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擔心

　　那聲音是如此輕微，以至於換壹個人，根本聽不到這細小的移動聲。
　　森林仿佛突然沈靜下來，壹剎時，靜得可怕。
　　沒有蟲叫，沒有鳥鳴，沒有獸吼。
　　甚至沒有螞蟻爬動、沒有花兒開放的聲音，只有陣陣輕風吹動，傳來的草葉唏唏。
　　壹個汗珠慢慢地從羅亦安額頭滴下，擱在過去，羅亦安根本不會在意汗水的滴落。但現在，他只嫌汗珠滾動的聲音太響。
　　人可以從不畏懼自然界壹切已知的艱難困境，但對於未知的東西總是心有余悸。羅亦安此刻正是這種情形。
　　那個物體移動的情形太詭異了，它沒有腳步聲，壹陣陣聽起來像是在草上滑動的聲響就是它的腳步。它走起來輕盈的像風，但落地之後，無數的枯枝爛葉會發出細密的碎裂。
　　動起來像個精熟的慣偷，落地時像個粗魯的野人。體重時而輕得像風，時而又重的像頭野豬，壹動壹靜之間才別如此之大，聯想到薇薇安所說的變異動物，羅亦安不禁微微有點緊張。
　　沒有體溫、沒有呼吸、沒有心跳——在羅亦安的全神戒備之下，對方的生命跡象完全消失，周圍只有陣陣輕風吹動，傳來的草葉唏唏。
　　但羅亦安知道，那東西還在那兒。
　　當風吹過那處草葉時，微微有壹個停頓，而後稍稍拐了個彎。這是有障礙物存在的跡象。雖然這塊障礙物類似於木頭，類似於石頭。
　　羅亦安慢慢的調整自己的生理結構，放緩心跳，屏住呼吸，爭取讓自己也想對方壹樣化身為壹塊巨石，或者壹段枯木。
　　陣陣昏眩襲來，供氧不足，體溫過低，讓羅亦安大腦像漿糊壹般沈重。反復努力了幾次，他不得不將自己的心跳與呼吸穩定在身體可以接受的範圍內，這更使他對那不明生物感到恐懼。
　　羅亦安在人類當中，已屬強悍之極的存在，他都做不到讓體溫與呼吸完全消失，對方如何做到？
　　突然間，羅亦安感覺到風的吹拂似乎輕快起來，他心裏壹驚，張開所有的感知力，四處搜索。
　　豁然間，他長身而起，顧不得隱藏身形，猛地竄起，腳下連連在巨樹上清點著，以改變身體的方向，經過壹連串令人眼花繚亂的跳躍，他重重的落在地上，滿臉疑惑的打量著身前的樹叢。
　　通話機裏全是低低的呼叫聲，被羅亦安的巨響驚動的俑兵，用他們特有的長短呼呼聲，發出詢問，交替掩護著向他這個方向奔來。
　　“噌”的壹聲，薇薇安自羅亦安身後落下，立刻半蹲著身子，警覺的搜尋著周圍，槍口隨著她的目光轉動，最終她將目光鎖定在羅亦安身前那片草坪。
　　此地已經出了羅亦安建立的前線營地。但又離營地不遠，過量的輻射讓這片樹叢長得奇形怪狀，又虬枝糾結得密不透風。
　　然而，在密密的樹叢中，卻有壹個窟窿，壹個人形的窟窿。窟窿所在位置的枝葉像是被齊齊的斬落，留下壹個完美的豁口。
　　但是，如果這個窟窿上的枝葉是被斬落的，地下應該有散落的殘枝落葉。如果這個窟窿純是被體重壓出來的，那窟窿的底部應該是壓得瓷瓷實實的藤蔓，然而，窟窿的地面卻是幹凈的泥土，沒有任何燒灼痕跡。
　　殘枝斷葉上，羅亦安摘下窟窿邊的壹片樹葉，壹言不發的遞給薇薇安。這片葉子只剩了半截，缺失的半邊傷口平整光滑，似乎還淌著新鮮的汁液。
　　那圓滑的傷痕似乎是激光燒灼出來的，但卻有沒有激光燒灼後，樹枝沸騰的灼熱感。
　　“有個洞，剛開始移動時，還有枝葉斷折的聲音，聽聲音體重似乎像個大貓，然而隨後……”羅亦安簡短的介紹了情況。
