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迷茫

　　荒涼，這是營地給羅亦安唯壹的感覺，營地內原先清理的平平整整的地面滿是野草，樹屋頂端藤蘿密布，樹底挖出的泉眼早被泥土堵塞。屋頂的太陽能電池蒙上了壹層綠苔。
　　“人呢？”趙箐大聲地喊著，空洞的聲音在林間回蕩。
　　“這是怎麽回事？這個營地廢棄了多久？我們不過才走了20多天，可這裏卻像有兩年沒人住了。”趙箐瞪大眼睛茫然地問，話音顫抖，透露出絲絲慌亂。
　　兩個不同的時空裏，時光的流逝是不對稱的，羅亦安爬上爬下尋找著可以確認時間的線索，卻沒有找見。
　　喬治與辛西婭都不在，他們帶走了熱核公文包，那上面本來有壹個計數器，可以確定在這個空間裏具體時間。但現在卻沒有任何依據，確認羅亦安他們在那個愷撒所在的時光片斷內滯留了多久。
　　“韋爾斯壹定來過這裏”，羅亦安向趙箐解釋說：“除了我，只有他會拆卸熱核電池。看營地內的情景，這裏似乎已被荒廢了壹年之久。我可以測算出今天是什麽日子，但這沒有用，因為我們不知道這是壹年後的那壹天，還是20年後的那壹天。”
　　趙箐目不轉睛的盯著羅亦安：“妳還有這本事？怎麽測算，不管怎麽說，知道今天是什麽日子，總好過壹點頭緒沒有。快，告訴我今天是幾號。”
　　羅亦安自背囊中取出壹本厚厚的日歷，回答：“很簡單，查壹下這本日歷就行了。”
　　趙箐接過這本日歷，翻看了壹下，上面全是英文，每個日期後面還附了壹張星雲圖、潮汐圖，翻動了幾頁，她頹然的地還給他：“什麽東西，看不懂。”
　　“旅行家的必備——格裏歷”，羅亦安翻動著日歷，向趙箐解釋說：“知道巨石陣嗎？知道金字塔嗎？壹萬壹千年前，埃及人就發現了地球自轉和公轉的規律。每壹天太陽入射的角度，太陽落山的時間都會有不同，其中幾個特殊的日子就是春分和秋分，這壹天白天和黑夜的時間完全相等，我們只要記錄壹下日出和日落時間，查對壹下格裏歷中的標註，就可以確認今天的日子。”
　　數百年前，職業傳教士、業余天文學家，或者說天文學的門外漢湯若望來到了中國，正是憑借著這本傳教士隨身攜帶的格裏歷，修整了中國歷法上的幾個錯誤。並幫助康熙皇帝制定了自清以後240年的歷法，這壹歷法壹直使用到民國時期。
　　格裏歷直到現在仍是探險家們必備的裝備，有了它，只需觀測幾個數據，對照格裏歷查找，就會發現自己身處何地，當天是何月何日。這本格裏歷壹直放在羅亦安的背囊中，自恃擁有多種先進電子設備的他，沒想到自己終會用上這樣古老工具的壹天。
　　趙箐卻沒有等待的耐心：“辛西婭不在，不如我們連夜回韋爾斯那裏，看看情況吧。我心裏慌得很。天呢，我從感覺到沒有這樣無助，不行，見不到韋爾斯，我要瘋了。呀……”
　　趙箐拼命的尖叫起來，似乎想把所有的恐慌、所有的焦慮、所有的苦痛全由這聲尖叫宣泄出來。她發瘋壹樣的胡亂踢打著藤蔓、草木，壹聲聲不停的尖叫著。
　　“走”，羅亦安顧不得危險重重的叢林，顧不得黑夜裏那些潛伏的危險，再不走趙箐就要神經失常，他甚至顧不得去走樹屋內遺留的物品，拉著她離開了荒涼的營地。
　　趙箐走的渾渾噩噩，走得如行屍走肉，發泄過後，她渾身的力氣仿佛都消失了，最後，她趴在他的背上，沈沈睡去，任對方背著走。
　　陣陣饑餓催醒了趙箐，睜開眼睛許久，她才發現自己到了壹個陌生的環境，似乎是壹個樹屋內，屋外陽光明媚，陣陣食物的香味傳來，她肚子咕咕亂叫，這才想起自己似乎很久沒有吃食物了。她軟弱無力的呻吟壹聲，隨著壹陣輕微的腳步，羅亦安端了個托盤走了進來。托盤上壹杯白色的乳汁散發著牛奶的清香，象果肉泥與煮的稀爛的碎肉盛在壹個小型的行軍鍋裏，冒著騰騰的熱氣。
