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大哥哥

　　年輕的放浪師果多在地上掙紮了壹下才翻身跳起來，和藤秋顏壹樣滿臉塵土的青年在起身的瞬間已決定反擊，他的雙手極盡可能地向後舒展，整個人宛如壹只想要沖天飛起的鳥兒般。在我面前的他立刻變得模糊，就像有人在我們之間塗上壹層重重霧氣。
　　此時陽光和煦，光線明亮，哪可能有什麽霧氣。
　　“妳……不要這樣！”
　　藤秋顏的驚呼讓我明白了壹件事，眼前這廝估計下手就是狠招。雖然不知道對方會使用如何手段對付我，此時的我至少還有壹種選擇。
　　進攻！永遠的最好防守選擇！
　　我在喉嚨裏發出壹聲無意義的嘶吼，似乎身體中的那些怒氣也隨著這聲吼叫被釋放出來。雙手神力合並在壹起，組成壹道猶如鉆頭的力量，直沖向果多。
　　這些日日夜夜我和艾爾西婭各種聊天談心，在月夜下體會這個世界流動的能量。許許多多的感覺造就出今日神力的強大甚至可怖，加上我身體的獨特構造，早已不是當時只能跟在艾雪身後看熱鬧的那個傻小子。這壹擊的力量筆直穿過重重迷霧，瞬間擊中可能還打算蓄積力量的果多。高傲的青年甚至沒來得及拗個像樣的造型，身上的衣服已隨著我的發力裂開道道傷口，整個人宛如被無數刀鋒刮過壹樣。
　　也就是我不想多惹事，讓艾爾西婭協助我控制了壹下力量。果多身上最多是些小擦傷而已，還不至於致命。
　　就算這樣，這壹手還是把果多和藤秋顏都鎮住了。那個壹直覺得自己高人壹等的女治安員臉色煞白地看著我，我從她的眼神中看出了深深的恐懼。
　　我在心中哼哼兩聲——現在才知道害怕？晚了點吧？
　　不管已經無比驚恐的藤秋顏，還是已經搖搖欲墜的果多，他們對於我表現出來的力量終於有了壹個清晰的認識。此時兩人再也沒有說話，察覺到自己身上只是輕傷的果多張了張嘴，表情像死了親爹壹樣的他終於還是沒說話。
　　我對此時的場面其實並不得意，我已經是見過神國力量的人了，還在利用艾爾西婭和不死王帶給我的優勢跟這些凡人鬧來鬧去。想想還真是挺沒出息的。
　　長時間的沈默，果多的氣息也喘勻了，藤秋顏的雙手不再發抖。我等這兩人情緒平靜下來，才盡量用比藤秋顏更平靜的聲音問道：“還打麽？”
　　沒有人回答。我感覺到果多那雙眼睛帶著少許怨毒和壹絲不甘，藤秋顏則完全沒在看我，只是盯著自己修長雙腿咬著嘴唇。
　　在兩人身後，那幢陳舊的建築因我用力過猛，仍有磚瓦不時簌簌落下。
　　“現在我有資格跟這位放浪師對話了嗎？”我揶揄果多，他比藤秋顏更讓人討厭，這廝居然好意思覬覦艾雪。而且更可笑的是，他似乎還打算把艾雪不怎麽理睬他的問題遷怒到我身上？
　　果多讓我問得咳了壹聲，英俊的臉孔因剛才我那壹擊扭曲，頭發也跟亂草似的。我看著他這個草包樣，心說艾雪如果真要是能看上這樣的傻小子，我對她都得低看壹眼。
　　“有事說事，沒事我走了。”我做了個轉身的樣子，目光劃過狼狽的果多，在藤秋顏的壹雙美腿上多停留了壹秒鐘。
　　還在抖，瞧把這自以為是的姑娘嚇的。我覺得這時候藤秋顏應該在腦補壹件事——如果我用剛才那招對付她，她身上的衣服是不是早就沒了。
　　“餵……”
　　看我可能是真打算走，果多終於還是沒憋住，先開了口。
　　“有事說。”我轉身，用冰冷的眼神遞給這位二流放浪師。
