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九壹節：願（四）

　　對於飲食，歌德並沒有什麽講究，除了年少的時候在家裏吃過泰南廚娘做的美食之外，更多地還是在戰壕裏啃冰冷的戰地幹糧，所以食物的豪華不在歌德的考慮之內，好不好吃才是歌德永恒的追求——這是歌德在戰場最大的夢想。
　　當然，這個夢想基本上沒怎麽實現過，畢竟家族中的泰南廚娘老了，而新上來的本地廚娘只會做香腸，並在裏面塞滿各種來自泰南的香料，還美其名曰希德尼經典紅腸。
　　紅妳個頭啊傻女人，妳的領主從我從小就沒有吃過這種所謂的狗屁經典！
　　壹邊吐槽，壹邊等飯的五分鐘裏，歌德又看到了路對面的大屏幕裏出現了新的整點新聞。
　　那個叫多明戈的家夥又壹次出現在了屏幕上。
　　“又到了整點新聞的時間，我要告訴大家壹個好消息，剛剛我們的卡特堡機動警隊的警官們突襲了新移民的街區，已經抓捕了東部諸國移民的話事人柳金·康戎和中央諸國移民的阿裏·杜桑裏，相信這兩個話事人的被捕能夠推動雙方的互相諒解，畢竟已經關在壹個牢房裏了，他們要是不能學會互相體諒，那我也不知道穿著拘束衣的兩位要怎麽來殺死對方了。”
　　除了解說之外，這家夥還給那兩個家夥來了壹個被綁起來的特寫。
　　這讓歌德覺得未來世界似乎太溫柔了——這種作亂的賊子，在他們那個時代是要被統統吊死的。
　　就說馬林的集團下面的那些北方移民吧，他們來到卡特堡就得老老實實做工，要是敢立山頭和集團唱對臺戲，那馬林絕對不會手軟的。
　　雖然那些移民的確很懂事，也沒有任何反叛的情況，但是這種事情，不可能會有人姑息的。
　　這個世界還是太溫柔了啊。
　　帶著這樣的想法，歌德看到了多明戈接住了鏡頭外遞過來的壹張紙。
　　“啊，我的老鐵們，我剛剛接到全新壹期死人樂透的數字，在突襲階段，東部諸國死了壹百壹十七人，中央諸國死了壹百五十九人，這些新移民是不是覺得我們自由市的警官先生是人畜無害的小可愛啊，這壹次我想應該會有不少家夥賺到了，無論如何，相信這次之後，這些移民黑幫能夠老實壹段時間了。”
　　接過機魂遞過來的炒飯，歌德揚了揚眉頭——剛剛的話收回了，不愧是卡特堡，哪怕過了兩個千年，哪怕成為了自由市，當年人與自然的野性之心還是沒有丟，對於這些亂臣賊子，就應該重拳出擊才對！
　　“啊，還有壹個消息，我們的國王陛下決定自己選擇王後，哈哈哈，這才是壹位陛下應該有的獨斷力，說起來，我對那些舊貴族真是沒有壹點好感，這也是壹個好消息……等壹下，有觀眾打電話進來說我是在誹謗貴族，老哥，妳壹定是貴族吧，告訴妳，我們自由市只認國王陛下，滾回妳自己的領地吧，蛀蟲！”
　　隨著屏幕裏的這個家夥舉起雙手豎起中指，附近正在看新聞的人們爆發出熱烈的反響。
　　不，不愧是卡特堡！我錯怪妳們了！妳們才是真正的王室的夥伴！希德尼萬歲！
　　跟著人們嚎了壹嗓子，歌德非常開心地用匙子挖了壹匙子炒飯塞進嘴裏，然後眼前壹亮——太棒了，這味道，這竟然是機魂烹飪出來的美味！
　　如果我能夠活到這裏，而不是夢裏經歷這壹切，該有多好啊。
　　……
　　雖然馬林非常想拉壹個傳送通道，帶著他的妻子們直接到達雷根斯堡的行宮，但是考慮再三，馬林還是要給市民們留下好印象，於是只能坐在車隊裏，任由他的妻子們感受著這座城市的繁華。
　　其實見過東部人類世界之後，馬林就算是看卡特堡都不覺人多，但是話又說回來，正因為如此，西部人類世界的不屈才會如此令人贊嘆——妳看，人口損失到這般地步，人類依然沒有停下他們的腳步，他們依然在努力改變這個世界。
