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9章 釣魚執法

　　群山之中，密林深處。
　　由大阪府警本部搜查壹課、鑒識課、以及當地景區派出所組成的壹支人數多達數十的搜查隊伍，正在這片似乎從未有人踏足過的山野森林中，忙碌著尋找那頭當事熊的下落。
　　這支隊伍看著浩浩蕩蕩，警力充足。
　　但讓這幾十個人沒入那荒蠻山林，那就像是往茫茫大海裏撒了壹把沙子，很快就散了個沒影。
　　警犬起初倒是能為大家指明方向。
　　可壹旦進入棕熊經常出沒的日常活動區域，狗的鼻子也不好使了。
　　因為那林子裏到處都是熊留下的痕跡和氣味。
　　有時大家興沖沖地跟在奔跑的警犬後面前進，在山林裏跑得汗流浹背、氣喘籲籲，最終卻只能被狗子引領著，找到壹坨臭氣熏天的熊屎。
　　“那頭棕熊的巢穴應該就在這附近，到這裏就很難再依靠警犬了。”
　　“大家各自分散開搜索，註意時刻持槍警戒、保持通訊。”
　　似乎是看到再這麽拖下去，指不定就要拖到太陽落山。
　　那位臨時負責帶隊指揮的大阪府警本部搜查壹課警官，突然改變了搜索策略，采取分散拉網的辦法，擴大搜索範圍。
　　“還得繼續找啊……”
　　“這麽大壹片林子，得搜到什麽時候？”
　　角田所長嘴上發著牢騷，幾乎把郁悶都放在了臉上。
　　他還在自己的下屬面前罵罵咧咧地說道：
　　“妳們說說，那林管理官的腦子裏到底在想什麽？”
　　“無緣無故讓我們跑來這裏找熊……”
　　“找到熊能做什麽，熊會說話嗎？！”
　　角田所長的牢騷贏得了壹眾下屬的點頭認同。
　　大家都對林新壹的安排非常不滿。
　　但他們再不滿也沒辦法。
　　上級都發了話，他們只能老老實實地配合搜查。
　　和其他人壹樣，角田所長脫離了大部隊，按照上級警官的指揮，往自己被分配負責到的那個方向前進尋找。
　　壹個人走在山林裏，下屬不在身邊，沒人跟他說話。
　　嘴碎的角田所長倒是安靜了不少。
　　而就在這時……
　　“熊當然不會說話。”
　　“但它卻可以幫助我們找到兇手。”
　　林新壹的聲音陡然在身後響起，直把角田所長駭得頭皮發麻。
　　就像是晚自習玩手機時被班主任悄悄摸到了背後……
　　他不敢置信地轉過頭去，才發現自己剛剛點名辱罵的領導，竟然壹直都微笑著跟在身旁。
　　也不知道跟了多久。
　　在這寂靜無人的山林裏，這壹幕甚至都顯得有些恐怖。
　　“咳咳……林管理官，妳怎麽來了？”
　　角田所長的表情不免有些尷尬。
　　“我剛剛查驗了壹遍從崖底運上來的屍體，寫完屍表檢查報告，就沒什麽事可做了。”
　　“聽說這邊已經很接近棕熊的巢穴，就想趕著過來看看。”
　　“正好，我也有事想找角田所長妳了解情況。”
　　林新壹說出了自己的來意。
　　“哦……是這樣啊。”角田所長悻悻然問道：“那林管理官，妳想了解哪方面的情況？”
　　“我們邊走邊說。”
　　林新壹也不急著發問。
　　他跟角田所長壹同繼續前進，搜尋著棕熊的下落。
　　就像是散步時跟同伴的閑聊，林新壹壹邊走，壹邊語氣平靜地對角田所長問道：
　　“角田所長，我想問問：”
　　“昨天中午到下午，這段時間裏，妳們派出所有沒有什麽人單獨外出，不在所裏工作？”
　　“……”角田所長壹陣沈默。
　　他憋了好壹會，才壹臉尷尬地憋出三個字來：“不知道。”
　　“不知道？”林新壹悄然皺起眉頭：“妳們派出所壹共就十來號人，妳是所長，怎麽連所裏有沒有人不在都不知道？”
　　“我沒、沒註意……”
　　角田所長硬著頭皮回答了壹句。
　　可看到林新壹那愈顯嚴肅的目光，他卻又緊張不安地改了口：
　　“好吧……我不知道，是因為我提前下班了。”
　　“妳中午就提前下班？”
　　林新壹前些日子天天提前下班回家陪女朋友，也沒好意思翹班翹壹整個下午。
　　而角田所長……這魚也摸得太過分了。
　　“是啊……”角田所長有些不好意思：“昨天下午正好有球賽，我、我就提前下班回去看了。”
　　“看球賽？辦公室裏不能看，非得回家看？”
　　“我好歹也是所長，在辦公室看球賽，影響多不好……”
　　“……”林新壹壹陣沈默：“沒想到，妳倒還挺註意維護警紀警風。”
　　“咳咳……”
　　“總之，我昨天中午到下午，壹直都壹個人在家喝酒看球賽。”
　　“那段時間所裏發生的事，妳得問其他人。”
