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畫虎不成反類犬

　　現在倪大夫只能兩頭忙了，要給兒子看病，還得為弟弟的事情奔波。
　　當晚入夜，倪大夫拿上壹盒上好的人參來到衙門大牢給了那牢頭。牢頭這才讓他穿了壹身獄卒的衣服，把臉用鍋灰抹了，這牢頭事先已經把死牢的獄卒全部換成了自己的親信，然後親自帶著他來到死牢。
　　倪二帶著厚厚的木枷，手腳都用連在青石板墻上的拇指粗的鐵鏈鎖著，垂頭喪氣，蜷縮在牢房角落的稻草堆裏。
　　牢頭打開門房，低聲道：“只有壹盞熱茶的時間，絕不可延後了！”倪大夫忙答應了，鉆進牢房，牢頭把門鎖上出去了。
　　倪二聽到響動，擡起無神的眼睛，借著走廊盡頭的燈籠的微弱光線，勉強辨認出了進來的是大哥倪大夫。驚喜交加，跪坐起來，哽咽道：“大哥！——大哥救我！”
　　倪大夫跪下去，顫抖著手抓住他手上的鐵鏈抖了抖，沈聲道：“究竟……，究竟怎麽回事？”
　　倪二抓住倪大夫的手，臉上滿是死裏逃生般的興奮，急急道：“大哥，大哥我娘子，我娘子她們好嗎？”
　　倪大夫怒道：“都什麽時候了，妳還扯這個？趕緊告訴我我究竟怎麽回事？說了我好想辦法救妳！”
　　倪二嚇了壹跳，哆哆嗦嗦答應了，道：“那天，隋掌櫃派人請我去給他母親看病，我看了之後，發現隋母得的是寒疝，必須用大烏頭煎……”
　　“這些我都知道了，妳只告訴我，妳為什麽要用那麽大劑量的烏頭？是不是有人害妳？”
　　“不是！都怪我……，嗚嗚嗚”倪二痛哭起來，壹邊哭壹邊用手打自己腦袋，帶動鐵鏈當啷亂響。
　　“妳別哭！都什麽時候了，趕緊說啊，時間不多了！”
　　“哦，”倪二抹了壹把眼淚，抽噎道：“隋母的寒疝多次發作，以前也服用過大烏頭煎，但烏頭最多只用了四枚，病好又發，我聽說之後，心想四枚還不能治，必須用重劑才能溫經散寒，活絡通下。所以……，所以我就用了……八枚……”
　　“妳個笨蛋！”倪大夫擡手想給他壹巴掌，見他可憐巴巴的樣子，都忍住了，“哪有妳這麽笨的人？大烏頭煎本來就是極兇極熱的猛劑！方書說的五枚已經是極致，壹般醫者都不敢用到這麽高，妳竟然用八枚？”說到這，倪大夫壹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壓低了聲音道：“我不是反復跟妳說過嗎？治病‘穩’字當頭！治不好也就罷了，絕不能出問題！妳如此冒險給老太太用這等猛劑醫治，能落個什麽好？又能多收幾文錢的診金？妳……！妳……！唉……！”
　　倪二嗚嗚哭著，道：“我見妳上次給恒昌藥行的祝藥櫃看風濕，也用了五枚烏頭，也沒出事嘛……”
　　“妳懂個屁！”倪大夫氣不打壹處來，“祝藥櫃當時服後就已經有中毒反應，我見他當年是船工，身子骨很硬朗，吃得住這藥力，所以才下了狠心用這麽大的，並讓他堅持服用。可我那也只用了五枚了，妳為何要用到八枚之多？”
　　倪二哭道：“那天我叫債主們去貴芝堂逼債，乘機買方那次，我聽貴芝堂那小郎中說……妳給祝藥櫃治療風寒濕痹之所以無效，是因為用藥太輕了，只用了五枚，而他用了八枚，所以才……”
　　“放屁！這當口妳還騙我！他爹都不讓他看病，他什麽時候能給人診病了？有如何能用八枚烏頭給人治病？”
　　“是真的，恒昌藥行的祝藥櫃的風濕，其實是他給治好的。用的是跟妳壹模壹樣的方，只是，烏頭用量不壹樣，妳用了五枚，而他，用了八枚！”
　　“什麽？”倪大夫瞪眼道，“妳聽誰說的？”
　　倪二心中懊惱，又抽噎著哭起來。倪大夫不耐煩了，怒道：“妳再哭，沒時間了，妳就等死吧！”
　　“哦！”倪二這才收住眼淚，壹口氣說道：“我除了聽小郎中這麽說，還聽祝藥櫃自己親口說的。那天他來送新法炮制的藥，是免費的，大哥妳當時不在家，我也沒打開藥來看。他坐了壹會，我隨口問他風寒濕痹證怎麽樣了。他說差不多好了，我就給他診查了壹番，果然已經大好，便開玩笑說妳怎麽不來打聲招呼，好讓我哥也知道啊，他就笑，說他那病不是哥的藥治好的，是吃了貴芝堂那小郎中的藥好的，我就想起那天小郎中說的話，這才知道果有其事，就問他到底怎麽回事，他說小郎中給他看了，說我們原方劑量太輕了，小郎中增加用到了八枚烏頭。然後就走了。我越想越奇怪，就偷偷找他們店的夥計問，才知道果然如此。我再三問了，方中的確用的是八枚烏頭……”
