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二八節：遺憾（壹）

　　看起來這個叫維克多的家夥應該是壹個人類，但是他應該是被那個軍用AI改造了。
　　改造手術需要受術者有足夠的‘強度’，這個強度馬林到現在還不明白，因為就目前他所知的受術者中，那些出生在紫室中的孩子各有不同，有人有著足夠的術式天賦，有人成為了壹個高階戰士，還有人有著非凡的商業天賦，而馬林的露露……這個小守夜人並沒有太過強大的天賦，也沒有足夠的體質，她甚至……馬林皺著眉，將這個除了智慧之外壹無所有的女孩移到壹旁，然後看向黑暗同業公會的三個成員。
　　現在，他們才是馬林最難以處理的麻煩。
　　看著他們，馬林開了口：“妳們似乎不想與我為敵，為什麽。”
　　這是馬林最好奇的原因，畢竟他們真要打，就算是馬林壹時半會也拍不死他們所有人，要是沒有拉格洛夫與托德，肯定有人會逃之夭夭。
　　而馬林的回答意外的讓這三個年輕人沈默了壹會兒，最終那個滿身霰子的倒黴蛋開了口：“我有壹個弟弟，兩個妹妹，他們都在軍隊或是後勤服務……閣下，您應該知道，您的存在幫助了我的弟弟與妹妹們，我雖然是刺客，但也明白，如果沒有您，我的親人只怕早就有人要出事了，畢竟大家都知道，混沌是多麽可怕的壹種存在。”
　　“原來如此……那麽我看妳的年紀不大，妳的妹妹才多大啊。”馬林坐了下來，他有些無法理解這個年輕人的弟妹為什麽要去做那麽危險的工作，弟弟就不說了，妹妹們那怕在後勤營地，那也是非常危險的前線。
　　但……至少也是壹份工作。
　　“弟弟十五歲，大妹十三歲，小妹十歲，雖然兩個妹妹無法和弟弟那樣作為士兵上戰場，但她們可以在後勤營地洗衣服，做飯，送點食物。”這個年輕人說到這裏，抽了壹口手裏的煙頭：“我每個月差不多可以給他們四十莫威士，這筆錢足夠他們過得不錯，但是弟弟是在您來之前就被強制征兵的，我沒辦法改變什麽，那個征兵的家夥把他的兒子也送上了前線，我還能說什麽呢，我總不能把這家夥給殺了吧，他也是倒黴的可憐人啊。”
　　“那妳的妹妹們呢。”馬林說到這裏，又給他彈了壹支煙，同時對於他的感嘆有些好感——雖然是奪人性命的殺手，但生意歸生意，心底裏的還有丁點兒良知還沒泯滅呢。
　　這個年輕人接過了煙，用舊煙頭點燃了新煙。
　　“四十莫威士，對於有錢人來說不算什麽，但是在那壹片，這是足夠救壹家人的活命錢，弟弟不在，妹妹們還小，哪怕大妹懂事……您知道嗎，我天天怕小妹說漏了嘴，這世道，人命有時候只值壹個銀板子，所以還是讓她們進了軍隊，有您在，軍隊就不會是吃人的魔窟，而如果沒有您與我在，她們無論在哪兒，都只是在煉獄裏前行並隨時會丟了性命的可憐蟲。”用力抽了壹口煙，這個年輕人看向馬林：“我們兄弟在這裏等追蹤者，就想看看會是我們接手這件事情會引出誰來，在我們的想象中，壹個助祭，應該引不來什麽恐怖存在，誰又能想到會把您引過來，那個戰神教會的助祭到底是什麽來頭。”
　　“誰知道呢，有人想讓他死啊，哈米爾。”乖巧的年輕人米卡這麽感嘆道。
　　“他的命挺貴的，壹萬威莫士，公會抽成之後，我們六個人每個人還能分壹千呢。”雙腿斷了半截的費雪說到這裏，似乎是牽扯到了傷口，因此而倒抽了壹口冷氣。
　　“那個叫V的家夥，他有什麽奇怪的地方的嗎。”馬林給這兩個年輕人也彈了煙。
　　“他是挺奇怪的，脾氣古怪，什麽任務都接。”哈米爾第壹個做出了回答。
　　“我沒怎麽見過他去店裏吃飯，每壹次都是在不知道哪兒吃東西。”米卡接過馬林丟過來的煙之後嘆道。
