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談判

　　比爾推門而入。他站在門口疑慮的問：“我剛才在拐角，好像看見人影壹閃，沒人來騷擾過妳吧？”
　　羅亦安面不改色的回答：“沒有。”
　　比爾眼睛緩緩的掃視著房間，觀察著房間內的情景。作為壹名出色的叢林向導，他敏銳的感覺出房間內的氣氛不對，打亮半晌，他的目光落在地毯上。整理過的地毯絨毛全向上直立，唯有壹處絨毛倒伏。細心壹觀察就會發現壹行腳印，壹行不屬於羅亦安的粗大腳印走向套間內。
　　套間內藏這個人？有了這層覺悟，比爾的冷汗壹顆顆從額頭上滲出。他試探的問：“先生，這裏很亂，妳需要雇幾個保鏢嗎？”
　　羅亦安的目光從地毯上收了回來，他淡淡然的回答：“不，妳的職責不是關心我的安全，我的安全有我操心。而妳的職責是立刻聯系那些綁匪，商談贖金交付的辦法。”
　　比爾雖然是個經驗豐富的叢林向導，善於從蛛絲馬跡中找出動物活動的腳印，但他畢竟不是壹個合格的特工，還不善於掩飾自己的情緒。羅亦安從剛才對方的表情中已看出端倪，順著對方的目光壹檢查，便發現了胡恩留下的痕跡。
　　掩飾表情的最好辦法就是面無表情。對方就無法根據妳的神情做出判斷。羅亦安現在就面無表情，他的語氣嚴厲。比爾只好根據這語氣判斷自己剛才的話，或許幹涉了對方的行動自由。
　　他沒話找話得說：“妳真是來談判的嗎？上帝啊，今天，我們在機場交火的情形傳遍了各大部族。十壹槍，妳用我的手槍打了十壹槍，候機樓前就留下了十壹具屍體。現在，各大部族都認為妳是個殺手——職業殺手。妳真是公司的老板嗎？”
　　羅亦安俯身自床頭拎出了那個鱷魚皮旅行箱，他打開旅行箱拿出壹疊文件，壹言不發的遞給比爾。這是壹摞身份證明和授權書。其中，還有世界登山協會開具的證明，證明羅亦安具備獨立攀登世界十大高峰的登山運動員資格；世界帆船協會開具的文件，證明羅亦安具有獨自駕船橫度太平洋的經歷；世界潛水協會證明羅亦安具備A級潛水員資格；世界步槍協會證明羅亦安有叢林獵熊的資格……
　　比爾沒註意那些身份證明書與授權書——只要眼前此人能夠具備談判的資格，他的具體身份完全可以任意編造。目前，他的註意力全被羅亦安各種運動員資質文件所吸引。他壹張張翻動著文件，嘴裏嘮叨個不停：“世界步槍協會，啊，這組織我知道，又叫長槍協會，美國人弄得。世界潛水協會，我聽說他們的總部在西班牙。世界登山協會，津巴布韋有他們的辦事處。上帝，妳是個多面手。上帝保佑，幸虧。”
　　羅亦安明白對方想說的是，幸虧他沒有叢林求生的資格證書。沒有了這個資格證書，意味著在非洲大叢林內，比爾還有用武之地。
　　據說，美國退役軍人組織曾有個叢林求生民間組織，專門訓練愛好打獵的人，具備叢林生存能力。以羅亦安的身手要想這個文件並不復雜，但他毫無這個心思，甚至這堆資質證明文件也有真有假。有些資質文件，幹脆是他向秘族夥伴索要來的，只把名字壹換，用彩色復印機復印壹份，看上去到惟妙惟肖。反正這個非洲小國的叢林導遊也沒見過什麽真品。
　　“壹千萬美元”，比爾頭也不擡的說出了這個數字：“他們要求壹千萬贖金，便交付所有人質。”
　　羅亦安伸出手來，仔細地端詳著自己的掌紋，面無表情的回答：“妳告訴那些部族，請他們把人質殺了吧。壹千萬美元，足夠我支付事後賠償金了。”
