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百零七章 愛恨糾葛
大奉打更人 by 賣報小郎君
2021-8-29 15:57
許七安把小母馬交給羽林衛,徑直入皇宮,堂而皇之的前往皇宮禁地——後宮。
後宮以前是男人的禁地,便是大內侍衛都不能靠近,能在後宮裏活動的只有女人和太監。
但現在,後宮對許七安來說,是壹個想進就進,想出就出的地方,還不用怕下壹任皇帝生氣。
下壹任皇帝即便生氣,也是因為另壹個原因生氣。
“話說回來,像這種頻繁更換皇帝的現象,後宮多半也會變的亂七八糟,好在永興帝只當了三個月不到的皇帝,懷慶又是壹個女子。”
想到後宮裏貌美如花的鶯鶯燕燕,許七安沒來由的想到這個問題。
可以很負責任的說,如果永興帝登基後,天下太平,那麽不用多久,元景留下來的那些妃嬪,都會成為永興的玩物。
甚至已經成了。
當初福妃案的起因,不就是永興喝了點小酒,然後被福妃宮裏的小宮女請過去“做客”,這才有了後續的福妃案。
要說永興對這位父皇的妃子沒念想,許七安是不信的。
後宮之中,大概只有太後和陳貴妃兩個地位超然的存在,能免於這樣的命運。
而如果這次登基的不是懷慶,是四皇子,那麽永興後宮裏的妃子,年輕美貌的,肯定也難逃窠臼,成為新君的玩具。
史書中類似的例子並不少見,當皇帝的搶兒媳婦,搶弟媳婦,搶嫂子,搶父親的女人等等,都司空見慣了。
很快來到景秀宮,守門的老宦官戰戰兢兢,聲線顫抖的說:
“許,許銀鑼請到內廳稍作,奴,奴婢去通知太妃……”
等這位超凡武夫點頭後,宦官低著頭,大氣不敢喘的前頭領路。
許七安進了內廳,剛坐下來,那宦官去而復返,卑躬屈膝:
“太妃請許銀鑼到屋裏說話。”
許七安當即起身,沒讓宦官帶路,輕車熟路的繞過前院,來到陳太妃居住的雅致小院裏。
院子不算大,南邊種著光禿禿的幾棵樹,樹邊是花壇,西邊是壹方小池,養著烏龜和錦鯉,北邊是整體漆紅的二層建築。
院子裏空蕩蕩的,沒有宮女和宦官忙碌。
許七安穿過小院,邁過門檻,在會客廳裏看見了坐在軟塌上的母女倆。
除了臨安的壹位貼身宮女,屋內沒有旁人。
陳太妃壹如既往的美麗,繁復的發髻間,插著華美的頭飾,穿著裁剪合身做工精細的錦衣,四十多的年紀,眼角有著淺淺的魚尾紋,但無損姿容。
反而有著特別的,難以描述的魅力。
正因為有這樣的顏值,才能生出內媚多情的臨安,永興的外表也不錯。
臨安壹身繡金線紅裙,華美矜貴,鵝蛋臉端莊,但桃花眸嫵媚多情,打扮精致華貴,滿室生輝。
母女倆眼圈都是紅的,似乎大哭壹場。
看見許七安進來,陳太妃眼裏閃過恨意,臨安則是委屈和痛苦,軟綿綿的看他壹眼,眼眶濕潤的別過頭去。
“見過太妃。”
許七安作揖行禮。
“不敢當!”陳太妃深吸壹口氣,冷著臉,淡淡道:
“許銀鑼傲視中原,壹言可主宰皇權更替,本官只是壹介女流,擔不起許銀鑼此等大禮。”
“太妃找我何事?”許七安直言了當的問。
陳太妃沒說話,看了壹眼臨安。
臨安抿著嘴,壹言不發。
陳太妃眼神驟然銳利,惡狠狠的瞪著她,臨安眼淚“唰”的湧出來,抽泣道:
“寧宴,妳,妳為什麽要這樣對皇帝哥哥。”
淚珠啪嗒啪嗒的滾落。
她就像被摯愛之人背叛、拋棄的小女孩,除了無力哭泣,沒有任何辦法,柔弱可憐。
陳太妃也跟著哭了起來,捏著手帕壹邊哭,壹邊擦拭眼淚:
“妳當年還是壹個銅鑼的時候,臨安掏心掏肺的待妳,替妳向先帝求情,金銀丹藥,能給的就不吝嗇,本宮還記得她向先帝求丹給妳療傷時的情景。
“誰曾想,壹轉眼,妳便這般待她,妳許家當初也是有過窘迫之時,現在妳出人頭地了,便把當初真心待妳的人棄如敝履。妳的心是鐵石不成?”
