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妹妹能有什麽壞心思呢

　　坦白的說，許七安對此時此刻的場景，有壹點點的心裏準備，並不是完全不知所措。
　　首先，坦誠布公的場面遲早會來。
　　大奉的制度是壹夫壹妻多妾制，作為壹個從善如流的男人，許七安覺得自己要入鄉隨俗。
　　可他知道，制度是制度，人是人。
　　制度能解決壹切的話，豪門大宅裏還哪來的明爭暗鬥？
　　況且，池塘裏的魚兒沒壹條是善茬。
　　其次，洛玉衡的“愛”人格和脾氣，很可能修羅場提前發生。
　　在雍州，在國師要求他和其他女子劃清界限時，許七安就有心理準備了，對自己的優勢和劣勢，做過壹定的分析……
　　許七安的優勢在於：
　　壹，每條魚兒和他的關系都沒到談婚論嫁的地步，這會降低修羅場的激烈程度，大家都撕的名不正言不順。
　　二，他的人設很好。
　　眾所周知，許銀鑼是教坊司常客，教坊司二十四位花魁，和他滾過床單的超過壹半。
　　給人的感覺就是：他不是壹直就這樣麽。
　　因此，在風流好色層面上，大家對他的寬容度就很高。
　　許七安的劣勢在於，正因為魚兒和他的關系沒到談婚論嫁的程度，所以她們很可能跳出魚塘。
　　不過，在知道他的人設後，還能對他產生好感，跳出魚塘的可能性並不大。
　　所以現在要做的，是轉移洛玉衡的火力。
　　因為只有她，才會宣布自己是她男人，其他妖艷賤貨滾粗。
　　其他魚兒不會做這樣咄咄逼人的事，因為關系沒到。
　　在許七安的判斷裏，並不存在壹勞永逸的辦法，時間才是最好的矛盾調節者。
　　他要做的，是在壹次次類似的矛盾和沖突裏，憑借優秀的操作，平息事端。
　　就目前來說，許銀鑼能想到的，最好的辦法是——召喚許玲月！
　　她很適合充當和稀泥的角色。
　　妹妹不會拉仇恨，而身為風暴中心的自己，說什麽錯什麽。
　　在殺機四伏，暗流洶湧的氛圍裏，房門扣響了。
　　呼……許七安同步松口氣，他果斷的走到門邊，打開房門。
　　門口站著清麗可人的妹妹，而楚元縝沒有返回，他很識趣的脫離了這場風暴。
　　“玲月，妳怎麽來啦。”
　　許七安露出兄長的笑容。
　　許玲月復雜的看他壹眼，眼波盈盈的往裏掃了壹圈。
　　她首先看見的是洛玉衡的背影，身穿羽衣，壹根絲帶束出纖細腰肢。
　　國師沒有回頭，冷冷的審視著桌邊的女子們，似乎誰敢不服氣，她就會立刻出手鎮壓。
　　許玲月的目光掠過國師，看向其他女子，冷漠如霜的懷慶殿下握著茶盞，目光微垂，壹言不發；義薄雲天的飛燕女俠目光側著，看向壹邊，時而磨壹磨牙齒；打扮花枝招展的臨安殿下，紅著眼圈，毫不畏懼的瞪著國師。
　　活潑開朗的褚采薇罕見的皺起眉頭，保持沈默。
　　“聽說大哥回來了，娘左等右等，沒等妳回家，放心不下，便讓我過來看看。”許玲月柔聲道。
　　嬸嬸，就拜托妳當壹下工具人了……許七安恍然，清了清嗓子，道：
　　“好吧，我離京多日，確實該回去看看。
　　“嗯，嗯……諸位，我先告退了。”
　　“不許走！”
　　“妳不能走。”
　　“妳敢走壹個試試。”
　　“……”
　　屋子裏的女子們紛紛表明態度。
　　果然，國師逼我和她們劃清界限，她們也想要我表態。這種時候，我顯然是保持沈默最好，私底下再逐個擊破。
　　……許七安看了壹眼許玲月，後者沒有搭理他，保持沈默。
　　洛玉衡目光壹冷，嘴角挑起壹個危險的弧度，道：
　　“許郎，妳再推三阻四的，我就要生氣了。”
　　臨安等人的目光瞬間犀利，直勾勾的盯著許七安。
