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7章 王齋主
我非癡愚實乃純良 by 怪誕的表哥
2021-10-24 10:08
王笑便這樣在秦家安頓下來。
打仗這種事,不是他跟秦成業說壹句“我們上去幹”,便能沖出去幹的。雙方都在互相了解、互相試探,尋求對自己最有利的那壹條路。
秦成業壹方面試探著王笑,另壹方面也試圖打探清廷的動靜、八旗軍的動向。
王笑每日廝混在營地裏,衣袍越來越臟,臉上的稚弱之氣也壹點壹點褪下去,也稍稍有了些小身手。
他對秦家每壹個人都很親近,對關寧鐵騎中的將領也很親厚,似乎忘了自己是個侯爵,要融入這些軍中糙漢。
日子在這種戎馬生活中壹天天過著,有時候到了夜裏,王笑會和秦小竺悄悄爬到營地裏高高的草料堆上呆著。
白日裏王笑慢慢變得像壹個將軍,但每到這時候,他和秦小竺便會像兩個鄉間的野孩子。
有時候他會讓秦小竺幫自己按壹下酸痛的胳膊,有時候就只是漫不經意地閑聊著。
兩人聊的話題既有陣戰經驗,也有些雞毛蒜皮的小事,有時候也會說起京城那些舊事。
王笑會想念唐芊芊、纓兒、錢朵朵、淳寧……當然,他也會想王家的人,比如兩個兄長。
他甚至還有壹些掛念自己便宜老丈人——“也不知道父皇他累病了沒有,每天要批那麽多折子。”
而想到王珍時,他每每都要念叨壹句:“大哥還欠我壹百兩銀子呢……”
……
王珍並不記得欠王笑壹百兩的事。
那不過是壹點零碎錢……
正月十三,元宵節未到,王珍已準備出京壹趟。
威風寨的山賊在京畿之地叛亂,朝廷派神機營前往平叛。王珍幾方運作,終於讓自己躋身為杜正和的慕僚之列。
錦衣衛已打聽出王珰正在鐵豹子軍中,王珍必須在‘王家子弟參與造反’這件事被人發現之前,帶回王珰……
出發前,陶文君替他收拾著行李,有些抱怨道:“年節還未過完,妳便要離京,莫不是在外面有了新相好?”
王珍苦笑,他並未將王珰的去向透露,便搖了搖頭,只是道:“我真是與杜將軍壹同去平叛。”
陶文君面上憂色更重,道:“人家當官都是為了掙錢,偏我們王家為了這點官位,往裏面填銀子不說,如今還得幹這麽危險的差使?”
她說罷,又碎碎念道:“我表舅當到尚書,好歹還貪了些銀子回來。我們家呢?酒也不賣了,捐銀子換了虛階回來,現在到好,還要妳到戰場上?”
王珍擺了擺手,笑道:“對付壹些草寇罷了,趁機沾點功勞回來。”
“草寇?我聽說那鐵豹子可是快把真定府打下來了,妳非去與這種兇徒照面……”
“妳放心,不會有事的。”王珍正色道:“草寇聚眾而起,往往壹開始聲勢浩大、催枯拉朽。其實是因我楚朝地方衛所糜爛,走投無路的貧民奮起搶掠,但他們也只有這壹時的勢。妳現在聽聞他聚起十幾萬人,其實不過都是些未經訓練的民眾。等他們攻堅城不下,從賊的百姓倦了,這勢也就散了。”
“總而言之,等杜正和神機營壹至,鐵豹子壹擊必潰。”
陶文君見他說得鄭重,稍稍放下心來,又問道:“真的?”
“真的。”王珍點點頭,嘆道:“只是這壹鬧,又是死人無算,留下遍地狼藉。保定、真定兩府今年的春耕怕是又毀了……”
“我壹個婦道人家,管不了那許多,總之妳得好好回來。”陶文君將衣服往包袱裏壹放,交待道。
王珍便道:“二弟在山東已安排妥當了,妳在家中也收拾收拾,等我回來就把家小帶過去。”
“真要去?”