臨安壹聽,愈發的心如刀絞。
陳太妃哭泣道:
“本宮知道永興大勢已去,也不奢求什麽,只念妳看在臨安的份上,讓我們母子倆離開吧。本宮知道,妳會說自己能看好永興,保他壹命。
“但懷慶隱忍多年,心狠手辣,絕對不會放過永興,妳又不會時常留在京城。她便是將永興暗中殺了,妳又能如何?”
說著說著,哭叫道:
“我就這麽壹個兒子,他若是死了,我也不活了。”
她不是哭給許七安看的,是哭給臨安看的。
這招對許七安沒用,但對臨安,可謂是穿心壹擊,畢竟骨肉之情無法割舍,看著平日裏身份尊貴的母親如此低三下氣,臨安淚眼朦朧的望著許七安:
“我,我知道自己沒用,比不上懷慶,可是許寧宴,妳能看在以前的情分上,放過皇帝哥哥嗎?”
許七安看著臨安的臉龐,看著那雙蓄滿淚水的眸子,問道:
“如果我不答應呢!”
臨安眼裏的光芒熄滅,她沒有說話,沒有過激的情緒反應,只是低下了頭。
身邊的宮女從未見公主殿下如此卑微,憤憤的瞪許七安壹眼,然後心酸的抹了壹把淚。
殿下壹片真心都餵狗了。
許七安接著說道:
“大奉交在永興手裏,遲早滅亡,如果我告訴妳,大奉壹亡,我會跟著身死。妳還會讓我放了永興嗎。”
臨安愕然的擡起頭。
大奉滅亡,許七安殉國這件事,她是不知道的。
陳太妃見縫插針,抽泣道:
“現在他已不是皇帝,妳為何還不肯手下留情。”
許七安哂笑道:
“帶著永興離開京城,然後號召各地軍隊,打著鏟除亂黨的名義造反,陳太妃打的是這個主意吧。”
陳太妃花容失色,迅速恢復,哭道:
“臨安,他這是非要置妳哥哥於死地啊。”
“夠了!”許七安皺了皺眉,呵斥道:
“陳太妃,妳是不是覺得有臨安在,我就不會殺妳?我連貞德都能殺,何況是妳。原本想在臨安面前給妳留些顏面,既然妳給臉不要臉。
“那我也不用顧慮什麽。”
他旋即看向臨安,柔聲道:
“妳想知道自己母親的真面目嗎?”
臨安壹楞。
“陳太妃,福妃案是妳主使的,以太子為苦肉計,引出國舅當年的荒唐事,表面目的是扳倒太後。但真正的目標,其實是讓魏淵和元景撕破臉皮。
“元景壹旦動了太後,魏淵絕對不會坐視不理。兩虎相爭必有壹傷,不管誰勝誰敗,對於某人來說,都是好事。
“這不是妳能想出來的計策,妳和許平峰是什麽關系?”
