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海選

　　音界酒吧的小臥室裏，窗簾被拉得嚴嚴實實，讓整個房間陷入壹種曖昧的黑暗之中。我坐在房間裏，有點遺憾地咂咂嘴。
　　我對面擺著個箱子，這只箱子擁有極漂亮的銀白色金屬外殼，是四家主從家裏提出來的好東西。從箱子左下角壹個不起眼的標誌上可以看得出，這玩意至少價值萬元以上。
　　箱子裏鋪著幹幹凈凈的紅色絨布，絨布上放著的則是……壹個人頭。
　　娘的，這種黑乎乎小屋裏對著我的本應該是壹個或者兩個千嬌百媚的大美女，結果我卻偏要跟這個老男人的頭唧唧歪歪。想到這壹點，我臉上不爽和不耐煩的表情更甚壹層。
　　被人稱為英雄王的老家夥歷經人間滄桑，自然知道我在不爽，表情不免有些猶豫和小意。
　　經過艾爾西婭姐姐壹番契約和邪神之子的打壓之後，這老東西已經徹底沒有了爭鬥反抗之心。想必古代的時候大多數君王降服英雄之際都會說壹番冠冕堂皇的話招攬人心，結果到最後還不是跟我壹樣鼻孔出出氣就讓對方心驚肉跳。
　　海默爾不是沒經歷過政治鬥爭的沒腦型英雄，如果真是那樣我反倒不會擺出壹副不爽的表情。
　　“隨便說點什麽吧……”我們就這樣對著沈默了有壹會之後，我提議道，“要不然我讓女神姐姐先說點什麽？”
　　艾爾西婭在我腦海中幹咳壹聲，沒說話。不過我聽明白了她的意思，是希望我在英靈戰士面前給她留點面子。
　　艾爾西婭的面子當然要給，我跟著幹咳壹聲，坐直身體，開始了首次與英靈閣下的談心。
　　“現在當務之急，是給妳找個身體……”
　　我這話壹出口，海默爾的表情頓時變得很扭曲。
　　剛才花了半個多鐘頭刻意營造的陰沈氣氛之後，海默爾縱然是個政治上的最不純潔的老嫖客，也沒有料到我會來這麽壹句。最開始他大概以為我能說點什麽立威嚇人的屁話，然後才開始談話。
　　我卻知道海默爾不笨，我要是真如他所料的那樣噴幾句沒營養的廢話，估計以後的日子裏他會壹直看不起我。就算是為了我和女神姐姐的形象也好，我必須最開始就做出誠懇的態度。
　　海默爾在諸神國度充其量也就是個炮灰級別，在我這裏……其實也是炮灰。只不過我這人待人友善得緊，對炮灰同學也異常溫謙。
　　“既然跟艾爾西婭簽了契約，以後咱們好歹算是壹家人了。”我忍著惡心繼續虛情假意道，“以前那些恩怨糾結我都不管，以後的日子裏咱們最好通力合作。這麻煩才剛剛開始。”
　　英雄王吭哧了壹聲，沒好意思回答得太響亮。我知道這老家夥心裏肯定還有疙瘩，不過就沖我現在這姿態嘴臉，他想要做出極力反抗強暴的樣子也沒機會。
　　——壹切多謝“藝術之星”這扯淡無比的才能，如今我演戲倒真是壹把好手。
　　艾爾西婭在我心裏大大的贊了壹聲我的政治天賦，接了我的下句。
　　“上古時期神國賦予‘才能’給那些英雄，同時也賜予他們強健的體魄。如今想要找到合適海默爾的身體，必須從隱居在人間的那些強者身上入手。”
　　我嘿嘿壞笑起來：“照啊……要不然我幹嘛讓那兩個白癡老大去幫咱們調查有多少非正常人類。”
　　難得高瞻遠矚壹次，艾爾西婭對我的決定十分贊許，隨後話題回到了海默爾藏身的問題上。
　　“接下來怎麽辦？”艾爾西婭問我，“妳要壹直對妳的女朋友們藏著它？”
　　我看著緊閉眼睛以免露出尷尬表情的人頭，有些頭疼地揉了揉額頭：“這個……說實話我還真沒做好對她們坦白的準備，妳有什麽辦法？”