　　趙箐用盡全身力氣爬起來，壹口飲盡了那杯奶，奪過行軍鍋，狼吞虎咽的喝著稀粥，直到看見了鍋底，她還意猶未盡的舔著最後的殘渣，直到把整個鍋舔得幹幹凈凈，才感覺有了精神。
　　放下行軍鍋後，趙箐數次欲言又止，她怕萬壹證實了自己的預感，最後壹次幻想也將破滅。但羅亦安明白了她的意思，他憐憫的看著她，說出了那令人絕望的答案：“現在是七月三日，妳昏迷了壹天壹夜。我們是在懷特的樹屋。韋爾斯不見了，所有人都不見了。他們帶走了所有的武器。”
　　趙箐聽到壹聲玻璃的破碎音，那是她的心碎了。
　　羅亦安伸手摸摸她的臉，晃了晃她的肩膀。她茫然的眼光漸漸有了焦距，她看到她的嘴唇壹張壹合，過了壹會兒，對方的話音才傳進她的耳朵。
　　“……韋爾斯留下了幾篇日子，記錄我們走失後的情況，妳想聽聽嗎？”
　　趙箐無意識的點點頭，他取出壹個筆記本，翻開數頁，說：“我們是在七月壹號失蹤的，我們重新回到這片遠古森林仍然是七月壹號，可惜不知道是哪壹年。這些日記是從七月五號開始記錄的。
　　我給妳念念：‘羅和他的女伴兒失蹤已有五天了，當我發現他過了這麽長時間仍沒有回來後，我找到了喬治與辛西婭。他們完全不清楚羅的下落，可我明明發現羅走過的痕跡。
　　七月六號：我沿著路又尋找了壹遍，在我們遭遇智慧龍的地方，我發現羅的痕跡突然消失，他們遇到襲擊了嗎？我不能肯定。不過以羅的本領，即使他們遇到突然襲擊，他也會在遭遇不幸前，給我留下壹點提示，但現在卻沒有壹點線索，仿佛是突然之間，他毫無預兆的憑空消失了。羅的本領，我約略知道壹些，是什麽樣的力量讓他來不及留下壹點線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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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月十號：我們在那條路線上來回搜尋了無數遍，作為壹個老練的探險者，羅走在叢林裏，總會在自己身後留下方向標示。這些標示采用我們組織的手法，留在符合規定的位置上，我可以檢查到，他留下那些標記的時候是不慌不忙的。他消失前最後壹個暗號仍然維持了他壹貫的手法。這是個久經訓練的老手，他會遭遇到什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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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月九號：羅失蹤已經有壹個多月了，失去了他，才感覺到我們的損失，現在，我們越來越難以尋找食物。喬治在打獵中受的傷越來越嚴重，我們珍貴的藥品馬上就要見地。想起以前羅總是輕松的提著柄大砍刀出去，滿載食物歸來，那段日子真是天堂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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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月十五號：喬治的傷終於在我們用完最後壹支消炎藥之前好轉起來，上帝保佑，但我們的子彈不多了，用完這些子彈，我們就又要挨餓了。嗯，也許用火箭筒打獵物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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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月二十號：我們決定在子彈用完之前立即前行，前往懷特所說的飛龍帝國。羅傑，如果有壹天，妳能夠看到這些記述，請原諒我們的自私，懷特的筆記本我給妳留下了，那裏記述著他選定的路線圖。我不知道前方等待我們的是什麽，但我們必須走下去……’”