從他嘴裏聽到“許平峰”三個字,陳太妃臉色大變。
她迅速冷靜下來,擺出壹副可憐姿態:
“什麽許平峰,我不知道妳在說什麽。”
“許平峰就是雲州亂黨的領袖之壹,陳太妃勾結亂黨,這是要淩遲的。”許七安幽幽道。
陳太妃尖聲道:
“壹派胡言,許銀鑼逼我兒退位,現在連老身都要趕盡殺絕嗎。”
許七安卻不理她,看向臨安,解釋道:
“當初查此案時,景秀宮區區壹個宮女,便能在我望氣術之術蒙混過關,是因為她身上有屏蔽氣數的法器。
“司天監肯定不會把這種法器給妳母親,那麽景秀宮小宮女身上的法器是哪來的?
“再聯想到福妃案真正指向的目標,臨安妳想,魏淵和元景決裂,不管誰勝誰負,得利的是誰?雲州叛軍樂見其成。”
臨安愕然的看向母親。
陳太妃怒道:
“妳別信他,他害妳哥哥還不夠,連我都要對付,臨安,我的女兒,妳的命為什麽這麽苦。”
許七安冷笑道:
“我還沒說完呢,姬遠已經交代了,和談期間,妳有私底下派人與他接觸,希望他能高擡貴手。他因此從妳這裏套取了不少關於皇室,關於我和臨安的情報。
“妳壹個深居後宮的太妃,憑什麽認為雲州使團會給妳幾分薄面?”
他差不多能肯定陳太妃是許平峰的暗子,但畢竟還沒有百分百的證據,所以沒有說出來。
壹個成熟的快手,是不會把猜測說出來的,因為壹旦出錯,反而讓罪犯摸清妳的深淺,並作出誤導。
“答案已經壹清二楚,妳狡辯還有意義嗎,需要我在臨安面前說出來?”許七安壹副手握真相的模樣。
說這句話的時候,他默默發動心蠱之力,影響陳太妃的情緒,勾動她坦白、發泄和訴說的欲望。
以他目前的心蠱修為,引導壹個普通女人的心智,毫無難度。
“母妃,他,他說的是不是真的?”臨安難以置信的望著母親。
受心蠱影響,陳太妃臉色變幻不定,突然尖叫道:
“閉嘴!
“妳們許家的男人,沒壹個好東西。
“妳父親當年對我山盟海誓,非我不娶,扭頭就慫恿我爹將我送入宮中。
“這些年,他視我為棋子,榨幹我所有價值後,便在雲州起事,欲奪我兒皇位。”
……許七安表情呆了壹下,短暫的竟不知該用何種表情應對。
他以為陳太妃是許平峰的暗子,這個猜測沒錯,但沒想到暗子之外,還有壹層身份。
臨安也忘了哭泣,呆若木雞的看著母親。
“還有妳!”
陳太妃咬牙切齒:“妳這個許平峰的賤種,妳父親負我,現在妳又要來負我女兒。要不是陛下需要依仗妳,我會同意把臨安嫁給妳?
“現在妳逼永興退位,只要本宮還活著,妳就別想娶臨安。”
“母,母妃妳說什麽啊……”臨安哽咽道:
“怎麽會這樣,怎麽會……”
她萬萬沒料到,母親竟然是未婚夫父親的舊情人。
許平峰是二十壹年前離開京城,決定弒師,在這之前,臨安已經出生了,而那時候,元景也快到了修道的節點……許七安心裏壹沈,不動聲色道:
“臨安是妳和許平峰生的?”
當年,以許平峰的修為手段,想和陳太妃偷情,成功的可能性極大。監正也未必會管這些破事,當然,如果永興帝是許平峰的種,那麽監正是不可能讓他成為太子的。
所以永興帝肯定是皇室血脈,但臨安就不壹定了,因為她是公主,無緣皇位。
而臨安雖然身負紫氣,可氣數這東西,既是先天的,也有後天帶來的。
壹介草莽若是稱帝,那他就是紫氣加身,同理,臨安當了二十多年的公主,就算不是皇室血脈,她也是紫氣加身的。
所以望氣術只能看氣數,無法做親子鑒定。
陳太妃“呸”了壹聲:
“他也配?”