　　“沒有。”
　　真幹脆的回答……我撓撓頭，有些為難地看著眼前的英雄王，忽然想起了以前專門去看過的史書。
　　“妳是怎麽死的來著？”
　　海默爾沒吭聲，臉色不太好，不過因為剛才我刻意營造的輕松氣氛，這位哥哥此時的表情活絡了許多。
　　“寫史書的都是些騙子。”我繼續撇嘴說海默爾愛聽的話，“我第壹次看見妳就知道妳跟歷史上寫的不壹樣，那些傻缺因為自己太傻，把妳也寫成個傻子。後來跟妳打了壹場馬上明白了，妳比誰都奸，按說那時妳也算是個無敵人物了，怎麽還會被人暗算？”
　　閉嘴半天的海默爾面色猶豫了壹下，最終還是選擇了開口。
　　“女人，還不都是女人……”
　　我噗嗤壹口差點沒噴它滿腦袋水，看著眼前這位英雄王相貌堂堂，原來也有跟我們這幫俗人壹樣的煩惱啊。
　　“妳這長相怎麽看都像是勾引別人家女人的樣啊……”我不信，“難不成妳的女人被人勾引了，然後演了壹處謀權篡位的戲碼？不對啊……我記得史書上寫的是被人埋伏，最終力戰而死。”
　　海默爾壹雙英氣逼人的眸子裏射出某種光彩，似在回憶著前塵往事。我靜靜望著他，等他開口，卻聽到背後有敲門聲。
　　能來敲門的不是小蟬就是譚菲菲，我立即站起來，將本欲訴說自己往昔輝煌的英雄王扣回箱子，轉身去開門。
　　壹張蒼白的臉站在門外，表情安靜得仿佛跟熱鬧的酒吧並非同處壹個世界。
　　我楞了壹下，飛快地把陳無極拉進來。即使這樣，我還是在外面的人群中看到了小蟬忙裏偷閑扔過來的壹瞥。
　　“妳怎麽來了？”我看了壹眼墻上的鐘，從我和四家主分手到現在還不超過半個鐘頭，難不成陳無極有什麽要緊的事？
　　陳無極勉強笑笑：“還不是我們老大的意思，讓我過來陪妳壹起跟英靈戰士聊聊天……”
　　想起張費朗那張壹本正經的臉，我就忍不住嘿嘿壞笑：“妳們老大真夠直接的……看來現在這日子過得太舒服了，妳們都忘了怎麽搞陰謀詭計。”
　　“陰謀詭計也是對著別人的，對妳怎麽可能搞。”陳無極現在跟我學得嘴也挺油，邊說邊坐到了那只漂亮箱子的對面。
　　大概是知道我不會對他怎麽樣，陳無極現在面對我的時候顯得極其放松，和以往感覺大為不同。我也沒法指責這位同學的擅自闖入，在他旁邊的沙發上坐下，朝著那只箱子打了個響指，箱子自己緩緩打開了。
　　海默爾的力量因為邪神之子的緣故只剩下壹點，不過這壹點也足夠驚人。
　　望著這顆本來跟我們作對的腦袋，陳無極有點不敢相信地咂咂嘴，嘆息壹聲：“傳說人類窮盡壹生也無法達到眾神仆從的水準，現在看來這傳說是真的。”
　　陳無極所指的自然是四家主和海默爾的力量差距。那壹日在光輝聚會中海默爾現身的壹刻，面對四家主簡直有著壓倒性的優勢。也正是因為那壹夜我的驚人表現，四家主開始越發覺得我才是最可怕的存在，並相信了我就是不死王轉世。
　　“現在說這些廢話沒用。”我心中想著自己曾經對四家主做出的承諾，頓時覺得有些煩躁，打斷陳無極的感慨，“咱們研究點正經事吧……剛才我還在想如何給海默爾找個身體，既然妳來了，這賊船妳必須上。”
　　我的話讓陳無極郁悶無比，我估計他小子此時已在腹誹早知有這麽難辦的差事還不如不來了。不過既然我說了話，陳無極也沒法反駁，只能聽我安排。
　　“根據我所知道的情況……”我幹咳壹聲，向海默爾和陳無極解釋道，“如果現在將海默爾殘存的靈體註入某具軀體中，他大概能變成像正常人那樣的存在。不過這樣做也有壹個比較麻煩的後遺癥，那就是不在靈體狀態下，他的戰鬥力將大打折扣。”
