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5章 賞與罰

　　萬歲山，壽皇殿。
　　有叛亂，自然也該有忠心護主的臣子。延光帝對文官的表現並不滿意，卻記住了最先趕到萬歲山護駕的幾人。
　　壹直等到捷報傳出，才有臣子絡繹不絕地趕來。
　　他們來得雖晚，卻個個都涕淚交零，表達了對陛下深切的怛憂，其中不乏有痛哭流涕者。
　　“臣壹覺醒來才知道徐喬功那逆賊反了，恨不能生啖其肉。”
　　“陛下，臣護駕來遲，罪該萬死。”
　　“能得見陛下無恙，老臣縱是死了也無憾。”
　　眼見同僚各展神通，演技都極好，戶部尚書姚文華不甘人後，高呼了壹聲“陛下吶”便直接在禦前暈厥過去，壹把老骨頭扶都扶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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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延光帝看著這番熱鬧景象，只覺壹顆心沈到谷底，又覺得怒火幾乎要炸出來。
　　壹群狗東西惺惺作態，恨不能將妳們全部抄斬！
　　縱使早已對滿朝文武失望透頂，他也沒想到大難之際自己竟是如此孤立無援。
　　心中冷笑不已，延光帝揮手道：“都下去吧，朕正與錢愛卿等人議事。”
　　說著，只留下了捷報之前趕到的，將別人都趕了出去。
　　諸臣自然明白陛下這是在給自己這些人臉色看，紛紛心道：堂堂壹國之君，耍這樣的孩童脾氣，沒氣度！
　　怕也沒什麽好怕的，陛下能如何？
　　就算想撒火氣治罪幾個，那還有沒來的人呢。
　　過了壹會，等這些老戲骨都退出去，壽皇殿中便只剩下稀稀疏疏的幾個臣子。
　　白義章、尤開濟、錢承運、羅德元……
　　白義章瞥了羅德元壹眼，嫌棄地皺了皺眉。
　　羅德元壹臉肅穆，絲毫不覺得自己壹個從七品小官站在這裏有什麽不妥。
　　“臣認為叛亂雖平，以防萬壹，陛下卻還不宜現在就動身回宮。”錢承運道。
　　延光帝點點頭，深以為然。
　　他記得錢承運是第二個趕來的，也是最冷靜沈著的壹個。
　　疾風知勁草，這算是個忠臣、能臣。
　　白義章道：“稟陛下，盧次輔已親至神機營求援，等神機營大軍壹到，陛下更加安全無虞。”
　　尤開濟不甘示弱道：“左閣老亦是往五軍都督府求援。”
　　延光帝微微有些寬慰。
　　他自然也明白，急著趕來護駕的未必全是能臣，其中也有羅德元這樣的臭石頭；沒來的也未必就是不忠心，兩個閣臣以大局為重，也算沒有辜負皇恩。
　　錢承運卻是嗤笑壹聲。
　　“兩位閣老求援兵求了半個晚上，未必不是在坐壁上觀？”
　　白義章冷哼道：“休得在禦前放此莫須有的言語。”
　　羅德元卻是正色道：“員外郎所慮不無道理，若叛亂未定，陛下確實該考慮這點。但如今毫無證據，卻不該如此揣度人心。”
　　說了和沒說壹樣。
　　錢承運、白義章雙雙含怒瞪了他壹眼，皆有些不悅。
　　延光帝不置可否，卻也在心中隱隱提防起盧、左兩人。
　　有時候，要讓人心生隙，本也就是壹句話的事。
　　此時這壹句話已說完，錢承運也不再揪著這事不放，卻是道：“陛下，臣認為應立刻下旨收回駙馬節制上直十二衛的兵權。”
