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3章 巴圖魯

　　山林間不時有驚鳥飛起。
　　斷後的八百楚軍邊戰邊撤，時不時便有人在箭矢下倒下去。
　　“白將軍，侯爺是不是死了？”
　　“閉嘴。”
　　白老虎躲在樹幹上避過箭雨，探頭看了壹眼，只見建奴兵馬已追了上來。
　　“殺！”
　　楚兵們轉過身，向追來的敵軍迎上去。
　　他們雖沒有了馬，但也是關寧鐵騎中的精銳，在以少敵多的情況下，竟是以死戰的氣勢殺得沖在前面的漢旗軍不得寸進。
　　鮮血陡然灑下，滲入厚厚的腐爛枯葉中。
　　白老虎大刀翻飛，使出渾身解數，勇猛非凡。
　　下壹刻，壹支利箭帶著破風之聲射來，只聽那空氣中顫抖的嗡嗡聲，便知這壹箭力道極大。
　　白老虎閃身想避，竟是壹下沒完全避過去，箭支狠狠穿過他的肩膀，借著余勢將他身後壹名楚兵射翻在地，摔了兩步之遠。
　　那箭上帶著倒勾將白老虎肩膀剮出壹片血肉，半條肩膀壹片鮮血淋漓。他咬著牙不叫痛，連牙逢間都咬出血來。
　　“鰲拜，老子幹了妳親娘！有種來跟老子單挑！”
　　“土鱉蛋子不敢來跟老子打，巴妳娘的圖魯……”
　　白老虎蹲巡捕營牢房這些年，什麽樣汙言穢語的粗話沒聽過，此時單手持刀，壹邊攔殺追來的漢旗軍，壹邊大吼痛罵不停。
　　他中氣十足，竟是將別人的慘叫聲都蓋了下去，漫山遍野都是他的叫罵。
　　鰲拜聲音更大。
　　“爺是妳祖宗！”
　　這般大吼，仿佛要將樹林間的枯葉都震下來。
　　兩個隔著漢旗軍的殺陣對罵，但鰲拜雖會說漢話，翻來覆去卻只會罵這幾句，竟是罵不過白老虎。
　　他不由大怒，提刀下馬，親自向白老虎撲去。
　　“老子巴了妳娘的圖魯，拿妳那死腦殼兒撒……”
　　白老虎罵得正兇，突然見漢旗軍中奔出壹條大漢，舉刀要向自己劈下來。
　　“來了！弟兄們，圍殺這野豬皮……”
　　話音未了，鰲拜的刀已斬了下來。
　　白老虎慌忙單手持刀去擋。
　　他高大強壯，鰲拜那兩條大膀卻堪比馬腿粗，雙手持刀斬下來，竟是劈山之勢！
　　“臭尼堪！去死！”
　　“鐺！”
　　壹聲重響，白老虎手中長刀斷作兩截，整個虎口都是血。
　　棄刀，閃身避過斬下來的刀。
　　“嘭”
　　鰲拜擡起壹腿踹在白老虎腰上。這壹條大漢便向後摔了老遠，重重撞在大樹上。
　　白老虎壹大口血噴出來。
　　“兄弟們，攔住他們……保護侯爺……攔住……”
　　便有楚兵向鰲拜沖上來。
　　“巴妳娘的圖魯！”
　　鰲拜長刀壹掃，劈開沖上來的楚兵，勢若瘋魔。
　　接著他大步上前，手中長刀狠狠便送進白老虎心口！
　　“臭尼堪，去死！”
　　“攔住他們……”
　　“去死！去死！”
　　鰲拜又是兩刀紮下去。
　　白老虎想回過頭看看，卻再也轉不過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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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傳令，不受降，也不許放跑壹個。這些入寇的南蠻子全都得死！”
　　“是！”
　　“其他人，跟爺追……”
　　……
　　四千人偷襲興京城，到現在僅余六百余人，護著秦山湖和王笑跑得飛快。
　　他們身後的追兵越來越近，還有人策馬從官道那邊包抄過來。
　　王笑早已經暈了過去，被秦山湖背在身上。
　　隨著這樣的奔逃，秦山湖的體力也不斷在消耗。
　　他卻也不敢將王笑交給別人背。
　　依現在這個戰況情勢，萬壹哪個親衛為了活命，背著懷遠侯壹轉頭投降了建奴……也不是沒有可能。
　　前面的山林間，光線明亮了壹些。
　　“要出樹林了！”
　　秦山湖知道這不是好事，出了山林，外面若是官道，建奴便可以策馬來追，逃是逃不掉的。
　　但不出林子，也很快要被包圍在這裏。
　　沒有猶豫，他喝道：“沖！”