　　薇薇安知道羅亦安之能，聽他說這個古怪的生物移動起來悄然無聲，卻又能瞬間隱藏自己的心跳、呼吸與體溫，壹點沒有懷疑他的說法，立刻神色凝重地下令：“停止前進，原地待命。”
　　緩緩的蹲下身體，薇薇安戴上高靈敏的紅外線檢測儀，觀察著這個樹窟窿：“奇怪，他為什麽要把自己隱藏在這兒？呀，竟然沒有絲毫生命氣息，沒有留下紅外線腳印，沒有體溫，沒有氣味兒……
　　妳是說他是突然消失的？這是什麽生物？異型？變色人？隱形人？”
　　氣味，薇薇安壹席話提醒了羅亦安，他深深地嗅著周圍的空氣，辨識著隱藏在花香、青草、綠葉氣味中的異味。
　　任何動物都會散發壹種獨特的體味，在遠古時代，體味是動物標識自己領地的徽章，動物們巡視自己的領地，在自己勢力範圍內留下自己的氣味已警示闖入者。這是動物的本能。
　　再進化的動物，即使裹上厚重的橡皮衣服，也掩飾不住體味，更何況，那層橡皮衣服也會散發出獨特的味道。
　　空氣中遊離的氣味分子被羅亦安壹個個標示出來，剎那間，他的腦海裏出現壹幅畫面。那些遊離的氣味分子組成壹幅焰火似的畫面，標示出剛才那生物的行動軌跡，就如同噴氣客機在自己身後留下白色的尾煙壹樣。
　　那生物似乎是直接升在半空中，在三米高處，違背所有力學常識的拐了個彎兒，斜斜的落在壹個樹杈上……
　　羅亦安毫不猶豫地拔槍在手，沖著那怪物的落點開了槍。壹霎時，林子裏槍聲大作，俑兵們自覺地沖自己負責的火力範圍，盲目的傾瀉著彈幕。
　　槍擊發出壹聲空洞的響聲，打光子彈的羅亦安壹回手，從附近壹名傭兵手中奪過壹聽加特林機關槍，邊向前奔跑，邊瘋狂的射擊。
　　神秘動物最初落腳的那棵樹叉，連帶他所在的那棵大樹，已被羅亦安打成蜂窩，但羅亦安早已知道這種盲目的射擊只是徒勞。
　　那個怪物根本沒在那個枝杈上停留，他的體味又從那個枝杈上飄散開，在半空留下了壹個莫名其妙的尾巴。再往遠處，則已超出了羅亦安的感知範圍。所以他只好沿著那怪物移動的軌跡，向怪物可能的落點瘋狂傾瀉彈藥。
　　槍聲漸漸稀落下來，打光彈藥的加特林機槍，槍管仍徒勞的轉動著，發出嗡嗡的響聲。空氣中彌漫著刺鼻的硝煙味。羅亦安沈默的搜索著這個茂密的森林。
　　許久許久，羅亦安艱澀的開口：“我們還要準備多久，才能進入洞穴。”
　　薇薇安心裏壹驚，這句話意味著，依羅亦安強大的感知能力，也不能確定那奇怪生物的最後形跡。在這片古怪的森林有太多的蹊蹺處，致使他對那個神秘生物產生了不確定感，所以他才有了搶先進入洞穴的念頭。
　　薇薇安心中隱隱地有壹絲感動。羅亦安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人，他性格堅忍，現在竟然產生了回避的念頭，那只有壹個原因——他在擔心。
　　這個曾經無牽無掛的人如今有了牽掛，他擔心在應付這個怪物時無暇照顧到她，他擔心情況緊急時，她來不及撤離……
　　“營地才建好不久，士兵們還需要幾天休整……”薇薇安遲疑地說。
　　“我不知道那怪物為什麽突然撤走，也不知道這種怪物還有多少，但我擔心他還會再來——帶著它的夥伴來。
　　這次，它能無聲無息接近我們，下壹次也能做到，而且會做得更好。因為這次它在接近我們時，被我發現，下次……我不敢確定我還能發現它。如果他在我不執勤的時候來……”
　　羅亦安沒有說下去，但薇薇安明白了他的意思。
　　不僅薇薇安明白了他的意思，羅亦安的話通過通話器傳到了每個人的耳朵裏，聽到有如此壹個怪物存在，傭兵們都臉色沈重。