　　角田所長心壹橫牙壹咬，索性擺出了壹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模樣。
　　而直到這時，他才後知後覺地咂摸出味來：
　　“對了……”
　　“林管理官，妳問這些幹什麽？”
　　“這個案子，難道還會跟我們所裏的人有關？”
　　“很有可能。”林新壹直言不諱地答道。
　　說著，不顧角田所長那震驚駭然的表情，他壹五壹十地說出了自己之前的推理和發現。
　　“不、不會吧……”
　　角田所長的表情很不自然：
　　“林管理官，妳懷疑以前的那7起意外都不是意外？”
　　“而且，兇手還很有可能就隱藏在我們派出所裏面？”
　　“別開玩笑了……這簡直是異想天開。”
　　“是不是異想天開，我們很快就知道了。”林新壹語氣很是平靜：“我剛剛說過，熊能幫我們找到兇手。”
　　“因為我們只要找到那頭身上中彈的熊，就可以從它的傷口裏提取到彈頭。”
　　“而角田所長妳或許聽說過……”
　　“因為制造精度和膛線磨損程度的關系，沒有兩根槍管的內部微觀形貌是完全壹樣的。”
　　“而子彈在發射時會和槍管內部摩擦，造成彈頭輕微磨損，留下痕跡。”
　　“這種彈頭上的痕跡，就相當於是槍的‘指紋’。”
　　“它們是獨壹無二的。”
　　林新壹微微壹頓，用自信的聲音給出結論：
　　“所以我們只要找到那頭熊，從熊身上取得彈頭。”
　　“然後再對彈頭的磨損痕跡鑒定分析，跟妳們派出所全體警員的配槍進行對比，就能確定那個兇手是不是妳們其中之壹。”
　　這個猜想雖然大膽，但卻不難得到驗證。
　　只要能找到那頭熊就行。
　　甚至，如果壹切順利，甚至連兇手的身份都能直接得到確定。
　　“但是……”
　　角田所長神色古怪地提出質疑：
　　“就算真找出來，那顆子彈來自我們所裏某個警察的配槍。”
　　“那也只能證明他這兩天來過這裏，遭遇棕熊後開槍還擊。”
　　“這怎麽能證明他是兇手呢？”
　　“甚至，妳都沒有證據，證明那個神秘人跟死者的墜崖有關系。”
　　他壹語中的，點到了最為致命的地方。
　　證據。
　　屍體、足跡、爪痕、彈頭、射擊殘留物，這些證據加在壹起也組成不了壹個完整的證據鏈。
　　它們的存在只能證明：
　　1.死者在逃跑時意外墜崖，追擊者疑似有槍。
　　2.有人最近在此遭遇棕熊，開槍還擊。
　　這兩個結論並不能想當然地聯系在壹起。
　　因為現有的證據還遠遠不夠支撐“神秘人就是追擊者”的推測。
　　而這也正是兇手的高明之處。
　　他在這荒郊野嶺殺人，沒有監控，更沒有目擊者。
　　甚至，連崖都是死者自己跳的。
　　他盡可能地減少了自己跟死者的接觸，也就避免了留下更多痕跡的可能。
　　這樣壹來，即使警方識破了他的手法，懷疑到他的頭上，甚至確認了他的身份，也不會有足夠的證據證明他殺人。
　　林新壹對此也無能為力。
　　他思前想後，唯壹能想到的辦法就是……釣魚。
　　“想找證據的確很難，這需要強大的運氣。”
　　“而幸運的是，我們這次的運氣似乎不錯。”
　　林新壹不露聲色地，微笑著回答了角田所長的質疑。
　　“什麽意思……”角田所長很是意外：“難道林管理官，妳已經找到關鍵性的證據了？”
　　“沒錯。”林新壹點了點頭：“我說過，屍體已經被搜救隊從崖底上運上來了。”
　　“我第壹時間為死者做了屍表檢查，結果發現，她背後的衣服上竟然沾著幾根短短的頭發。”
　　“死者是留長發的女性，這些粘在她背上的短發，顯然是兇手留下的。”
　　“我猜測，兇手雖然謹慎，但還是跟死者發生過肢體接觸的。”
　　“他多半是在登山道上用槍劫持了獨自來山上旅行的死者，然後逼迫死者走進這片樹林，靠近那道懸崖。”
　　“等到了懸崖附近，兇手再假作要開槍殺人，讓死者在驚嚇之下，慌不擇路地向那懸崖逃去。”
　　“而在這個過程中……”
　　“兇手曾經用戴著手套的手，從身後推攘過死者的肩膀，催促她走快壹點。”
　　“他可能覺得自己戴著手套就不會留下痕跡，但實際上，在他靠近死者的時候……已經有幾根頭發從他身上脫離飄落，粘到了死者的背上。”
　　“因為死者穿著的是跟發絲顏色壹樣的黑色衣服，所以兇手根本沒有發現，那幾根毫不起眼的發絲。”
　　“而這……”
　　林新壹從口袋裏小心地掏出了壹個透明證物袋。
　　證物袋裏放著幾根黑色的頭發：
　　“便是能證明他殺人的證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