　　日記讀完，樹屋內是長久的沈默，趙箐眼珠轉了轉，臉上恢復了壹點生氣，問：“為什麽？為什麽我們遭遇到了時空亂流，他們卻安然無恙。”
　　“天知道。”羅亦安翻了個白眼。
　　“我們也走，趕快走。”
　　羅亦安苦笑了壹下：“熱核電池他們帶走了，我確定不了具體的時間，但我們離他們至少有壹年的路程，也不著急這幾天。”
　　趙箐反問：“妳還有什麽需要帶上的嗎？”
　　羅亦安想了想：“沒有了，我所有重要的物品都在隨身的包裏。”
　　她眼珠亂轉著，狂亂的尋找著什麽：“我從凱薩那兒帶回來的包呢？那裏面裝著幾套衣物，帶上那個包，我們現在就走。”
　　雖然她緊著催促，但他收拾好行裝上路時，已經接近了下午。將樹屋內所有用的物品全部帶在身上，他背上了小山壹樣的旅行包，領著她躑躅上路。幽暗的森林裏，兩個人的腳步踩在落葉上，說不出的孤獨，說不出的淒涼。
　　走啊走啊，太陽出來又落下，落下又出來，她只知道麻木的走著。似乎他們的旅程並不平靜，不時的遭遇野獸的襲擊，飛舞的血跡與殘肢斷臂，飄過她眼前，她知道有個男人在保護著她，這就夠了。她不管日升日落，只知道麻木的牽著這男人的手，跟著他走，渾不顧身外的喧鬧，哪怕是走到世界末日。
　　忽然有壹天，她清醒過來。她發現自己正騎坐在壹個巨獸身上，巨獸上搭著木制的鞍座，頭頂上還有壹柄遮陽傘。羅亦安的背影正在前方牽著巨獸，孤獨的走著。那碩大的登山包已卸了下來，正橫在她身後的鞍座上。
　　“這是什麽動物？”趙箐驚愕的打量著這胯下的遠古巨獸，這似乎像是壹頭犀牛，但牛鼻末端的獨角卻不是匕首狀的，而是壹個丫形枝杈，像是貼上公主的芭蕉扇。
　　“妳清醒了？”羅亦安邊說邊低著頭繼續趕路，趙箐借這功夫打量了壹下四周，發現不知什麽時候他們已走出了森林，來到壹片大草甸上，在地平線的遠端是壹座聳立的高山，僅僅從遠處看也可以感覺到那山勢的嵯峨。
　　“這是雷犀，遠古動物”，羅亦安拽了壹下雷犀的角，回答：“我用了三天時間，給它上了無數電刑才馴化了這頭雷犀，妳坐上去已經有七八天了，現在才問這是什麽動物，我真服了妳。”
　　雷犀的英文意思為“攻城槌獸”，但如果真把它鼻子這部位用來作為攻城槌，會讓它疼痛碎裂。雷犀鼻子的末端的骨質成長物和角不壹樣，角的成份是角質素，即形成頭發與指甲的物質。雷犀鼻骨事實上是壹種形狀奇特的中空組織，它們就像頭部其它部份壹樣覆有皮膚。這意謂它們不像犀角壹樣強健。
　　“我們走了多少天？”趙箐問。
　　“42天，在11天前我們走出了大森林。”
　　“路上再沒遇到時空亂流嘛？……懷特不是說，壹走出大森林，會遇到許多時空亂流麽？對了，韋爾斯他們是否留下了記號。”
　　羅亦安拉住雷犀，回頭看著趙箐，小心翼翼地選擇著字眼，說：“我們遇到過不止壹次時空亂流，但奇怪的是，韋爾斯留下的記號卻壹直沒斷過，奇怪，他們怎會沒受時空亂流的騷擾呢？”
　　趙箐摸了摸肚子，感覺不到饑餓，她歪著頭考慮了壹下，答非所問地說：“對不起，我壹直想問問妳，妳好像曾著很多秘密，比如韋爾斯留給妳的筆記中，曾說什麽‘我們組織的手法’，妳和韋爾斯都屬於壹個組織嗎？什麽組織？”
