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5章 數學破案

　　未成年人，聽到這個答案，降谷零和風見裕也都沈默了。
　　這的確是他們“惹不起”的人。
　　如果兇手是未成年人，即使把他抓到了，也沒法讓他受到應有的懲罰。
　　而林新壹比他們更加為之頭疼：
　　因為他已經知道，現在（1996年）日本法律對絕對無刑事責任年齡的規定，比他認知中的14歲刑責年限還要再大2歲——
　　是的，日本在2000年以前：
　　16歲以下的未成年人，都無需承擔任何刑事責任。
　　直到1997年的“神戶兒童連續殺害事件”激起了強烈社會反響，日本國會才在2000年，將將犯罪刑責的最低適用年齡從16歲降至14歲。
　　而“神戶兒童連續殺害事件”中，專挑小學生下手，用分屍、毀屍等極其殘忍血腥的手段，連續殺害2人、重傷3人的兇手“少年A”。
　　因為其作案時僅有14歲，所以被捕後在少年感化院住了7年不到，就被放出來了。
　　2015年，早已重返社會的兇手“少年A”還根據自身經歷寫了本自傳，據說賺得盆滿缽滿。
　　所以……
　　面對未成年人作案，林新壹感受到的只有無力：
　　“16歲的刑責年限……”
　　“如果我的推測成立，那兇手的生理年齡，是絕對會小於16歲的。”
　　“也就是說，我們唯壹能做的……”
　　“就是把他送進少年感化院，幫助他‘改過自新’，日後重返社會。”
　　林新壹不知道日本的少年感化院改造效果到底如何。
　　但是想壹想，兇手“少年A”長大之後還有臉出版自傳吃人血饅頭……這思想改造的效果，就很值得懷疑了。
　　“林管理官……”
　　風見裕也抱著壹絲希望，自欺欺人地問道：
　　“兇手真的會是未成年人麽？”
　　“會不會是您猜錯了？”
　　“我也希望我是錯的……但目前來看，兇手的確大概率是個未成年人。”
　　林新壹語氣艱難地回答道：
　　“首先，兇手在草坪上留下的腳印鞋號較小，這說明其身份大概率為身材嬌小的女性，或未成年人。”
　　“其次，兇手在偷襲中連續兩次用金屬錘命中死者，卻只是給死者造成了輕傷，這能在壹定程度上證明他力氣不大，是個體力較弱的女性，或是沒發育成熟的未成年人。”
　　“第三，兇手在屋內亮燈的情況下仍舊選擇闖入偷襲，說明他膽量極大、做事沖動、不顧後果，這同樣符合未成年兇手的心理特征。”
　　“最後，創道走向證明兇手殺人的動作是‘向下紮刺’，而兇手在用刀紮刺死者的時候，命中的位置是右上腹部。”
　　“而如果是身高正常的成年人，把刀高高舉起，再向下紮刺……”
　　林新壹試著在風見警官面前做了壹個舉刀過肩的動作。
　　以他比壹般成年人還有高上不少的身高，用這種方式面對面朝著目標紮下去，刀刃命中的只會是脖頸和肩膀。
　　換成稍矮壹些的成年人，也只會紮到胸膛。
　　“可兇手紮到的卻是更下方的腹部。”
　　“這說明相比於死者山崎先生，兇手的身高要矮上不少。”
　　“山崎先生本人就不算太高，如果兇手還要更矮許多的話……那就只能是未成年人了。”
　　說到這裏，林新壹的臉色已然有些難看。
　　但他倒還是給自己留了壹番希望：
　　“當然，因為搏鬥中雙方體位無法確定的原因，僅僅從傷口位置來判斷兇手身高，其實是不嚴謹的。”
　　“所以，我還得到現場做更細致科學的調查。”
　　“如果幸運的話……或許能推翻我的想法。”
　　“這……”風見警官訥訥地楞了壹會：“那要是調查出來，兇手真是未成年人呢？”
　　“……”壹陣沈默。
　　降谷零也將目光投向林新壹，似乎是在期待著，這位名警官的回答。
　　“我們是警察，是執法者。”
　　林新壹神色落寞地嘆了口氣：
　　“依法辦事吧。”
　　……
　　鑒識課的人員裝備很快被送到現場。
　　林新壹換上發套、鞋套、口罩、防護服，小心翼翼地踏入現場。
　　而他還沒有深入案發的客廳區域，就在玄關的位置停下，指著那扇洞開的別墅防盜門問道：
　　“這別墅的門，是誰打開的？”
　　“不知道。”風見警官搖了搖頭：“這門本來就是開的。”
　　“淩晨警方趕到現場的時候，現場就是這個樣子。”
　　“這……”林新壹眉頭微蹙。
　　他也沒說什麽，只是稍微打量了壹下那扇完好無損的防盜門，就提著壹只大大的勘察箱，進入到別墅內部。
　　再然後，他也不忙著去仔細勘察現場，而是徑直走進了那血跡斑斑的廚房。
　　這是死者被紮中那致命壹刀的地方。
　　降谷零和風見裕也好奇地跟了上來，他們都想見見這位林管理官的箱子裏裝的是什麽法寶。
　　然後……
　　只見林新壹拿出了尺子，鉛筆，橡皮，演算紙，還有計算器。
　　“這……”見多識廣的降谷先生都看不懂了：“林先生，妳……這是要做數學題？”
　　“就是要做數學題。”
　　林新壹認真地點了點頭。
　　他指著死者屍體位置旁邊，那墻壁上的壹片噴濺狀血跡說道：