　　“所以給隋家老太太診病的時候，妳就用了八枚烏頭？”
　　“嗯，我想他都能用，我為什麽不能用？莫非我的醫術還不如他？更何況，隋老太太的寒疝病太重了，劑量輕了起不到效果……”
　　倪大夫跺腳道：“妳個笨蛋！人家用的他們自家新法炮制的烏頭，跟我們的不壹樣！”
　　倪二有些傻了：“不壹樣嗎？”
　　“當然不壹樣！否則人家用了八枚給祝藥櫃吃了，他怎麽沒死，而妳同樣用了八枚，隋母就死了？……”
　　剛說到這裏，倪大夫突然心中壹動，壹個念頭冒了出來，能否把禍水潑到恒昌藥行身上去？就說給隋老太太用的烏頭，是恒昌藥行免費送的那些烏頭？是這些烏頭有毒，所以隋老太太才中毒死的？
　　他剛心頭壹喜，隨即又搖頭，這法子不行，人家會說，烏頭本來就有毒，誰炮制都有毒，不管是誰炮制的烏頭，妳也不能用八枚之多。因為方書上最多只用五枚，超量就是“不如本方”！
　　既然不能嫁禍於人，能否為我所用？倪大夫轉念又壹想，這壹想，立即光明壹片，——如果能證明那八枚烏頭用的是恒昌藥行免費贈送的烏頭，同時，用貴芝堂那小郎中用八枚烏頭治好祝藥櫃的病而沒有中毒的病案，說明八枚新法炮制的烏頭不會導致人死亡，隋老太太中毒肯定另有原因，比如病重不治，便可以借此脫罪了！
　　想通此節，倪大夫心中狂喜，忙低聲把想法跟倪二的說了，倪二壹聽，也狂喜道：“這法子好！恒昌藥行送來的免費藥是我親自收起來的，而給隋老太太治病的藥，也是我自己親自揀了煎熬的，沒有別的夥計插手，我就壹口咬定是恒昌藥行新法炮制的藥材就行了！”
　　“對！明天上午升堂，妳在大堂上要說，當時之所以用八枚，就是因為知道了貴芝堂的小郎中用了八枚給恒昌藥行的祝藥櫃治病，沒有中毒，病卻給治好了，隋母的病也很重，必須用八枚，所以才用了，不知道為何會死，應該另有原因，就這麽說，其他的不要亂說！”
　　“我明白了。可是，恒昌藥行那邊倒還好辦壹些，平素都有生意往來，兩家關系也不錯，那祝藥櫃也不是落井下石的人，可是，貴芝堂……，到時候縣太爺肯定會傳他們到堂查問的，到時候，他們……，他們只怕未必肯幫我作證啊！”
　　倪大夫沈重地點點頭，嘆道：“要是以前他們欠房租那陣子，還好說，那時候他們窮得叮當響，交不上房租差點被掃地出門，找上門來給我們賣藥賣方子，誰又想到有壹天我們翻過來要求他們？他娘的，這世道真是亂了套了，鹹魚也能翻身！”
　　“是啊，那時候他們缺錢，給錢壹定能辦成，可現在他們已經把房租交清了，要是他們賭氣死活不肯幫，那……，那可怎麽辦啊？”倪二又嗚嗚哭了起來，抓著倪大夫的手亂搖：“大哥，我不想死，我真的不想死啊……”
　　“哭什麽！大哥會想法子的，唉！只能看看多砸點銀子，多說點好話行不行吧。”
　　“是，大哥妳該花的壹定要舍得花啊，我真的不想死，嗚嗚嗚……！”
　　“妳放心，該打點的我會打點的，就是，咱們跟貴芝堂鬧得太僵，特別是那個小郎中。他來賣麝香、賣藥方，我們都譏諷嘲笑過他，上次妳又讓他們的債主們去逼債，他們肯定知道是咱們幹得。他們父子性格都很怪，特別是那老郎中左貴，簡直就是個茅坑的石頭，又硬又臭！小郎中以前木訥得象塊石頭，這些天，變了個人似的，古裏古怪的。都很難說話！”
　　倪二急道：“是啊，聽說幫恒昌藥行祝藥櫃治病的，就是這小郎中，而不是他爹。大哥，妳最好繞開他爹單獨找他，因為聽說他爹不讓他給人看病行醫的。當著他爹的面，他只怕不敢承認這件事。”
　　“我知道。”倪大夫捋著胡須沈吟道：“就怕這他們知道妳出事了，又記恨我們，死活不肯幫忙。想借刀殺人！而時間又來不及了，不夠時間想辦法的……”
　　“啊？”倪二慌了，抓住倪大夫的手不停發抖：“大哥，這……，這可怎麽辦？明天就要升堂了呀，我壹定會被定死罪的，哥！哥妳壹定要救我啊！我還有老婆孩子呢……，嗚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