　　洞裏就安全嗎？
　　無人敢確定。但至少到了洞裏，進出的路線只有壹條，經驗豐富的傭兵自信在各種精密儀器的輔助下，可以看守住唯壹的進出口。
　　當夜，這些傭兵們徹夜未眠。他們自從見了那怪物之後，便瘋狂地向洞裏轉移物資。
　　這壹幹又是兩天時間，好在大家已可以脫下防輻射服。依靠機器人的幫助，傭兵們在洞穴深處兩公裏的地方，草草設立了壹個前進基地，將所有的儀器設備搬入基地中，順便在洞口布下密如蛛網的偵測設備，才重新進入了休整。
　　兩天，平靜的兩天時間。兩天裏，在沒有奇怪的生物來打擾他們。黃金隧道的洞口似乎帶有壹種魔力，讓動物不敢接近。這兩天裏，別說怪物，連壹只螞蟻都沒有爬近洞口，甚至沒有鳥兒飛過空域。
　　傭兵們在忙碌中沒有察覺到這個情況，但當前進基地建設完畢後，越來越多的傭兵開始學著羅亦安的樣子，緊張地觀察著附近的天空。
　　“兄弟們檢查了記錄”，傭兵鐵拳羅亦安身邊，低聲向站在洞口仰望天空的羅亦安解釋：“我們初到這裏時，沒發現這洞口有什麽特殊——輻射值，空氣含量、磁力、超聲波、次聲波等等，都與周圍沒有差別。”
　　後來的補充隊首領鉤子也向臉色沈郁的羅亦安解釋：“我帶幾個兄弟檢查了附近洞口，其中有壹個兄弟是印第安人，精擅叢林打獵，他也說，周圍洞口沒有動物活動的氣息……也許，這裏已有100年沒有動物來過了。”
　　100年，不可能，50年前就有人來過，這才有黃金隧道的發現。但為什麽找不見他留下的痕跡，也找不見百年內人跡活動的痕跡呢？
　　羅亦安甚至懷疑這地方不是當初發現的那個黃金隧道，但這裏這些傭兵的搜索行動純屬自發，他們在講話中都回避了那個敏感的字眼，也壓根不提羅亦安總是望著天空的緣由。但大家都心知肚明。
　　周圍的壹切太詭異了！
　　“動物不可能有智力”，羅亦安慢慢地說：“連個鳥都不敢飛近這兒上空，這需要什麽樣的能力，才能讓動物留下‘不得接近’的記憶？百年，這裏真有百年無‘人’的話，動物怎可能還有記憶？”
　　鐵拳動了動嘴，沒有說出話來。鉤子也動了動嘴，也不說。
　　羅亦安嘆了口氣，心裏說出了他們想說的那個詞“神的大能！”。
　　不能再等了。羅亦安沒有把這話說出口，是怕動搖這些傭兵的軍心。壹般來說，傭兵們歷經生死，大多數人在信仰上都很虔誠。眼前，已不知有多少傭兵在私下裏念叨這個詞眼，若讓他們繼續疑神疑鬼，也許，連所謂的“驚擾神之領域”也會說出來。那樣的話，軍心就徹底崩潰了。
　　“妳們選幾個體力好的人，我來領隊，今天就出發向洞深探索”，羅亦安說罷，轉身走回洞裏。
　　洞穴裏高低不平，但總的說來是壹條筆直的大路。細心的羅亦安在剛進入時就曾察覺到，洞壁上許多處有斧鑿的痕跡。其中有部分石壁平整的令人驚詫，但處處苔蘚掩蓋了這些人工的痕跡。那些青苔古老的像是存在了300年。
　　苔蘚是種生長極其緩慢的植物，壹百年的功夫只能長指甲蓋大小。能覆蓋整個石頭，需要花去數百年甚至千年的功夫。但苔蘚又對環境變化極其敏感，壹陣飄過的香水味，能讓它數十年不生長，壹小團洗滌精可以讓整條河邊的苔蘚全部停止生長。
　　苔蘚密布的地方沒有人煙，這是探險常識。堅硬的石頭上沒有水分，沒有光和作用所需的礦物質，苔蘚只依靠吸收空氣的水分生長，它分泌的腐殖酸確是風化花崗巖的功臣。在苔蘚的作用下，堅硬的石頭最終變成肥沃的泥土，萬物靠此茁壯成長。