　　唉，國師啊國師，我之所以逃避這件事，主要是不想妳徹底社死啊！許七安心裏嘆息壹聲，剛想說些什麽，許玲月先開口了：
　　“許郎？”
　　她表現的極為震驚：“國，國師，您和我大哥……”
　　洛玉衡終於回過頭來，正眼看了壹下這位人宗的記名弟子，淡淡道：
　　“許七安是我的雙修道侶。”
　　許七安離開京城這段時間，許玲月已經是人宗的記名弟子，這是為了躲避嬸嬸的催婚。
　　在其他女子看著他的時候，許七安也在看許玲月。
　　眼下的局面是洛玉衡咄咄逼人，其他魚兒不服氣，聯手對抗。
　　壹邊不承認和他有關系，壹邊又等著他表態。
　　“玲月要做的是打消國師咄咄逼人的態度，把這件事不慍不火的帶過去，只要國師主動放棄，我就有把握私底下把她們哄好……”
　　許七安心裏分析著，看向許玲月的目光裏帶著期待。
　　誰知許玲月抿著嘴，壹言不發。
　　她不說話，裱裱可就忍不了了，冷笑道：
　　“道首身為大奉國師，與我父皇同輩人物，竟與許寧宴壹個晚輩雙修，傳出去不怕人恥笑嗎。”
　　這是變相的在嘲諷洛玉衡老牛吃嫩草，年紀壹大把，竟看上壹個後生晚輩。
　　臨安，妳這答題節奏要送命的啊……許七安嘴角猛的抽搐壹下，果然，論挑釁還是她最在行。
　　鐘璃小聲道：“她只是在利用許七安，她不要臉。”
　　李妙真：“此事與我無關，只不過實在不喜國師咄咄逼人的態度。”
　　懷慶淡淡道：“本宮與許大人亦是清白關系，倒是有些好奇國師為何非逼的他與我們撇清關系。”
　　褚采薇也覺得很冤枉，道：
　　“我和許寧宴只是朋友關系，為何要逼著他與我斷絕往來，真是的，國師太霸道了。”
　　懷慶嘴角壹挑：“想來是不自信吧，臨安雖然蠢，但說的話還是有些道理。”
　　許七安壹邊滿腦子“臥槽”，壹邊堤防洛玉衡翻臉動手。
　　紅顏知己們吵架撕逼時，身為男人不好明顯的偏幫哪壹方，但要在邊上顧著，不能讓她們打起來。
　　洛玉衡怒極反笑：“壹群牙尖嘴利的小賤人，妳們既然不識擡舉，那就別怪本座不客氣。”
　　李妙真等人臉色壹變，頓時就慫了壹半。
　　臨安強撐著說：“妳，妳想怎麽樣。”
　　病嬌國師不理會她，側頭看向許七安，柔聲道：
　　“許郎，妳既不願意舍棄這些賤人，那我只能替妳做決定了。
　　“鐘璃是預言師，那就鎮在摘星樓底二十年，此事我會親自與監正商量。
　　“至於臨安，也到了該出嫁的年齡，小皇帝剛上位不久，根基不穩，我便直接找他說明許郎是我道侶，看他願不願意得罪我。”
　　洛玉衡審視著懷慶：“魏淵死後，妳在朝中還有靠山？”
　　她轉而看向李妙真：“冰夷元君正在找妳，我今兒就綁了妳，給天宗送壹份禮。”
　　鐘璃縮了縮身子。
　　臨安咬牙切齒。
　　懷慶臉色陰沈。
　　李妙真氣抖冷。
　　然後，她們壹起看向許七安。
　　……許七安當即表明態度：“國師，莫要說些嚇唬人的話。”
　　洛玉衡就覺得很委屈，剛才小賤人們嘲諷她的時候，許七安就冷眼旁觀。
　　這時，許玲月細聲細氣道：
　　“國師何必大動肝火？
　　“我大哥雖然常去教坊司，夜夜眠花宿柳，但我知道他是個正人君子，絕對不會辜負國師。”
　　謝謝了老妹……許七安心情復雜，感覺她在綿裏藏針的諷刺自己，偏偏無法反駁。
　　許玲月繼續道：
　　“我可以向國師保證，大哥與兩位公主是清白的。李道長借住許府期間，與大哥止乎禮，以好友相稱，絕對沒有男女之間的情誼。”
　　洛玉衡皺了皺眉：“妳在暗諷我善妒？”
　　許玲月忙說：“弟子不敢，弟子沒有這樣的意思。只是身為妹妹，自當維護兄長的清白。也希望兄長和國師之間莫要因為誤會，傷了感情。”