　　有楚兵沖出山林……
　　下壹刻，迎面便是箭雨襲來，慘叫聲壹片。
　　“南蠻子在這裏！”清軍大喊道。
　　“前面還有伏兵！”楚軍大喊。
　　“被包圍了……”
　　秦山湖皺了皺眉，領人換了個方向跑去。
　　良久，他再往林外壹看，只見壹排排建奴騎兵散開陣列，也不急著攻。竟是將整片山林都包圍了起來，壹時竟算不出有多少人。
　　此刻秦山湖的選擇並不多
　　——突圍？或者把侯爺藏起來？
　　顯然都不是什麽好主意。
　　已經被逼到死地了。
　　山林中追兵的吼叫聲越來越近，山林外圍兵張弓搭箭……
　　秦山湖登時手心泛起壹片冷汗，他將王笑在壹棵大樹下面放下來。
　　“侯爺，醒醒。”
　　王笑緩緩睜開眼。
　　秦山湖將形勢說了，問道：“還請侯爺定奪。”
　　王笑傷重，連嘴唇都已發白，實在沒有力氣給他定奪。
　　他努力張了張嘴，道：“能和……妳們……死在壹起……我……很榮幸……”
　　到現在，三萬關寧鐵騎闖入清朝腹地這整個大戰略的結果，他已經很滿意了。
　　這楚朝，許許多多人用盡畢生之力為其續命了壹兩年。他王笑，亦有榮幸與這時代的人壹起，再為家國續命壹兩年。
　　他並非多愛楚朝這個腐朽的社稷，也並非多恨清朝這個早晚也要腐朽的社稷。
　　最開始，只是想保護壹些人。
　　但如果人力有時盡、天意命難為，歷史的滾滾洪流擋不住，個人在時代面前只是螳臂當車，他拼命全力了也只能讓壹些人多過幾天好日子，那終歸也已經拼命全力了。
　　“我真的……很榮幸。”
　　傷重的少年擡頭如是說了壹句。
　　六百余士卒紛紛抱拳大喝道：“與侯爺壹起戰死，我等亦是榮幸！”
　　壹開始，他們喊得並不齊，喊了三遍之後才整齊起來。
　　有些滾燙的東西似乎燒在王笑心裏。
　　他想告訴他們——“我看錯妳們了，妳們不是像我以為的那樣沒有信念，妳們全都足夠英雄。”
　　他沒有力氣說出來，只是看著他們……
　　“殺奴！”
　　陡然間，林中殺氣沖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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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鰲拜終於追上來了。
　　他昂然站在那裏，看著楚軍和清軍的廝殺。
　　楚軍的頑抗讓他感到憤怒。
　　但他並不著急。
　　他在等包圍圈慢慢合攏，憑巨大的兵力優勢輕易便可以將這些人踩死。
　　這小戰役到這裏基本已經結束了。
　　鰲拜松了壹口氣，目光透過人群望向楚軍中那個倚在樹幹上的少年。
　　王笑也在看鰲拜，眼神中帶著輕蔑。
　　然後，他慢慢擡起手，勾了勾手指。
　　沒有壹句話，就壹個動作，壹個眼神。
　　鰲拜莫名地便勃然大怒！
　　他提刀，向王笑走去。
　　他要親自砍掉這個南蠻子的人頭。
　　“保護侯爺！”
　　楚兵圍上來，鰲拜揮刀，斬過壹片鮮血淋漓。
　　血雨落下，他看向王笑，只見對方眼神中閃過壹絲譏諷……
　　“砰！”
　　鰲拜迅速躲了壹下，子彈打在他肩甲上，爆起壹團血肉模糊。
　　“死吧！”
　　大刀猛然朝王笑斬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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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鐺！”
　　突然，壹把長柄大刀從天而降，直直向鰲拜激射而來，鰲拜撥刀擋了壹下，火花四濺。
　　王笑只覺整個人都被提了起來，他睜開眼看去，不由楞了楞。
　　他眼前出現了壹張臉，卻赫然是壹個——惡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