　　比爾放下了那摞文件，黢黑的臉露出燦爛的笑容，整個臉上唯獨牙齒是白色的，其余的地方全是烏黑：“先生，我們談論的是十壹條人命，十壹個西方人質，他們不是哪國的難民。每條人命壹百萬元，其中還包含妳公司的聲譽，這個價錢並不離譜。”
　　羅亦安默不作聲的站起來，邁步走到門口，打開屋門：“我們的談判已經結束了。我很累，長途旅行後，我需要休息。”
　　比爾看了看套間的門口，又看了看通向套間的腳印。他問：“如果，部族殺掉其中幾名人質會怎麽樣？”
　　羅亦安板起臉說：“我做事喜歡幹凈利索，要殺，請他們壹次性解決。”說完他又輕描淡寫的補充了壹句：“公司已上了保險。”
　　比爾常與西方遊客打交道，他立刻明白了羅亦安這話的含義。作為公司總裁，他在遊客被綁架後，親自來談判，等於已做出姿態。如果部族不肯讓步，太也算仁至義盡，剩下的事就只有讓保險公司發愁了。
　　“妳能出什麽價錢？”比爾反問。
　　羅亦安啪的關上門：“壹個人質20萬美元，這是我能出的最高價錢——包括妳的傭金，超過這個價錢，沒有談判的余地。”
　　比爾壹咬牙，壹臉的猙獰：“這筆錢怎麽交付？”
　　“我的人正呆在公海上，當我們談判結束，約定交付方式、交付地點，他們就會如期趕來。”
　　“好，三日後，在阿比讓郊外，我們壹手交錢壹手交人。我們要壹半現金，壹半食品、藥品。”
　　羅亦安抄著手冷笑壹聲：“開玩笑，壹百萬美元的食品，那需要幾架大型運輸機來運，時間緊迫，我最多支付20萬美元的食品和藥品，其余的全用現金支付。還有，妳似乎忘了談判的規則，在我沒確認人質安全之前，咱們的談判沒有開始。”
　　比爾毫不猶豫的回答：“這個，我已經想到了，部族本已經安排了妳與人質的會面，但妳的身手太可怕了。我想，妳最好派壹名手下……”
　　羅亦安快步走到臥室，招手喚出胡恩：“妳跟他去，確認人質的安全後，就給我打電話，呆在那裏，不要讓人質離開妳的視線，等我的回話。”
　　比爾見到保鏢模樣的胡恩沒有驚訝。他上下打量著胡恩雄壯的身軀，皺著眉頭考慮了壹會兒說：“好吧，我替部族做主，帶這個人回去。”
　　羅亦安心內鄙夷：“這個比爾明明就與綁匪是同夥，還搞什麽假模假勢。”他壹擺手招呼胡恩：“叫妳的夥計上來，看住他。我倆出去辦點事，回來後，妳與他壹起去。”
　　胡恩的兩名混血兒手下出現在門口，羅亦安吩咐他們嚴加看守，自己拉著胡恩跑出酒店，他們來到大街上。
　　“妳把槍械的事情安排妥當，帶上通訊儀器和壹名手下跟比爾走，我的人明晚就到。”羅亦安連聲吩咐。
　　三天後，阿比讓郊外，兩架直升機停在林間空地上。羅亦安帶著四名手下壹字排開，站在機前的草叢中，默默看著不遠處出現的部族人士與人質。壹名身材妖嬈的女士拿著壹摞相片，挨個核對著那些人質的面孔。相片背面是人質的簡歷以及其親朋提供的細節線索。
　　根據這些細節，那女郎設計了幾個問題，人質在回答出正確答案後，身份才能徹底確認。那個女秘書辦完這壹切，遙遙向羅亦安打了個OK的手勢。羅亦安壹揮手，草叢中竄出幾個人影，開始從直升飛機上卸運貨物。
　　壹件件貨物碼在直升機前。不久，部族的人開始搬運這些貨物。人質壹名名的登上了搬空的直升機。隨後，部落酋長走上前來清點著羅亦安交出的200萬現金。現金清點完畢，羅亦安壹揮手，直升機開始發動。這時飛機上卸下的貨物已搬運完畢，羅亦安的人大多已上了直升機，只留下他與胡恩站在部族人當中。