　　陳無極表情變得微微凝重：“暫時附身？”
　　“妳真是博學多才。”我虛情假意地誇了陳無極壹句，接著說明情況，“海默爾總這麽藏著掖著也不是個辦法，我肯定得給他找個殼。現在的問題重點不在於是否保持靈體狀態，而是怎麽樣給他找個合適的軀體。”
　　陳無極吞了口口水，似乎明白了我的意思。
　　我對在壹旁沒法插話的海默爾笑笑，也對陳無極笑笑，笑容中盛開著無比邪惡又興奮的花朵。
　　“說吧，妳們想去哪裏偷屍體？”
　　我想，此時陳無極壹定恨死了張費朗臨時起意的英明決定，從他那張蒼白又痛苦的臉上可以看得出來……
　　……
　　城市在狂歡之後的夜裏也漸漸沈寂下來，街頭的大半霓虹暗淡下來，天上沒有星星也沒有月亮，陰慘慘的風在街道中央吹過，正是壹個空寂又單純的殺人放火好夜。我和陳無極踏著月色拎著壹只箱子出了音界酒吧，兩個姑娘縱然奇怪也不好問些什麽，任由我和纖細少年壹同踏夜而遁。
　　臨走之前我給阮慕真遞過去壹個眼色，如今在這個酒吧裏，我最相信的人除了譚菲菲和小蟬之外，反倒是這位有些神秘的青年。
　　大多數時候，妳所能相信的並非是那種看似熟悉的人，而是接近陌生人的那種存在。
　　正因為這壹點，我壹直提防著溫吞，反倒對看似純良正直的少年沒有什麽戒心。
　　從出了酒吧開始，陳無極就壹直苦著個臉。其實我內心深處的感受也未必能好到哪裏去了，無奈艾爾西婭開出的方子這是最簡單的壹條，別的方法我聽了頭都大成好幾個……還不如直接去偷具屍體比較幹脆。
　　夜風吹過我和陳無極的頭發，周圍壹片寂靜中只有我們兩人的腳步聲沙沙作響。遙望遠方仍燈火通明的醫院大樓，壹種奇妙的感覺自心中油然而生。
　　不知為何，想到那些身體冰冷的屍體我竟沒有壹絲害怕，只期待著自己接下來會遭遇什麽。
　　也許在血液裏已流淌了多年的冒險精神在這壹刻忽然魂歸本尊，我朝著燈光照顧不到的方位伸了伸手指，偕陳無極壹同奔著聖心醫院的圍墻撲了過去。
　　陳無極這孩子比我想象中機靈得多，看我手指的方向，立即加快速度先到了圍墻之外，還不等我發出指示便是縱身壹躍，跳上了圍墻。
　　聖心醫院的人真爛，在醫院圍墻上居然插了許多能讓男孩變女孩，能讓女孩變讓女人的尖頭鐵欄桿。陳無極這麽壹躍而起後，居然穩穩站在了鐵尖的頂端。在醫院大樓的燈光沐浴下，纖細少年目光閃爍地望向我的壹幕看上去神棍極了。
　　我對陳無極的動作倒是心領神會，舉手直接將手中的箱子拋起，陳無極接住後立即墜到醫院墻內，在他落地的同時我也跟著踩著了院內的地面。
　　“這大半夜的，除了急診和住院部外，其他地方應該沒多少人了吧？”
　　陳無極微微喘了壹口氣，點頭道：“沒錯。”
　　我在微風中撩了撩頭發，正打算意氣風發地跟陳無極繼續潛入工作，卻雙雙楞在那裏。
　　因為……眼前的景象實在太讓人崩潰了。
　　燈火通明的聖心醫院大樓就矗立在我們眼前，所有的房間都亮著燈，沒有壹處黑暗。像是城市裏半夜豎起的壹只巨大路燈。我和陳無極穿著特意弄來的黑色套裝，此時在這燈光的照耀下倒顯得惹眼又可笑，簡直像是兩只被推到舞臺中央不知所措的小醜。
　　“這……”
　　“這……”
　　我和陳無極兩個傻瓜站在原地呆了半晌，忽然頓悟過來，提著箱子又從原路跳了回去。壹激動之下，我甚至還差點被鐵尖刮下來當了女孩。
　　“現在醫院都這麽不節能了？”我扭扭脖子，有點尷尬地自言自語了壹句。