　　她這番話說的很漂亮，既為懷慶等人說話，又默認了洛玉衡和許七安的關系。
　　誰都不得罪的做著和事佬。
　　果然，李妙真等人有了這個臺階，便不說話了。
　　識時務者為俊傑，不和洛玉衡壹般見識。
　　但病嬌的洛玉衡不吃這套，不悅道：
　　“這裏沒妳說話的份。”
　　許玲月臉色壹白，眼裏有淚光閃爍，竟抽抽噎噎的哭了起來。
　　這就哭了？
　　臨安都覺得自己沒那麽嬌氣。
　　許七安吐出壹口氣，挺著腰桿，沈聲道：
　　“國師，妳怎能如此說我妹子。”
　　私底下傳音道：“夠了，我和她們清清白白，莫要再鬧。”
　　洛玉衡嗤笑壹聲。
　　許玲月搖搖頭，抽泣道：
　　“大哥，是我多嘴了。
　　“妳雖是爹娘壹手養大，但他們畢竟不是妳生母，妳願與誰結為道侶，是妳自己的事。爹娘尚且沒有幹預的資格，我便更不該指手畫腳。”
　　洛玉衡眉毛壹揚。
　　這個許玲月搬出許七安的叔嬸，看似退讓，其實是很高明的以退為進。
　　雖不是親生父母，但生恩不如養恩。
　　她在借此反駁自己的那句“這裏沒妳說話的份”。
　　她和許七安有道侶之實，所以能逼著他和其他女子劃清界限，卻不能逼著許七安不認妹妹。
　　洛玉衡淡淡道：
　　“罷了，許郎，妳便在此發個誓。
　　“絕不會與這些小賤人有任何茍且，以前不會，以後也不會。
　　“發過誓，此事便揭過了。”
　　臨安幾個花容微變，氣的臉都白了。
　　現場火力又集中在許七安身上了。
　　洛玉衡不好糊弄，目標明確。
　　盡管許玲月不停的和稀泥，帶節奏，轉移目標，都沒能動搖她。
　　玲月會怎麽應對呢？許七安心裏想著，便聽許玲月抽泣道：
　　“國師，此事不妥。
　　“我大哥與兩位公主，李道長，還有司天監的兩個姐姐是清白的。
　　“您非逼著我大哥發誓，豈不是再說她們都與我大哥不清不楚，這世道女子名節最重要，尤其兩位公主……
　　“您這不是在羞辱她們嗎。”
　　洛玉衡冷笑道：
　　“妳在教我做事？”
　　許玲月低下頭，怯怯道：
　　“弟子不敢。
　　“但弟子不僅是人宗記名弟子，同樣是大哥的妹子，李道友的朋友，自然見不得國師如此欺負他們，羞辱他們。
　　“縱使您是國師，也不該這般無理取鬧。”
　　洛玉衡瞇著眼，審視著許玲月，她的表情說明她動怒了。
　　許玲月臉色發白，愈發的膽怯，畏懼道：
　　“國師若是不愛聽，那弟子走便是了。
　　“只是大哥離京多日，爹娘心裏掛念著他。國師總不能攔著不讓大哥見吧。”
　　洛玉衡面無表情：“不許走！”
　　她知道自己的狀態，耗不起時間，今日不把事情敲定，今後就沒機會了。
　　許玲月聞言，側頭看向許七安：
　　“大哥，國師既然如此堅持，妳就依照他的意思，發個誓。”
　　她說完，又看向幾位女子，歉意道：
　　“兩位殿下，李道長，鐘璃師姐，采薇師姐，連累妳們名節受損，非我大哥本意，也是不得已為之。
　　“請幾位莫要放在心上。”
　　李妙真等人沒有說話，看不出是默認，還是什麽意思。
　　許七安差不多看明白許玲月的操作了，咳嗽壹聲，道：
　　“既然國師非要壹個誓言，那我……”
　　洛玉衡猛的扭過頭來，怒氣沖沖的瞪他壹眼，咬牙切齒的說：“妳知道我要的不是這個！”
　　她忽地捏了捏眉心，嘆了口氣：“罷了。”
　　斜了壹眼許玲月，國師化作金光遁走。
　　許七安當即看向魚兒們，裱裱賭氣的側過臉；懷慶面無表情；鐘璃垂著頭不理他，褚采薇撇撇嘴。
　　李妙真怒目相視：“看什麽看，還不滾！”
　　錯了就要認，挨打要立正……許七安無聲的嘀咕壹句，帶著許玲月離開。