“嗯。妳娘家人也知會壹聲,今年京裏不安生。”
“那爹怎麽辦?他可是死活不去。”
“爹最後再走吧,等有變故,三弟會帶他走。”
陶文君四下壹瞧,壓低聲音道:“我聽了風聲,說是唐逆開了年就要東征,京裏人心惶惶……但陛下已發了旨,私自逃京可是死罪。”
“我自有安排,妳收拾著。”
陶文君點點頭,咬了咬唇又低聲道:“還有件事……家裏……沒銀子了。”
王珍壹楞。
“生意許久沒做,壹大家子的開銷又還在,過了這年節……”
王珍便笑了笑,從懷裏掏了個令牌出來,交在陶文君手裏,道:“早知道妳不容易,倒沒想到妳撐到現在才開口。要多少銀子,妳派人到京郊產業園支取便是。”
“這,是三弟的產業啊?”
王珍難得有些玩笑般道:“他長大了,也該開始拿些銀子補貼家用了。”
這壹句話哄得他老婆很有些開心。
王珍便又交待道:“如今我出了京,娘子妳大可去京郊產業園看看,空了幫忙管管。”
“我?我壹個婦道人家的……成嗎?”
“娘子曾說過我有商才,但在我看來,妳比我有商才……”
這壹舉動看似隨意,王珍卻是做過考慮的。
如今傅青主不在,京郊產業園落在王珍手上打理,但他書生性格,其實不愛管這些,別的亂七八糟的事情又多,早有心找人管著。
陶文君從小出身商賈,這些年在王家打理得井井有條,可惜有些急功近利。
但自從她被騙了二萬兩銀子之後,反而好了很多……
王珍交待過家中諸事,出了門,壹路進了神機營。
半日之後,杜正和壹聲令下,神機營緩緩南下,開撥真定府。
……
次日,兩個書生在王家門前求見王珍,撲了個空。
這兩人卻是胡敬事與孫知新。
他們決意啟蒙思想之後,首先想到的便是在京城的阮康平。
阮康平亦是‘永平四秀’之壹,甚至是四人中最有才華的壹個,少年時便得盧正初青眼看中,收為弟子。
在胡敬事、孫知新想來,阮康平必定能接受自己的主張……沒想到的是,阮康平拒絕了。
阮康平拒絕的理由很簡單:“盧公新喪,丁曲又賣師叛國,我萬念俱灰,對此事我實在提不起興趣。”
胡敬事當時便有些急,道:“妳繼承盧公衣缽,自該想著振興家國,何況我們的思念與儒家聖人思想其實是相融的,子曰‘有教無類’,這與開民智……”
孫知新卻是不待胡敬事說完,便將他拉了出來。
“孫兄,妳為何拉著我?”
“看不出來嗎?什麽萬念俱灰?妳沒見他腳底下嶄新的官靴?妳與他大談其道,人家只是在敷衍妳,半句真心話不與妳說。”
“可是,我們是特地來找他的啊。”
孫知新搖了搖頭,道:“我們不是來找他的,我們是來找誌同道合之士。道不同不相為謀,走吧。”
胡敬事壹楞,只好垂頭喪氣地跟著孫知新離開。
走時他回望了壹眼盧正初的宅邸,想不通壹個為國身死的老臣,是如何將壹個曾經滿腔熱血的青年教導成最後這個樣子?
但對於阮康平而言,這整個京城、整個天下,都已是他的老師。
他站在盧正初平時常站的小樓上,看著昔日兩個好友的背景,搖了搖頭,自語道:“妳們居然被王笑那種小人騙得團團轉,太讓我失望了……”
之後幾天,胡、孫二人在京中聯絡了許多書生,卻接連碰壁,最後還被錦衣衛捉了起來。
好在小柴禾打聽出他們是被王笑本人蠱惑了這種奇奇怪怪的主張,便又將人放了。
這件事之後,便有壹個名叫羅德元的戶部官員慕名跑來找他們,與他們進行了壹場激烈的辯論。
羅德元對他們的主張既有接受,又有排斥,最後似乎陷入了某種迷茫,於是指點他們去找壹位‘從心齋的主人’。
孫知新又不像羅德元那麽傻,順著從心齋輕易便打聽到了王珍。
事實上,從心齋的主人是王珍,這本就不是什麽秘密,也只有羅德元不知道。
胡敬事與孫知新便跑來王家拜會,沒想到卻被告知王珍已隨神機營南下平亂。
胡敬事愈發失落,便問道:“百姓對我們的說法不感興趣,讀書人又譏諷我們。怎麽辦?”
“我們也去真定。”孫知新目光愈發堅定,道:“我壹直奇怪懷遠侯年紀輕輕,如何能有那樣的見地?如今想來,必是受這位‘從心齋主’的教導,我們應該去找他!”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