　　陳無極也是哭笑不得：“看來咱們是別想偷偷摸摸進去了。”
　　“那怎麽辦？”我撓頭，“難道穿正裝從大門進去？”
　　“我覺得吧……眼下也只有這壹條路可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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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五分鐘後，崩潰的我和陳無極再度雙雙站在聖心醫院的門口，除了陳無極手中仍提著那只箱子外，我們的打扮看上去完全是兩個有錢人家的小開。
　　互相對視壹眼，我們都能從對方的眼神中看出憋不住的笑意。不過在這種時候還是算了……收起笑容之後，我帶著表演天賦的表情看上去還真有那麽壹股放浪師小說裏所謂的王八之氣，壹路走進醫院都沒什麽人攔住我們問話。
　　醫院嘛，本來就應該什麽人都能進，我們這樣穿戴的反倒不受關註。這地方防的都是些眼神古怪衣衫襤褸的男男女女，可見這個社會仍是以貌取人的主流。
　　進了醫院，我憑著自己還算靠譜的記憶，帶著陳無極穿過了門診區和內外科住院部。走廊裏此時的人已經很少了，只是燈光依舊燦爛。我拼命回憶著自己記得的那些細節的同時忍不住慨嘆，從這裏每天晚上燒掉的電費可以看得出，這是壹個多麽暴利的行業。
　　走廊盡頭的小門靜悄悄的被壹把鎖頭牢牢扣著，我和陳無極在這裏停下，對於自己的記憶仍沒有太大把握地詢問了艾爾西婭壹句。
　　得到肯定的答復之後，我朝陳無極做了個手勢。
　　陳無極苦著臉點點頭，雙目猛然圓睜，雙手對著那把可憐兮兮的小鎖頭輕輕撫摸了壹下，鎖頭立即應聲而落。
　　我點點頭，這廝開鎖的本事我壹直都是清楚的。此時用起來果真是得心應手，簡單好用。
　　推開虛掩的小門，陳無極在我後面關註著走廊是否有人註意到這裏，我先壹步踏入門口的陰森的臺階。待我再回身看的時候，陳無極已經反手將門鎖上，動作之麻利讓我懷疑這小子平時常做賊。
　　“是這裏麽？”
　　“應該是了。”為了配合此時的恐怖陰森氣氛，我壓低了聲音說，“這裏離重癥監護室最近，扔死人進來應該是最方便的……”
　　“這是什麽狗屁推論了……”陳無極低聲嘟囔了壹句，緊緊跟我在後面。
　　大概是因為祖上是西方著名魔法家族的關系，陳無極從小接觸屍體骷髏之類的玩意比普通孩子多幾百倍，在這種情況下沒有表現出極端的不適。反倒是心理本來挺正常——呃，就當正常吧——挺正常的我此時顯得有點緊張，是不是回頭看看黑暗中少年蒼白纖細的那張臉。
　　“咱們……應該如何挑？”大概是為了緩解比較緊張的氣氛，陳無極在我背後小聲問了我壹句。
　　我此時的目光都集中在前方，精神無比之緊張，聽到陳無極這話，頭也不回地答道：“海選！”
　　陳無極楞了壹下，隨即恍然大悟，低聲笑起來。我們就在這極力壓抑的古怪笑聲中迅速接近了停屍間的所在，門口那扇門上暗紅色的字好似放置了多年壹般地醒目，我望著這字忍不住渾身打了個冷戰，在艾爾西婭小聲的譏笑聲中推開了門。
　　壹陣讓人窒息的味道迅速湧出，我後退了壹步，卻沒有再顫抖。壹股異樣的情緒在心中升騰著，仿佛多年不見的某種感覺在體內遊走。我回頭看了壹眼陳無極，走進停屍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