　　“我見他吃過大毀滅時代的留存食物，我都不知道他是怎麽把那跟蠟壹樣味道的東西吃下去的。”費雪給了馬林壹個很有意思的答案。
　　馬林和傑森壹合計，感覺這個叫維克多的家夥還真是壹個改造體，只不過他身上的應該不是軍方改造，而是傑森所說的黑市改造——使用各種各樣拼湊出來的東西對人體進行壹次性的改造，這種改造通常活不了太多，五年，又或者十年，反正最長不過十五年，這是傑森說的，他說以維克多的情況和如今的材料問題，能不能活七年都是問題。
　　不過傑森說過，這種黑市改造有壹點好，用在這種改造者身上的材料都是可以回收再利用的。
　　換而言之，這個叫維克多的家夥，很有可能並不是他身上這些插件與改造體的第壹任主人。
　　“妳的這個軍用AI老朋友還真是會勤儉持家啊。”馬林給傑森的這個‘老朋友’下了壹個定論。
　　傑森對此還了壹個無能為力的苦澀笑容。
　　馬林轉身看向這三個年輕人：“三位，我沒有話要問了。”
　　米卡點了點頭，然後開始壹聲不發地抽煙。
　　費雪壹邊抽著煙，壹邊撫摸著他的斷腿。
　　哈米爾舉起了手，見到馬林示意他可以說話，這個年輕人立即打開了話匣子：“閣下，您要處理掉我們了嗎。”
　　他看馬林面無表情地看著他，這個年輕人笑了笑，然後指了指他自己：“我兄弟還沒抽完煙，先殺我吧，我背上好痛，死了，也就解決了。”
　　馬林聽到這個答案，扭頭看了壹眼拉格洛夫與托德，他們搖了搖頭。
　　是要讓馬林不要可憐他們，還是愛莫能助？
　　怎麽可憐呢，他們可憐，那些死在他們手上的可憐人又怎麽說呢，是他們命不好嗎？
　　馬林嘆了壹聲，站起身的他拔出了轉輪槍走向哈米爾。
　　“謝謝您，閣下，如果可以的話，您能照顧壹下十七師的洛克·蓋伊嗎，他是我弟弟，壹個只比步槍長壹點的小混蛋……”看著馬林檢查彈巢，哈米爾有些不好意思地陪著笑：“我知道我的請求很過分，我是壹個刺客，壹個殺手，壹個良心早就餵了狗的公會走狗，我只是……我只是真的沒有辦法，不做這壹行，我這個文盲又能做什麽呢，父親與母親死的時候我年紀大了，連出去賣都會被人嫌年紀大啊，閣下……”
　　說到這裏，這個年輕人笑了起來，雖然他開始流淚，但是他依然沒有求饒。
　　馬林確認了子彈沒有問題，帶上了彈巢，最後開口問了哈米爾壹個問題。
　　“哈米爾，還記得妳殺了多少人嗎。”
　　“我十五歲入行，到現在二十三歲，壹個屠夫，誰還記得住自己殺過多少畜生呢。”這個年輕人說到這裏看向馬林：“開槍吧，閣下，如果我沒有走上這條路，說不定就能夠和弟弟壹樣，成為閣下您的士兵了，多好啊……但是我不走這條路，又怎麽可能養活弟弟與兩個妹妹。”
　　說到這裏，這個年輕人伸出手握住馬林指向他的槍管，將它從胸口移到了腦袋上。
　　“不用憐惜我的這張臉，閣下，別讓我弟弟知道我死了，謝謝妳。”
　　“妳的請求我了解並切實感受到了，安心去吧，妳的弟弟和妳的兩個妹妹我會幫著照顧壹下的，妳的罪不會延續到他們身上，妳的弟弟會是我忠誠的士兵，而妳的妹妹們，會是我最好的小幫手。”
　　馬林說完，扣動了扳機，而失去了生命的年輕人向後倒在了他自身造成的血泊中。
　　“接下來是我了。”費雪舉了舉手，已經抽完了手中煙頭的他將煙的濾嘴彈到了壹旁。
　　“妳有什麽需要我幫妳的嗎。”馬林走過去問道。
　　“沒有，我就壹個人，以前還有兩個哥哥，但他們都死了，父親死了，母親死了，連壹個姐姐和兩個妹妹也都死了，只是因為我們家交不起租，自由民變成了農奴，然後又在壹次意外中得罪了領主，將臭泥不小心地濺到了他的靴子上……您看，這個世界就是這麽冰冷無情。”這個斷腿的男人說到這裏笑了起來。