　　直升機順利升空，草叢裏站出幾名部族戰士，肩上扛著火箭筒與地對空導彈，瞄準著移動的直升機。羅亦安背著雙手，神情自若的看著欣喜若狂的部落酋長。直升飛機向阿比讓機場飛去，在那裏，他們將換乘羅亦安開來的商務客機直飛而去。而羅亦安與酋長們則留在當地等待交易的結束。
　　科特迪瓦沒有空軍，唯壹的空中巡邏隊是由宗主國法國組成的壹個空軍小隊負責承擔。那數駕淘汰下來的法國戰機，壹年難得升空壹次。這數架直升飛機大搖大擺的向阿比讓國際機場飛去了，漸漸的消失在天際。壹位酋長打扮的人大笑起來，他嘰裏咕嚕的說出壹番土語，那些單詞語聲清脆，有幾個音節像是石頭的敲擊聲壹樣，清脆響亮地從他不停蠕動的嘴裏迸出，連成壹串像是壹個不斷敲擊傳訊鼓的非洲土人，而且鼓點異常密集。
　　比爾在壹旁替這位酋長翻譯說：“酋長說：也許，我們應該扣留妳，因為妳比那十壹個人加起來還值錢。”
　　羅亦安聳聳肩膀，滿臉慈祥的看著比爾，反問：“為什麽不呢？”
　　“妳們只有兩個人……”
　　“妳打算試試看？”
　　“而這裏有60多名部族勇士……”
　　羅亦安好心的勸說道：“那就趕快動手吧。”
　　沒有人能夠在生死關頭反而不停的慫恿自己的對手動手，這反常的情景讓比爾驚疑未定。他低聲與三位酋長交流著，然後又向羅亦安翻譯道：“酋長說：那是下壹次行動了。這次，他們不想動手，不想把破壞和約的罪責攬在自己頭上。不，飛機已經出了射程，他們要求妳們盡快離開這裏。”
　　羅亦安冷冷壹笑，問：“是不是我壹旦離開這會面地點，妳們的下壹次行動就開始了？”
　　比爾翻譯完畢，三名酋長發出壹陣大笑。其中壹名酋長急促的說了幾句，比爾代為翻譯：“酋長說：妳真聰明。從離開這個小樹林開始，他的勇士就會動手抓捕妳，希望妳的運氣足夠好。”
　　羅亦安微笑著伸出右手，挨個與三位酋長握手告別：“我的運氣壹向很好，這次也不例外。”偏過頭，羅亦安詢問比爾：“妳跟我們壹起走嗎？”
　　“不。”比爾嚴肅地說：“在機場妳曾說過，我們的合同已經解除了。是的，我現在明確告訴妳，合同解除了。”
　　羅亦安連連點頭：“明白……那麽，妳也沒用了。”
　　眨眼之間，羅亦安手上出現了壹支袖珍手槍，黑洞洞的槍口對準比爾的額頭。他壹臉的冷峻，眼也不眨的扣動了扳機。胡恩的手壹晃變戲法似的出現了兩顆手雷，他用牙咬掉手雷的拉環，壹手壹個高舉著手雷，展示給三位酋長。
　　羅亦安垂下了槍口，他突然用部落語言對那些緊張的部族戰士高喊：“他是我的雇員，卻背叛了我。”
　　部族戰士們的槍口漸漸垂下，羅亦安轉過身去，輕松自如的向林邊走去。壹名部族酋長大嚎了幾句，語意大概是：“別開槍，他值很多錢。”
　　胡恩捏著兩顆手雷，倒退著，警惕的緩緩退出林間空地。羅亦安放緩了腳步，以適應胡恩的速度。才到林邊，壹名部族酋長吹出了響亮的口哨，整個叢林響起了唏唏窣窣的響聲。那是忙亂的腳步踩在枯枝敗葉上的聲音。
　　胡恩反手扔出兩顆手雷，轟隆兩聲爆炸隨即響起，林間壹名滿臉塗著油彩，身披樹枝的傭兵低低的吹了口哨，連連向兩人打手語。兩人壹通翻滾竄入草叢，接過了傭兵扔來的槍枝。他們帶上微型通話器，身形再壹躥，竄入了壹人高的草叢裏。
　　追兵越來越近，羅亦安低聲埋怨著胡恩：“糟糕，妳不應該不打招呼就扔出手雷。剛才，乘握手之際，我在那三個酋長身上沾了紐扣炸彈，這壹震動……”
　　羅亦安說著，掏出壹個小遙控器，按動了遙控紐，三聲微弱的炸彈像是巴掌響，在風吹草動中顯得極不起眼。三聲爆炸卻只換來壹聲慘叫。羅亦安懊惱的扔掉遙控器，竄出草叢，向遠處奔跑的身影打出壹連串速射。