　　踏出門檻的剎那，許玲月清麗的臉蛋漸漸失去表情，露出壹種罕見的冷淡。
　　剛才的柔弱、楚楚可憐、畏懼統統不見。
　　“玲月，有勞妳了，我送妳回去吧。”
　　許七安道。
　　許玲月閉了閉眼，緩緩吐出壹口氣，又恢復了柔弱可人的姿態，細聲道：
　　“沒給大哥添亂吧。”
　　“沒有，妳做的很好。”
　　許七安帶著她走到廊道外的窗戶邊，抱住許玲月的腰肢，壹躍而出，禦風飛往許府。
　　有氣機裹著，許玲月不覺得冷，依偎在大哥溫暖的胸膛，低聲道：
　　“大哥真是為難我了，方才人家都嚇哭了。
　　“也幸好國師善解人意，最後讓妳離開。”
　　是的是的，大哥知道妳完全不會這些亂七八糟的勾心鬥角。最後是國師想通了，自動放棄，而不是被妳逼的發誓只剩下形式……
　　許七安壹邊禦風飛行，壹邊在心裏吐槽。
　　說起來，他到最後才看明白許玲月的操作。
　　第壹次“脫身”失敗後，她保持沈默，實際上是在觀察眾人。
　　等到洛玉衡和眾魚兒交鋒結束，她又看出魚兒們露怯，被拿捏到要害，於是主動出擊，以擔保的方式說了壹堆漂亮話，給了李妙真等人臺階。
　　到這裏，魚兒們就暫時穩住了。
　　接下來只剩洛玉衡。
　　她在後續的交鋒中，發現洛玉衡軟硬不吃，堅持要自己發誓。
　　於是有了策略，故意激怒洛玉衡，偷換概念，把“發誓”轉變為壹個被逼無奈的形式。
　　要知道，這個時候，魚兒們已經下了臺階，選擇妥協。所以，她們不會因為這個形式大於實際的“誓言”傷心欲絕。
　　心生芥蒂是難免的，但不至於無法接受。
　　洛玉衡就是因為看出這壹點，才不屑再向他要誓言。
　　許七安召喚大妹妹過來，兩個原因，壹是他需要壹個和稀泥，且身份足夠安全的人，來為他打破僵局。二是許玲月的能力值得信賴。
　　“大哥，國師想必恨死我了吧？”
　　許玲月憂心忡忡的說：
　　“她會因為這件事生我氣嗎？
　　“她若是等妳不在京城時為難我，我該怎麽辦？
　　“國師好可怕啊，今日還逼妳發誓，讓妳為難。
　　“不像我，只會心疼大哥。”
　　妹妹能有什麽壞心思呢，都是心疼哥哥的好妹妹。
　　至於國師，她會不會為難妳，我不知道。但她絕對會因為羞恥心爆棚而追殺我……許七安愁容滿面。
　　國師的這個社死程度，晚期，沒救了。
　　……
　　夜漸漸深了，洛玉衡站在清幽小院裏，眺望沈沈夜幕。
　　“唉……”
　　她悵然的嘆口氣，恨聲道：
　　“下個月，下個月非逼妳做選擇不可，把和妳曖昧不清的女子和慕南梔壹起賣到教坊司去。”
　　她默默發了壹通脾氣，忽地嘴角壹挑，嘀咕道：
　　“至少目的達到了，就我這矯情的性子，不逼到絕路，等七日之期過了，多半會壹直矜持著。”
　　這時，她耳廓壹動，側頭看向黑暗處，冷冰冰道：
　　“妳不在司天監陪妳的小情人們，來我這作甚。”
　　“因為戀上國師的床了。”
　　許七安從陰影裏鉆出來，皮了壹句，試圖活躍氣氛，但得到的是國師的冷眼相加。
　　洛玉衡臉色冰冷：“今夜不雙修，許大人請回吧。”
　　說罷，轉身回了靜室。
　　許七安苦笑壹聲，穿過院子，來到門邊，推了推門，手掌被壹股力量彈了回來。
　　“那我真走了啊。”
　　他朝房間喊了壹聲，轉身就走。
　　壹炷香後，去而復返，推了推門，還是沒能進去。
　　“真的不雙修了？”
　　許七安撓了撓頭，目光在周圍掃了壹圈，落在窗戶上，心裏壹動。
　　俄頃，窗戶“吱”的壹聲，開了又關上，許白嫖消失在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