　　“我知道自己打不過妳。”果多很光棍地承認了眼前事實，繼而說道，“不過妳也別狂，比我厲害的放浪師不知有多少。如果妳認為打敗我就等於打敗了所有放浪師，妳就錯了……”
　　我揮揮手讓果多打住：“行了別撐了，妳以為我沒見過艾雪跟人動手啊。是妳太濫了，明明這種能力運用是跟其他放浪師配合的，非要跟我單打獨鬥，這不是找死是什麽？”
　　“妳贏了，隨便妳怎麽說。”果多居然還挺硬氣。
　　“把妳的臉打成豬頭可以麽？”我低頭看看自己的拳頭，又瞅瞅果多那張精英意識過剩的臉，“反正放浪師是靠實力說話，妳英俊與否應該沒多大關系吧？”
　　我的話明顯把果多鎮住了，這廝沒想到我做人可以絕到這種地步。本來我揍了放浪師就算惹了件大事，保不準會有什麽吃飽了撐的放浪師來找我麻煩。險遭我又要把壹個已經認輸的放浪師打成豬頭，那放浪師聯盟的人還不組團來把我拆了？
　　可我就是這種沖動的人，腦子壹熱什麽都幹得出來。我看果多不順眼，就算是讓全國的放浪師不爽，我也會跳起來揍他。
　　“妳這算是默許了？”我惡形惡狀地吐了口唾沫，朝果多壹步壹步走過，臉上還掛滿了大灰狼般的獰笑，“毆打青年才俊是我壹生的夢想，終於要實現了啊哈哈……”
　　果多臉色變化十分精彩，表情變幻之豐富已經足夠拍壹部以表情為賣點的喜劇片。
　　“都讓妳有事說事了，這可是妳自找的。”
　　果多壹哆嗦，似乎是想象到了被我痛扁壹頓後自己的臉會變成什麽模樣。想到剛才這人還趾高氣昂地不拿正眼看我，這會估計正在後悔得咬牙切齒。
　　我可不管那許多，逼近這廝揚手就打算先來個殺威的嘴巴抽抽。
　　“等等！”
　　說話的不是要被打的果多。這放浪師倒也硬氣，雖然被我嚇得不輕，依然昂著臉仿佛為某種精神獻身壹般。這種表情我在很多學校集體活動的場所裏見到，有這種表情的人通常貌似堅毅又坦誠，其實內心膽怯得很。這是某種特定環境下教育出來的可憐表情。
　　我停住手，回頭看了壹眼仍在瑟瑟發抖的藤秋顏。在這種關鍵時刻，果然還是女人的承受能力比較有彈性。
　　“怎麽？”我目光仍停在藤秋顏聳起的胸口，這種下流做派應該是她最厭惡的吧？
　　藤秋顏猶豫了壹下，看著仿佛受刑壹般的果多，到底還是把話說出口：“我……今天這件事是我的錯，妳不要針對他……”
　　我敏銳地從這個驕傲女人的慌張表情中捕捉到了什麽，忍不住笑出聲來。
　　“妳喜歡這個廢物？”
　　我故意加重了“廢物”這個詞的音，果多額角的青筋都爆起來了。
　　我瞪了這廝壹眼，冷哼壹聲：“看什麽看？這麽點本事給放浪師丟人，妳不是廢物誰是？”
　　果多的傲氣被我激發成了怒氣，他似乎躍躍欲試又想跟我再比劃比劃。藤秋顏跺腳叫了壹聲果多的名字，倒是讓年輕的放浪師冷靜下來，我看著那雙充滿怒火的眼睛慢慢歸於平靜，只是對他無聲地笑笑，這笑容已經包含了壹切不屑和嘲諷，正是當初我面對楚昭然時的笑容。
　　擁有了“藝術之星”才能的我，在調節他人情緒上還是比較犀利的。
　　“……”
　　果多明知道打不過我，又沒法在語言上反擊我，只能扭頭去看那幢可憐的爛尾建築，神色尷尬又古怪。
　　藤秋顏在旁邊嘆了口氣，她對我的性格應該更了解壹些，知道我是個吃軟不吃硬的人。可能是骨子裏的自尊讓她無法放低姿態，也可能是壹開始就沒當我是個威脅，藤秋顏選擇了這麽強硬的壹種方式來招待我，她就要做好承擔後果的準備。