　　樹林中槍聲爆炸聲響成壹片。電影上，非洲土人總是手持長矛、弓箭，可實際上，這群職業政變者火力卻很猛。他們擁有叢林的獵殺技巧，再配備先進的武器，這場戰鬥進行得很艱苦。
　　足足三小時後，槍聲漸漸平息。雙方攜帶的彈藥基本上耗盡。部族人連同伴的屍體都沒收拾，開始向叢林深處撤退。
　　紐約傭兵組織首領馬克與胡恩壹起來向羅亦安匯報，“我的人戰死三名，受傷四名。”馬克說。
　　“直升飛機馬上就到”，羅亦安說：“他們會帶給我們補充彈藥，把妳的傷兵與陣亡人員全部搬上其中壹架飛機，先回公海的船上安身。其余的人乘另壹架飛機，我們繼續追蹤。”
　　胡恩遞上兩只錢箱：“我的壹名夥計受了壹點輕傷，但他還能戰鬥。我只找見了兩只錢箱和兩具酋長的屍體，還有壹名酋長帶著另壹只錢箱撤走了……我們還剩六個人，戰鬥力是否弱了點？”
　　羅亦安反駁說：“七個人，算上我還有七個人。”
　　馬克招手喚過剩余的兩名完好無損的傭兵，為大家介紹：“這位是湯姆·索亞，綽號大個兒，這位是哈克·貝利，綽號響尾蛇。各位，希望大家在剩余的旅程中多多配合。”
　　湯姆·索亞，哈克·貝利，這些都是美國作家馬克·吐溫所寫的歷險記中的人物，羅亦安看向那位馬克，問：“那麽妳呢？妳是不是叫馬克·吐溫？”
　　馬克壹臉嚴肅地回答：“正是，我的名字就叫馬克·吐溫。”
　　羅亦安笑了，伸手與對方相握：“我可算找見組織了，妳好，我叫傑克·倫敦。”
　　瘦小精悍的哈克·貝利也笑了，他抱著壹枝德國G36突擊步槍，笑著說：“得了吧，羅先生，來之前我們已經了解清楚了，妳是著名賞金獵人組織‘山鷹’的成員。妳的直升機還是從我的油輪上起飛的。”
　　“哦？”，羅亦安轉向哈克·貝利，目光充滿疑惑。擁有壹艘油輪的人也參加傭兵組織，這傭兵小隊成分真復雜。
　　哈克·貝利主動伸出手，自我介紹說：“我與湯姆都是從海豹隊退役下來的。退役生活總是那麽無聊，我們常參加壹些打獵活動當作度假。薇薇安小姐找到我，說是需要壹艘大船停靠直升機，而我的油輪正好在尼日利亞裝載原油。上帝，打我退役後，就再沒有合法殺人的機會了，可憐我練就壹身本領。所以，薇薇安小姐壹說，我就答應了……這是我參加這次獵殺行動的條件。而湯姆，他在智利有個小航空公司，為這次行動提供了運輸機。”
　　“薇薇安！妳這個貪婪的賊婆”，羅亦安咬牙切齒地用漢語咒罵著：“這樣的錢妳也敢賺。”
　　為了這些運輸機、直升機以及停靠的油輪，還有傭兵組織等等，羅亦安前後支付了200萬美元，沒想到薇薇安招募的都是些付費獵殺者。她居然在羅亦安眼皮底下，兩頭掙錢。
　　“很遺憾，妳們有三人陣亡，還有四人受傷”，羅亦安平靜下來，向哈克與湯姆致歉。
　　“沒關系，妳不需要為此付費——他們都是我倆的保鏢”，湯姆裂開大嘴，嘿嘿笑著回答。他雖然身材高大，卻長著壹張娃娃臉，卷曲的金黃頭發，藍眼珠兒，羞答答的笑容，到哪兒都是討人喜歡的。可惜，他說出的話卻冷的像冰。
　　羅亦安輕輕吐了口氣，心情稍為平靜點。原以為隊員都是富豪，沒想到傷亡的都是兩位富豪的保鏢。不過，見到兩富豪對於那些拼死掩護他們、並因而傷亡殆盡的保鏢如此冷漠，想到今後還需與這樣冷血的人長途追殺，羅亦安不禁又深吸壹口冷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