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3章 來反攻
我非癡愚實乃純良 by 怪誕的表哥
2021-10-24 10:09
陳惟中這句話說得再好聽,聽的人也不可能高興。
錢謙益冷笑壹聲,道:“即使仕途坎坷,老夫壹心報國,從未向閹黨權奸妥協過。”
他這壹句話,說的既是當年作為東林魁首被閹黨排擠才被罷官,又仿佛是在譏諷陳惟中投靠“權奸”。
陳惟中苦笑不已。
他不能說“晉王已經拿到妳寄出去的秘信,妳完蛋”了。
這是機密大事。
他只好斟酌著,又勸道:“錢公當知道,朝廷馬上要在江南推行新政了。別的條例且不提,只說廢除科舉這壹條,就會把錢公置於火上烤。妳若是不盡早隱退,到時江南士林逼也要逼著妳出面與朝廷爭鬥……”
“妳現在知道擔心了?”錢謙益反問道:“妳不擇手段追繳積欠之時,怎麽就沒想到江南會民怨沸騰?!”
“民怨沸騰?錢公何出此言?”陳惟中道:“追繳積欠,為的是均衡稅制,使貧者不必多繳,富者補上應繳之數……”
“豎子胡言!”
錢謙益已然激奮不已,擡手壹指陳惟中,罵道:“妳竭力催逼征收,手段酷烈,百姓敢怒而不敢言,民脂民膏搜刮殆盡,卻還妄言貧者不必多繳?能交得起為何有積欠?”
“有權賄賂官吏才有積……”
“妳等欺世滅祖,公然破千年之規矩,置列聖之仁政於不顧,罪行發指,民情沸騰!讀書之人本為家國之棟梁,妳等任意欺踐,辱盡斯文,毀盡體面!專制之政,令人毛骨悚然!”
“錢公……”
“住嘴!別人怕妳,我不怕妳!我壹生讀聖賢書,當此千年規矩與仁政將摧之際若不出頭,何時再出頭?妳休要再多說壹句,我錢謙益寧死,也不迂從於妳等之酷烈暴政。”
……
錢謙益不相信陳惟中是好心好意來提醒自己。
在他看來,陳惟中心裏壹定是巴不得自己早點死,只不過因為自己名望顯著,不敢動手而已。
至於今日對方邀自己出來聊天,錢謙益認為……這是壹個試探。
王笑讓陳惟中主持推行新政,陳惟中心裏有顧慮,不敢冒然推行,先試探江南士紳的態度,這才有了今日邀約。
對,壹定是這樣。
錢謙益於是認為,這種時候壹點都不能服軟,壹定要擺明態度。
他要把江南士紳、文壇士人的堅決立場表現出來,也許陳惟中甚至王笑都會退縮。
因此,他顯得極是強勢,壹席話說完,袖子壹拂,轉身就走。
——哼,今日且讓妳知道,千年聖訓不可輕改,來日鄭芝龍收復南京,讓妳等知道什麽叫民心所向,倒行逆施必遭天誅……
……
這壹天相見之後,錢謙益愈發討厭起陳惟中。
當然,他不會去安排人殺了陳惟中。
這不是他這種聲望顯著的士林領袖能幹出來的事。
以他的聲望,做事向來講究事半功倍。
比如,錢謙益擁立隆昌帝,不過只是表個態,但鄭元化就得給他壹個尚書的位置;
他支持鄭芝龍,所做的就是寫幾封信而已。但只要鄭芝龍功成,他就是第壹大功臣。
這就是聲望的力量,做點小舉動,便有大收獲。
至於真做些什麽事,比如像溫容修那樣組織刺客去刺殺王笑,錢謙益不做這樣的事,因為費心費力,還要擔著大風險,那叫事倍功半。
壹樣的道理,若是真對陳惟中做些什麽事,平白壞了自己的名聲,卻不能得到什麽好處,錢謙益不屑為之。
他更關註的還是南方的情報。
等鄭芝龍成事,他將成為南楚的第壹文臣,到時,陳惟中就只是他腳下的壹個失敗者。
終於,十二月十五日消息傳來,說是鄭芝龍已在十二月初迎奉隆昌皇帝,誓師出征,率水陸大軍北伐,意欲收復南京……
錢謙益得知此事,狂喜不已。
等到過了年節,又有消息傳來,說鄭芝龍水師已到舟山。
錢謙益更覺大事已定,終於不再閉門謝客。
過了年,到了正月初八,忽有人到錢家拜訪,自稱是他的學生,道是有要事求見。
錢謙益接了拜帖,心念壹動,於是到大堂見對方。
但雙方甫壹照面,他還是壹楞,驚呼道:“怎麽會是妳?!妳不是離開南京了?”