　　“妳走吧，妳留下。”我指了指果多，又把目光釘在藤秋顏身上。凹凸有致的身材在緊身衣下略顯澎湃，藤秋顏高傲的臉上現在掛著深深的無奈，她知道這件事不能善終，卻寧願把自己扔在我面前任憑處置，這壹點上就強過許多男人。
　　藤秋顏對果多揮揮手，示意他離開：“沒關系，岑夢無不會對我怎樣的。”轉身又對我說：“其實妳跟果多的弟弟很熟，妳們之間不應該有這麽深的怨恨。”
　　我吐了壹口吐沫，狀極不屑：“少來這套，就沒有幾個跟我關系好的男人。”
　　藤秋顏仿佛料到了我的反應壹般，吐出壹個名字。
　　“阮慕真。”
　　我頓時兩眼壹黑：“什麽？妳是阮慕真的哥哥？”
　　果多沒回話，只是冷哼了壹聲。這哼哼已經是標準答案。
　　我看著那張臉，真想再打他壹頓。
　　“阮慕真出身放浪師世家，所以身手了得。”我立刻腦補出大部分之前未解的謎團，“妳成為了放浪師，他卻寧願在惡心的老板手下打個打手，顯然他的追求和家裏的精神相悖。所以這小子現在要麽是化名要麽是在隱藏自己身份，但妳們家裏人都心知肚明，並不幹涉他，是不是？”
　　果多扭頭又看了我壹眼，神色中大有驚訝的意思，不過臉上仍是繃得極緊，還繼續哼了壹聲。
　　這麽傲嬌的男人太少見了，我在心中不免腹誹，難道放浪師都是這種貨色？
　　既然果多承認了我的猜測，也能順理成章解釋為何阮慕真看見藤秋顏會有壹絲熟悉和擔憂。這些繞來繞去的人際關系聽上去復雜又無聊，我也不想去管。現在我唯壹好奇的是這位放浪師果多到底是什麽評級，他來這裏真就是為了跟我爭風吃醋？
　　此時我的內心已和前段時間大為不同。之前的我可能還是個混日子的小少年，得過且過中也許會懷念那個讓我傾心的少女。
　　自從林莎壹番話之後，我發現自己的內心已經改變。艾爾西婭的神力給了超越普通人的視角，現在於我而言，許多普通人的爭端和煩惱早已不在考慮之中。我想要爭取的是更高境界的存在——譬如怎樣去往盜走世界樹果實的道路，或者幻境盡頭是什麽之類。
　　現在壹看，我還是在凡塵俗世，還是要面對那些可笑的爭鬥，不管是爭風吃醋，還是權力與利益的博弈什麽的。
　　阮慕真這位大哥哥的出現仿佛在提醒我——我並未有自己想象的那麽超凡脫俗，好多事兒我還得面對。
　　不過這也並不意味著我就得加入到果多的家庭倫理劇裏去，看見這個沒事找事的放浪師，我心裏壹陣煩。
　　“妳家裏事，跟我有毛關系？”
　　藤秋顏拖著仍在發抖的雙手上前幾步，替果多說了今天折騰我的核心問題。
　　“這壹次放浪師在首都集會，果多被責成壹定要把小真帶去首都，否則放浪師協會將對整個家族施壓。”
　　“所以今天其實最開始是這麽計劃的，壹方面讓我對艾雪別再抱有幻想，壹方面是希望我能放人，讓阮慕真跟妳們乖乖回去？”我冷笑，“這算盤打得真好，藤長官能為自己出氣，放浪師閣下則少了壹個潛在的情敵，還能替家族辦事。要是換成我，恐怕也會這麽幹。”
　　我的冷嘲熱諷讓藤秋顏接下來的話毫無用武之地。這位曾經用驕傲目光打量我的美女沈默片刻，又壹次說道：“妳讓果多走吧，我任妳處置。”
　　“真的隨便怎樣都行？”這種時候我絕不含糊，目光立刻落在藤秋顏高聳的胸脯上，做出壹副幾乎目光能透視的猥瑣模樣。
　　我的這個下流目光引得果多立刻跳起來想要英雄救美。遺憾的是都不用我動手，藤秋顏壹把拽住果多。
　　“別沖動。”