呼,那就好那就好……許七安如釋重負,他看見臨安也松了口氣。
“妳和他是如何聯絡的。”許七安問道。
“景秀宮中有他安排的人,但在知道雲州造反後,我便將她溺死了。”陳太妃惡狠狠道。
這時,心蠱的效果過去,陳太妃露出了壹抹茫然。
——我都說了什麽?
“臨安,跟我走。”
許七安抓起小紅裙的手,拉著她往外行去。
小紅裙亦步亦趨,心情復雜。
“妳不能帶她走……”
陳太妃騰的起身,試圖阻止,但兩道氣機隱晦的擊中她的膝蓋。
雙膝壹軟,繼而劇痛,陳太妃跌倒在地。
她尖叫道:“許七安,妳別想娶我女兒,我死也不會答應妳們的婚事。”
臨安下意識的回頭,哭叫道:
“母妃……”
許七安強行拉著她離開。
離開景秀宮後,臨安掙脫了他的手,與他保持壹個比較疏遠的距離,沈默的走在深宮內苑。
許七安略作沈吟,輕聲道:
“我告訴過妳,我父親是二品術士,他通過山海關戰役竊取了大奉國運,藏在我身上。
“但我沒有告訴妳,我與大奉命運相連,國滅則身亡。所以我必須救大奉,這既是為黎民蒼生,也是為自保。
“永興德不配位,大奉交在他手裏,註定滅亡……”
他看了臨安壹眼,見她冷若冰霜,疏離淡漠,苦笑道:
“算了,不說了。
“我還有事要處理,便不送殿下回韶音宮了。”
臨安依舊沒有反應。
許七安退後壹步,化作陰影消失不見。
他壹走,臨安身子立刻軟了,壹個踉蹌,扶著墻慢慢萎頓,她背靠著紅墻,抱著膝蓋,嚎啕大哭。
……
景秀宮。
陳太妃癱坐在軟塌上,咬牙切齒的扶著茶幾,喃喃道:
“妳休想娶臨安,休想,妳不敢殺我,就像妳不會殺永興,只要我還在,就不讓妳得逞。”
她絕不會讓臨安嫁給逼兒子退位的人。
她是拿許七安沒辦法,但臨安是她女兒,她太熟悉了,有的是辦法通過臨安報復許七安。
這時,院外傳來呵斥聲:
“妳們是什麽人,敢擅闖景秀宮……”
呵斥聲立刻變成慘叫。
陳太妃扶著茶幾坐起身,看向屋外,恰好這時,壹個老太監走了進來。
“是妳!”
陳太妃壹眼就認出這是鳳棲宮裏的太監,淡淡道:
“妳來做什麽,替妳家主子耀武揚威?”
老太監搖搖頭,恭聲道:
“老奴是受了長公主之命,過來伺候陳太妃的。
“長公主殿下讓老奴帶了些禮物過來。”
他尖聲道:
“拿上來。”
兩名小宦官邁入屋子,手裏各自捧著托盤,托盤裏兩件東西:
白綾和壹壺酒。
老太監笑道:
“長公主殿下說,這兩件東西,她還沒想好賜哪壹個,先存在景秀宮。
“哪天太妃鬧騰起來,對人世間沒有留戀了,便從這裏選壹個,體體面面的離開。”
陳太妃望著白綾和鴆酒,臉色煞白。
許七安是不會殺他,但懷慶會。
……
宮墻邊,臨安哭的累了,扶著墻壁起身,不料腳麻,壹個趔趄,險些摔倒。
幸虧有人連忙扶住。
她本以為是貼身宮女,扭頭壹看,看見去而復返的許七安。
他穿著天青色的華服,俊朗的臉龐沒什麽表情,眼裏卻有無奈和疼惜。
臨安別過頭去。
下壹刻,她便被打橫抱起,耳邊響起他的輕笑聲:
“在我們那裏,這個叫公主抱,名副其實。”
臨安把臉埋在他胸膛,哽咽道:
“我恨妳。”
“恨吧!越恨我,妳就越不離開我。”
壹陣風吹來,青衣和紅裙隨風鼓舞,兩人走在悠長安靜的宮墻邊,漸行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