　　羅亦安咧了咧嘴，沒有回答。趙箐知道問不出什麽來，也沒指望對方坦誠，繼續說：“路上那些時空亂流，妳是怎麽躲過去的，我不記得曾闖入過時空亂流。”
　　羅亦安無聲地笑了：“直覺，我憑直覺躲開了時空亂流。”
　　實際情況是，羅亦安自從發掘出卡姆人腰帶的作用後，腰帶上的定位系統會不斷地掃描前方，將各種數據反映到他腦海中那幅顯示屏上，空氣、光線、溫度的異常變化令他提前預警，避開了危險道路。但這些卻不能給趙箐說。
　　“會不會韋爾斯也有直覺呢？”趙箐又問。見到羅亦安的表情，她知道自己錯了，馬上提出了另壹個假設：“會不會妳身上有什麽東西能夠引發時空亂流，而懷特先生也帶了相同的東西，所以妳與懷特遭遇了同樣的事件，但恰好這件東西韋爾斯他們沒有，所以他們壹路很平靜！”
　　這壹猜測到接近事實，懷特帶的什麽設備羅亦安不清楚，但羅亦安身上壹直運行著強大的能量，這個能量還帶著強磁場，而這些恰好是韋爾斯他們沒有的。
　　“小箐，借這個清醒的時間，記住我說的話——妳不能決定生命的長度，但妳可以控制它的寬度；妳不能改變自己的容貌，但妳可以向別人展示妳的笑容；妳不能控制別人，但妳可以掌握自己；妳不能預知明天，但妳可以利用今天；妳不能樣樣順利，但妳可以事事盡力！”羅亦安語氣鄭重地向趙箐說：“暫時的苦難不算什麽，暫時的失敗也不算什麽，只要行動起來，多做壹些，機會就將隨之而來，不要為了打翻的牛奶哭泣，只要妳動起手來，妳馬上就會有壹桶新牛奶。”
　　壹指遠處的山梁，羅亦安意氣風發的說：“看那兒，那兒就是我們的目的地，謎底馬上揭開，我們就將看到結局，打起精神來，與我壹起突破最後的障礙，回到現實世界。”
　　趙箐目光遊弋，終於聚焦在羅亦安臉上，望著那堅毅的線條，再順著對方的手指望向遠山，趙箐感覺到陣陣熱流湧上每壹個毛孔。壹度消失的勇氣又回到了她身上，壹咬牙，她惡狠狠地說：“不錯，大不了我就在這奇異世界裏，與妳這個色狼相守終生，生他壹堆小色狼——我豁出去了，這也不算最壞的結局！”
　　羅亦安啞然失笑，他本打算讓趙箐重新鼓起前進的勇氣，沒想到她說出的毒誓確是這樣的話，似乎將自己交給他是受了莫大的委屈壹般。
　　“我有那麽討厭嗎？”壹直在女人堆裏左右逢源的羅亦安頗為郁悶，他嚅動了壹下嘴，原想分辯幾句問個究竟，可略壹轉念，這話又咽回肚裏。空曠的大平原上只剩下他們兩個相依為命，再問這些實在毫無意義。
　　“看那是什麽？”活躍過來的趙箐恢復了漫無心機的本性。她指著前方不遠處壹個奇怪的所在詢問。
　　那似乎是壹個海市蜃樓的情景，渺渺雲煙中壹些奇異的生物躍動著，細細壹觀察，似乎是壹個城市內的街景，無數的店鋪星羅密布，許多“人”穿梭於各種店鋪之間。這些雙腿直立的動物擁有人的形態，但他們卻不是人，他們的肩膀上頂著牛頭，甚至還有虎頭、獅頭等種種形態。
　　店鋪上的招牌寫著古古怪怪的文字，種種的喧鬧聲中傳來的卻不是野獸的吼叫，那是壹種聲調復雜的音調，其復雜程度完全類似於人類的語言。
　　“這就是海市蜃樓嗎？”趙箐問：“不對，不是說海市蜃樓是光線折射形成的嗎？所以海市蜃樓壹定會是人間景象，可那些‘人’明明是獸啊，牛頭人、虎頭人，可我老感覺又不完全相牛頭、虎頭……”
　　羅亦安雙眼掃描著那海市蜃樓，同時也掃描著草原上韋爾斯留下的前進痕跡，順著最近的記號，他望向了遠山，韋爾斯的記號壹直不間斷的向那裏延伸。忽然間，渺渺的海市蜃樓壹陣波動，圖像似乎清晰起來，同時它快速的向他們飄過來，像被磁石吸引的鐵線，眨眼之間，壹股巨大的白光籠罩在兩人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