　　延光帝搖了搖頭，道：“王笑初立大功，現在就下這樣的旨，難免讓功臣心寒。”
　　話雖如此說，延光帝心中卻是對錢承運再次看高壹眼。
　　曾經有人彈劾王笑結交朝臣，這朝臣便指的是錢承運。
　　但從上次錢承運彈劾‘王笑回家過於勤快’便可看出，彼二人非但沒有勾結，反而心中有間隙。更何況當初錢承運罷官落獄便是因為王笑。
　　結交？
　　呵，那些蠢材看不出錢承運的心計罷了。與其說結交，不如說想伺機構陷。
　　錢承運是只精幹的老狐貍，看得出現在局勢變了，也明白朕需要有人牽制四皇子壹系。
　　帝王之道，在於平衡。
　　果然，錢承運對此事不依不饒，再次稟道：“臣認為，駙馬有功、卻也有過。”
　　“愛卿何出此言？”
　　“駙馬臨危受命，卻指揮不當，致使虎賁衛傷亡過重，武驤衛主將戰死，此其過之壹。”
　　羅德元再次正色道：“壹派胡言。王笑其人雖品行不端，今夜卻是有功。坦若將士打了勝仗，陛下卻責其損兵折將。長此以往，國將不國。”
　　錢承運並不理他，仿佛沒聽到壹般，自顧自地道：“錦衣衛、齊王衛率入宮之後，並不正面攔截反軍，卻繞至北門，致使皇宮被反軍洗劫、天子威儀受損。此其過之二。”
　　羅德元怒道：“若不用此謀，如何快速平定叛亂？到時徒添傷亡，又如何……”
　　“徒添傷亡？守煌煌宮城，何懼傷亡？”錢承運慨然道：“上直衛損傷慘重，錦衣衛卻毫發無損，焉知他是何居心？！”
　　延光帝微微凝目。
　　錢承運的話說到了他心坎裏了。
　　王笑和周衍走得太近，不得不防。
　　“妳！”羅德元壹指錢承運，怒吼道：“奸佞！將士浴血殺敵在前，妳安居於後卻包藏禍心、構陷功臣，妳又是何居心？！”
　　錢承運心中暗自好笑。
　　老夫是何居心？
　　老夫就要是激妳出頭啊。
　　自己人互相攻擊，讓對手出面替解圍，免得陛下猜忌——連這樣的手段都看不出來，妳也配為官？
　　他心中暗諷，臉上卻是壹片深沈，向延光帝執禮道：“陛下，臣認為現在議的是當朝大事，壹個低品級的禦史在此大放厥詞，實為不妥。”
　　“錢承運！”羅德元氣到臉色漲紅，指著錢承運罵道：“天下大事，是該以品級而論，還是該以品性而論？我看妳才是最沒資格議事的那壹個！”
　　“都閉嘴！”延光帝叱罵了壹聲。
　　接著，他淡淡道：“羅卿壹片公心，直言不諱，有資格為國諫言。”
　　今夜羅德元是第壹個趕來護駕的。
　　雖然壹介書生毫無用處，但維護君上的壹腔熱血可嘉。
　　延光帝打算讓朝臣都看看，自己是如何待忠臣的。
　　此時壹句評價入耳，羅德元熱淚盈眶，直挺挺地跪在地上，道：“陛下，臣絕無半點私心。所謂‘賞厚而信，罰嚴而必’，陛下既下旨許諾平叛者封侯封伯，臣請陛下踐行諾言。”
　　壽皇殿中便靜下來。
　　駙馬都尉，位在伯上。若要封賞，那便只能封侯了。
　　楚國開國以來，駙馬因受皇帝寵信封侯的不少，如今王笑這樣壹個功勞，確實夠得上封侯了……
　　但，延光帝不樂意。
　　他目光再看向冥頑不化的羅德元，臉色便沈下來。
　　“不可。”錢承運站出來稟道：“今日之叛亂，也許就是因為王笑擅殺勛貴所起，絕無重賞之理。”
　　延光帝揮了揮手，淡淡道：“容朕想想，都退下吧……錢承運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