　　那麽，這個黃金隧道到底存在了多久？十萬年？苔蘚會把洞壁的石頭全部變為泥土，讓這裏的壹切全部消失。
　　誰在洞裏留下了諸多東西？“他”想把這些東西保存多久？
　　真是期待呀！
　　傭兵們訓練有素，壹聲令下便已整裝待發。也許，他們對這種詭異的氣氛已無法忍受，所以巴不得找點事做。經過壹番挑選，四名隊員被挑了出來，作為先期探險隊隨羅亦安出發。
　　由於先期探險不會走太遠，而營地裏還要留人值守以整理物資，薇薇安便留下來統管壹切。羅亦安把那名機器人也留了下來，加強基地的力量。
　　前進基地建在洞穴內壹處寬敞所在，在前進基地所處的溶巖大廳左右，有無數的溶洞存在，有些溶巖洞至今仍未被人探索過，它們通向未知的所在。
　　正確的路線只有壹條，就是當初莫裏斯走過的路。事隔多年後，莫裏斯回憶起當初的探索，繪下了壹幅地圖。這幅地圖正在羅亦安手中。
　　“莫裏斯地圖”在最初段尚算正確，但最後部分，他也是像沒頭蒼蠅般四處亂撞，而後幸運地走對了路線。所以地圖的後半段完全不可信，多少人相信這幅地圖，最後屍骨無存。
　　頭五日的探索進行得很順利，莫裏斯那時還清醒著，他對自己走過的路記憶猶新。到了第五日，壹處塌方堆塞了他的預定路線，莫裏斯的思路開始紊亂起來。現在，羅亦安等人正探索到這處塌方。
　　“附近有11個洞穴，也就是說：前方有11條路”，鐵拳探查已畢，向羅亦安匯報：“是不是分散人手，挨個探查那些洞口。”
　　“不可能”，羅亦安指點著地圖，說：“主洞路線有300余公裏，我們光走都需要20天左右，花20天時間探查壹條線路，我們沒有時間。”
　　“那怎麽辦？”鐵拳不滿地反問：“印第安檢查了那些洞口，找不見絲毫人走過的痕跡，妳又不贊成按地圖走……”
　　“苔蘚”，羅亦安提示說：“洞口附近總有苔蘚，我們找苔蘚生長最少的洞口走，也許……”
　　鐵拳壹擊額頭，似乎在責怪自己竟然忘了這個細節，他轉身跑回了去，不壹會，他又跑回羅亦安身邊，打斷他與薇薇安的通話。
　　“有四個洞口苔蘚很少，其中包括地圖上標示的那條路……我們仔細尋找，在四個路口都發現了登山鋤敲擊的痕跡，怎麽辦？”鐵拳匯報說。
　　“那麽，選定壹條路，走下去”，羅亦安淡然地回答。
　　鐵拳站著沒動，似乎在責怪羅亦安選擇的草率。通話機裏傳來薇薇安的聲音，她也聽到了剛才的交談：“我們馬上過來移，在妳們那裏建立2號基地。等我們帶著儀器設備趕到，妳們再繼續前進。”
　　羅亦安應了壹聲，反身走回前方路斷處，挨個搜索著那四個有人跡的洞口。
　　四個洞口有登山鋤敲擊的痕跡，這說明著少有四撥探險者殞命在黑黢黢的地下。但這也不能證明四條路線不正確，因為他們也許是因為探險設備出了問題，也許是準備不足導致食物、或者電池匱乏，最後無法獲得持續的補給，饑餓貧困而死。
　　羅亦安仔細地檢查四個洞口的沒壹草壹木，每壹個石縫也不放過。
　　“後續隊伍很快就要上來”，羅亦安檢查完畢，布置說：“妳們當中誰還有體力跟我向前走壹段，沒有體力的人，可以繼續在這裏等，等後續隊伍上來輪班。”
　　無人回答。
　　羅亦安自己動了起來，他開始收拾隨身物品，準備繼續前行。
　　鐵拳嘆了口氣，下令：“叉子，妳和其余人守在這兒，我跟頭兒走。”
　　羅亦安稍稍停留，等鐵拳帶好隨身物品，他壹馬當先，踏入了黑沈沈的未知世界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