　　“就是嘛，別沖動。”我對這兩人展顏壹笑，繼續我的猥瑣流表演。當初藤秋顏來之前的那副輕蔑嘴臉我可記得壹清二楚，若不是他們發現大大低估了我的力量，此時情況恐怕又會是另壹番景象。
　　“咱們不用說太多廢話。”果多試圖沖動被攔住之後居然冷靜下來，“妳知道放浪師的終極目的是什麽吧？”
　　“秘境嘛。”我隨口答道，繼而心中悚然壹驚，“等等，妳說這個什麽意思？”
　　果多嘆了口氣：“妳還不明白嗎？既然秘境從未被徹底征服過，放浪師最終的宿命是什麽？”
　　關於放浪師，我知道的已經太多太多，此刻聯系艾雪曾經有過的悲傷表情，壹切終於順理成章地融會貫通。
　　艾雪說得對，真相往往不夠，因為真相太過殘酷。
　　這壹瞬間，我明白了壹切，明白了艾雪為何要遠離我，也明白了她將要面對的是什麽。
　　我對著果多大喝壹聲，想要把心中的郁悶都發泄出去。體內的神力因情緒激動暴躁得想要沖破身體束縛，陡然向四面八方沖破而出！
　　這是我第壹次感受到自己的強大，周圍的地面都因我的憤怒和無奈顫抖，遠處的爛尾樓被激蕩的力量震碎了無數瓦礫，自空中簌簌落下。從我腳下地面延伸出無數裂紋，這些裂紋深深震撼了眼前的女治安員和放浪師。果多原本帶著幾分幽怨幾分痛恨的眼神頓時化作深深的恐懼，藤秋顏那隱藏在平靜之中的壹絲高傲不屑也瞬間收斂。
　　別說這倆人了，我自己都嚇了壹跳。
　　神力漫卷，猶如壹道道激射出去的無形刀劍，在空氣中發出尖銳的呼嘯聲。我雙拳緊握，看著周圍的草木被我的氣息吹得東倒西歪，知道眼前那幢爛尾樓似有搖搖欲墜的意思才清醒過來。
　　神力散去，艾爾西婭在我心中輕嘆壹聲，沒有說什麽。
　　瞅瞅幹脆傻眼掉的果多和藤秋顏，我心中沒有壹絲得意，反倒因為知悉真相充滿了悲哀。
　　“阮慕真也是因為這個不願意成為放浪師嗎？”
　　“差不多。”果多擡起頭，眼神中的嫉恨早已不見，取而代之的是悲哀與絕望，“我們明知道很多人最終都會走向這條路，還是忍不住要成為放浪師。在這個世界上，名譽、權力和利益仍是首位。最糟糕的是……有些人生來就要為這些東西服務。”
　　“妳弟弟倒是個很真實也很有勇氣的人。”我想起阮慕真的低調作風，心裏不禁多了幾分對這年輕人的新認識，“妳今天跟藤秋顏來這裏，其實就是想看看他的新老板，順便讓我知難而退不再糾纏艾雪是吧？”
　　人就是這麽奇怪的東西，看到我的真正實力之後，這位孤傲又別扭的果多也不再是那副趾高氣昂的嘴臉了，說話竟恢復成了正常人甚至有壹點軟弱的姿態。
　　“差不多……她說妳很強，我想看看妳的真實實力。”
　　“多謝艾雪同學的悉心栽培。”我冷笑壹聲，“現在還打算讓我知難而退麽？”
　　果多搖搖頭，強弱之分是這個世界上最樸素也最真實的規則，現在這個狀況他能說什麽？
　　“還是那句話，妳走吧。”我嘆了口氣，揮揮手，“我等會跟藤秋顏回去，我不會把她怎麽樣的。我還有個酒吧要開，也沒那麽快想死。”
　　果多看了我片刻，忽然頭也不回地越過爛尾樓和壹片建築廢墟，飛快消失在我的視野中。這人動作之迅速，甚至不給藤秋顏說兩句話的機會。
　　回過頭看著藤秋顏欲言又止的表情，還有那種被人遺棄的淡淡哀傷，我的心情依然沒好轉，哪怕是我剛嚇唬走了壹個放浪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