　　壹路來到行宮，馬林下車，為他的愛人們打開車門，然後壹行人步入行宮。
　　曼麗夫人雖然不在了，但是她的那兩位半精靈管家還在，壹看到馬林他們，這兩位管家立即分出了職責，壹位去找安娜夫人，另壹位帶著馬林他們去內廳。
　　很快的，安娜與蓮娜就走了過來，她們之中的蓮娜推開門的瞬間，馬林看到這位女仆長下意識將她的手搭在了腰間的槍套上。
　　不愧是高感知的超凡者，比壹路過來的壹般超凡來說敏銳太多了。
　　馬林坐在長椅上，兩側是法耶與諾娃，瑪雅帶著她的姐妹們站在馬林身後，以最無害的姿勢面對著最終推門而入的安娜，馬林微笑著點了點頭。
　　“我壹直都以天才，超人或是以常理無法渡的觀點來評價妳，但是妳還是給了我壹個難以言述的全新難題，馬林……或者說，妳還是馬林嗎。”
　　“當然了，媽媽妳在說什麽傻話呢。”法耶微笑著說道。
　　“……我的笨女兒，妳真的知道嗎。”安娜看著法耶，滿眼的不安與不舍。
　　馬林哪會不知道呢，安娜看出了馬林身上的問題，她在畏懼，畏懼她的女兒被馬林轉化——畢竟，神明都是這麽做的。
　　“我真的知道，我知道馬林身上發現的壹切，他將那些事情告訴了我們姐妹，這也破解了長久以來我們所疑惑的問題。”
　　有了法耶的這句話，在接下來的時間裏，馬林就只能做壹個忠實的聽眾，聽著母女之間的對話，以有時候他的愛人們也會加入其中，她們談了馬林在未來中的消息，也談到了未來的美好。
　　安娜與蓮娜壹邊聽，壹邊問，壹邊看著馬林的眼神都在變化。
　　最終，安娜看向了馬林：“妳是怎麽想的。”
　　“我可不是那種隨便就屈從於命運的人，如果這個世界真的需要我去犧牲，我不會逃避，但是我會試著去找出更好的辦法。”馬林說到這裏看向蓮娜：“蓮娜，說起來，妳還是不肯放下妳的警惕心裏。”
　　“事實教導過我，不要相信壹個神明，哪怕他是壹個善神。”蓮娜地回答冰冷，卻也充滿了哲理。
　　這讓馬林笑了起來：“是啊，不要相信壹個神明，無論他是誰，救世需要犧牲，而並不是每壹個神明，都能夠付出這壹切。”
　　“救世……這就是為什麽妳要拋棄她的原因嗎。”安娜看著馬林，似乎是想從他的臉上找到壹點什麽。
　　但是她最終還是失望了，因為馬林面無表情地笑著：“如果能夠讓這個世界不再被混沌掀起的亡潮所困擾，如果能夠讓我與她們的後代不再因為混沌的入侵而死，如果我們人類能夠重鑄文明，再壹次擺脫重力的束縛，我願意付出壹切，包括我自己，包括她們對於我的愛，只要這壹切能夠成立。”
　　安娜與蓮娜對視壹眼，蓮娜開始請法耶她們離開，對此馬林也勸起了他的愛人們，最終蓮娜帶著她們離開了內廳，這裏只剩下了安娜與馬林。
　　“我現在終於可以確認妳到底是誰了。”安娜坐在這裏，看著馬林：“我看到了我的導師的很多日記，也就是妳的父親，他提到了他與那個女人，妳的母親還有公正之主之間的交易。”
　　“我有所耳聞，但是我並沒有關於這個內容的情報。”馬林說到這裏笑了笑：“還有，我是誰真的重要嗎，有賢者說，每壹個生命自出生開始，就帶著屬於他壹個人的使命，有些人忘記了他們的使命，而有些人卻記錯了。”
　　停頓了壹下，馬林嘆了壹口氣：“我應該是記錯了，但是新的使命看起來也挺不錯的。”
　　對此安娜嘆了壹口氣，她說出了她所知道的壹切，當聽說自己的父親將他自己凈化，知道自己的母親就是當初那位霜巨人派過來的公主，馬林終於明白當初他對她沒有來由的厭惡。
　　對不起，夫人，我奪走了妳兒子的身體，卻也用他的身體譜寫了全新的人生……感謝妳，夫人。