　　“這是人體動脈血管破裂所形成的噴濺狀血跡，噴濺狀血跡往往提示第壹現場，即加害的起始位置。”
　　“找到噴濺狀血跡，大概就能找到死者中刀那壹瞬間的位置。”
　　“而屍檢報告裏提到，死者創口內部有明顯的移動性創道，創口表面的皮膚也有向上方壹側大幅拉扯的特征。”
　　“所以大致可以判斷，兇手在拔刀的那壹瞬間，死者的身體還是在向下‘運動’的。”
　　“也就是說，兇手在壹刀刺入死者體內之後，隨即就把刀抽出來了。”
　　“而死者體內的血液，也就在這時候大量噴濺出來。”
　　“所以我們只要能確認血液噴濺點的‘高度’，就能間接確認死者中刀時的體位，從而判斷出兇手的大致身高。”
　　“額……”降谷和風見聽得二臉茫然：
　　“血液噴濺點的高度……這怎麽確認？”
　　“靠做數學題。”
　　林新壹壹邊說著，壹邊拿著尺子，小心測量起了那些噴濺狀血滴的長度和寬度：
　　“血滴接觸客體形成痕跡，如果客體表面光滑、平整，血痕的形態要麽呈圓形，要麽呈橢圓形。”
　　“也就是說，滴狀血痕的總體形狀是橢圓形。”
　　“橢圓形的其中壹側形態光滑，被稱之為‘頭部’。”
　　“另壹側會形成類似小尾巴狀的痕跡，被稱之為‘尾部’。”
　　“根據滴狀血痕的形態，可以判斷血滴接觸客體時的角度。”
　　“橢圓形的長邊與寬邊距離相差越大，則說明血滴接觸客體的角度越小。”
　　“哦……”降谷零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原來是這樣，我懂了。”
　　風見：“？？？”
　　妳懂了什麽啊？
　　我怎麽不懂？
　　他仍是壹臉茫然。
　　降谷零卻是輕輕笑了壹笑：
　　“林先生的意思是，先測量橢圓形的短軸和長軸的比值，然後根據正弦函數確定比值對應的入射角度。”
　　“其實只是初中數學而已。”
　　“風見，如果妳還記得狙擊課上教的彈道計算方法，就能很容易理解這些知識了。”
　　“妳還會使狙擊槍？”
　　林新壹好奇地插了句話。
　　“這是我們公安的訓練課程。”降谷零不置可否地回答道。
　　“那好。”
　　林新壹很不客氣地往他手裏遞去了紙和筆，還有計算器：
　　“我來量，妳來算，加快工作速度。”
　　連狙擊彈道都會算的特工，總不至於連計算器都會摁錯。
　　所以他放心地把算數的工作交給了降谷零，還順口囑咐道：
　　“千萬不要算錯了。”
　　“每壹個血滴的測量和計算都必須準確，不然最終的誤差會相當可怕。”
　　說著，林新壹繼續埋頭工作。
　　這項工作十分繁瑣：
　　他得先選中壹片血跡集中區域，再測量出集中區域中每壹個血滴的長寬，進而將每壹個血滴的入射角計算出來。
　　根據橢圓形血滴的“頭尾”確認方向，再根據血跡的方向性和入射角，采用“拉線法”定位。
　　即將線的壹段固定在血跡的末端，固定點位於血跡長軸上背向血跡尾部的端點。
　　再將線沿著計算出的方向和角度反向延長。
　　最終，平面上方幾個血跡延長線的交點，就是出血點的位置。
　　這番工作非常細致繁瑣，容易出現誤差不說，把多條線拉起來的操作也極其復雜。
　　其操作難度之大，恐怕連這個世界裏，那些吃了“線線果實”的奇葩兇手，都得甘拜下風。
　　如果是在未來，完全可以用“計算機程序法”，來代替這種繁瑣的“拉線法”——
　　只需要把現場血跡拿數碼相機壹拍，再把照片放進血跡分析程序裏，就能很快得出結果。
　　但現在這年代，手機還是諾基亞，林新壹能用的也只有這種辦法。
　　只有用最大的細心和勞累，才能相對精確地，把那個出血點的位置找出來。
　　林新壹就這樣埋頭忙碌著。
　　他小心地蹲在那片血跡前，用心測量、計算、拉線，即使額頭綴滿汗水，也不肯放松休息。
　　終於，結果出來了。
　　“計算得出出血點的高度，聯系上入刀角度、死者身高，判斷出兇手的身高……”
　　林新壹為這結果感到無奈：
　　“可能連1米5都不到。”
　　“恐怕，這家夥只是壹個國中生。”
　　“這……國中生？”
　　如果是國中生，那就鐵定是小於16歲了。
　　風見裕也還是想逃避這個答案：
　　“林先生，兇手會不會是……先天發育不良？”
　　“妳是說侏儒麽？”
　　“這倒不是沒有可能。”
　　林新壹深深壹嘆，語氣更加復雜：
　　“但想壹想，如果妳是壹個成年人，並且知道自己身材矮小、力氣不大。”
　　“妳敢拿著把錘子闖進別人家裏，襲擊壹個身強體壯的成年男性麽？”
　　風見警官沒話說了：
　　的確，兇手不僅是個子矮，性子還飄。
　　更可怕的是……
　　“兇手有這種底氣，除了是年輕易沖動，還很有可能，是因為他知道自己是未成年人：”
　　“他知道自己就算是拿著武器入室殺人，成功也好，失敗也罷……”
　　“別人都拿他沒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