　　“不好意思，我不會幫妳復仇，況且，我覺得妳也應該不會需要我的幫助才對。”馬林想到了從露露聽說的壹個故事，故事裏有壹個領主的確做了這種惡事，但是前兩年全家暴斃，也沒有想去追查。
　　“是啊，閣下，前年的時候我回了老家壹趟，把原領主壹家全殺了，您看，人有實力才有壹切，我八歲的時候，只能看著自己的家人壹個個死在自己面前，卻只能藏在水溝裏，死死捂住自己的嘴，不敢開口，因為我知道我叫出聲的話，只會讓我們家多死上壹個人。”說到這裏，這個年輕人哭了起來：“我跟他們說過，我們完成了任務，不應該和那個維克多同流合汙，我們是殺手，不是屠夫，但是哈米爾這個白癡……這個白癡。”
　　說到最後，費雪放聲大哭。
　　“不好意思，我也不是妳們嘴裏的那條魚。”馬林說完扣動了扳機，費雪應聲倒在了地板上，子彈穿透了他的心臟，這是壹個比較體面的死法。
　　我知道妳想說的話，妳有那麽多的期望，那麽多的遺憾，我知道，我也理解，但我更明白妳們手上沾的那些不義之血。
　　走到米卡面前，馬林看著他：“妳呢，米卡。”
　　“我沒有什麽深仇大恨，也沒有什麽兄弟姐妹，我從記事開始就是壹個孤兒，沒有父母，沒有家人，快要餓死的時候，豐收女神的壹位助祭閣下將我丟進了教會的孤兒院。在那兒，我學了壹點數學上的本事，到了年紀，離開的時候那位助祭還幫我聯絡了壹份工作，我做了兩年的會計，直到這個該死的國家說會計需要高中畢業，我哪兒來的高中畢業啊。”
　　說到這裏，這個年輕人笑了起來，他將手裏的最後壹小截煙連同濾嘴壹起彈走。
　　“我們五個兄弟，在壹起做了差不多六年，原本我以為夏啟會是最早提出散夥的，他有壹個女朋友，年紀也大了，但是您看，把自己的脖子扭斷了，誰都不知道他的女朋友叫什麽。”
　　“抱歉，米卡，我打破了妳們的未來。”馬林面無表情的回答道。
　　就像是妳們打破了那些死者的未來壹樣，殺手們終有壹天也會死在賞金獵人的槍下。
　　“不用抱歉，您來到這裏，救下了太多的人，和我壹起在孤兒院的同齡人有很多都在軍隊裏，我上個月剛剛和他們吃過壹頓飯，三十壹個參軍的，只死了壹個，大家都說不可思議，是您改變了他們的命運，如今輪到我了……”說到這裏，米卡看著馬林：“大家都說，您發過誓，說壹定會改變這個世界的可悲命運。”
　　“是的，我發過誓，而且正在做。”馬林點頭：“妳還有什麽想問的嗎。”
　　“沒有了，謝謝您，閣下，如果我能早壹些遇到您該有多好，但我想……您的旗幟，應該容不下壹個為了錢而戰的公會走狗吧。”
　　說到這裏，米卡閉上了眼睛。
　　“有什麽話，要我帶給那位助祭嗎。”馬林追問了壹句。
　　“我還是自己下去找他吧，開槍吧，閣下。”米卡笑了起來。
　　馬林點了點頭，然後舉槍扣動扳機。
　　最後的刺客倒在了他自己制造出來的血泊中。
　　“您的仁慈我們都看在眼裏，馬林閣下。”托德在馬林的身後感嘆道。
　　“如果可以，我寧願我鐵石心腸，但是我受的教育告訴我這樣不行，他們再可憐，也是殺手；而那些被他們殺的人再可惡，也是死在刺客手下的冤魂，何況真的有罪的家夥，只怕也輪不到黑暗同業公會也處理吧。”馬林收起了轉輪槍，扭頭看向托德與拉格洛夫。
　　後者點了點頭：“是的，閣下，北方人是可以決鬥的，正常情況下復仇任務走的都是冒險者公會，有的是為了錢而願意拿命來拼的傭兵。”
　　拉格洛夫的回答讓馬林感覺好受了壹些。
　　而托德對於那個維克多的家夥還有些耿耿於懷：“還被他們跑了壹個。”
　　“不，沒有。”馬林這麽說道，同時壹個傳送通道正在他的面前打開：“我們走，去找那位維克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