　　無論如何，我也會去盡力完成妳們的鴻願，讓這個世界得救贖，不但是妳們的希望，也是我的夢想。
　　“馬林，妳來自大毀滅之前吧。”安娜看著馬林問道，這壹刻，這位傳奇夫人滿臉都是求知欲。
　　這不怪她，如果是馬林，想來也肯定會是如此。
　　“是的，我來自大毀滅之前。”在這件事情上，馬林沒有必要向這位夫人撒謊，雖然她現在沒辦法打贏馬林了，所以馬林也不想在這件事情上去欺騙這位夫人。
　　“那麽妳的這具身體的主人帶著使命出生，但是他沒能夠活下來，所以那個女人選擇了妳，這些妳也應該知道了吧。”
　　“這事情我的確已經知道了，那個女人是誰我也知道，說起來妳也別擔心，她和我是同壹個時代的人……”說到這裏，馬林扭頭，他發現素素已經出現在了他的右手旁。
　　面對不請自來的那個女人，強如安娜都為之壹窒，倒是馬林無奈地伸出手，在她的鼻子上輕輕刮了壹下。
　　於是這個還威嚴滿滿的女孩打了壹個噴涕，然後舉起手錘了馬林胳膊壹下。
　　手臂的骨折與馬林扭曲的臉都清晰可見。
　　“呃，妳們真的熟悉嗎。”安娜看著馬林苦著臉給他自己拍治療術式，有些不敢相信這兩位之間的互動。
　　“是的，不過這是壹個非常漫長的故事，不過考慮到這是我和馬林之間的私事，所以就不說了，總之妳可以放心，馬林是我最值得信任的愛人。”
　　素素提到愛人這個詞時，馬林不得不承認他被感動了，只不過胳膊上的粉碎性骨折從另壹個側面告訴馬林，家暴界壹家獨大的歷史過去了，新王登基的時代來了，接下來誰錘誰真的就是壹個冰冷的現實主義致命問題了。
　　“他的那些孩子們……”
　　“也是我的孩子。”
　　兩個女人的對話到了這裏，馬林註意到安娜看向他的視線裏充滿了看渣男垃圾時才有的不愉快感。
　　又不是我想渣的，馬林嘴角壹撇，為自己正好骨的馬林扭頭看向素素：“素素，妳知道最終的入侵會在何時開始。”
　　“存在變量，但是最快兩年，最慢三年，比之前預測的快了，很顯然混沌們也發現了壹個變量，他們現在並不知道是妳，因為我為妳布下了迷鎖，他們這樣強度的邪神沒辦法直接觀測到妳了。”
　　那太好了，我說最近某個紅皮膚的小鬼怎麽都壹直來找我。
　　當然，考慮到話不能說滿，馬林並沒有將這句話說出來。
　　“命運女神……我想知道，馬林到底要犧牲到何種地步。”
　　“不要太過窺視未來，凡人，這會讓妳直面死亡的，妳想要的答案是最大膽的占蔔家與星相師都不敢窺視的存在。”素素拒絕了回答，這並不讓馬林感覺到奇怪，尤裏烏斯家的那位老康斯坦丁也是如此，他能活這麽久，除了深潛的時候惜命，更多地還是從來不做多余的占蔔。
　　惜字如金，才是占蔔家與星相師活到長久的保證。
　　“我的時間差不多到了，再見，我的馬林。”素素說完，如霧壹般消失在了安娜與馬林面前。
　　直到這時，安娜才長出壹口氣，看向馬林的時候，這位夫人搖了搖頭：“自求多福吧，馬林，無論如何，我會保護住妳與法耶還有諾娃的孩子，別的孩子想來也會有人來照顧，用不著我去操心。”
　　“是的，但是無論如何，還是要謝謝妳，夫人。”馬林當然知道她的意思。
　　“不要謝我，如果未來真的和她們說的那樣……要謝的人，是我才對。”說完，安娜夫人起身走向大門：“今天就留在行宮吃個飯再走吧，我的丈夫想來也會有很多話要跟妳說的。”
　　“……好吧。”馬林點頭。
　　是啊，就像是安娜夫人說的那樣，這壹頓飯……很有可能就是這壹家人聚在壹起的最後壹頓飯了。
　　命運曲折，自當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