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3章 夢想粉碎機

　　阪田祐介承認了自己的罪行。
　　他也說出了自己的殺人動機：
　　原來，他父親當年曾經是壹名教學嚴格的駕校教練。
　　而死者長尾、西口、野安，以及另外三人，則是二十年前，阪田父親負責的壹個駕駛培訓班的學員。
　　這六個“壞學生”，因為不滿阪田教練那認真嚴苛的教學態度，所以合謀搞了壹出極為惡劣的惡作劇：
　　他們刻意在飯桌上將那位阪田教練灌醉，又放縱已然喝得神誌不清的阪田教練酒後開車回家。
　　甚至，他們還在剎車上動了手腳，讓那輛汽車更難被停下。
　　讓壹個醉酒的人去開壹輛被動過手腳的車，結果自然只會是壹場悲劇。
　　阪田祐介原先不知道這件事。
　　可當年那六人之中，卻正好有壹個人，在二十年後的今天成為了在逃的連環殺人犯。
　　阪田警官在追捕這個殺人犯的時候，從他口中得知了當年的真相。
　　於是他秘密地將這個殺人犯囚禁起來，就此開始對長尾、西口、野安等仇人的報復和清算。
　　“我原本是打算把另外5個人都殺掉，再把黑鍋推到那個在逃殺人犯身上的。”
　　“他是當年害死我父親的6人之壹，和長尾、西口等人都認識，警方肯定會優先懷疑是這個‘流竄殺人魔’作的案。”
　　“可惜……我的這些謀劃，現在都派不上用場了。”
　　阪田祐介無奈地嘆了口氣。
　　“林管理官，妳說得對。”
　　“作為警察，我背叛了國民的信任，犯下了不可饒恕的罪行。”
　　“但是……我不後悔！”
　　他咬牙切齒地說道：
　　“是他們六個混蛋，合謀殺了我的父親。”
　　“法律已經給不了他們懲戒，那就只能讓我來給！”
　　林新壹：“……”
　　看著這眼角溢著淚水的殺人兇手，他沈默著沒有說話。
　　傳統道德觀念裏，講究子報父仇天經地義。
　　情理上可以表示理解。
　　但沒有規矩不成方圓，作為執法者，林新壹必須旗幟鮮明地反對這種犯罪行為：
　　“把阪田警官拷走吧。”
　　“人都要為自己做的事付出代價。”
　　“既然選擇了這條路，就請妳為此負起責任。”
　　警員們壹擁而上。
　　而阪田祐介也徹底放棄了抵抗，乖乖束手就擒。
　　這起震驚大阪上下的連環殺人案，就此落下帷幕。
　　“唉……”
　　目送著阪田祐介被押送著離開，服部平藏輕輕壹嘆。
　　緊接著，這位骨子裏都帶著威嚴的府警本部長，悄然向林新壹投去壹道友善的目光：
　　“林管理官，謝謝。”
　　“如果不是妳，大阪恐怕還會有更多的市民受害。”
　　“分內之事而已。”林新壹隨口答道。
　　他並就不擅長說客套話，也不喜歡跟人套近乎。
　　更何況，他還是壹個時刻想撂挑子走人的臥底，對職業發展沒有任何野望。
　　所以即使是面對服部平藏，這位級別上堪稱是“大阪祁同偉”（省公安壹把手）的超級大領導，林新壹也能不卑不亢。
　　服部平藏的目光裏滿是贊賞。
　　他本身就氣場很強，那些年輕的警界後輩見到他，往往都會顯得拘謹而緊張。
　　而林新壹卻能不卑不亢地跟他平等對話。
　　“有才能的人就是不壹樣。”
　　“看來我請妳來我們大阪做指導，真是請對人了。”
　　在周遭那些大阪府警警員耳中，這就像是自家老爸又在賣力誇著“別人家的孩子”。
　　但他們現在卻是再也不會有什麽意見了。
　　因為林新壹已經證明了自己的實力：
　　他只花了壹頓飯的功夫，就把困擾大阪府警上下的連環殺人案給破了。
　　而更尷尬的是，那個殺人兇手還就是他們自己人——這算是把大阪府警的臉都給丟盡了。
　　“林管理官。”
　　在部下們無奈嘆服的目光中，服部平藏繼續向林新壹釋放著熱情和善意：
　　“雖然案子已經破了，但大家難得來壹次大阪，不好好玩兩天就回去，未免也太可惜了。”
　　“如果不嫌棄的話，今天就住在我家吧？”
　　“我還想有些事跟妳好好聊聊。”
　　……
　　傍晚，服部家。
　　走進這幢讓人很難分清是莊園還是別野，庭院修得跟景區壹樣的日式大宅，林新壹心裏就更加清楚：
　　服部平次這何止是後浪，簡直是海嘯。
　　而此時此刻，這位令人艷羨的人生贏家，卻是在自家老爹面前無奈地忍受著說教：
　　“平次，這次的事件，應該讓妳更加清醒了吧？”
　　“妳總是恃才傲物看輕警察的工作，可跟我們的林管理官比起來，妳要學的還很多。”
　　服部平藏語重心長地教育著兒子。
　　林新壹先前成了他拿來刺激部下的“別人家孩子”，現在這個榜樣，又被他用在了自己的親兒子身上。
　　“老爸……我知道妳要說什麽。”
　　服部平次很不服氣地頂撞道：
　　“不就是想讓我放棄當偵探的想法，接妳的班，去當警察嗎？”
　　“那是不可能的……不管怎樣，當偵探都是我的夢想！”
　　“哈哈。”壹旁的林新壹微微發笑。
　　他知道那位服部本部長請自己到家裏作客是為了什麽。
　　為的就是要他現身說法，幫著說服服部平次放棄偵探的夢想，改行去當警察。