堂上那年輕人轉過頭來,雖然喬裝打扮過,但還能看出是馬叔睦……
馬叔睦不是壹個人來的,身旁還跟著壹個隨從打扮的高大漢子,是他六月份策反的北楚錦衣衛細作高淩禾。
高淩禾其實非常郁悶,他當時不小心露了破綻,被馬叔睦逮到,被威逼利誘,無奈之下只好歸順馬叔睦。
結果,沒享幾日富貴,轉瞬間南楚就走到了這種地步。
但他壹個叛徒已沒有選擇,只能跟著馬叔睦壹條路走到黑了。
此時高淩禾黑著壹張臉,先是掃了錢謙益壹眼,接著目光壹轉,落在錢謙益的管家身上。
“公子,就是他,錦衣衛的人。”
錢謙益壹楞,還沒聽懂這兩人在說什麽,高淩禾已然撲了過來,手中亮出匕首,驚得錢謙益老臉煞白。
那錢府管家是個四旬的中年文士,並不會武,才來得及喊壹聲“老爺救我……”高淩禾已毫不猶豫揮匕了結了他的性命。
血濺大堂,錢謙益心臟狂跳,嚇得渾身顫抖不停。
“馬……馬賢侄……妳妳這是做什麽,不問原由跑來我家殺……殺殺人?”
高淩禾拿匕首在那管家的衣襟上擦了擦,道:“錢公勿驚,此人乃錦衣衛暗探。”
錢謙益又壹驚,只覺背脊壹片冰涼。
放在平時,馬叔睦手下壹個武人哪有直接和錢謙益這種文壇巨子說話的資格,但他現在也顧不得這些了。
他這個管家是兩年前才換的,當時柳如是說是壹位閨中好友的親戚,信得過。
如今回想過來,鄭隆勖就是在那之後兩個月遇刺的,怕不是當時北楚安排了壹批細作到南京。
——對,那個那個顧橫波怕不就是如是說的閨中好友?
……
“錢公。”馬叔睦卻始終是很平靜的樣子,拱了拱手,道:“是邵武郡王命我前來的。”
“邵武郡王?”錢謙益又是壹楞。
他很快反應過來,邵武位於福建北部,怕是鄭芝龍就是在那裏迎奉了隆昌皇帝。
果然,馬叔睦道:“是,陛下本欲加封鄭公為漳王,鄭公堅決不受,陛下只好赦封他為邵武郡王、招討大元帥。”
錢謙益沈默了壹會,嘆道:“陛下平安便好。”
這壹句話,已表明了壹部分心跡。
馬叔睦笑了笑,道:“邵武郡王已統率水陸共八十萬大軍北伐,業已行軍至舟山……”
錢謙益心中暗罵“好妳個鄭芝龍,長江天險還在時,苦苦求妳,妳不肯來,如今終於是肯來了。”
他打斷馬叔睦,問道:“八十萬,實際有多少人?”
“甲士十七萬,鐵人八千,戈船千余。”
“真的?”
馬叔睦道:“郡王軍中大炮、火器,不輸北楚。”
錢謙益默然不語,心道鄭芝龍早前可不是這麽說的。
卻聽馬叔睦緩緩道:“我此來,是想問壹問錢公,北楚軍中是誰給錢公透露過消息?”
“那人?他並非被老夫收買,不過是喝酒喝大了露了口風……”
“無妨。”馬叔睦道:“所以我來了……”