各地臨時抽調的老弱病殘駐軍，如果朝廷還能派出多余的大軍來，壹定會派的，皇上英明神武，能征善戰，也很懂得輕重緩急，突厥這次進犯肯定是規模超前的，所以皇上將主力全部派到了北邊對付突厥，叛軍只有數萬人，目前還無力進犯更多的地方，更打不到京城去，所以皇上只是從各地抽調派出這數萬戰鬥力比較差的官兵來征剿，目的只怕也不是為了打敗叛軍，而是想牽制住叛軍就行了。等到北邊擊敗突厥，然後再抽身對付叛軍。而據我所知，突厥主要是騎兵為主，很擅長運動戰術，人數相比我們大唐也處於劣勢，所以他們應該不會直接跟我大唐官兵大會戰。唐軍只能尋敵殲之，這樣壹來，就更費時間了。所以，沒有幾個月時間，朝廷大軍不可能擊敗突厥，也就無法前來征剿叛軍。”
　　左貴和梁氏傻眼了。左貴道：“既然如此，那該怎麽辦？”
　　左少陽咬牙道：“很簡單，——要把糧食賣給官兵，咱們二十口人就全都等著活活餓死；但要把糧食留下來，壹旦被官兵發現，壹樣會被處死！二老覺得該選哪壹個？”
　　左貴和梁氏臉色蒼白，傻傻地望著他。
　　左少陽低聲道：“反正左右都是壹個死，只是早幾天晚幾天的事，不如拼死壹搏，把糧食藏起來！賭壹把！就算砍頭，也比活活餓死強！”
　　左貴捋著胡須緩緩點頭。
　　梁氏卻心存僥幸，畏畏縮縮道：“滿城數萬人，官兵總不能看著大家壹個個餓死吧？說不定官兵把糧食收上去了，看見大家要餓死了，會發糧食給大家度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