　　夢想是值得尊重的。
　　但林新壹更喜歡從實際出發：
　　“說起來可能有些難聽，但偵探這個職業，遲早是要被時代淘汰的。”
　　“至少，在壹線刑事案件的調查上，未來必將是全面以警方為主導。”
　　在服部平藏那贊賞期待的目光中，林新壹很自然地，說出了自己的預想：
　　“只要警方能真正有效地運用刑事科學技術的力量，就沒有什麽案子，是壹定需要偵探來幫忙的。”
　　“林先生，我知道妳的意思。”
　　服部平次針鋒相對地堅持著自己的理念：
　　“通過這些天跟毛利小姐的交流，我也清楚刑事科學技術能夠起到的作用。”
　　“但這些知識和技術，警察能用，偵探難道就不能用麽？”
　　“我也壹直在學習……”
　　“妳們會的東西，我作為偵探，也壹定能學會的。”
　　“不，妳還是理解錯了。”
　　林新壹搖了搖頭，感嘆道：
　　“刑事科學技術的推廣，意味著刑偵程序的分工會愈發細致、規範。”
　　“破案會越來越依靠集體的力量，而不是個人的智慧。”
　　“比如說……”
　　他微微壹頓，笑著問起服部平次：
　　“平次先生，妳覺得自己壹個人能勘察完現場麽？”
　　“這……”服部平次壹時語塞。
　　以前破案，都是靠名偵探到現場用肉眼壹掃。
　　然後很神奇地，就跟壹鍵開了‘獵魔人視覺’壹樣——
　　那些關鍵的破案線索，總會恰到好處地蹦進名偵探的眼中。
　　這多多少少有些依賴玄學和運氣。
　　可實際上，勘察現場是壹個工作量極大的工作。
　　要做好這項工作，需要多名警員，攜帶多波段光源、靜電吸附器、魯米諾試劑等各式專業設備，分片區壹寸壹寸地在尋找痕跡。
　　其中需要有法醫人員，有痕檢人員，有專業的現場攝影師——
　　別以為拍照就容易。
　　現場勘查中很多時候需要特殊的攝影技巧，光是拍攝方法，就分單向拍照法、相向拍攝法、多向拍攝法、回轉分段拍攝法、直線分段拍攝法、比例拍攝法。
　　罪案現場攝影，本身也是壹門需要花大功夫研究的專業。
　　“妳說自己可以學刑事科學技術。”
　　“法醫、痕檢、現場攝影，這麽多專業，妳壹個人能掌握幾門？”
　　“就算都能學會，這麽多工作，妳壹個人做得完嗎？”
　　“這個嘛……”
　　服部平次有些尷尬地說道：
　　“現場勘查，還是讓鑒識課的警員負責吧。”
　　“我作為偵探，只需要通過他們勘察出的結果推理分析就行了。”
　　“好。”
　　林新壹也不反駁，只是繼續問道：
　　“那妳想過，妳能壹個人完成最基本的走訪調查工作麽？”
　　走訪調查聽著容易，其實工作量也極大。
　　警員們有時候需要在現場附近大規模地走訪周邊居民，動不動就得查幾十戶、上百戶人家。
　　“這我壹個人肯定做不到。”
　　服部平次很坦然地回答道：
　　“以前這種工作，也都是大阪府警的警員們幫著做的。”
　　“嗯。”
　　林新壹點了點頭，又問：
　　“破案有時候需要大規模調取道路監控，耗費數十、上百警力，去壹幀壹幀地看錄像。”
　　“這妳壹個人怎麽辦？”
　　“這……”服部平次搖頭苦笑：“道路監控，這得請府警交通部的警察幫忙。”
　　“安全監控，得讓搜查壹課的警員負責調取排查。”
　　“那好……”林新壹繼續發問：“搜集到了物證，還要拿去鑒定。”
　　“而光是鑒定這壹大項工作就分：”
　　“法醫系（體液、組織鑒定，DNA鑒定）”
　　“電氣系（電器事故、火災原因、聲紋）”
　　“機械系（機械事故、交通事故原因、槍械及刀劍類的鑒定、痕跡的鑒定）”
　　“文書鑒定系（文書及貨幣鑒定）。”
　　“心理系（測謊、知能檢查、性格檢查、方言鑒定、語言心理學）”
　　“化學系（氣體、火藥、油類、毒物、藥物、有機溶劑）”
　　他語氣平靜地列舉了壹大串門類不同的鑒定工作。
　　而這每壹份工作，都需要對應的專業人員去負責。
　　“還是那個問題，這麽多專業內容，妳壹個人能學幾門？”
　　“作為偵探，得到物證，妳難道能自己完成鑒定麽？”
　　林新壹不斷發問，而服部平次硬著頭皮回答道：
　　“這……這是科搜研的工作。”
　　“鑒定工作，交給科搜研的鑒定員負責就好了。”
　　講到這裏，他已經幾乎說不出話來了。
　　而林新壹則是擲地有聲地總結著問道：
　　“看明白了嗎？”
　　“如果想破案，妳需要搜查課的外偵，鑒識課的勘察，科搜研的鑒定，以及交通道路、戶籍管理等多個部門的輔助配合。”
　　“破案的大部分工作，都是警察在做。”
　　“而妳負責的只是其中壹環，也就是居中統籌。”
　　林新壹微微壹頓，向服部平次發出了靈魂般的質問：
　　“既然如此……”
　　“那平次先生，妳這個偵探當得，和‘警探’有什麽區別？”
　　“我……”服部平次徹底傻了：
　　是啊……
　　如果所有工作都得警察幫忙做。
　　那他當那個偵探，跟當警察有區別麽？
　　悄無聲息地，服部平次的夢想，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